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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商妃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花江泠

    他母后的寝宫。

    初夏赤阳当空而建罢,夜半流萤盘绕桐花树边,美人一袭浣露轻纱、坐于桐花树下秋千上,与心上郎人嬉笑缠绵。

    母后名中带“雪”,父皇故为母后题写此诗,并将母后寝宫命名为“雪萤宫”。

    望着那多年未见、只在梦中偶尔盘桓的宫牌,他心中隐隐微颤。

    不知发什么什么,明明方才还在幽暗深邃的地下长廊中,却只听一阵音弦扫动,便出现在了这里。

    幻境

    若是幻境,他想再多驻足半晌,望望这久仰远观的宫墙,怀念一下思念过甚的母后。

    可是,当眸光触及到头顶那席匾额时,匾额似乎漆墨崭新,似乎新题不久。

    心便陡然震荡起来。

    这时,身边正好一名宫女走过。他牵住那宫女的胳膊,游云般清邃的声音里带着些震颤,紧紧注视着宫女。

    “今年,是宇烨几年”

    宇烨,他父皇的年号。

    宫女骤然被抓住胳膊,似乎有些恐慌,但见得许淮闻惊为天人的面庞,心中又生惊讶微羞,“回公子的话,今年是宇烨三年。”

    许淮闻瞳孔微缩,宇烨三年他出生的当年。

    “几月”

    “腊月初一。”宫女眼含桃花地望着他。

    话音刚落,他猛然松开牵着宫女胳膊的手,转身朝雪萤宫中走去。

    宫女望着他走去的背影,眼神留恋,脸上春光荡漾。

    许淮闻步履急切,如同要去追逐即将失去的最重要的东西一般,衣角鞋袜被雪水沾湿浸透,他也毫不在意。

    一向清雅寡淡的眸光,攒动着无限的焦急躁虑。

    今日,是他出生之日,亦是他母后身亡之日。

    他多想见见这个从未谋面的母亲,哪怕幻境也好,哪怕一眼也好。

    刚走入宫中,便听正殿中似有妇人痛不欲生的喧喊,他慌不择跌地朝殿前走去,一把推开了殿门。

    殿中人烟嘈杂跪在地上祈祷皇后顺利生产的妃嫔,急来奔去端水湿布的宫女,还有左右踱步焦躁不安的父皇。

    门一开,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每个人都面带惊讶,尤其是他父皇,见到他那张跟皇后如此相似的面庞后,惊讶之下,两团眉毛似乎要拧成一团,厉色问道,“皇后生产重地,你是何人,胆敢擅闯来人,拖出去”

    许淮闻眼神一凌,已心知是幻境便无所顾忌,先拱手行了一礼,“父皇,对不住了。”

    而后还不等众人反应,便旋袖翻转,一掌挥出,将龙袍加身的父皇击倒在地。

    “陛下”众嫔妃惊呼,慌忙围上前去瞧陛下怎么样了,也没人再管顾许淮闻。

    借此机会,许淮闻跃步而入,掀开了内殿的帘布。

    可还是晚了一步。

    大红的帷帐之下,接生婆抱着一名正在响亮啼哭的婴儿,跪在地上,周围婢女宫侍也都跪倒在地,一个个失声痛哭,眼际垂泪。

    “娘娘啊,您怎就这般去了奴婢这一生就伺候您这一个主子,您不在,奴婢便也去了”

    一个宫女痛哭流涕、悲伤欲绝地喊道,瞬息间朝一旁的床脚撞去。

    砰

    鲜血直流,命丧当场。

    许淮闻浑身颤抖,望向床榻。

    洁白的被褥上,那么多血,那么多血,红的赤痛,烫眼灼心。

    他母后为了生他受了多大的苦啊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不许看(一更)
    衣袖被疾步而行所产生的气流掀旋而起,海蓝色的缎绸与大红轻纱的帷帐相交触抵间,他像一只惊弓的飞鸟,用尽毕生气力,推开挡拦呼喊的一个个婢女,朝床畔跃步而去。

    步履停踏在床边。

    殷殷鲜血流散在褥榻,殷的那宫绣攒花的褥榻更红更烈。

    可那红烈的床榻之上,空无一人。

    他双膝发软,跪了下来,望着满床猩红,心痛不已。

    遗憾,终究是遗憾。

    永远的遗憾。

    他再也见不到自己的母亲了。

    一阵寒凉彻骨的风,夹杂着白若细羽的雪,从敞开的窗边穿涌而入,将漫屋之内的红纱吹扫而起,像是在谱写举宫最痛的一场丧哀。

    风停止,纱轻落,人不再。

    不止床榻之上那本该瑰雅绝色,从此享受阖家之欢的美人不再,周围的侍婢、接生婆、接生婆手里呜哇啼哭的幼时的他,都化作几抹雪色,消失在这场幻境中。

    唯有远处清音袅袅,以及床头一卷缱绻浮漾的翠绿色熏香。

    熏香

    产妇生孕,何来熏香这等消神蔽意的闲杂之物

    果然是幻境,连破绽都这般明显。

    跪在地面的许淮闻,衔杂着悲戚的漆墨眸间,烁闪过一抹幽暗。

    当他抬起头准备看那熏香时,精雕细琢的宫床枕榻、华贵藻饰的宫阁楼宇、以及那场悠悠飒飒蓬勃飘荡的纷飞大雪,陡然消失无尽。

    归然而至的是一方绘着天界瑶池盛宴的屏风,耳际传来痴嗔交杂的歌舞音乐。

    他依然跪着,睫毛上沾了一点晶莹。

    眸中幽离散落,良久未能回神。

    恍惚间,似有人影从旁而来,无神的眸子终于凝回而归,眉梢微紧,侧头看去。

    却是一抹熟悉的红影。

    “淮闻兄”

    柔魅而略带疲惫的声音从那沾了丝血迹的红唇中发出,只见宫浅岚那袭红裳上,多了好几处破损,脸庞上还沾带了几丝泥土的污秽,眼神幽长闪烁,望着正跪在地上的许淮闻。

    宫浅岚望着他,头顶淡黄的灯光映照下,似乎捕捉到了他睫毛上有一处反光的晶莹。

    眼神交汇间,都知双方经历了些坎坷苦难。

    许淮闻收起警惕,轻声一叹,“清婉呢”

    “本宫未见,刚从幻境里出来,绕着找了半圈,便瞧见了你。”

    宫浅岚微微蹲下身,伸臂欲将许淮闻扶起来,许淮闻未接他的手,自己撑着地面站起身子。

    他红眸轻闪,将半空中的手收了回去。

    “殿下的经历似乎比我要更激烈。”

    许淮闻沉眸打量着他身上破损的衣裳,眉梢轻轻皱了皱看形状像是被野兽抓的但身上并没有伤痕,倒是奇怪。

    嗯没想到看似纤瘦的宫浅岚,肌肉线条还是很诱人的。

    察觉到他微微扫视的目光,宫浅岚魅雅的嘴角泛上抹苦笑,“衣不遮体的,淮闻兄莫看了。”

    “都是男子倒无甚,莫要让清婉待会瞧见了,殿下遮一遮。”

    许淮闻收回目光,淡淡道,说着,绕过他走出了屏风。

    原地,宫浅岚嘴角微抽。

    呵,你说不让就不让本宫偏要让婉儿瞧瞧本宫的腹肌。

    心里冷哼一声,他径直跟了出去。

    许淮闻正凭栏观察着周围环境,发现这是最初那大厅的顶层,眼神微闪。

    “左边这三扇屏风后,本宫都瞧过了没有人,就剩右边那扇了。”宫浅岚来到他旁边,红袖一扬指了指右边那扇屏风,而后率先朝那边走了过去。

    许淮闻扫了眼他背面同样破碎不堪的衣裳,破碎的红绸下,隐隐露出一对腰窝

    眼神渐渐幽暗,没说什么,跟了上去。

    银河般星辰流转的幽邃屋内。

    雪清婉坐在绒毯上,看着对面那尊岿然不动的金身佛像。

    佛像眼睛半睁半闭,不知道能不能看见她。

    “易湛,你睡着了”

    佛像浑身不动唯唇齿轻动,“没有,姑娘,我在修炼。”

    她敛敛眉,有些好奇这致幻术光坐着就能修炼了坐着吸取四面八方上下左右幻境中人产生的各种喜怨情绪,汇集一身使得自身的致幻术一跃突进

    这也太扯了吧

    “你在修炼致幻术”

    “我在修炼打坐。”

    好吧当她啥也没说。

    她悻悻地撇撇嘴,想到这致幻术,脑海中忽然浮现起之前进门时的那扇屏风,屏风上的易族子弟,手中似乎拿着乐器

    而她也自从最初走进这地方后,便听到远处那渺远的音乐声,之后每次无论是进入幻境还是脱离幻境,都有听到这些丝竹管弦声。难道说致幻术是通过乐器为媒介修炼的

    脑海中浮现起当时在穆河森林里,初见白绪时,许淮闻也是通过他的古筝昼渺碎降服了它,而许淮闻的母系也属于修炼奇术异法的驯兽世家。所以,莫非这些奇诡异术,都与乐器相关

    正垂目思索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雪清婉耳尖一动,立刻站起身来,抬目便瞧见了娇美可人衣带半宽的太子殿下。

    “宫太子殿下,你没事吧”

    暗曲幽夜繁星如水的屋子里,倾世的太子殿下踏步而入,那红裳布缕,稀碎折剪,脸上还有黑兮兮的脏秽,活像市井要饭的大爷啊不,要饭的美男子。瞧那楚楚的面貌,浮转的红眸,多让人有垂怜倾伏之意,忍不住想扔二两银子给他。

    还有破碎红衣下的腹肌,腹肌不错啊,哎怎么看不到了

    刚瞅到腹肌,正纳闷怎么看不到了,雪清婉抬起眸子,便瞧见许淮闻面色微暗地挡在了宫浅岚前面,她眸光一喜,忽感觉自己落入一个泛着几许冰雪之寒的怀抱中。

    许淮闻没事啊,终于放心了。

    她任由他抱着,鼻尖那抹紫蔲天竺葵的芬芳,让人分外安心。

    他凉凉的下颏抵着她的额头,紧拥了许久。

    雪清婉微微抬眸望向他,却又被他伸出手按埋在他肩上。

    她能感觉出来,许淮闻的情绪有些起伏。

    他在幻境中看到了什么最害怕的是什么

    她刚想开口问,忽然感觉到带着微微寒气的声音扫过她的耳边,很柔很轻只有她听得到。

    “清婉。”

    “嗯。”

    “不许看别的男子。”

    雪清婉一愣。

    须臾,脸上便如春风吹过了杏花林,瞬时红了一片。



第一百七十五章 对峙(二更)
    夹杂着远北霜寒气息的人儿将她包裹在怀中,轻柔便如雪落地面悄然相融的声音荡在她耳边。

    不许看别的男子。

    嗯许淮闻发现她偷窥太子殿下的腹肌了。可她不是故意的,毕竟宫浅岚衣绸破碎,腰身半露,忽然走进来出现在她眼前,一时打量失了态,罪过罪过。

    脸颊之上红晕轻扫,像是新扑的两卷腮粉,埋藏在身前男子的衣襟间,她轻轻点点头,像是被风吹过的一株玉白铃兰,在风的余末尾韵中不着半寸地曳动。

    宫浅岚在后面看着这鹣鲽情深浓情蜜意的两人,嘴角微微一抽。

    拥抱不看场合的

    屋内也有人坐不住了,站起身子。

    “未曾想七皇子对这位姑娘用情如此深沉,在易湛这方小居中依恋久拥,倒是让这小居蓬荜生辉了。”

    易湛清醇的声音兜旋而降,许淮闻眸中波折出一道幽邃的暗光,慢慢松开了雪清婉,回过身去。

    被松开的雪清婉拂了拂被他衣肩蹭的有些凌乱的发鬓,压制住方才在心头涌升的情意与娇羞,凝凝眸子,回归到暗流涌动的凌厉现实中来。

    三人都注视着宽袖蓝袍的易湛,许淮闻的眼神中多些警惕,宫浅岚的眼神中则多些凛冽。

    “你便是易族族少”

    扫了眼银光流辰的屋室,许淮闻将目光凝汇在易湛身上。

    易湛依然带着那副出世之莲般的佛像似的淡笑,对许淮闻微微躬了丝上身,“易族族少,易湛,见过七皇子殿下。”

    “你怎知我身份”许淮闻扫过易湛锁骨间的蝴蝶纹身,上面似乎还沾了一丝血迹。

    易湛站直身子,与许淮闻相视,两人身上那分若有若无的渺淡出尘气质相峙相匹,在这方小屋室里似乎激荡出一股气流,雪清婉的几缕发梢,被股气流微微震荡扬起。

    “驯兽一族血脉罕见之至,不久前来此化形为人的两妖,不出所料是被驯兽人驯服后才与人订立血契的。那么后发而至的你,既被妖兽称为主人,答案就很好猜了。”

    “猜”许淮闻渺然冷冷一笑,“易族族少大驾光临箬南城,应该不止是为了开个致幻铺子吓唬捉弄人这般简单吧”

    闻言,易湛动作一停,接着悠然而笑,轻轻拍了两下手,“是,殿下说的不错。实不相瞒,易族早就探查到了你的七皇子身份,并知道你在箬南城暂住。我来这儿,也确实是为了等你的。”

    许淮闻双目微寒,他隐藏了十多年的身份,在最近这段时间里频频暴露被人探查出来,由此可见,伽蓝国的有心人不少,都对这个早年失踪的皇子有蠢蠢欲动的目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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