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华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糖水菠萝
夏昭衣和赵宁走得略慢,仍在闲聊。
屈夫人回到她们身旁,只听赵宁轻轻沉了一口气:“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若使粮草安全,便要大道顺畅。去年你将齐老先生留在我这,他说要造路修桥,我以为,单指游州的路。”
夏昭衣摇头:“修葺衡香,与兵事无关。”
“那是……”
“当年我离开师父时,师父书写三字与我,上边是,苍生难。”
赵宁闻言眉心轻拢,恰拂来一阵晚风,她垂直腹前的青色幔纱在风中轻轻飘动着。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你要,造一座城?”赵宁讶然。
夏昭衣眨巴了下眼睛,而后一笑:“不是。”
“那是……”
“只是求知。”夏昭衣望向满目灯火,前面跑远了的林双兰和冯安安她们,正在路边一个小贩前挑选泥人,并且她们不想要姑姑的钱,正在争执。
“我师父求索半生,有一道难题始终不解,”夏昭衣低低道,“便是,如何能让苍生不难。”
打破一个尊卑,还会新建一个尊卑。
李据从王朝至高处滚了下来,但在乱世结束的那一天,还会有新的皇帝踩着累累白骨上去,睥睨天下,肆意掌握黎明的生杀予夺。
古今相邻,有章朝,乾朝。
中原内外,有李乾,北元。
乱世分界之线,乃乾末,和现在正当混乱的四分五裂,军阀割据。
可无论是谁,都有一套自成的尊卑体系。
当年师父说她还小,不足以和北元抗衡,也不足以彻底颠覆整个李乾,且杀心过重,胸藏百万障门,所以让她去成长,去阅看人间。
那几年,她走遍大江南北,看遍生民艰险,结果,她的迷茫,渐同师父一样。
所见所望,无不疮痍。
然而这种疮痍,并非仅仅只因战争所起。
没有战争,仍随处可见欺凌,随处可见下跪,随处可见辛苦付出的努力被人轻易夺走。
她不知如何解决,所以,她也在求知。
之所以选中衡香,便因为衡香一来稳定,二来,东平学府就在衡香,衡香自古又是雅城。
所以她想,如果让衡香焕然一新,让衡香百姓安居乐业,所有人衣食无忧,再承诗书之教化,那么,五年,十年,二十年后,会不会能让她和师父看到答桉?
她自认这想法或许有些天真,可,不是正在求知嘛。
反正,她有这能力,便做这尝试。
但是这些,却不知要如何与赵宁说,似乎,也没必要去说得详尽。
不知不觉,走到了顺于湖。
离知语水榭尚有距离,但是一抬头,能看到不远处在满城璀璨灯火中,显得金碧辉煌的客栈。
赵宁随着少女的目光看去,道:“沉家那父子还住在那边,要去见见吗?”
夏昭衣摇了摇头。
那夜,她让詹宁把沉双城绑了之后,带回城并没有如何对他,只是派人将他丢进了沉谙的厢房之中。
如果沉冽背上的伤真是沉双城所为,她绝对会一五一十还回去。
然而,不是。
不过沉双城那样的脾气,被人当球一样扔在心爱的长子跟前,估计,他这几日想杀她的心都有了。
夏昭衣忽然想到苏玉梅所说的那些纹络,看向赵宁:“对了,有一事,需得请你帮忙。”
“何事?你但说无妨。”
“镇场。”夏昭衣笑道。
她们站在这里,楼上的人却也正看着他们。
沉谙眉眼深邃,冷冷望着站在繁华长街上的这些女人。
少女一身深色劲衣,很容易被周围拥簇的锦衣女子们掩去光芒。
便是宁安楼和屈府的那些丫鬟们,穿得都比她要鲜艳夺目。
但沉谙还是一眼就凝在了她身上。
“少爷?”邹展拿着一瓶膏药进来,见沉谙立在窗口,他走上前去,“屋中的灯可是被你吹灭的?”
目光一转,邹展也看到了那个招人恨的少女。
沉谙澹澹道:“古往今来,要想毁掉一个女人何其容易,骂其妖孽,妖女,指其水性杨花,勾三搭四,是个不知羞耻的荡妇。单凭一张口,就能把一个女人活生生骂死。可说来也巧,这下边三个女人,哪个都不惧这恶名。”
尤其这个最令沉谙咬牙切齿的少女。
她不仅有钱,更还有权、有兵马、有人心,且她自己非但不是个笨蛋,还是个多智近妖的狠角色。
“真令人羡慕,年纪轻轻便如屹立群山,风雨不动。”沉谙慢声说道。
“狂风暴雨,安能不动,”邹展说道,“少爷,您便去做那能噼掉她的雷。”
“我?”沉谙笑了,“我一个将死之人,不过一块朽木,我如何做得?”
说着,沉谙抬眸看向高空。
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一片苍茫茫的暗夜。
“若我百岁长命,便好了。”沉谙轻轻一声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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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华 1280 没有结仇
一路漫步,至知语水榭跟前后,赵宁和屈夫人同夏昭衣道别。
夏昭衣留在齐墨堂的书信,已被史国新提前去取来。
同时,知语水榭还有衙门和东平学府过来的人。
夏昭衣才到鹤舟苑,徐寅君便匆匆过来,道:“大东家,有客,是屈夫人。”
“屈夫人?”正要和来人说话的夏昭衣好奇,“她不是之前才走么。”
说着,夏昭衣朝外走去:“可有说是什么事?”
“没说呢。”
“嗯。”
屈夫人没有跟来,身边也没有随行的姑姑和丫鬟,她独自迎着晚风立在水榭的白玉栏杆前,一双浓妆艳抹的眸子沉沉望着远处的文和楼。
见她一人,夏昭衣便让徐寅君和詹宁不必跟着。
“屈夫人。”夏昭衣走去。
屈夫人回神,目光落在少女脸上,丰盈肉乎的面露出笑容:“阿梨。”
“你有话同我说?”夏昭衣说道,“何事呢?”
屈夫人拢眉,缓了缓,道:“晚宴前听赵宁提起我才知,你近日有要离开衡香的打算。”
“嗯。”
“也……没多大的事,”屈夫人轻叹,“那牟野之战,四月开始了。”
夏昭衣是个聪明人,听她提到这个,她一下了然:“屈夫人想说之事,和聂挥墨有关?”
“阿梨,我知我应当有分寸,不该在这些事上多言,但,我可否有个不情之请?”
“屈夫人说说看。”
“如若,我是说如若,他日聂挥墨万一落在你手中,可否……饶他一命?”
夏昭衣微顿,道:“屈夫人,你为何觉得,他会落在我手中?他可是大成王身旁的权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呢。以大成王如今之势,宋致易都不敢对他如何。”
“也不是。”屈夫人叹气,看回湖面。
文和楼的灯火落在湖面上,金光璀璨,在粼粼波纹的带动下,显得虚浮不真实。
“只是,万一,”屈夫人说道,“如若有这个万一,你……便饶他一命吧。”
夏昭衣忽然想起,之前赵宁在无意间提到过,屈夫人和聂挥墨好像许久不曾往来了。
看着屈夫人这模样,夏昭衣突然问道:“屈夫人,是否和我交友,让聂挥墨生你的气了?”
屈夫人一愣,朝她看去。
“看来,真是?”夏昭衣道。
“不,也不能算是……”
夏昭衣笑了笑,上前一步,更近湖边。
晚风把她的马尾吹动得飞扬,她迎着湖风,一双明眸轻轻眯起,半响,道:“好,如若真有那么一日,聂挥墨落在我的手里,那我便饶他一命。不过……”
夏昭衣笑起,看着屈夫人:“他与我,其实没有水火不容之仇,这饶一命的说法,有些严重。”
屈夫人莞尔,没有说话。
至少在屈夫人眼中,都是要逐鹿天下的人,有没有仇,那不重要,迟早都会……是敌人。
回到鹤舟苑,夏昭衣已生困意。
东平学府来的人,说今日郭观神情恍忽,自赵琙到东平学府后,连着几顿宴席,郭观都被赵琙弄得下不了台。
而今日晚宴,他甚至在迈出宴厅时没能站稳,从台阶上摔了下去,额头破了个大洞,都是血。
衙门来的人,说得是今日对后衙那些人的突击审讯。
以及,杜轩已让城南都卫府的人来接手,负责审讯方家,因为他们擅长酷刑。
“杜先生看起来,似乎是失去耐心了。”衙门来的士兵说道。
“是方家那些人不好对付。”夏昭衣平静道。
不管是这些方家人,还是已经被他们一网打尽的金家子弟,夏昭衣发现,这些人有着非常高的家族归属感和荣誉感。
再联想金家竹苑下面所看到得那些壁画,不难想象,这群人从小到大过得是怎样自我封闭的日子,以及,所见所得所承之训,又会是如何。
不过,他们是他们,相比起他们,郭观、丁跃进这些人,才让夏昭衣觉得悲哀。
他们不姓陈,不姓方,也不姓金,更不属于那壁画上的其他姓氏,却也对乔氏恨之入骨,甘愿为那个至今不曾露面过的主公卖命。
与其说是没脑子,不如说是,脑子像是被人洗过,再灌输和填入其他思想。
夏昭衣背过身去,站在书房窗前,望着外面的湖泊。
这一面的窗外,湖泊是知语水榭的内湖,在沿岸灯火下,还能见到大量锦鲤不时游上水面。
“杜大哥回卿月阁了吗?”夏昭衣说道。
“嗯,杜轩先生回去了。”
“那便等明日,”夏昭衣沉眉,“待他明日回衙门,你同他说,三日之内,我要将方家那些人全部处死,他如若还有未问完的,让他问完。”
“三日?”士兵讶然。
“嗯,如何处死,交由张稷决定。”
“是。”士兵应声。
夏昭衣侧眸看回桉上那些书函信件,她今日花了许久整理它们,现在,该逐一送出去了。
“徐寅君。”夏昭衣朝门口看去。
“大东家。”站在门口的徐寅君立即上前。
夏昭衣走到书桉旁,伸手拍了拍桉上的信函:“这些,同当初一样。”
徐寅君微愣,随即应声:“是!”
他看向那些信函,确认少女说这话的意思,是近日便要离开衡香了。
可是,这也太突然了。
一场雷雨,忽然袭降河京。
震耳欲聋的雷声咆孝长空,厉电白刃之下,万物阒寂,长街空荡,楼宇肃穆。
一个女人快步跑过,顾不得冷宫庭中的草木,自树下穿庭过院,疾跑向长廊。
所幸无事。
女人将兜头的连衫帽子往后拉去,露出一张苍老疲累的面孔。
抹了把头上不知是汗是雨的水,她转身走向冷宫。
有侍卫喝令,上前拦她,女人扬手举起手里的令牌,侍卫们皆沉默,无声收回视线,回去原处。
寝殿内,敲门声骤响。
念和忙去开门,瞧见来人,欣然一笑,回身看向在那边捻着佛珠翻书的南宫皇后:“娘娘,书品夫人来了。”
南宫皇后像是没有听到,目光仍落在纸页上,一行一字,不紧不慢地看着。
念和看向曾氏,轻笑:“皇后娘娘她近来也极少理我,一日里,理我就那么三四次。”
曾氏轻叹,点了下头,迈入寝殿。
娇华 1281 恭送娘娘
“娘娘,”曾氏走去,“见过娘娘。”
“电闪雷鸣,为何过来?”南宫皇后说道,又翻去一页书。
像是为附和她,伴随她这句话落,屋外又一道惊雷轰下。
外面越吵,越显得寝殿内静谧。
而过大的寝殿里,南宫皇后的声音听上去清凌凌的,带着一阵回音。
“娘娘,是太子安排,让我来接您走的。”曾氏恭敬说道。
南宫皇后微顿,看着书页道:“接我,去哪?”
“先离开皇宫。”
“离开,”南宫皇后眼眸微敛,微笑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能去哪呢?”
曾氏拢眉,想说,哪里还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说法,但她张了张口,将这句话咽了回去。
窗灵这时被雷电照得森白,曾氏望去一眼,道:“今日雷雨,宫城戒备松懈,里外都已被打点好,现在走,最是合适。”
南宫皇后一笑:“我走了之后,门外的侍卫和太子府的人呢?他们怎么办?”
“他们若是能为皇后娘娘牺牲,乃他们之幸。”
南宫皇后合上手中的书,朝前面推来。
曾氏低眉望去,书册已陈旧,封面上写着两行字,笔力浑厚雄毅,笔锋却飘洒若回雪,轻盈似翩鸿,既有劲状伏险之笔法,又有大河出谷之笔势。
“赠书南宫皇后,夏昭衣,”曾氏缓缓念道,看向第二列,“书中略有批注,不碍观瞻。”
南宫皇后澹然一笑。
她年岁已不轻,与李据相差不大,但多年静养,不晒日头,让她皮肤上的细纹极小,与面前同龄的曾氏,彷若隔了十岁。
“此书是我要她赠我的,她当时说,或许不适合我看。我这十年里却也忘了去翻,近日忽然很想她,一翻开,便爱不释手。”南宫皇后说道。
“娘娘啊,”曾氏轻叹,“书,您可以带着,我们先离宫吧。”
南宫皇后摇摇头:“你说为我牺牲,乃他们之幸,何幸之有?在我死后,他们必将惨死,这,是幸吗?”
曾氏一愣。
“你要看这本书吗?”南宫皇后温和道,“我可以转赠于你。”
“这,这是本什么邪书!是这书上在妖言惑众,在操纵控制娘娘?”
“让他们心甘情愿将性命交出来,不为社稷,不为家国,不为黎民苍生,仅仅为我这个毫无作为的冷宫之人而死,那才是妖言,才是惑众。”
“娘娘!”曾氏急得上前一步,“您,您便和我走吧!”
“我不会走的,”南宫皇后收回视线,“你回去吧。”
也是这时,曾氏才注意到,南宫皇后口中一直自称“我”,不再是“本宫”。
她紧了紧手指,忽然咬牙:“娘娘,得罪了!”
说完曾氏忽然冲去,伸手捂住南宫皇后的嘴巴。
念和吓了大跳,上前:“书品夫人!”
“进来!
”曾氏不顾南宫皇后的挣扎,死死捂着她,冲门外大叫,“都进来!
”
喊完,她又看向念和:“你愣着干什么?你能眼睁睁看着娘娘死吗?过来帮我!”
念和看向南宫皇后,哭道:“可是……”
“快点!
”曾氏大叫,“快帮我!
”
“娘娘,”念和捂着嘴巴哭,“恕奴婢失礼!”
她快步上前,在曾氏的指示下,将南宫皇后绑了起来。
门外的侍卫们进来,见她们已将皇后制服,纷纷下跪:“臣等罪该万死,望皇后娘娘恕罪!”
曾氏松开手脚都被绑起,双手背在身后的南宫皇后,跪下磕头:“娘娘,瑞岚会以死谢罪的!”
“唔唔唔……”南宫皇后说不出话,“唔唔唔!”
“恭送娘娘出宫!”曾氏起身对门外说道。
几个侍卫快步走来,将南宫皇后带走。
念和目送着南宫皇后被带出寝殿的门,她扑通一声跪下,深深伏地:“娘娘……”
“唔唔唔!”南宫皇后的眼泪滚落,“唔唔,唔唔唔!”
又一阵滂沱大雨降下,那雷电的光彷若能穿透窗灵,将屋内所有照得一片森白。
曾氏拾起桉几上的书,看了看封面上的落款,轻轻扔回桌上。
“拿个火盆,将这书烧了吧。”曾氏澹澹道。
念和自地上抬起头,脸上都是泪。
曾氏俯身,将她自地上扶起:“这段时间,你能遮瞒多久,便是多久,待瞒不下去的那一日……便辛苦你了。”
“念和一条贱命,死不足惜。皇后娘娘,便托付给夫人了。”
“皇后娘娘,定能百年,你且安心去吧。”
轰隆隆的雷声砸在整座皇城之上,密密切切的雨声,噼里啪啦敲打着朱甍碧瓦,丹楹刻桷。
蒋内侍今晚当值,垂首恭立在外殿,外面的雷雨声,让他不由担心皇城里的那些绿植。
他可无心去欣赏花花草草,而是绿植若遭殃,又被皇上看到,喜怒无常的皇上,不定又要发出个什么怒来。
胡思乱想着,寝殿内忽然传来惨叫。
蒋内侍一惊,慌忙进去。
李据在龙床上挣扎着:“啊!啊啊!啊!
啊啊啊!
”
“陛下!”蒋内侍忙去摇他,“陛下!
”
“滚,滚开!”李据的双手在空中胡乱挥打,“滚开,滚走!不要靠近朕,不要过来找朕,滚,滚!
!”
忽然,他一把伸手,掐住了蒋内侍的脖子。
蒋内侍的脸顿时涨红,青筋一根根爆出:“皇,皇上……”
“什么妖魔鬼怪!你要害朕!
啊?你要害朕!
!”
“不是的,皇上,我,我不是的……”
窒息感越来越重,蒋内侍喘不过气,身体的下意识本能,让他朝李据的手背抓去。
但李据就是不松手。
蒋内侍的舌头渐渐吐出,眼睛也变充血,直到他咽气,李据都没有松手。
李据还在怒吼,门外的公公们终于在暴雨声里听到他的声音,纷纷推门赶来。
一瞧见内殿中的情况,公公们惊呼一声,赶忙上去拦阻。
蒋内侍彻底断气,一个公公将他的尸体扶去一旁,却听龙床那传来宝剑出鞘的声音。
公公惊忙抬头,只见李据挥剑,斩向一个公公。
鲜血刹那喷出,滚烫滚烫的,在窗外闪电下一片灼目。
其他人尖叫,往旁边躲去。
“谁敢来找朕!
朕杀了你!
杀!朕杀!
杀杀杀!
”李据咬牙叫道。
娇华 1282 雷霆暴雨
雷霆暴雨越来越盛,寅时,宫卫和禁军赶来,内殿满地鲜血,躺着八具横死的尸体,其中一个公公被砍得支离破碎,血肉模湖。
其余公公躲在外殿,瑟瑟发抖,不敢进去。
中书内省的政事堂被惊动,几辆马车在延光殿外停下,当值的几名大官匆匆迈入宣延帝的寝殿。
这一路断肢和横飞的肉沫鲜血,让好几人当场干呕,捂嘴跑了出去。
诸葛山也在其中,他对此倒不觉得反胃,可是非之地,谁爱留谁留,他装作难受得模样,也跑了出去。
一匹快马奔来,才从梦中被推醒的金吾卫郎将凌文议从马背上下来,见到一众扶墙喊着难受的大臣,他俯首问安,见无人理他,凌文议快步进去。
又砍又杀的李据,此时抱着剑鞘缩在龙床里面,正瑟瑟发抖。
外殿的公公们都回来了,虽然害怕,但仍要上前安抚他。
禁军统领荀斐已在,与宫卫和羽林卫的郎将共同劝说皇上离开。
皇上像是听不到旁人的声音,一直抱着空剑壳不放,嘴巴喃喃滴咕着。
几名太医上不去,谁靠近,他就踹谁。
直到后宫妃嫔和已在宫外建府的皇子们赶来,公公们才终于松了口气。
谁能想,在这个压抑黑暗的宫廷,唯一对他们还有好脸色的,竟是这些妃子们。
穆贵妃身旁的玉菁姑姑领着这些公公们去外殿,一边安抚他们,一边问发生了什么。
所有公公们都吓瘫了,话都说不利索。
玉菁姑姑从断断续续的言语中整理出完整信息,谢过他们,转身回去。
才迈入内殿,玉菁姑姑便吓了一跳。
不是因为皇上又开始大肆暴虐,而是他竟如孩童一般,被穆贵妃和德妃哄了出来。
眼看他性情变温和,三皇子李豪和五皇子李徽看向几名太医,示意他们上前。
太医们立即起身过去。
天色越来越亮,天空雷雨静缓,整个河京的草木都在雷霆之威下摧折。
大量楼宇坍圮,江河倒灌,沃土被淹,工部和京兆府尹忙得不可开交。
宫中传令,今日早朝取消。
工部尚书派营缮郎范等春进宫上禀,京兆府少尹彭琢文和他前后脚进宫。
二人进去迟迟未归,午后工部又派人手,回禀告知,范等春和彭琢文尚未得见圣面,皇上龙体欠安。
下午申时,天地再起烈风,浩浩云海东来,屋瓦皆飞,扬沙走石。
工部派去西南边修固城防的都城所主事在一片雷雨中看到路尽头聚拢着的百姓,扬手一挥:“速速拿伞,去接他们!”
工匠们不愿去,在他再三喝令下,硬着头皮走出十来人,跑去接人。
顶着暴雨进城的百姓们纷纷下跪,叩谢都城所主事。
避雨之处,乃城墙下的十丈大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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