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有点咸

    一天的路程，到了向农，已经夜幕。简单吃了点东西，两人便到提前预定的宾馆。

    洗漱完毕，正准备早点休息，周鸿鹄敲门。

    黎岚以为他有什么事情还没有交代，急忙换好衣服开门，却见他站在门口，端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玻璃杯，里面装着温热的牛奶，难得一见的笑着，“累了一天，喝杯温牛奶好入睡。”

    黎岚接过牛奶，突然发现周鸿鹄笑起来居然也有这么柔和的一面。

    黎岚道了谢，周鸿鹄也不多话，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黎岚端着牛奶进屋，想想，又折回身，认真反锁好房间门。

    蒋方智说得没错，不管怎么说，必要的安全防护必不可少。

    一晚上连梦也没做一个，黎岚早早起了床，到餐厅时，看见周鸿鹄已在餐厅里看着一张报纸。

    黎岚暗笑，这年月大家都是看手机，居然还有人看报纸。心里这样想，脸上却笑得灿烂，“周总，早！”

    周鸿鹄收了报纸，微微笑笑，“我已经点了小笼包和豆浆，你看看喜欢吃什么再点一些。”

    黎岚点了两个水煮蛋，为了保证营养，她一直保持着早晨吃白水煮鸡蛋的习惯。

    吃过早饭，周鸿鹄和黎岚直奔向农公司。

    出了门黎岚才发现，住的酒店距离向农公司只有不到一公里的路程。

    这条路的行道树全是银杏，此时正是初冬季节，两边银杏成了金黄的一片，走在树下，不时有叶片飘落下来，恍如童话中一只只带着阳光飞舞的蝴蝶。

    这样美丽的冬景，黎岚还没见过。她心情大好，一把抓住一片飘到眼前的银杏叶，将它放在衣兜里，抬头看到周鸿鹄正转过脸看她，赫然地说，“我给孩子带回去做书签，他只在书本上看到过银杏叶呢！”

    周鸿鹄个子高，他微微垫脚伸手从树上摘下两片呈半透明黄透了的叶片递给她，“这两片外形更好，做书签更合适。”

    黎岚接过来，果然，两片树叶呈饱满的扇形，叶片更是黄的纯净，不带一丝杂色。

    她将叶片平整的放在文件袋里。又走了几百米，路的尽头就是向农公司，一座四合院的房屋，周围全是蓊蓊郁郁的树，倒显得清幽。

    公司的老总姓宋，是一名爽快大气的女子。

    对周鸿鹄和黎岚的到来，宋总似乎早有准备。

    她接待热情周到却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农源公司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非常的同情，但这做生意的事，总是风险和利益参半，谁也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听到你们菌种培育失败的消息后，我们立刻开始自检自查，但整个过程查下来，我们公司各个环节都没有查出问题。”

    “这个星期，我们把提供给贵公司三个批次菌种的样本再次送到实验室检查了一遍，检查结果还是没有问题。”

    她将一摞资料轻轻推到周鸿鹄和黎岚面前，语气诚恳，

    “周总你也要相信，我们做这一切，不是为了推卸责任，而是希望尽快查找到菌种种植失败的原因，如果查出是我们公司的责任，我们一定会承担该承担的责任。”

    周鸿鹄拿起资料漫不经心的递到黎岚手里，笑着缓缓地说，“宋总说笑了，农源和向农说来也合作了十多年，别人信不过，我还信不过你”

    “只是这公司大了，保不齐在某个环节不会出现纰漏，我们这次来，也不是说就非要揪出向农什么不是来。”

    “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也想找出具体是哪里出了问题，一来可以引以为戒，二则也可以给那些辛勤劳累了一年的农户一个交代。”

    周鸿鹄嘴角带着笑，但在他眼里却丝毫没有笑意。




第二十三章 意料之中
    宋宛如笑容有点勉强，“我自然理解周总的心情，只要你们需要的，我们公司一定会全力配合。”

    两人说话间，黎岚已经飞快的浏览了一遍所有的材料。

    她抬起头来，“宋总，从自检报告上来看，向农提供给农源公司的菌种是分成了三个批次。”

    “据我所知，这次农源公司是分成三个基地在种植银牙，令人奇怪的是，这三个基地的银牙管理方式完全相同，但长势却还是有些微差别。”

    “那我是否可以理解，是向农提供给农源的三个批次菌种质量不稳定，所以造成了此次种植结果的不同”

    宋宛如温和的笑笑，“也不能这样说，菌类和所有植物一样，除了菌种自身、管理等原因外，气候土壤等自然条件也会对它的生长造成一定影响。”

    “但农源公司三片基地都曾种植过银牙，气候土壤都差不多，也非常适合菌种生长。”黎岚说。

    “我们公司对提供菌种方面一向非常严格，这次的三个菌种，我们都留有样本，如果你们不放心我们的检查结果，你们也可以送到权威机构去检查。”宋宛如不疾不徐，一直保持着得体的笑容。

    “这倒不必，”周鸿鹄说，“只是现在出了这样的问题，我们和你们公司一样，都能找到证据证明自己没有问题，可面对这样一个结果，那么问题究竟出在了哪里我想宋总和我一样很想知道。”

    “当然，”宋宛如同意周鸿鹄的说法，“我们已经有过多年合作，我也不想因为这样一件事情闹得对簿公堂，彼此都心生芥蒂。

    “不管官司谁赢谁输，对你我都同样不利，如果周总能够很快找到具体哪里出了纰漏，这也是我求之不得的事。”

    “那我可以看看菌种出库登记吗”黎岚问。

    “当然可以”宋宛如说，“我们每一份菌种都做过详实的出库登记，昨天我已经让工作人员复印了一份，你可以带回去。”

    宋宛如递过一个文件袋，黎岚打开，里面全部是三个批次菌种的出库单，各种入库出库证据都有详实的记录。

    看来向农公司早已提前做好了准备，黎岚看看周鸿鹄。

    周鸿鹄会意，朝宋宛如道谢，“多谢宋总想的如此周到，我们回去后，定将全力以赴，早日查明真想，定不会让我们下次合作受影响。”

    宋宛如微微点点头，“这正是我的意思，今后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配合的地方，我们一定会全力配合，也请周总放心。”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周鸿鹄谢绝了宋宛如一起吃饭的热情邀请，和黎岚出来，已是中午。

    半天时间已过，两人找了个相对安静的餐馆吃饭。

    桌上，黎岚又拿出向农公司提供的资料，暗暗惊叹，整个材料做的滴水不漏，确实找不到什么地方有问题。

    这样看来，反而是农源公司，要什么没什么，根本没有有利证据证明自己管理完全按照规范操作，处于被动位置。

    她望着周鸿鹄，突然有点想不明白，这样一个气场十足又沉稳的人，怎么管理起公司来却一点没有章法

    “找到有用的信息了吗”周鸿鹄看她合上手中的资料夹，问道。

    黎岚摇摇头，“向农公司的材料非常齐全，光从这上面看，没有任何问题。”

    “意料之中。”周鸿鹄轻描淡写的说，“先吃饭，饭吃了我们直接回公司。”

    “你是说现在”黎岚有点不敢相信。

    “怎么你还有其他事情没办”

    “没有。”黎岚突然为自己刚才的失态有点赫然，“我只是觉得这么远的距离，现在赶回去，怕是下半夜才赶得到。你昨天已经开了一天车，这样会不会太辛苦”

    “习惯了，如果你觉得累，倒是可以在车里睡一会。”

    “我倒是不存在，反正车上睡床上睡也都差不多。”黎岚说的倒是真心话，她一向不认床，只要累了，给她个枕头她都能立刻睡着。

    吃完了饭，周鸿鹄一点不耽搁，直接开车返程。

    黎岚除了和蒋方智刚结婚买新车的时候，习惯坐副驾，其他时候，一向很自觉的坐在后座。

    此时，她坐在宽阔的后座上，舒适的靠着靠背，看着车外飞逝而过的风景，竟然真的打起盹来。

    等她再次睁开眼，天已经完全黑了。车子仍旧平稳的开着，她动了动身子，突然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件衣服。

    借着外面路灯的灯光，她才看清居然是周鸿鹄早晨穿着的大衣。

    她赶紧将大衣理整齐放在座位上，坐正了身子，说，“不好意思，这几天有点累，竟然一下睡着了。”

    “这是最好的休息机会，要不然那么远的路程，**个小时，干坐着，想想都累。”

    黎岚笑笑，看她认真开车的样子，突然觉得周鸿鹄其实也挺不容易。

    不说其他，光光是这旅途奔波，怕就没有多少人能吃得消。

    “这次的案子，我也仔细想了想，有点让你为难，但确实没有办法，公司现在的情况，已经无力再承担这么大的损失了。”

    黎岚，“……”

    “原本今天也不用急着往回赶，但严志强打电话说是基地的农户又到公司里讨要说法，不赔偿损失就不让走。”

    “我这里急着赶回去，无论如何，先筹点钱安安他们的心，千万不要捅出什么大娄子来。”

    黎岚知道严志强就是上次见到的严副，是农源公司的副董事长，也是公司合伙人其中之一，既然他出面都不能解决的事情，自然非常棘手。

    “这时候大家情绪都很不好，你去，会不会有危险”黎岚有点担忧。

    “不会，”周鸿鹄说，“我是公司负责人，这件事只有我出面解决最合适。再说，能不能拿到赔偿，关键就在我这里，他们不会不清楚这一点。”

    近距离接触，董事长的光环暗了下去，黎岚突然有点同情起周鸿鹄来。

    “有时候想想真累，还不如以往吃油饼喝白粥的日子，”周鸿鹄说完，突然问，“你饿了吧，前面有家粥铺，要不要去喝碗粥。”



第二十四 昨日重现
    能不饿吗中午吃过饭到现在已经夜里十一点钟了，只要是个正常人估计都饿了。

    也不知这周鸿鹄是不是吃了石头，一直到现在，整整十个小时，居然没见他停车休息一会。

    黎岚原本就有低血糖，如果不是因为饿，估计她这一觉还不会醒。

    周鸿鹄说的粥铺开在路边，一间不大的店面，倒也布置得干净雅致。

    车里坐着还不觉得，这会一下车，被冷风一吹，黎岚觉得一阵寒意袭来，不禁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周鸿鹄走在她前面，这会又走回去打开车门，将自己的衣服拿出来递给她，“这里正是风口上，先披上挡挡风，不要着凉了。”

    黎岚确实觉得冷，也就不再坚持，将衣服穿上。

    她个子娇小，穿了周鸿鹄的衣服，就像套了一件袍子。

    开店的是一对老夫妻，看到他们进门，热情的倒了茶水，“姑娘，这山上冷，快喝点热水御御寒。”

    黎岚道了谢，双手将杯子握在手中。杯子的热度传到掌心，她这才觉得手暖和了许多。

    周鸿鹄要了两份大枣红豆粥和蒸饺，粥已熬的入化，砂锅端上桌子刚一会，稠厚的米粥上很快结出一层粥膜，看上去十分诱人。

    吃完粥出来，黎岚觉得困意终于消了一点，她抬头望望天空，月影西斜，群星璀璨，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样的景象了。

    上了车，周鸿鹄打开音乐，居然是舒缓而略带忧伤的《昨日重现》。

    黎岚一愣，脱口而出，“周总也喜欢听这首曲子”

    “这首曲子这么有名，很多人都喜欢，怎么，你也喜欢吗”

    岂止喜欢两个字形容。

    那时候，就因为蒋方智用萨克斯吹着这首曲子，让情窦初开的她惊为天人，头脑发热什么也不顾的嫁给了他。

    从此她自己为自己挖下人生中最大的坑，要她毕其一生来填坑。

    她摇摇头，讪讪的说，“听过，说不上喜欢。”

    周鸿鹄说，“你好像很少熬夜的样子，这挺让人羡慕的，不像我，晚上睡不着，还不如找点事情做。”

    黎岚知道她是婉转的说她睡得沉，倒也不觉得难为情，“我儿子读小学，每天早上要送他上学，所以通常晚上会睡得早一些。”

    “怪不得，有孩子的家庭作息都很规律。”

    “不过现在事情多了起来，晚上加班的时间也多了。只是再怎么忙，肯定也是不能和你们当老总的比。”黎岚十分谦虚。

    “我那也不叫忙，只是既然进了这一行，总有些身不由己的应酬，便感觉很忙，其实，也没有忙出个什么来。”

    “我年轻时，也是一个很文艺的青年，喜欢音乐，喜欢水墨字画，清高自傲，轻易不肯向世俗低头的。”

    “那你的字一定也写的很好，什么时候有幸能够一饱眼福”

    “很久没写了，已经手生了。”周鸿鹄说。

    “后来为了让家人过得好一点，同时也满足自己想要获得成功的虚荣心，开始涉足商场，结果真的是应了一句话，一入侯门深似海啊！想要抽身却再也不能了。”

    像周鸿鹄现在的身份地位，是多少人拼其一生努力也求之不来的荣耀，黎岚想不到他居然是这样的想法。

    但听人只信三分话，谁知道他是不是口是心非呢。

    “周总说笑了，你这样说，让我们这样碌碌无为的人情何以堪”

    “平凡自有平凡的可贵，像我这样未必就好，这两个多月来，我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黎岚相信他说的这句话是真话。这两个月，先是和妻子闹离婚，然后公司又遭受重创，两件事，任何一件都不是小事。

    也就是周鸿鹄，换了其他人，说不定早已不堪重压，精神崩溃了。

    两天的接触，周鸿鹄改变了在黎岚心中高冷的形象，变得接地气了许多。

    所以黎岚终于问出了那个她一直想问的问题时，表现得极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