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商妃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花江泠
雪清婉皱了皱眉,抬起头,见一衣冠整整相貌堂堂的人,挡住了暖阳与清风。
“长姐好。”
林江辰带着抹春风得意的笑,悠悠然然踏步而进。
她挑挑眉,昨夜风槎夜黑又门隔,没好生瞧瞧她这弟弟,今日一见,倒比一年前长高了不少俊朗了不少,但那副傲然自得的模样,应该是永远也不会有变了。
瞧这精神气足的,昨夜睡安稳了听这“长姐”叫的,亲切得让人不得不揣测其中有什么阴谋诡计
“原来是江辰啊,有何事”
雪清婉取下脸上的凝露贴,淡淡开口。
来客似乎没把自己当客人,直直坐到了案边,挤得金野不得不起身腾出位子,阿玲不得不站起身子。
“父亲说你在看林家账簿,让我来跟你学习学习,我这便来讨教了。长姐不是说要日日给我禾芝姐烧香么,我顺便还捎带来了给烧香供奉的物样,流苏,送进来吧。”
说着,冲门外拍了拍手,便有个一个婢女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摆放着一柄金炉一把香支还有一副挽联。
林江辰转着眼睛打量了一番这屋子,目光定格到床榻上,扬了扬下巴。
“禾芝姐生前待的最多的地方应是那床榻,也是在那床榻之上亡故的。流苏啊,你把这物样都安置到床头去,也方便长姐你晨起夜歇时刻祭奠。”
雪清婉那平淡的脸庞未曾淌沿过一丝波澜,温淡微凉地注视着他。
“江辰,你何意”
那厮二郎腿一翘,胳膊支棱到案子上,俨然一副反客为主的架势。
“不是长姐你说住进来后要为禾芝姐烧香参拜我尊崇父亲的交代,顺遂你的意愿而已,流苏,去,安置。”
那婢女站在原地,看了看颐指气使的少爷有又看了看面波平澜的小姐,蹙着眉低下头,左右不敢动脚,心里寻思今日揽了这什么糟心差事,流睢阁这是非之地她再不敢来了。
屋里安静下来,白绪也停了啃肉声,呲起虎牙瞅着那少爷,怎么看怎么像个耍无赖的流氓痞子,怎么看怎么欠揍。
阿玲看不下去,站在旁边怒声道,“少爷,你别太过分!”
“哪轮到你——”
林江辰眉毛一横刚说话,忽闻一温儒之声。
“林公子,不如——你朝右边瞧瞧”
话音被打断,心里结了股愤气正要发作,望向说话的那人,便见一金发金衣金眉金履跟金子似的男子,目光谦和有礼,执着簿书风度翩翩,他只觉清新扑面满身畅快,怒火也瞬间平息了——
谁让他喜欢金子呢。
挑挑眉峰,悠然自得朝右边儿一看,就见视线九头佛光琳琅,香火袅袅,他一愣。
一架紫檀木佛龛端端正正地嵌在墙前,中间供奉着一樽金光粼粼的佛像,佛像两边各有一枚灵牌,一撰“爱妹林禾芝之灵位”,一刻“九泉安乐亡而不朽”。下方高案上摆一只盘螭文金炉,炉中三根香正燃,更其侧置新鲜水果肉脯粟米,奉品丰富,奉设端尊,雍容悉心,尽显其里。
“这——”
金野淡淡一笑,“这是小姐早为二小姐准备好的,下面的抽屉里,还有小姐今晨刚抄录好的经文,预备等入夜了焚烧祭祀,为二小姐祈福。”
怔愣之中,膳桌那边又传来了声音。
“我清婉姐姐什么都准备好了,林少爷多此一举咯。”
白绪拿银针剔起了牙,坐在椅子上不屑地晃腿——尽管那经文是他在雪清婉的威逼利诱下摘抄的。
看着满桌佳膳前的白发毛头小子,林江辰眉毛皱起,冷哼一声,心有余恨却又无处宣泄,只好道,“看来是我多费心了,流苏,下去吧。”
闻言,腿都快站麻的流苏,仿佛煎熬审判后无罪释放一样如释重负,忙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由此可见,小姐待二小姐多么真心。”
阿玲拎着茶壶过来,给小姐杯中添满,偏生不给林江辰添。
袖中的手渐渐攥成了拳,他尽量压制着愤恨怒火,一字一句顿。
“是真心。”
雪清婉执起茶盏,吹过上面的浮沫轻叶。
“罢了,江辰今日来不是要向我讨教么想学些什么”
林江辰拂拂袖子,咽下怒气,暗暗冷笑一声——忍一时风平浪静,只待其积至恰时一击毙命。雪清婉,你等着。
那傲纵的眸子睥睨地扫过桌子上满沓的账簿。
“随便学学。话说,长姐要看账,不如直接问我这林家的账本都是我一一过了目的,其中每条项目都熟悉得很,基本都经由我手呢。”
“是么父亲这等重视你,想必你林家做了不少贡献。”
泯口茶水,翻过账簿一页。
林江辰继续洋洋得意道。
“实不相瞒,如今林家商铺看似萎靡停滞,实际上在私下接了好几笔大单子,都由我全权负责。这几笔单子加起来的纯利润可有二十万之多,足抵林家兢兢业业经营二十年的积蓄,比起长姐你苦心经营出那表面辉煌的昭阳铺子得的利润,应该千倍百倍不止啊。”
这是讨教是来炫耀外加讽刺挖苦的吧
雪清婉索性顺遂其意,脸上划过一抹惊讶。
“竟有这么多利润那长姐我真是怎么也比不得江辰你啊,你深受父亲器重,也是理所应当。”
拎起茶壶,自斟一杯,挑衅的看了眼不给他面子的阿玲,端起来就一整杯地饮了下去。
“所以,长姐有什么不懂不明白的,随便开口问。”
啪嗒,他把杯子朝桌上一撂,歪歪弧弧地转了半遭,流出几滴余渍——否则过了这个时间,就再也没机会问了。
雪清婉淡淡扫过那掺杂着涎水与茶水的水渍,回眸又看向账单,指了指上面的某一款项,“好,那我就不客气地问了。这条我不太懂——采集制造雪绒蛛芯枕之蛛丝,举办篝火盛宴耗费一百两金。所谓何意”
眸光一扫,呵哧一笑,似是在鄙夷这女人不解人情的无知。
“商队舟途劳顿,奔波辛苦,收集完举办个篝火宴聊以慰藉安抚人心,也算是林家的一点儿恩赐。”
雪清婉恍然会意,悠载而叹,“原来如此,那倒真是有心。”
又指向另一串黑字,“那这条——收集弦月刺蕾瓣时,品针肆碧含春耗费七十五金,想必也是用以犒劳”
林江辰两手朝胸前一揣,扬着下巴点头,“是啊,如此可彰显我林家大气风范。”
对面那双墨若秋水似的眸中衔着赞叹,轻拍了几下手。
“江辰果真做的甚好,远胜长姐我啊。”
再翻过几页账单,便瞧这采集珍稀原料的路途上,用以吃喝嫖赌娱乐安享的金子那是一笔接一笔,比路费住宿费一类要高出许多倍,她这弟弟还真是体贴人情,不枉她往日用心良苦的悉心教导啊。
阿玲在一旁,脸有些紧绷,想笑又不敢笑出来,憋得属实辛苦。
林江辰脸上挂着志得意满的喜意,心想这旁人吹嘘商才颇高的雪清婉不过如此,宋先生能想到的固结人心之法都想不出来,瞧她那既惊讶又羡慕的样子,唉,真是孤陋寡闻没见识。
第二百三十一章 山雨欲来(两更合一)
“这些商队耗用的经费款项,父亲可曾看过”
轻轻合住手上的账簿本,佛龛前的香烟袅袅,在明澈的日光下朝案前缓缓消散开来,略微的朦胧之下,是雪清婉静和平湖的眸子,那眸中或许含着笑,或许含着别的心思情绪,但无一都被林江辰归结到了羡慕钦佩那一茬。
也是,就算雪清婉离家在外,再怎么样交好了寒阙王经营好了昭阳商号,也比不得他久居林家府宅里日益昌茂的地位名声,以及父亲渐涨趋稳的信任。
扬着两道吊梢眉,潇潇洒洒地摇了摇头。
“没有,犒劳商队这等细枝末节之事,我岂会劳烦父亲费心入夏以来,父亲掌管家务诸事已够疲累,商事自多交由我处理。我已年过十六,算初长成,自当多替父亲分忧,让父亲好好省心安享晚年了。”
清眸微转,扫了眼他腰上的遣商牌——用以调遣林家旗下商号、代表整个林家威名的牌子,一年前,这牌子一贯是挂在她身上的。
啧,果真是子愿承父业,子愿为父孝,父亦以子傲,父望子成龙啊。
浅浅一笑,脸若清梨。
“江辰懂事,理应如此。烦扰琐事自不需父亲一一看过,时机成熟可以直接将成效摆明到父亲眼前,或更博父亲欢心。”
林江辰察觉到了她的眼神,手刻意拍了拍过腰上的银刻牌子。
“唉,长姐过誉,我可不像旁人为博父亲欢心才这么做的,左不过是为了发扬林家,为了传承祖志罢了。”
旁人说她
她淡淡收回目光,将账簿摆整齐摞道桌脚。
“既然江辰这般聪颖会意,那长姐也没什么可教给你的了。林夫人尚处昏迷,你还是去好生侍服在旁罢,以免——再生出什么意外。”
那腰牌上的手微微一停,胸口似有寒凉之意蔓延滋生。
阿玲微笑着俯身取走歪倒的茶盏,把残茶倒到插着百合的瓷瓶里,又把杯子直接扔到了纸篓里,拿巾帕捺了捺手,好不嫌弃的样子。
“瞧这杯子,都脏了。唉,夫人昏迷不醒,少爷不好好在夫人身边儿待着,跑到流睢阁来讽刺挖苦——啊不,虚心求教,属实是学思过剩,虚心劲儿都溢余出来了。”
额角,青筋隆起,怒火或将一触即发。
但林江辰忍了下来,站起身子掸掸衣角,“这流睢阁往日也甚是干净的,长姐住进来后地毯落尘了案子也黑了,真可惜。”
阿玲俏眉一撇,心头生忿看向小姐,却见小姐静静地泯了口茶水。
“清佛圣地,无论如何都是一尘不染满载德馨的;而污浊之所,再清雅高洁之士入住,也扫不去墙檐地缝间夹藏的罪恶。正如这流睢阁,无论谁住进来,地毯都将是落尘的,案子都将是沾灰的。”
“啪——”
林江辰两手朝案上一按,俯身到雪清婉脸前,幽黑的眼睛像暗夜的饿狼,带着凶神恶煞的狠意笑着。
“长姐说的甚好。多亏长姐庇佑,郎中已看过我母亲,服了汤药,脉象平稳,估摸过了午时就会醒来。既然——你这没教养的婢子这么不待见本少爷,本少爷就先去照顾母亲了,还请长姐抽空也去探望探望夫人,毕竟一切是因你而起。”
抬眸,便是以清平湖波对上暗含险恶,以抚软清袖荡过千斤之刃,让那凶恶之人感觉功力无处发泄,郁堵成结浑身不适。
“用罢晚膳,我自会去探望夫人。”
声似平江,音若清云,端雅温和,从容自若。
他紧紧盯视着这个女人。
他真的很憎恶她这副模样,从小到大,她都是这种古井无波安定平和的模样,仿佛万物不可侵扰一般,这等高高在上,这等自恃无畏,却被父亲美名其曰为心如止水、稳重成熟、指操商门、堪当大器
简直可笑至极!
“好,本少爷等你——长姐。”
他相信,很快,她脸上这副平静就会消失。
他想看那张平静的脸变得惊慌失措,这个温雅的人跪地求饶的模样。
林江辰起身,甩袖转身,恶狠而笑。
踏步出门,光影倾微下,冲着旁边啐了口恶痰。
望着路远尽头跨步昂首的那人,阿玲嫌恶地蹙了蹙眉,“说谁没教养呢,真是!”
金野拍了拍她的肩,“阿玲姐,莫跟这等人置气。”
她收回目光,怂怂鼻子,“哼,嚣张鼠辈,迟早有一天有他哭的。”
取下块抹布,狠狠地把案上的茶渍擦了干净,抬目看到雪清婉看外面看得出神,侧头一看,只见着几只青雀蹦跶着小爪从门前跳过。
“小姐,你在想什么”
青雀的细羽映射着阳光发出粼粼盈彩,衬得小雀似凰羽,不知那五脏俱全的腹中是否又涅槃翔跃、鸿鹄之志
一阵风抚过,吹起鬓边一抹青丝,打马而过的雀儿叽叽喳喳的飞走了。
雪清婉将青丝别到耳后,碧云烟眉似有一丝思索意。
“我总觉得,林江辰今日怪怪的。”
想到那倨傲含怒的脸上不经意流露出的违和的笑,这笑背后似乎潜藏着暗算阴谋与纠纷错乱,让人有一丝的不安。
“你们贵族大家的少爷郎,不都那副欠揍的傲慢样,哪怪了”
白绪捏起一枚草莓放到嘴里,嚼着说着,牙缝间沾上了红汁水。
“就算他有什么五花八门的心思,在小姐面前也不过是雕虫小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好了,任他也掀不起大风大浪。”
阿玲耸耸肩,端起融化的冰水,朝外泼掉,又添了新的冰块,一时间略显闷热的屋内又增了舒凉意,白绪直直惬爽地瘫倒在了小床上。
冰雾蒸腾间,雪清婉也抻了个懒腰,舒了舒气。
也是,有些一早就排下的局布下的阵,任凭过街老鼠怎么搅局,也改变不了的。
日上三竿之时,果然如林江辰所言,林夫人平安苏醒的消息传遍了满府,也传到了流睢阁中来,伴随而来的还有任何人暂不要提及大小姐入住流睢阁的消息,以免让夫人再受刺激。
那时正用着午膳,阿玲抱怨,白绪顾吃,雪清婉只能说林枫对柳春琅是真心疼啊真心疼,琢磨着下次要怎么隐晦地再把这夫人气晕。
“也不知那名叫做的子季婢女考虑的怎样了。”
金野咽下一枚紫甘蓝,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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