天唐锦绣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公子許
正如房俊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做人,文也好武也罢甚至贩夫走卒,总归是要有几分“家国情怀”的,大唐之所以如此昌盛繁荣,让这一代人沐浴在盛世之中安享太平,不正是因为曾经以及现在有那么些人舍生忘死的与敌人血战么?
不能享受着前辈、同辈甚至晚辈用性命拼出来的太平盛世,却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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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建方在快要天亮之时接到李靖颁布的军令,军令之中指明是“奉陛下之命”下令,让梁建方兵分两路,步卒留在原地结阵防止敌军向北突进,骑兵则由梁建方亲自率领,轻骑简从绕过正在“激战”的左武卫、右候卫两支军队,抵达左武卫后方,阻截正在后撤的左武卫,并同时警告程咬金不得继续后撤危及长安,若程咬金违命不从,则视为抗旨不尊。
准许梁建方即刻“督战”,谁后撤,当场斩杀,以正军法。
梁建方看着手中的军令,运气良久,才将喉咙里一句骂娘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阻挡敌军向北突进也就罢了,虽然尉迟恭回下精锐超过两万,兵力远远超过他手底下着虾兵蟹将六七千,可若是拼死结阵,也未必不能挡得住。
可问题在于梁建方当年正是经由尉迟恭提携,方才在时为秦王的太宗皇帝回下用命,后来更是在尉迟恭麾下打了好几年仗,这等上下级的关系又是知遇之恩,让梁建方如何对尉迟恭痛下杀手?
当真对尉迟恭血战一处,天下人是夸他忠、还是义?
这已经足够他为难了,但更为难是阻截程咬金向西撤退……
那是他梁建方能挡得住的?!
人家程咬金回下左武卫齐编满员、装备精良,足足四万大军!
自己军中骑兵加起来不足三千,被人家一个冲锋就能给湮没了……
尤其是程咬金素来被称作“混世魔王”,行事嚣张性格跋扈,哪里会将他区区梁建方放在眼中?
若是程咬金打定主意向后退不跟尉迟恭血战,那么他梁建方敢挡在程咬金的退路上,不用他“督战”程咬金,程咬金犯起浑来能手持马槊给他梁建方捅一个透心凉……
两个任务,简直就是两个超级难度的难题,令梁建方咬牙切齿,不知如何是好。
但违抗军令却是万万不敢的。
踟蹰良久,思来想去不得脱身之法,也只能依令而行,到时候临机决断……
下定决心,梁建方将麾下部队一分为二,步卒就地列阵,严令无论如何不得任由敌人由此向北突进,若有一个敌人自此阵地突进向北,则所有人以死谢罪。
他自己则带领三千轻骑兵一路向西突进,将至高平原附近,方才堪堪将一路撤退的左武卫截住……
梁建方抹了一把冷汗,这程咬金退得实在太快,高平原在神禾原之北,再向西便是明德门至终南山的官道,这条路被称作“天门街”,素来是皇帝出城至圜丘亦或终南山祭天的御道,向北六十里则是长安城南门明德门……
如果自己不截住左武卫,也不知程咬金是不是打算继续向西过御宿原、潏水至高阳原、昆明池?
这家伙跑得也太快了,根本就是一触即退、远遁几十里……
率领骑兵结阵,前方一队队左武卫兵卒迎面而来,这些兵卒虽然退得快,但退而不乱,阵型保持严整,兵卒身上革甲、手中军械也都并未丢失,足以见得程咬金此番撤退乃是蓄谋已久、故意为之,就是为了避免与尉迟恭死战。
撤退的左武卫兵卒见到拦路的骑兵,齐齐一愣,待到看清所打起的旗帜,知道是右卫的一部,放下心来,这是驻守北边的战友袍泽,一个校尉急忙上前:“吾等乃是卢国公所部,正与叛军激战,奈何叛军骤然趁夜偷袭,咱们猝不及防,故而败下阵来,吾家大帅命吾等先行撤离,待到寻找一处安全所在重整旗鼓,再与敌军死战,还请让开道路,莫要阻拦吾等。”
梁建方坐在马上沉着脸,哪里听得进去对方花言巧语?
当即抽出腰间横刀,刀身雪亮、刃光闪闪,大声厉喝道:“吾乃右卫将军梁建方,奉军令驻守此处,汝等速速回头抵挡叛军,如若再退,军法无情,杀无赦!”
天唐锦绣 第一千二百零五章 金蝉脱壳
左武卫兵卒看着横刀立马半步不让的梁建方,皆面面相觑,满脸懵然。
梁建方虽然右卫将军,距离十六卫大将军仅仅一步之遥,但军中名声却不显,毕竟是尉迟恭提携起来的部下,辈分距离贞观勋臣差了一辈,又深谙明哲保身的隐忍之道,平素不显山不露水,再尉迟恭、程咬金这些悍将、勋臣面前执礼甚恭,却不料此刻居然敢挡住左武卫退路,狠狠的将程咬金的面子摔在地上。
了不得啊……
左武卫兵卒虽然骄纵,但也不是蠢货,见到梁建方的神情以及其身后数钱轻骑兵严阵以待的风纪,颇有一言不合便大开杀戒的架势,自然不敢贸然冲开一条去路,只能待在原地,派人向程咬金报讯,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漆黑的夜幕之下,越来越多的左武卫兵卒成建制的从前方撤下,却被堵在此地,有些人足够冷静,等待程咬金的命令,有些人却毛躁骄狂,不断在人群之中叫嚣,使得堆集于此的退兵逐渐心浮气躁,盯着的梁建方的目光也渐渐不善,气氛换换躁动起来。
梁建方手里握着横刀,看似凶神恶煞杀气腾腾,实则兜鍪里汗都出来了,以程咬金的脾气,自己但凡敢将面前这些兵卒杀掉一个,都绝不会与自己善罢甘休,而一旦被这个辈分大、功勋高、又及其护短的“混世魔王”缠上,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他现在军令在身,退是肯定不能退的,但万一这些平素骄纵跋扈惯了的兵卒冲上来,自己该怎么办?
眼看着越来越多的左武卫兵卒撤退至此,使得气氛愈发暴躁,不少兵卒甚至一脸桀骜的握着兵刃缓缓向前走,梁建方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愤怒。
娘咧!
老子虽然平素低调,可说到底也是十六卫当中仅次于大将军的人物,当年更是跟随太宗皇帝南征北战的功勋,你们这些虾兵蟹将也敢不将老子放在眼里生出冲撞之心?
可理智还是死死压制着他不能擅动,但若是任由气氛堆积下去,一旦爆发出来,必然是一场杀戮……
他身后的亲兵、部曲也感受到了越来越凝重的气氛,骑兵缓缓前压,兵种优势所带来的压迫感如山一般威慑着面前的左武卫兵卒,终于将左武卫兵卒向前的脚步逼得停止下来。
但双方之间的气氛已经剑拔弩张,随时随地都能因为某一个人一个无意的举止而彻底引爆。
一阵马蹄声由东至西在黑暗之中传来,双方人马却充耳不闻,岿然不动、虎视眈眈,唯恐自己这边稍稍走神便遭致对方骤然袭击。
程处默策马由远至近抵达两军中间,马上便觉察到双方的紧张气氛,先是冲着己方左武卫兵卒一挥手,骂道:“都疯了不成?梁将军乃是自己人,谁敢无礼,老子宰了他!”
震慑住己方兵马,又调转马头,目光阴沉的策马向前来到梁建方面前丈许处,不满道:“敌军趁夜偷袭,我军损失惨重,现在大帅还在前方与强敌浴血奋战力争拖延时间,给麾下儿郎争取一线逃脱之机,将军横刀立马阻截于此,不许我左武卫溃兵向后撤退重整旗鼓,难道是要眼睁睁看着大帅在战场上流干血拼掉命却也不能拯救这些跟随他征战多年的儿郎吗?”
他这么一说,左武卫兵卒愈发泛起同仇敌忾之心,只觉得眼前这梁建方非但不是同一阵营的袍泽,反而是想要害大家于死地的奸贼,尤其是听到程处默言及自家大帅正浴血奋战为大家断后,却很有可那白白牺牲性命……一个个眼珠子都红了。
梁建方一看不好,赶紧大声道:“放屁!老子乃是奉命而行,汝等面对叛贼不战而溃,将皇命、军令置于何地?亏得你们也是南征北战骁勇无畏的军中精锐,却任由叛军向长安城下突进,你们对得起谁?”
程处默冷笑道:“霸水防线二十万大军由南至北枕戈待旦,叛军却偏偏挑选战力最为强横的左武卫镇守之处予以突袭,这其中难道就没有诡异之处?现在叛军发了疯一般勐攻我左武卫阵地,非但没有一支友军前来增援,反倒派人阻截左武卫退路,使得全军不能避敌锋芒重整旗鼓,怎么,就算现在我率领这些袍泽继续撤退,你当真敢杀人不成?来来来,你梁建方若是个长卵的,就先那我程处默开刀!”
言辞极为激烈,口口声声“拿我开刀”,却半步都不上前……
但左武卫的士气却被他彻底激起,千余步卒虎视眈眈的齐齐前压,气势与骑兵的威势有所抵消。
梁建方横刀立马眯着眼睛看着面前康慨激昂的程处默,又抬头看看东边黑漆漆的山林、土原、田野,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自程处默出现之后,东边便再无退兵向此地汇集……
难道战场那边胜负已分?
仔细想想,不大可能。
尉迟恭的意图乃是凿开霸水防线为接踵而至的晋王大军扫清前往长安的通道,不达目的,岂肯罢休?而程咬金明明白白的欲保存实力,绝对不愿与尉迟恭血战一场死伤枕籍。
既然尉迟恭不得不功,程咬金一味避让,那么撤退便是必然,可数万军队去了哪里?
心念电转,梁建方缓缓将手中横刀高举,刀尖指天,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程处默,沉声道:“本将受军令在身,谁敢在本将面前继续后退,杀无赦!你敢以身试法不成?左右听令,阵列向前,但又阻挡,当场斩杀!”
从军征战二十载,从一介小卒逐渐成长为一方将领,战功赫赫地位尊崇,早已养成杀伐果断的气势,此刻居然觉得局势不大对劲,自然不会继续与程处默纠缠。
军令在身,就算是当场斩杀程处默会与程咬金结成死仇,此刻却也顾不得了。
“喏!”
身后校尉兵卒齐声应诺,同时催动战马,三千轻骑犹如乌云一般在黑夜之中缓缓前压,上万马蹄一起踩踏地面,轰然之下连脚下的地面都微微震颤。
两军迅速接近,剑拔弩张,随时都能接战。
程处默在马背上挺立如松,面对梁建方的轻骑部队岿然不动、面不改色,麾下兵卒钦佩之余,也纷纷振奋精神,打算陪同程处默死战一场。
骑兵又能如何?
右卫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就算有兵种上的优势,但身经百战的左武卫将士却浑然不惧。
眼看着梁建方胯下的战马已经接近程处默,大战一触即发,程处默忽然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一勒缰绳,向左避开,口中笑道:“梁将军火器也忒大了些,在下不过多说两句,怎地就摆出一副拼命的架势?你既然有军令在身,吾等自然不敢阻挠,只不过咱们这些残兵败将也无力反身回去与叛军作战,暂且向南退却,收拢残兵之后重整旗鼓再战,如何?”
他这一动,身后千余左武卫兵卒皆随着他向南移动,潮水一般将道路让开,一路随着程处默向南边的樊川跑去。
紧张的气氛骤然一松,右卫的轻骑们齐齐松了口气,但梁建方一双浓眉却愈发蹙紧,猜测自己的担忧大抵要成为事实,可既然军令在身,他又不敢擅自撤兵,只能眼睁睁看着程处默领着千余溃兵一路跑得不见踪影……
深吸一口气,正要下令严密注意左右动静,前方忽然再次有急促的马蹄声响,须臾来到面前,却是自家的斥候。
斥候甚至没有下马,来到梁建方面前,大声道:“启禀将军,请速速结阵,右候卫已经杀过来了!”
梁建方大吃一惊,忙问道:“左武卫何在?”
斥候急声道:“卢国公临阵脱逃,已经率领左武卫向南往樊川方向逃遁,临行之时派遣军中斥候将吾等缠住,不能及时向您回禀,吾等好不容易脱身,右候卫已经在一里地之外!”
其实无需这斥候回禀,梁建方已经隐隐听到东边黑暗之中传来的战马奔腾之声……
即便梁建方素来自诩城府深沉、涵养有加、喜怒不形于色,此刻也忍不住在马背上破口大骂一声:“娘咧!老贼不当人子!”
事情很明显,程咬金故意派遣程处默将自己缠住,不让自己知晓前方战况,然后这老贼居然在战场之上使了一出“金蝉脱壳”之计,全军撤离战场向南遁逃,使得右候卫无所阻挡,直接冲着自己来了……
也不奇怪尉迟恭为何配合程咬金,程咬金要保存实力不愿与尉迟恭血战,尉迟恭又岂会愿意与兵力一倍于自己、且战力丝毫不落下风的左武卫死战?
既然左武卫退避三舍,尉迟恭直扑长安的道路上便少了一个劲敌,正是求之不得,自然愿意配合程咬金。
但想到自己这三千轻骑将要面临右候卫两万大军的正面冲击,梁建方一口牙都快咬碎了,大骂一句之后,当即下令:“斥候分出两路,一路即刻向北召集本部步卒前来增援,一路快马赶到春明门外求见卫公,恳请支援!余者随我接敌,死战不退!”
不是他有多么勇勐,面对数倍于己之强敌依旧如山似岳砥柱中流,而是军令在身,不敢违逆。
军令命他阻截左武卫向后撤退,真正的目的在于防止叛军直接杀到长安城下,现在左武卫已经向南逃遁,若是他此刻避让叛军,叛军面前一马平川无所阻挡,可以向北经过鸿固原、凤栖原直奔长安城东南的启夏门下。
到那个时候,程咬金固然罪责难逃,他梁建方更是罪责深重。
程咬金就是算准了他梁建方不敢跑,这才先跑为敬……
天唐锦绣 第一千二百零六章 回马枪
如果此刻程咬金站在面前,梁建方绝对不管他是不是什么上司、长官,纵然不能抽出横刀一刀噼了,也一定对这老贼饱以老拳,甚至咬上一口……
太坑人了!
你这边四万大军先跑为敬,连个招呼都不打,直接将尉迟恭引到我面前,让我麾下这三千骑兵替你遮灾挡难?
缺了大德了!
可现在敌军奔驰的脚步声已经犹如滚雷一般响彻耳边,唯一能做的便是列阵迎敌,若是不能在叛军勐攻之下逃出生天,也没机会去寻程咬金好好计较一番……
好在他麾下这些兵马虽然不如左武卫、右候卫那样南征北战战无不胜,却也训练有素,此刻在军令之下自动分解成五百人一队的突击队形,横刀出鞘、戈矛前指,随时等待命令发动突袭。
骑兵的优势在于强大的机动性,若是固守阵地则失去最大的优势,一旦被成倍的敌军围困便有如待宰的羔羊,所以想要守住这道阵线,只能趁着敌军立足未稳之际骤然突袭,尽可能的给予敌人杀伤,使其士气崩溃、被迫后撤。
梁建方双目灼灼的盯着前方黑暗之中的一道土岗,待到第一个敌人的身影自土岗之上一跃而出,他勐地将横刀向前,同时一夹马腹,大喝一声:“冲!”
五个突击队列,三千轻骑兵几乎在同一时间催动战马,追随着梁建方的身影加速向前,一瞬间蹄声如雷,向着土岗奔袭而去,而无数右候卫兵卒刚刚一路冲锋着奔上土岗,便遭遇三千轻骑的迎头痛击。
千骑卷平冈!
骑兵对上步卒的优势几乎是碾压的,尤其是步卒尚未来得及结阵,三千轻骑骤然突袭直接冲入步卒阵列之中,战马本身的冲击力加上赋予骑兵巨大的动能,横刀平放即可将面前的敌兵一刀两断,戈矛前伸便可轻易破甲,连续将两三个步卒一起洞穿。
双方甫一接战,猝不及防的右候卫便被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再是久经战阵的精锐此刻也被打懵了,原本因为奔跑而涣散的阵型更是彻底崩溃,面对骑兵的冲锋呼喊惨叫着向南北两侧逃匿。
右候卫军中的校尉、偏将也被乱军裹挟着不由自主的偏离,但他们还是第一时间清醒过来,大呼小叫的呼喊着:“速去向大帅禀报,敌军增援已至,皆是骑兵!”
原本突进的右候卫已经与左武卫达成默契,左武卫保存实力不战而走,程咬金自是不敢一路向着长安撤退将敌军引到长安城下,到那个时候他的初衷就说不清楚了,身后又有梁建方阻截,所以只能沿着樊川一路向南跑。
右候卫既不愿与敌人死战导致损兵折将,又不能不尊奉晋王的号令向长安挺近,如此自然正中下怀,左武卫跑得快,右候卫追得也快。
本以为如此可以不断接近长安,孰料跑到一半,忽然遇上一股数目不少的轻骑兵以逸待劳……
这损失可就太大了。
梁建方一马当先,一手横刀、一手长矛,刀噼枪挑面前无一合之敌,硬生生在右候卫步卒阵中冲杀出一条血路,将这一股叛军杀得丢盔弃甲四散溃逃。
此时梁建方处于最前,已经抵达这道土岗的边缘,杀透敌阵之后驻足喘了一口气,便见到土岗东侧的坡下无以计数的叛军正接踵而来,当即大吼一声:“不必追杀溃兵,全军列阵,随老子冲锋!”
三千轻骑损失不大,很快将土岗西侧的残敌肃清,在梁建方身后结阵,然后占据地利居高临下向着土坡下的叛军俯冲而去。
如果说平原之上骑兵冲阵有如风卷残云、砍瓜切菜,那么占据地利的骑兵居高临下俯冲,那简直就是山崩地裂、一泻汪洋……
战阵之中,顶盔掼甲一身戎装的尉迟恭看着数千骑兵自土岗之上俯冲而下,杀得自己麾下兵卒狼奔豸突、残肢遍地,一双眼睛都要瞪出眼眶,牙齿咬得咯吱响,狠狠攥着手中马槊,厉声怒喝:“不准退,都给老子顶住!”
他以为既然程咬金退避三舍向南逃遁,那么由此至长安便是一片坦途,起码长安二十里之外不会再有守军,可谁知不但有守军拦路,还是一支骑兵……
他作战经验极其丰富,知道此刻顶着骑兵冲锋固然伤亡大增,可一旦下令撤退,军队阵型涣散,被骑兵追着屁股那就很可能演变成一场大溃败,所以即便再是心疼,也只能不断下令向前增兵,试图挡住骑兵的冲击。
只要骑兵这股居高临下的冲势被抵消掉,数千骑兵很快就会湮没在自己的数万大军之中,到时候骑兵的机动性不能发挥,只能任凭宰割,毫无还手之力。
也幸亏他麾下兵卒皆是百战精锐、骁勇善战,此刻听从军令不顾伤亡的顶着敌军骑兵往前涌,付出无数伤亡之后,终于逐渐将敌军的冲击之势抵消,冲在最前的骑兵已经被越来越多的步卒团团围困,不断给斩落马背。
“大帅,这是梁建方的部队,冲在最前的便是右卫将军梁建方!”
苏加一身是血的从前方撤下来,一边让随军郎中包扎伤口,一边喘着粗气说道。
“梁建方?”
尉迟恭剑眉紧蹙。
当年是他一手简拔梁建方,使其在高祖皇帝面前得到任用,随后又跟着他转投李二陛下阵中,这些年南征北战,功勋赫赫。所以对于梁建方他很是熟悉,知道这人平素虽然不显山不露水敌人隐忍,但能力绝对顶级。
好在对方显然也是匆匆前来,只有数千轻骑,并无兵卒配合,否则这场仗还真就不好打了……
“前方战况如何?”
他身在中军,又是天黑,所以只能从战报得知前方情况,并不详细。
苏加道:“敌军轻骑居高临下俯冲,给我军带来极大伤亡,不过咱们顶过了他们的冲锋势头,如今梁建方已经深陷包围之中,困兽之斗,坚持不了太久。”
尉迟恭点点头,转头对身边一个亲兵道:“传令下去,骑兵自两翼前出截断敌军退路完成包围,步卒加紧围歼敌人,不能在此拖延太久。”
好不容易从程咬金这边的阵线撕开一道口子可以直抵长安城下,万一再有援军抵达,岂不是前功尽弃?
兵贵神速,务必在援军抵达之前完成这一艰巨的任务,然后结阵固守,等待晋王大军来临。
“喏!”
亲兵得令,飞身上马,策骑赶赴前方传达军令。
苏加正要说话,忽然听到一丝异响,侧头仔细听了听,便将头转向南边。
此时天色已经渐亮,东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这一处抵近钟南山的地方乃是关中平原的边缘,远处沟壑纵横、土塬隆起,只听得南边的樊川方向一阵阵震天呼喊厮杀之声透过沟壑土塬之间升起的薄雾隐隐传来。
尉迟恭也面相南方,面色凝重。
程咬金防御的阵线已经是整条霸水防线的最南端,再往南便是钟南山的沟壑山岭河道湖泊,不利于大军行动,怎么可能还有朝廷军队布置在钟南山脚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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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咬金使了一招“金蝉脱壳”,几乎毫发无伤的从尉迟恭阵前撤退,率军沿着樊川的土塬一路向南逃遁。
他不敢向北,北边不远便是长安城,万一将叛军引到长安城下,到时候他就说不清了,你说你是保存实力临阵脱逃,可哪有临阵脱逃将敌军引到国都城下的?
好在樊川已经临近钟南山,附近地势复杂,沟壑纵横、山林密布,随便往哪一处一钻,也能避开敌人大军,况且他与尉迟恭也算是有了默契,大家都是为了保存实力,我不战而走给你让出道路,你自循着这条道路往长安而去,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一边向南撤退,一边派遣斥候随时打探战场上的消息。
毕竟自己算是坑了梁建方一回,梁建方不是自己,身负军令的情况下万万不敢不战而退,只能硬着头皮顶上与尉迟恭死战。但梁建方此人能力不低,虽然局势被动,但如果拼死固守,也未必不能将尉迟恭挡住。
只需挡住个把时辰,李靖必然派军增援。
如果尉迟恭当真被挡住不能挺近至长安城下,这自然是最好的局面,程咬金所面临的罪责将大大减轻,没有“纵敌直驱国都之下”,以他的身份地位权势,即便是皇帝也得捏着鼻子轻轻放下,略作惩戒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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