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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唐锦绣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公子許
他冷不丁想起,李靖一家出身陇西李氏偏支,说起来与李唐皇族还算是有那么一丝血亲……
“说得好啊,汝等官宦子弟整日锦衣玉食固然是家中长辈以功勋换取,但一个家族想要传承不绝,子弟青出于蓝,自是要勇于任事,心中存家国之念,忠孝仁义缺一不可,如此才能挺起国家的嵴梁、辅左朕治理天下。”
他如今越来越有做皇帝的样子,起码这份隐忍的功夫见涨,心中虽然对战事焦急万分,却也能不动声色的勉励臣下几句……
李器虽然知道这样的奏对乃是臣下求知而不得的好事,一旦说话办事入了皇帝的眼,青云直上只是等闲。但他才刚出仕,且任职于伯父李靖军中,上下皆逢迎交好,难免历练不足,此刻面对皇帝紧张的要命,只想着赶紧结束。
赶紧掏出李靖写就的奏折以及程咬金、梁建方两人的战报,双手高举呈上。
一旁自有内侍从李器手上接过,转呈在李承乾桉头。
李承乾先拿起李靖的奏折,翻开仔细观阅。
然而只看了一眼,便“咦”了一声,以为自己眼花看错,抬手揉了揉眼睛,定定神,再度看向奏折……明确无误。
“进犯少陵原、高平原之叛军已被击溃,伤亡不下五千之数,尉迟恭大败亏输,拼死突围逃亡霸水西岸收拢溃兵、枕戈以待。”
李器言辞清晰、口齿伶俐,并没有被心里的紧张忐忑所影响。
李承乾瞪大眼睛,盯着奏折出了一会儿神,在确认了自己的确只是睡了不足两个时辰之后,脸上的神情化为震惊。
分明是程咬金不战而逃、梁建方奉命督战,怎地一觉醒来全都变了样,又是金蝉脱壳,又是请君入瓮,又是引军入彀,又是回马枪……而且最后这场怎么看已经输定了的仗,居然还赢了?!
因为严重缺乏睡眠,李承乾揉了揉太阳穴,定了定神,好半晌才将事情捋清楚,也弄明白了这场仗背后的阴差阳错。
好一个程咬金,居然还想请功?
李承乾心中怒火滔天,对于程咬金只想着保存实力却全无忠义之心恼怒至极,但毕竟此战获胜,没有让长安城直面尉迟恭之兵锋,暂且隐忍下来,待到一切尘埃落定,再作计较。
都欺负老实人,真以为老实人没脾气?
哼!
待看过程、梁二人的战报,李承乾心知肚明,梁建方这是被程咬金给坑惨了,只不过大亏已经嚼碎咽下去,出去无能狂怒之外,也只能让程咬金从别的地方予以补偿。
而程咬金也不含湖,直接在战报之中为梁建方请功,且建议对梁建方麾下阵亡将士从重抚恤,以安军心……
你自己缺德得罪了人,却让朕来给你擦屁股?
老贼奸诈……
“行了,对于战事朕已经了解,回去告知卫公,对于阵亡将士之抚恤、有功将士之升迁嘉奖都等战后一并商议。至于战场之上,一切都委托给卫公,朕绝不插言。”
他最是赞成房俊总喜欢说的一句话:“专业的事情让专业的人去做”,论文治,他不如萧瑀、岑文本等文臣,论武功,他不如李靖、李勣等武将,且不说作为一个外行人瞎指挥会彻底坏事,单只是他一个皇帝若是事必躬亲,那还要这些臣子做甚?
他自知不是雄才大略之辈,对于权力也没有太多的占有欲,只要臣子有能力、够忠心,他愿意放权、任凭施为。
李器躬身应命:“喏!若是陛下再无他事,在下暂且告退。”
李承乾颔首道:“嗯,那就退下吧,在卫公身边不仅要好生做事,也要好生学习,卫公乃不世出之奇才,哪怕只是学到一鳞半爪也足以受用终身。沉下心,往后多多为朕分忧、尽心国事。”
这等于是皇帝的一个承诺,只要你有能力,朕必然抬举你,给你一个平步青云的机会。
李器难掩激动,再三谢恩,然后后退三步才转身退出御书房。
李承乾一个在坐在御书房内,喝了口水,靠在椅背上长长的吁出一口气,整个人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虽然之前便已经制定“示敌以弱、请君入彀”的战略,故意壮大雉奴的声势使得那些不肯臣服于他这个皇帝之人跳出来,然后一一予以剪除彻底肃清朝堂,但此举毕竟有些行险,万一雉奴势大难制,极有可能弄巧成拙、养虎为患。
但现在少陵塬这一仗打完,作为雉奴麾下的先锋大将、最精锐部队的尉迟恭损兵折将实力大减,危险自然又小了几分。
心舒神畅之下,顿觉腹中饥饿,起身吩咐一旁的内侍:“让人准备早膳,朕有些饿了。”
“喏。”
内侍领命,刚刚转身,又听得李承乾说道:“派人去玄德门外看看,若是越国公尚未用过早膳,便让他入宫陪朕一起。”
“喏。”
内侍低眉垂眼,转身走出御书房,心中却有些震惊。
朝野上下皆知陛下将越国公视如肱骨、宠信有加,几乎达到言听计从、从无违逆之地步,但是这些时日以来动辄特意叫到宫中一同用膳、饮酒,甚至连皇后都从旁作陪,这份荣宠却是已经达到人臣之极致……
……
房俊早早起床,只穿了一件常服便走出营房,与军卒们一道出操。
这在以往他刚刚入主右屯卫改制整编之时乃是常态,军中老卒都知道自家大帅毫无架子,愿意与大家打成一片,嬉笑怒骂不成体统。但自从房俊交出右屯卫,这种事已经好久不曾见到,今日重现,使得许多老卒感慨万千,出操训练愈发来劲儿。
先是一段十里地长跑,房俊始终保持在领头位置,十里地跑完只是微微见汗,笑着与一些相熟的老卒说话,不见半分急促喘息。
继而又是举石锁、俯卧撑等等训练项目,每一样的成绩都是最优秀的那一个段位,一个时辰下来,将一些新卒差点惊掉下巴。
虽然关于房俊神力惊人、勇冠三军的传言大家都有所耳闻,但毕竟如今位高权重、养尊处优,酒色熏陶之下身体被掏空在所难免,很难保持出色的身体状态。
但现在连二十啷当正值身体巅峰的小伙子都远远比不上房俊的训练强度,这就让人匪夷所思了。
难不成这位大帅平时将娇妻美妾闲置空房不闻不问,整日里只是一味的打熬筋骨、锻炼身体?
那可真是不可理喻……
房俊回去营房冲了个凉水澡,擦干身子换上一套常服,便见到有内侍快步而来,说是陛下有请越国公入宫一同用膳。
军卒校尉们看向自家大帅的目光愈发高山仰止……
房俊只好又换了一身青色直?,让亲兵整理一下头发,收拾得阳光俊朗英气逼人,这才随着内侍一道入宫。
到了武德殿,与李承乾坐在一处吃着早膳,听李承乾述说了昨夜少陵塬大战的经过、战果,咽下一口粥,笑道:“卢国公当真是奇才,明明是一场注定背负罪责的溃逃,却演变成为一场大胜,非但无过,反而有功……实在是令人钦佩。”
“哼!”
李承乾夹了一快子醋芹放入口中嚼得咯吱响,似乎将口中醋芹当作某个惹人厌的老贼……
房俊对李承乾的神情感到好笑,吃完碗里的粥,放下快子,用帕子擦擦嘴角,笑道:“陛下心中甚为不爽?”
李承乾很少见的反问一句:“朕难道应该很爽快?”
房俊奇道:“此战获胜,长安无忧,剩下的就是咱们‘请君入彀’的计划,至于究竟能否有人入彀就只能听天由命,反正陛下的皇位从此稳稳当当,不应该爽快吗?”
李承乾放下碗快,默然不语。
房俊温言道:“您现在是陛下,是皇帝,要学会从一个帝国掌控者的角度去看待问题,看待每一个人,而不能仅仅凭借心中喜好。卢国公之所作所为,的确可以扣上一各‘目无君上’的罪名,陛下心有反感,实属正常。但陛下也要意识到卢国公之功勋、地位,使得他由这样一个我行我素不将皇帝放在眼中的资格……换言之,就算陛下看他很是不爽,陛下又能将他如何呢?”
李承乾黑着脸,一肚子闷气。





天唐锦绣 第一千二百一十章 人生如戏
程咬金为何敢在晋王反叛之时隔岸观火、袖手旁观?
为何敢在尉迟恭大举进攻的时候为了保存实力便让出防线退避三舍?
就是因为他知道即便他这么做了,皇帝也不敢将他如何。
安抚人心也好,善待功勋老臣也罢,乃至于忌惮其手中掌握的兵权……无论如何,只要程咬金没有光明正大的竖起反旗,李承乾就只能对其优容有加、听之任之。
当然,就算李承乾什么道理都懂,可毕竟七情六欲全都不缺,面对这样对他这个皇帝毫无忠心、对帝国全无忠贞的臣子,岂能不愤满恼火,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内侍将碗快盘碟收走,奉上一壶香茶,房俊挥手将内侍全部斥退,执壶给李承乾斟了一杯茶,笑着说道:“皇帝乃九五之尊,富有四海、天下共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子一怒、血流漂杵……这些话听听就好,哪个皇帝若是当真,距离身败名裂家破人亡也就不远了。”
当着皇帝的面前说这样的话语,的确是十分不客气。
“君权天授”乃是华夏文化之根源,无论是谁都不能否认这一点,否则整个自汉以后由儒家编造的文化体系将彻底崩溃。在华夏文化当中,“君”便是“至高神”在人间的代表,即是“天子”,君主的意志便是上天的旨意,无可违逆。
君臣父子,这是儒家的血脉,早已与天下黎庶融为一体。
当然,君主也不是可以任意妄为,因为“上天”随时都在看着呢,一旦君主昏聩、倒行逆施,便会降下灾祸以示警,这便是董仲舒的“天人感应”理论,用以约束君主之行为。
李承乾苦笑一声,喝了口茶水,叹气道:“自先帝金典册封朕为太子的那一日起,朕便在诸多当世大儒、举世名臣之教诲下勤学苦读,不敢有一日懈怠,只为不辜负父皇之殷望、不使苍生黎庶坠入苦海。然而等到那天真正坐上了这个位置,却发觉自己差得太远,且不说什么功盖三皇、德超五帝之类的虚言,单只是想要让朝堂上这些文物大臣与朕共同进退,便难如登天。”
自他登基之日起,便有无数人公然反对,此后更是连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也竖起反旗、公然要将他这个“伪帝”推翻,“清本朔源”,“拨乱反正”。
当然,他并未奢望自己能够德被天下、人人尊崇,有人反对乃是自然,即便是自己英明神武的父皇难道就能慑服天下人心?
但那种面对文物大臣之时既要平衡利益又要有所侧重以便推进朝政的勾心斗角,着实令他心力交瘁。
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怨气。
他为何这般愤满于程咬金?
正是因为他宁愿面对尉迟恭的数万大军明火执仗的前来一决生死,生死胜败之间全凭本事,而不是像程咬金这般明明站在你这边却还要首鼠两端、朝秦暮楚,不能予以信任,却更不能将之当做敌人。
房俊笑着饮茶,他理解李承乾的心理。
说白了,就是“才不配位”……
李二陛下的目光是很准的,他看准了李承乾的才能不足以震慑群臣,极有可能导致权臣当道、皇权旁落,所以先是打算改立在文臣之中声望极佳的李泰为储,继而又想将储位交予政治天赋极佳的晋王李治。
当然,易储之事干涉太大、牵扯太多,动辄影响皇位传承,两相比较,取舍两难,所以李二陛下一直犹豫不决。
房俊闻言宽慰道:“人无完人、金无足赤,每一个人都有缺点,即便是圣人也一样,谁又能生而知之、通晓宇宙呢?做皇帝很难,金口御言、口含天宪是绝对不可能的,有人不听话,有人想造反,谁能奈何?但做皇帝也很容易,只要通晓为君之道即可。”
李承乾追问:“何谓‘为君之道’?”
房俊放下茶杯,肃容道:“若是问一个学富五车的当世大儒,这个话题能够洋洋洒洒写下一部鸿篇巨着,从各方面阐述这个主题,并且旁征博引用无数例子去左证自己的观点。然而如此宏大而广博的话题,其实可以简单用两个概括归纳:用人。”
李承乾愕然:“用人?知人善任的道理,自幼诸位师傅便予以教诲,朕倒是也知道一些。”
正如房俊那句“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这就是知人善任的基础,一旦所托非人,好事也能变成坏事。但如此便能做好一个皇帝?
太简单了吧……
房俊果然摇头,失笑道:“屁的知人善任,那都是扯澹,王莽宗族称孝,师友归仁,及其居位辅政成帝、哀帝之时,勤劳国家,直道而行,动见称述,实乃治国之干才;曹操武略斐然、治世之能臣……这一文一武能力卓着,陛下将他们任用于所擅长之领域,难道就天下太平了?”
李承乾无语。
王莽以“禅让”之名行篡汉之实,自称“更始皇帝”,曹操更是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两人一朝重用,便是社稷倾颓、宗庙断绝之结果,哪能任用?
可这两人皆乃不世出之能人,如若“知人善任”的道理为真,则必然深受其害……
一时间,李承乾自幼承受的正统教育与现实发生了冲突,令他有些茫然,甚至不知所措:“怎会这样?”
房俊笑道:“很简单,‘知人善任’是有前提的,那就是这个人必须是自己人,他会遵循你的意志行事,他的利益与你一致。譬如微臣为何始终如一坚定的站在陛下身边?理念一致、性情相投、帝国正朔……说到底,还是利益一致。可若是陛下与微臣的利益相悖,支持陛下便等于损害了微臣的利益,微臣又岂会支持陛下呢?萧瑀从各个方面来说都是天下名臣,能力卓越,但他现在宁愿投奔晋王做一个反贼。”
举例说明了自己的观点,然后,房俊做出了总结:“所谓的‘用人’,其实就是把自己的人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做到这一步,陛下的江山皇位便稳如泰山。而后,弄清楚自己人的能力性格特长,争取做到知人善任,则治世将临。最后,多管人、少管事。”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但国家的政务却是无限的,将有限的精力投入到无限的政务之中,事必躬亲、身体力行其实并不是好,懂得放权、懂得用人,才能个人、国家两不误。
否则就算你一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
强如诸葛亮、雍正一生劳苦不曾享受半分,最终也落得一个积劳成疾、壮年陨落的下场……
李承乾听懂了,但却愈发一脸困惑:“岂能如此呢?身为君主,自当胸怀四海,先帝在时便对魏徵容忍再三,即便魏徵时常不顾君王威仪而有所诋毁亦不曾予以惩戒,甚至说出‘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之箴言,而魏徵明显不是先帝的‘自己人’……”
房俊无语,无奈道:“如果有需要,陛下也可以选择一个人作为您的‘魏徵’,人选很多,譬如程咬金,譬如萧瑀。”
后世有一句话:“举凡杰出的政治人物首先必然是优秀的演员”,这话有些偏激,但某种程度上来说的确精辟。
演员的本职是表演,政治人物也是……
李承乾明白了,但却有些不能接受,面容扭曲着问道:“你的意思是先帝之所以优待魏徵,且能够唾面自干,乃是故意向天下人宣扬他优容宽广之胸怀?”
在他心里,素来视父皇为偶像,父皇的言行举止皆令他极力效彷,现在陡然有人说父皇优待魏徵的千古佳话乃是故意为之,这让他有一种偶像崩塌的彷徨。
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呢?
房俊执壶斟茶,耐心道:“每一个人的言行举止都是有目的的,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只要没有害人之心,都是在道德允可的范围之内。人非圣贤,谁能真正做到心底无私、大爱无疆呢?用一种近乎于‘作秀’的方式让天下人都认为您是一个无私、大爱、虚心纳谏之人,使得他们心中因此存有正义之心,能够不畏强权、敢言直谏,又有何不好呢?”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这不仅是兵法的最高境界,更是人生的最高境界。
人生如戏,全凭演技……
……
从皇宫回转玄德门外军营驻地的时候,皇帝陛下依旧沉浸在怀疑与自我怀疑当中不可自拔,但房俊相信李承乾有足够的智慧从这种“信仰崩塌”的彷徨之中走出来。
其实每一个人都经历过这样的困境,譬如我们从小接受的教育便是“我们都是社会主义接班人”,等到长大发现根本不是,小的时候家长、老师都告诉我们只要努力就会有回报,但是等到长大,才会发现并不是所有的努力都有回报……
每一个人,都是在这种彷徨与自我认知的过程中逐渐成长,直到有朝一日大彻大悟,成为一个合格的社畜。
回到营房,让亲兵打了盆水洗了手脸,正打算穿上甲胃去营地巡视一圈,便见到程务挺匆匆而来,斥退帐中兵卒,低声道:“高将军刚才派人送信,李奉戒昨夜又偷偷与军中校尉私下接触,但高将军谨遵大帅您的吩咐,只保持足够的警惕并且将这些与李奉戒联络的军官标注出来,并未深入探查其私下接触所为何事。”
这个时候私下接触军中校尉又能所谓何事呢?
明摆着的。
房俊摸了摸唇上的短髭,硬硬的有些扎手,沉吟道:“看来,他们举事的时间不远了,或许,就在这两天。”




天唐锦绣 第一千二百一十一章 利之所至
李奉戒乃是李大亮之子,李大亮乃关中名将、功勋赫赫,那么此番李奉戒暗中联络右屯卫中旧人,是他自己的主意还是李大亮的授意?
一般来说,似这等大事作为儿子是不敢自作主张的,但世家门阀又有所不同,为了争权夺利,父子反目、兄弟阋墙之事屡见不鲜,李奉戒背着李大亮搞事情也不是不可能。
但两者之间,意义却绝对不同。
若李大亮参与其中,则极有可能意味着更多的贞观勋臣在暗中串联,一旦发动,必然是惊天动地席卷整个关中的兵变,变数太大、威力太大、后患太大,即便朝廷早有准备也难免事到临头脱离掌控。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告诉高侃,执行先前之命令,严密监视李奉戒所接触之人,务必保证随时随地都能将这些人一网成擒,但不要打草惊蛇,以免坏了陛下的大计。”
与皇权稳固、长治久安、彻底将关中门阀的嵴梁敲断相比,些许风险是值得的。
总要将隐藏在长安内部的蛀虫揪出来,才能顺利的推行内政,为这个帝国累积更多的底蕴。
开元盛世算是华夏历史上真正的盛世之一,但在盛世景象之下所遮掩的隐患却足以使得偌大帝国在繁花胜锦之时跌入万劫不复之深渊。将这些隐患一一清除,军、政两方面都踏入正轨,必然能够使得帝国长盛不衰。
即便依旧难逃王朝盛衰兴灭之轮回,也依旧能够保持几分底蕴,不至于使得外族入寇饮马长江……
*****
霸水滚滚流淌,水势较之前几日已经有了明显的回落,也更澄澈一些,翻滚的水波反映着初升的朝阳幻化出万道金鳞,两岸的青草沿着堤坝、土坡铺展开去,直至与远方的田野、土原相接,郁郁青青,残留着初秋最后的生机。
尉迟恭脱去甲胃坐在河岸的营房之内,袒露着左臂任由随军郎中处置一处箭疮,小巧的刀子划开皮肤、肌肉将三棱箭簇挑出来,鲜血涌出,再用上好的金疮药敷上,紧紧的缠了几圈纱布防止伤口崩裂。
整个过程,尉迟恭没有因为疼痛皱一下眉头,唯有口中翻来覆去的怒骂:“娘咧!老贼不当人子,背信弃义!”
“居然硬生生被那个混球摆了一道,气煞我也!”
“程咬金,老子与你不共戴天!”
帐内帐外,一众麾下战战兢兢、心惊胆战。
都说程咬金的脾气最暴躁,但其实程咬金也最护短,并不会对麾下将校兵卒有太过严厉的惩戒,而尉迟恭则是真正的狠厉,翻脸不认人,谁敢触他的霉头,轻则鞭笞,重则军棍,打死打残眼都不眨一下……
待到随军郎中将箭疮处置完毕退下,尉迟恭单手接过亲兵奉上的温茶水一口抽干,火气才算是消散一些,沉着脸问道:“兵卒伤亡如何?”
苏加也已经脱去甲胃,浑身上下伤创数处、狼狈不堪,闻言答道:“只是简单的归拢了一下人数,相比战前缺员三千七百余人,另有重伤六百余、轻伤千余。”
大战刚刚结束,局势尚未稳定,所以对于战死之人数很难统计,毕竟有些兵卒的确力战而死,而有些则是溃散逃匿,这其中有一些会在摆脱敌军追击或者寻到道路之后陆陆续续返回,有一些则干脆就此隐匿无踪。
总而言之,这一战军中减员三千七百余,因负伤而暂时丧失战斗力的将近两千,尉迟恭所携带渡河的精锐部队两万余,一战便折损了将近四分之一,让尉迟恭心疼得直抽抽……
这可都是跟随他南征北战多年的老部下,战力强横、忠贞不二,本应该成为他封建一方之班底,为尉迟家的千秋大业奉献一切,如今却轻而易举的折损在这少陵原上。
原因是他尉迟恭轻敌冒进,被程咬金那个老贼狠狠的摆了一道……
“砰!”尉迟恭越想越气,将茶杯狠狠投掷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碎片迸溅,怒喝一声:“我与狗贼不共戴天!”
既然已经达成默契,那也算是一种契约,双方各取所需避免血战,孰料程老狗不讲道义,分明已经率军狼狈遁逃逃之夭夭,结果见到自己被梁建方拦住,居然背信弃义的杀了个回马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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