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星河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稻草天师
就在他心生感慨之时,张宗年悄然来到徐锐身后,拱手道:“徐小友,此刻可得空闲?”
徐锐回过神,点了点头道:“有空,自然有空。”
张宗年笑道:“家师方才听说了此间种种,想请你到阁中一叙。”
“什么?!”
徐锐一愣,他的师父不就是三代帝师之师的儒家魁首东篱先生么?
刚刚送走道家第一人,这么快儒家魁首又找上门来,自己今天难道是走了大运?
谋断星河 第九十七章:东篱先生
“四哥,你紧张吗?”
肃王跟在张宗年身后,小声问裕王。
裕王点点头:“自然紧张,皇太爷、皇爷爷和父皇的老师都是东篱先生的弟子,要去见他,能不紧张吗?”
张宗年一边引路,一边用余光瞟着身后的四个少年,脸上带着笑意。
这几年东篱先生年岁渐高,学术之路又遇到瓶颈,已经很少过问世事,即便是此次辩论也鲜有现身。
这次东篱先生主动邀请徐锐,徐锐又坚持带上其他三个少年,看着这四个人中龙凤,年少青春的模样,张宗年总想着他们或许能给那个迟暮的老人带来一点活力。
转过一条小径,张宗年带着四人来到一个小院么门口,牌匾上写着“暖阁”二字。
“到了,进去吧,家师就在里面等着你们。”
张宗年朝暖阁一指,笑着说到。
徐锐点了点头,若无其事地走了进去,其他三人却是相互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才敢往里走。
小院清新却谈不上雅致,除了两间青砖瓦房之外,便是满院子枯萎的瓜果蔬菜,想来当开春之后,这里又会变一片田地。
在这片枯萎的田地里,一个老农带着斗笠,默默铲着积雪,汗流浃背,不时用破旧的棉衣袖子擦去额头上的汗珠。
“老人家,请问东篱先生住在哪间屋子?”
徐锐走到老人身后,拱手问到。
老人转过头,笑眯眯地望着徐锐,他皱巴巴的老脸上满是皱纹,牙齿大概已经掉了不少,干瘪的嘴唇往里翻着,不过看上去精神矍铄,还有一膀子力气。
裕王三人刚好进门,黄正元一见这老人的模样立刻“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学生黄正元,见过师祖!”
师祖?这个老人就是东篱先生?
徐锐一惊,他实在很难将这个老农的形象与儒家第一人联系起来。
那老人也是一愣,笑道:“原来是新科状元当面,不错,不错,你如何认识老朽?”
黄正元叩首道:“学生师承鑫丰鸿儒刘子光,七年前家师进京为师祖拜寿,学生曾有幸随家师见过师祖一面。”
东篱先生微微点头:“原来是子光的弟子,果然不凡。”
说着,老人扔下手里的雪铲,对裕王和肃王拱手道:“二位便是裕王爷和肃王爷吧?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
两位王爷连忙下跪道:“学生赵恒(赵荣)见过师祖!”
两位王爷虽然身份尊贵,可论起辈分却都是东篱先生的徒孙,别说是他们,就算是宏威皇帝见了东篱先生也得行此大礼。
没想到东篱先生地位竟然如此之高,在场三人才一见面便纷纷跪倒在地,只有徐锐一个人还站着,不面有些尴尬。
见徐锐挠了挠头皮,一副为难的样子,东篱先生笑道:“你又不是老朽的徒孙,就不用为难了,孩子们都起来吧,咱们进屋里说去。”
说着,东篱先生便要上前相扶,跪着的三人哪敢受礼,连忙从地上跳了起来。
东篱先生笑道:“果然年轻是福,我老人家可真是羡慕死你们了。”
一句玩笑瞬间化解了拘束,四个年轻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如果说长庆子甄竖黎像是一颗璀璨的太阳,让人一眼便能看出不凡,那么东篱先生左旬便是平凡的砂砾,返璞归真,平易近人。
虽然都只是匆匆一瞥,但徐锐对这两位宗师都生出了浓浓的好感,相比之下,他更喜欢东篱先生一些,毕竟太阳无论如何温和,总会给人一丝高高在上的疏离之感。
一老四少来到屋内,屋里的陈设出奇简单,除了书山之外便只有一盆小苗,一张长桌,连取暖的碳炉都不见。
兴许是看到四个少年面有讶色,东篱先生歉意地说:“老朽今年九十有七,手脚不大麻利,怕生火会点了这满屋子的书,只好委屈你们陪老朽一起挨冻了。”
四个少年哪敢委屈,连连摇头,表示没有关系。
此时,张宗年端着刚刚沏好的热茶跟了进来,两位皇子都是他的学生,不敢让老师斟茶倒水,连忙起身帮忙。
王爷都没好意思坐着,徐锐和黄正元自然更不好意思,也七手八脚地跟着忙活起来。
不知为何,东篱先生就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和之感,令人如沐春风,轻松自然。
一翻怪异的礼让之后,六个人重新落座,先前的拘谨已经荡然无存,倒有些像是老友相会,分外温馨。
“对了师祖,今日乃是辩论之期,学生见您根本没有换上辩服,难道早就料定甄夫子无法过关?”
见东篱先生一身破旧棉袄,黄正元忍不住问到。
东篱先生与张宗年对视一眼苦笑摇头。
“不是师父神机妙算,而是他老人家根本就没打算参加此次辩论。”
张宗年苦笑着说。
“什么?!”
四个少年都是一惊,肃王忍不住问:“辩论关乎国运,更关乎儒家一门的前途命运,师祖为何不打算参加?”
“此事何须家师出马……”
张宗年正要替东篱先生回答,东篱先生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必隐瞒,老朽近年来精神愈加不济,仅有的一点功夫也都用在了做学问上,已经没有余力上台辩论了。
何况儒家已然深入人心,辩与不辩其实无伤大雅,别看甄竖黎来势汹汹,其实他也过不是想通过辩论印证学问而已,那些虚名对他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这……”
四个少年对视一眼,都有些黯然。
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就算是儒家大圣也不例外,东篱先生九十七岁高龄,还能有如此强健的体魄,如此清晰的思维,已经算是上天对他的眷顾了,又还能强求什么?
“听说东篱先生遇到瓶颈,会否是因为此事牵扯了太多的精力?”
徐锐突然问了一句。
东篱先生苦笑道:“是也不是,人力有时而穷,到了老朽这个年纪难免心生固执,左右摇摆,反而入到画中难以自拔,其实是作茧自缚而已。”
张宗年叹了口气,补充道:“家师一生所学已经到了半步成圣的地步,然而这最后一道关卡却是一直未能突破。”
“是什么难题竟令师祖如此为难?”
裕王问到。
东篱先生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便是我自己!”
“您自己?!”
见四个少年又惊又奇,张宗年解释道:“其实师尊早在十年前便到了瓶颈,无法突破并不是因为没有思路,恰恰相反,是因为思路太多。”
“思路太多?”
东篱先生点头道:“是啊,儒家理论发展至今,已然十分璀璨,再往下便出现了两条路,这两条路都是有理也有弊,老朽钻研了整整十年也拿不定主意。”
“敢问师祖究竟是那两条路令您如此为难?”
黄正元急切地问。
东篱先生道:“一条为格物,一条为炼心。”
提到治学之事,东篱先生顿时来了兴趣,像是一位老教授,滔滔不绝地讲着一生的研究成果。
一开始几人还能插几句嘴,但说了没两句,徐锐便开始接不上话,又说了一炷香,二位皇子也沉默下来,只有黄正元还能偶尔插上一句。
再后来连黄正元也开始专心聆听,变成了张宗年与东篱先生讨论,到最后张宗年也插不上话了,只剩东篱先生独自一人口若悬河。
关于理论知识徐锐就好像在听天书,但大致的情况他还是听了个似懂非懂。
东篱先生在深奥的儒家哲学之中寻到了截然相反的两条出路,一条是类似朱熹的格物致理,另一条是偏向王阳明的心理之说。
东篱先生在这两条路上来回徘徊,再加上一直也没有真正钻透这两条道路,就仿佛雾里看花,水中望月,对这两条路都似是而非,这才一直没有突破。
徐锐虽然没有深入研究过儒学,但对朱熹和王阳明都还是有所了解,特别是王阳明这位伟大的军事家,徐锐曾系统研究过他的军事思维。
兵不血刃攻克岭东,便是学习借鉴了他攻破宁王老巢南昌的经典战例。
其实在徐锐看来,无论是朱熹还是王阳明,都是儒家圣人,东篱先生无论走哪条路都必然可以化茧成蝶,跻身一代圣人之列。
可偏偏他同时看到了两条路上的风景,以至心猿意马,举棋不定,一耽搁就是十年。
想到这里,徐锐突然犯了愁,朱熹此人虽然对儒学做出了重大贡献,但他那所谓“存天理灭人欲”的理论实在与人性相悖。
虽说人与动物的本质区别就在于能够通过道德礼法控制欲望和本能,但凡事过犹不及。
过度泯灭人欲造成了明清两代主流价值观的畸形发展,社会风气封闭保守,难以接受新鲜事物,从而故步自封,阻碍人类进步。
而在高压的社会风气之下,越压迫,越反抗,反而滋生了无数肮脏的男盗女娼,《红楼梦》、《金瓶梅》里那些道貌岸然之下隐藏的迷乱、悖伦、淫靡便是深刻的社会反映。
更关键的是,朱熹这厮自己提出了“存天理灭人欲”,可他自己却完全没有遵守,什么迫害青楼女子严蕊,取尼姑为妾,甚至是“扒灰”,那些黑历史简直堪称禽兽不如。
可见所谓的“存天理,灭人欲”更多的是一种虚无缥缈的道德标杆,而不是引领社会进步的先进哲学。
若东篱先生终身无法突破这道瓶颈还好,要是倒向了程朱理学,以他的地位和名望,很可能会令大魏重走中国近代的老路。
而在一个分裂的时代,若是走上一条拒绝改变的保守之路,那便距离灭亡不远了……
想着想着,徐锐不禁眉头紧皱,开始为大魏国的前途担忧起来。
谋断星河 第九十八章:圣人之像
东篱先生一口气把说话完,端起茶杯大口大口地喝着茶水,完全看不出他已是一位快要百岁的老人。
张宗年愁眉苦脸地坐在一边,其实他和徐锐一样,也觉得是学术上的瓶颈牵扯了东篱先生太多的精力。
这几年随着被瓶颈限制的时间越来越长,他的精力已经大不如前,再这样下去,大家都很担心东篱先生究竟能不能撑过三年后的百岁大关。
“徐小友对道家的批驳别出心裁,着实令老朽眼前一亮,不知徐小友对老朽的理论有何见解?”
喝完茶水,东篱先生竟主动问了徐锐一句。
在场之人都有些诧异,徐锐出身军旅,自然是兵家一脉,虽然刚刚与田聪辩了一场,但更多的还是通过四个实验强行打脸田聪的大道之说,细细想来,他并没有提出任何见解。
从之前的交流之中,众人也都明白他对儒家学说的研究并不如何深入,不然也不会第一个插不上嘴,不知道东篱先生为何会问道于盲。
徐锐倒是有些理解东篱先生的心思,他是陷入自我的思维怪圈太久,想要通过自己这个异数打破固有的思维枷锁,所以才会一听到自己大闹龙台,便迫不及待地邀请自己。
说到儒家理论,徐锐虽没有研究,但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抄,现成的程朱理学他还是略知一二的。
老实说这套理论应该很适合东篱先生现在的诉求,可问题是徐锐也有私心,他实在不愿意看到大魏走上中国近代的老路。
沉吟片刻,徐锐突然问东篱先生。
“先生,请问何为圣人?”
东篱先生笑道:“三百年前,我大魏先贤龚友德曾言‘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立人极焉’。”
听到此话,徐锐呼吸一窒,“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立人极焉”,这应该是宋朝理学家周敦颐在《太极图说》里提出来的。
看来这个所谓三百年前的大魏先贤龚友德十有八九也是个穿越过来的文抄公……
不过徐锐现在没工夫去管这些,因为这句话前面的部分都好理解,关键在“主静”二字。
所谓“主静”的意思就是,在没有天地以前的世界是“静”的,所以人的天性本来也是“静”的,只是后天染上了“欲”,必须通过“无欲”的工夫,以求达到“静”的境界。
这已经是“存天理,灭人欲”的雏形。
再看东篱先生身为一代大家,竟深居简出,衣着极其朴素,这便是已经是在灭自己的欲了。
还有,徐锐注意到房间里有盆小苗,作为这间屋子里唯一的装饰,显得十分突兀,说不定那便是他用来“格物”的试验品。
看来东篱先生应该是渐渐倾向于理学之说,即使没有任何外在影响,他应该也会很快突破瓶颈,走上理学之路,到时候魏国的前途可就不好说了。
想到这里,徐锐在心里暗叹一声道:“先生可听说过心即理?”
“心即理?”
东篱先生一愣,心即理这三个字他觉得有些熟悉,但仔细一想却又有些似是而非,不禁问道:“何谓心即理?”
徐锐道:“心即理,理也。天下又有心外之事,心外之理乎?”
东篱先生闻言眉头一皱,似是陷入了沉思。
徐锐却继续道:“道家说道,儒家说理,在晚辈看来其实都是一回事,那就是宇宙中的真理。
晚辈看先生已经吸收了道家精华,认为理在万物之中,要明理便要格物而至理。
然而不论格物不格物,理都客观存在,却只有印刻在人心里才能起到作用。
是故心即理也,心外无理,心外无物,心外无事。
先生遭遇瓶颈,不问本心,却要格物,岂非南辕北辙,舍本逐末,又怎能不被受困其中作茧自缚?”
“徐兄,不可胡言乱语!”
见徐锐竟然教训起东篱先生来,黄正元顿时大惊,连忙开口阻拦。
张宗年一把按在他的肩头,朝东篱先生努了努嘴,只见东篱先生眉头紧锁,神情凝重,似是已经抓到了什么关键。
难道师祖竟真的受了徐锐的启发?
黄正元愕然望向张宗年。
张宗年朝他点了点头,小声说道:“不要打断徐小友,兴许是个契机!”
什么?连张师也认为徐锐能助师祖成圣不成?
黄正元浑身一震,望着徐锐心中一片骇然。
徐锐没有理会黄正元,盯着东篱先生继续说道:“吾之灵,便是天地鬼神之主宰。
天若无我之灵,谁去仰他之高?地若无我之灵,谁去俯他之深?鬼神若无我之灵,谁去辩他吉凶灾祥?
天地鬼神万物离却我之灵,便再无天地鬼神万物。我之灵离却天地鬼神万物,亦无我之灵。
是故吾心即道,吾心即理!
圣人之道,吾性自足,不假外求,世人借眼、耳、鼻、舌、身识万物、辨善恶,此为本心,人人皆有本心,便人人皆可成圣!”
“轰!”
东篱先生只觉脑海中有天雷轰然炸响,那层始终未能捅破的窗户纸好似春融之冰瞬间破碎,一个崭新的世界骤然出现在他眼前。
徐锐的解释虽然不一定正确,但东篱先生一身积累何等厚重,同样的话听在他的耳中又是另一番天地。
大道至简,道理说开的时候往往十分简单,但思考的过程却是极难。
此时徐锐以王阳明的心学轻轻一捅,所有积累融会贯通,那些一直想不通的关节豁然开朗,深厚的学术理论顿时犹如洪水决堤,水到渠成,东篱先生距离悟道成圣只差最后一步!
见东篱先生瞳孔一缩,脸色大变,张宗年知道他已经到了突破瓶颈的关键时刻,顿时浑身绷直,双拳紧握,紧张到了极点。
东篱先生豁然望向徐锐,沉重地喘着粗气,用沙哑的声音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徐小友说人人皆有本心,是故人人皆可成圣,可知易行难,若知而不行,又要如何成圣?”
闻言,徐锐没有丝毫停顿,张嘴便道:“知行合一!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是故未有知而不行者;知而不行,便是未知!”
“知而不行便是未知?!知行合一……好一个知行合一!哈哈哈哈……”
东篱先生突然仰天大笑,抬手一扫,将桌上的茶杯茶壶全都扫到地上,“叮铃桄榔”几声脆响,茶杯茶壶碎了一地,茶水溅得到处都是,甚至沾湿了好几卷宝贵的古书。
裕王三人大惊失色,东篱先生却是毫不在意。
他一把抓过一叠大纸,又提起搭在墨盒上的笔,当即在纸上奋笔疾书起来,一边写,还一边念念有词,情绪激动,神情夸张,好似中邪一般。
“成了,成了,终于成了!”
张宗年喜极而泣,老泪纵横,对四个少年拱手道:“家师悟道,家师悟道矣!”
东篱先生耽搁十年,却不是荒废十年,这十年的积累好似一汪深海聚于天灵,一朝悟道立刻进入忘我之境,一日千里。
几人有幸得见一代宗师悟道成圣,自都兴奋不已,但此时不敢打扰东篱先生,便跟着张宗年悄悄退出小屋。
才一出来,白发苍苍的张宗年马上“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四位少年顿时大惊,连忙上前搀扶,张宗年却十分固执,无论如何就是不肯起身。
趁徐锐来扶他的时候,他一把抓住徐锐的手腕道:“徐小友学贯诸子,当真无双大才,此次不吝点拨,助家师悟道成圣,大恩大德,我儒家上下没齿难忘!
张宗年身为家师之徒,能有幸见证他老人家得偿所愿,亦为其喜,为国喜,为我儒家一脉喜,请徐小友受老夫大礼!”
说着,张宗年竟是朝着徐锐深深拜下,裕王三人,特别是真正的儒家门徒黄正元顿时一脸愕然地望向徐锐。
谋断星河 第九十九章:人前光鲜,人后凄凉
“哇,怎么这么多人?”
徐锐诧异地问其他三人。
他们好不容易把激动过头的张宗年劝住,四个少年匆匆离开长兴道场,可才一出门便见人山人海。
长兴道场就在皇城附近,比邻足够八辆马车并排前进的朱雀大街。
然而,此时朱雀大街人满为患,已经被无数华贵的马车堵了个水泄不通。
“出来了,出来了,他们出来了!”
一见四人从长兴道场出来,不知是谁喊了一句,黑压压的人群顿时围了上来,负责维持秩序的兵丁和书童们像是脆弱的堤坝,转眼便被泛滥的洪水彻底淹没。
“怎么回事?”
徐锐脸色一变,才一回头,却见其他三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躲回了长兴道场。
“喂,你们等等我啊!”
他刚要往长兴道场里跑,却听裕王笑道:“你自己造的孽,自己顶着!”
说完竟“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造孽?我造什么孽了?”
徐锐正一头雾水,恐怖的人流立刻将他淹没。
“我是董记粮油铺的老板,这条街上五家铺子都是我开的……哎哟……”
一个干瘦的男人凑到徐锐身边,兴冲冲地大喊,才说了半句便被人硬生生挤开。
“我是隆昌商会的老板,长兴城里一成的产业都在我的名下,家里还有一个闺女待字闺中,长得国色天香,徐小友若有意可以先验货再付款……啊……”
富贵打扮的胖员外扯着徐锐的手腕大声吼到,语速快得像机关枪,即便是这样,他也仅仅只比刚才那个人多说了几个字。
“徐佐领,我是工部员外郎家的管事,我家六小姐二八年华,貌美如花,正好与你才子佳人,老爷让我请徐佐领过府一叙,今晚就别回去了……”
“徐公子,我是南天阁的东家,我姐姐虽是孀居妇人,但生得沉鱼落雁,家中资财万贯……”
“徐夫子,我……哎哟,谁的破鞋?!”
“徐少爷,我家在大兴城外有良田千亩,我家小姐对您很是仰慕啊……”
“徐小郎君,我家……”
“徐大人,我家,我家,啥也别说了,跟我回家吧……”
徐锐被一群爷们又挤又扯,摇来晃去,耳边像是有无数苍蝇,嗡嗡直叫。
而挤上来的人越来越多,根本没人能完整地讲完一句话就会被后来者推到一边,一张张新面孔又带着谄笑凑上来继续介绍。
弄了半天,徐锐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这不就是宋朝时候的榜下捉婿么?
所谓榜下捉婿,便是达官贵室在科举放榜之时,捉那些金榜题名的书生做女婿,为此还有专门的捉婿车。
诸如大名鼎鼎的宰相寇准、蔡京、秦桧等人都曾这样择婿,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欧阳修刚刚高中之时,也是这样成了参知政事薛奎的女婿。
没想到自己一没参加科举,二没入朝做官,这种事情竟然落到了自己头上,想来想去,定是方才在长兴道场里玩得太过火,以至风头太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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