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阳之怒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潜思
“给邢大人看过没有?”成元齐先问了一句,并没急着接过来看。
“已经看过了。”
“唔。”成元齐这才伸手接过,排在桌上,对着行军图看了好一阵,见上面画的各色标记,眉头时而放松,时而收紧,喃道:“蔚山……蔚山,看来日倭有所准备,想必已在这儿下了大功夫了。”
“就是啊。”李如梅立马点头,他上前指着地图上“蔚山”旁边一点说道,“倭军不但加紧修筑蔚山城防,而且还在这里……隔着一公里远的岛山也安了营,作为策应。”
“从这次日倭的作战方略来看,他们多以双线并备,比上次要更加求稳……只怕我们顾了这头,丢了那头。”
“还不止呐,您看这边……是不是?”
成元齐被李如梅的背挡住,俞修龙见二人正在探讨军务,有些不知道怎么才好,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
这时成元齐抬起头来,说道:“小龙,你先去军需营领一副衣甲吧。”
李如梅将身转向俞修龙,看了他几眼道,“小龙,你真的又来参军?”
“嗯,没错。”
李如梅脸上立时露出笑意,拉着他手道,“好啊,这才是我大明好汉子……走,我带你去!”哪知他才走了几步,忽然又转头向成元齐问道,“那咱们还打不打?”
“打,怎么不打!”
李如梅咧嘴一笑,“嘿嘿,我就知道您老有办法!”他出了帐外,带俞修龙去往军需营领了衣甲。
俞修龙脱掉原本已破旧脏污的衣裳,换上了兵甲。时隔多年再穿这身行头,他不禁感慨万千,“上次我打完仗回去见到了秋彩,不知这次还能否再见她?唉,能不能活着回国还未定数呢……”
“两年多了,不知妈妈,阿婷她们在家里怎么样……”他只觉自己离家乡的亲人更远了一步。
战场凶危,刀兵无情,自古便是葬骨埋尸之地。
刚阳之怒 第131章 进军
此次邢玠率大军入朝之后,即刻编整明朝联军、组织反攻。联军与日军先后于稷山、青山、鸣梁等地交战,水陆并举,一点一点夺回战争主动权。
正值冬月,天边阴阴沉沉,雪雨纷至,此时的朝鲜无处不是天寒地冻,草木凋敝,山石上落着雪,黄白相间;树枝都挂着厚厚的霜,直冷煞人。
朔风呼呼吹刮着联军大旗,此路人马有一万二千明军、四千朝军,如此一大队沿着山路浩浩荡荡向前进发,令人震慑。
军士们踏着积雪前行,面色穆然,兵甲不住磕碰,发出“砰砰”之声;马时不时打个响鼻,口鼻中冒出白气,雾腾腾朝斜上方飘去。
隆冬严寒之下,顶着鹅毛大雪,脚踏乱琼碎玉,许多人手上、脚上都生了冻疮,疼痛难忍。衣裤也被雪水打湿,寒风一吹便冻成了块儿,硬梆梆地连膝盖打弯都难。俞修龙此时裤子也打湿了大半,不过片刻之后雪水便被蒸干,无形消逝。他仰仗这一副刚阳之躯,浑身火炉也似,天气越寒,身体越热,根本无所畏惧。
周围士兵不自觉朝他靠拢过来,纷纷贴着他走,沾染这难得的温暖。
俞修龙口中呼气,几缕白雾随风飘散开来。这几日行军,不知自己已穿过多少山岭泽地。
他亦感到手足肿胀酸软,体力吃不消了,“行军打仗可不比得种田喂马,累了还可以歇一歇……”可看看身旁的士兵,无一不是周身挂雪、步履维艰,不禁叹道,“将士兄弟们都在拿命死扛,不扛怎么办?”
这一去尚不知是生是死,俞修龙抬起头来看天,但见风萧雪紧,密密麻麻,如一道遮天大网铺下来。他只觉眉毛一凉,已留下点点晶莹雪花,黑上染白,两条浓眉顿成花白之色。
不过,雨雪一遇上他这刚阳躯体,热力蓬勃,瞬即消融为无形。
“如梅,那边情况如何了?”成元齐骑马前行,只看那四只马蹄都包着棉布,不时踏破冰面,咔擦作响。
李如梅将马头轻轻一拨,见他老人家衣衫单薄,却面泛红光,浑无受冷迹象,而且那沙沙簌簌的雪竟半点落不到他身上,心中暗叹。
他一张口,先自冒出一团白气来:“成先生,都按您说的……先锋队、游击队已经提前到达,专门探查敌情、游杀日军修筑劳工,为咱们进军拖延时间。”
两军交战,受难的首先便是普通民众,成元齐低头叹道,“生逢乱世,人不如犬呐……”
李如梅没听清,问了一句:“您说什么?”
“没,没什么……”成元齐抬起头来,摆手道。
此时日军已尽数往南撤至沿海一带,小西行长守据顺天,岛津义弘在泗川,而加藤清正也退往蔚山驻军。此次成、李二人随大军马不停蹄地前行,正是要赶往蔚山,攻打加藤清正部队。
“成先生,我听说那加藤清正是日本有名的猛将,人称‘猛虎加藤’,上一次我没和他交手,甚是遗憾。这次可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定要与他一决雌雄!”
成元齐见李如梅这幅跃跃欲试的神情,轻抚长髯笑道,“我知你武艺高强,箭法精妙……料想那加藤清正必不是你对手。”
李如梅遭他一夸,顿时不好意思起来,“我怎敢在您面前论武,谁不知成家是天下武者禁地?”
“江湖传言,江湖传言。”成元齐一手握着马绳,将另一只手按了按,长须被风吹得不住飘动,“如梅……你还是别取笑老夫了。”
“成先生不要谦虚了,我听说成家四五岁的小孩子也练‘太元真气’,上至家主、下至奴仆,人人都是高手。”李如梅骑在马上,身子随马不住地上下颠簸。
他这话颇为奇异,立时引得周围人都张起耳朵听。
“不知这些话你从哪儿听来的,真是捧杀我成家了。成家人人练点儿功夫是真,但也远未到都练成高手的地步,想我大明英雄辈出,豪杰无数,谁又敢夸下如此海口?”
李如梅大笑道,“哈哈,我也都是道听途说,若有什么差池您可别放在心上。”
“你是听人说,那做不得数。你们李家剑法我倒亲眼见过,之前我万万想不到如松将军不但善驭兵马,而且使得一手好剑。”
“哦,是么?”李如梅感到有些兴奋,李家和成家素有交情,只是这几年战事吃紧,所以才联系渐弱。
成元齐笑道:“有一年将军从辽东回京述职,我才有机会与他会面一次,有幸得见。”
李如梅方才想起,“是了,您家二公子成银笙也是在辽东,在我大哥手下……”
成元齐脸上晃过一抹异样神色,转瞬即逝,开口道:“银笙这孩子自小就好舞枪弄棒,一心想杀敌建功,年龄刚到便参军去了。如松将军治军严明,乃我大明第一虎将,犬子能在他手下当兵,已是十分好了。”
“有道是‘年少热血’!辽东之势历来凶险,战乱不断,那女真、蒙古、鞑靼各怀鬼胎,没一个是省油的灯。银笙能有这番奇志,不愧是名门之后。”
“你这话羞煞我也。”成元齐连连摇头。
辽东局势令他想起出使日本时的一幕,日本人曾说若和议成功,明日永结同好,便可出兵帮大明对付辽东女真部族。
万历中期,大明对女真部族的防范日渐减弱,任其发展壮大。女真军队在努尔哈赤带领下战无不胜,并吞辽东数部,隐隐成为明国一大威胁,日本人居然对此洞若观火!
日军若出兵征讨女真,两敌相争,大明便可坐收渔利。成元齐本觉可行,谁知后来出了书信造假闹剧,此事自然无法达成。
“辽东局势诡谲难测,非如松将军不能平定,只是他担子太重了些,平了宁夏叛乱便打倭贼,打完倭贼又入辽东,实在是连气也顾不得喘上一口。”
李如梅叹了口气,“大哥是天生将才,远胜于我,可惜辽东之地历来苦寒,缺棉少粮……虽说咱们打得是仗,可实际谁不知拼得是钱粮、布帛?这些年打了好几仗,国库入不敷出,已空虚许多。”
大明接连举兵抗倭,对辽东的支持自然越发少了。成元齐想到爱子在如此凶危疆场,更觉心中慌悸,跳动加快。
他眼前显出银笙的模样,脑中回响起他拜别时的话语,“爹爹,孩儿此去定要大展身手,拜将封侯!”
“我的儿……我的儿。”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夕阳洒下余晖,映着成银笙的后背,是如此决绝勇毅。成元齐在后注视儿子的身影,一动不动,不知自己还能否与他再见。
“成先生,成先生!”李如梅见他无端陷入沉思,眉目萧索,似在忧心什么事情,遂深吸一口气,提高音量道,“成先生,您是觉得这次……有什么问题么?”
成元齐直着眼睛,说道:“打仗总要死人,谁家孩子不是孩子呢,唉……”他不自觉想到了俞修龙。
李如梅不知他在说些什么,默不作声,只顾骑马朝前走。
此次明朝联军实际上兵分两路,左路是抗倭经略杨镐,成元齐和李如梅也在其中;右路为提督麻贵和李芳春所领。
待左右军一到,便立时从二路围攻蔚山城,
又紧赶几日,军队终于到达蔚山,至此明朝联军五万八千兵马都集结在蔚山城外。
杨镐命全军驻扎,砍木为栅,择居高向阳处安营。
俞修龙心跳变快,先前他在牢营内屡受欺辱不还手,自是压抑已久,早想寻处发泄怨怒。此时战事近在眼前,他体内热血澎湃,振奋不已,恨不能立马拿着刀枪与敌厮杀三百回合,战个痛快才好。
杨镐与麻贵、李芳春等人会面,此时诸将聚在一起商议军策。
“成先生,你有何高见吗?”
杨镐曾听说过成元齐的名号,都说这是个有能耐之人,邢玠也叫他多听取此人意见,可他却并不信任这个江湖武者。此时见成元齐面色平和,似胸有底气,遂先让他吐露想法,试试他的深浅。
成元齐看了看李如梅和李芳春,见他二人也盯着自己,显然在等自己说话,起身道:“杨大人,据前方探报,此次蔚山守城兵员有一万六千人,且将领并非加藤清正,而是浅野幸长。”
浅野幸长曾在壬辰之战中领兵入朝,占领过西生浦等地,乃一员猛将。
杨镐和麻贵还未说话,李如梅便抢着问道:“那么……加藤清正那家伙呢?”
“他在八十里外的西生浦,与蔚山成呼应之势。”
“名不副实,枉称猛虎!”李如梅听说加藤清正在蔚山城后方,不禁讥讽道,“他怎么只敢缩在后面?”
话音未落,其他几位副将、参将不禁低头窃笑;麻贵说道:“李将军,还是听成先生说吧。”他抬手示意成元齐继续。
成元齐点了点头,说道:“初来蔚山,敌我情势尚不明朗……本人见识短浅,一时也无什么良策,但我有两点提议,供诸位参详参详。”
帐内诸位大人、将领皆全神贯注,安静下来听他讲。
“第一,咱们行军日久,将士疲敝,马匹乏力,眼下亟待调整;而倭军守据城内,以逸待劳……所以咱们切不可心急,应该先做好战斗准备,再攻不迟。”
这话杨镐没法反驳,兀自不做声,却听其他人纷纷发声附和。
“敌盛我疲,确实不宜马上开战。”
“所言甚是,所言甚是。”
“蔚山地势险要,环境复杂,我看咱们还是先派人探查观测为好……”
这提议虽然不算多巧妙,但着眼当下,胜在十分平实。麻贵、李如梅等人也正有此意,因而个个点头,露出赞许的目光。
“这第二,便是如何应对倭军铁炮,我听说这铁炮威力绝大,比‘弗朗机’有过之而无不及;方才已有人说蔚山险奇,易守难攻,那么最大的麻烦……我看就在这里。”
第二点说完,成元齐眼望众人反应,只见诸将均沉默不语,眉目纠结。
倭军据险而守,占尽地利,且预先料知明军行踪,大力加固城防,又兼有长枪铁炮之威,此次攻城对明军来讲难度极大。
“哼,尽长他人志气……说什么先生齐天,不过尔尔。”杨镐见他并未说出什么所以然,心生不屑。
刚阳之怒 第132章 隐患
“快看,前方有一队明军士兵。”
“咱们上……杀光他们,割他们的鼻子!”
日军通过敌人鼻子来计杀敌数目,这队明军士兵人数甚少,不过百余人而已。巡城日军心想:这可是摆在眼皮子前面的战功,怎能白白放过?
他们即刻展开追击,甫一交战,只见明军似乎始料未及,战不数合,稀稀拉拉反身逃跑。
日军人多势强,要歼灭这队明军可说是易如反掌,自然不愿放过这个收集功勋的机会,登时在后猛力追赶,高声呼喝,人足、马蹄扬起漫天飞尘。
眼看已进入一条荒僻的山路中,那日军队长观察周遭,忽一抬头,见方圆内鸟雀久久盘旋而不下落,登时疑心道:“不好,难道中了他们设下的圈套?”
“小心,大家别追了!”
日军听他号令,停下追逐步伐,待在原地,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那队长又环视四周一圈,见此处树木丛杂,山石嶙峋,实在太适宜藏匿设伏了。他暗恼自己太过轻率,呼了一声,命队伍速速撤回。
“咻”、“咻”、“咻”。
忽然一阵弓弦响动,只听自己队伍中“啊呀”、“啊呀”迭起数声惨叫,有好些人从马上跌落下来,胸前、背上插了好几支箭,鲜血直流。
“果然没错……”
此处地形独特,两边势高,中间势低,敌方居高临下,日军无异于被放置在砧板上的肉。
“杀倭贼!”
俞修龙等人在此处埋伏已久,等得早不耐烦,此时他拨开遮掩草木,一跃而出,持刀猛劈,但觉虎口震麻,敌人鲜血已洒到自己鼻尖之上,腥气扑鼻。
明军伏兵纷纷从草中显身,大肆冲杀,一时弓铮枪鸣,不绝于耳;日军队伍乱作一团,人喧马嘶,各自奔逃,奔不出数步或被射中,或被砍倒,鲜血喷溅。
“可恶!”
那日军队长拉着马,摇摇晃晃不知往何处走。只觉四面八方都是敌人,那箭矢、弹子透过草木飞来,势如疾雨,擦着耳朵飞过,顷刻间已射杀己方上百名士兵,不禁怒骂道:“妈的,早知有诈!”
“杀!”
此时被明军包围伏击,已是别无去路,他举刀怒喊一声,“弟兄们杀出去!”
剩下的日军士兵听见领袖呼喊,一时得以振奋,心凝神聚,刀枪飞舞,发狠往外突杀。
这时,只瞧一明军将领引弦搭弓,双臂拉得大弓“铮铮铮”直响,势如满月。他右手一松,但听锐响尖啸,箭矢破空而出,好似长了眼睛似的,在乱军丛中直奔那日军队长,“嗤”,正中眉心。
“啊……”
那日军队长惨呼一声,翻身落马,扑起一阵沙尘,直挺挺倒在地上不动了。
“哈哈哈!”
这箭法高卓的将领正是李如梅,他见日军残余小队仓皇逃散,大笑道:“哈哈,依成先生之计,这伏击战果然轻松奏效!”
明军将士见初战告捷,纷纷欢呼,齐声放笑,震得山林回响。
残余日军弃守蔚山城,惶然逃向数十里外的岛山。
“此番受了我们伏击,日军弃掉蔚山城,转移到岛山上去了。他们已龟缩在岛山内,再不肯轻易出来……”李如梅回想这几日的军情,起初他觉得伏击痛快,可此时看来,敌人若坚守不出,己方进攻难度不是增加了么?
杨镐看着成元齐,这诱兵设伏之计正是他出的,瞧他作何解释。
“岛山比蔚山地势更险,城防更固,如此一来,我想咱们可否不攻岛山,转而……”
成元齐还未说完,杨镐便打断他的话,“你说不攻岛山,那我们千里迢迢赶到这里干什么来,看山还是雪?”
“不不,杨大人,我的意思是咱们可以围住岛山……”
“你说围城?!”杨镐又不待他说完,抢道:“若是久围不下,岂非徒耗粮食、物资?”
成元齐见杨镐语气不善,明显有针对自己之意,根本没法好好说话,遂微微一笑,不再做声。
麻贵、李芳春皆面露尴尬;一旁的李如梅也看不下去了,“杨大人,你还是听成先生说完吧。”
“如梅,我并非针对成先生,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杨镐转头对成元齐道,“成先生,我知你是江湖豪杰,人人称道……可这军政大事关乎国体,牵一发而动全身,可不比你那些江湖纷争、武者殴斗,须得谨慎思虑。”
成元齐诺诺点头,“杨大人教训得是。”
“唔。”杨镐露出满意之色,转而对诸将道:“岛山防守虽固,地势虽险,但凭我大明火炮铁弩,数万精兵,难道还怕敲不开这大门?”
他定下计策,于明日辰时发起进攻,强行破开岛山,速战速决。
李如梅走出帐外,见到成元齐,遂上前几步,说道:“成先生,我知道您有大才,前几战邢大人采纳您的计策,连战连胜,打得倭军节节败退。可惜来了个杨镐,根本不懂军事……”
成元齐笑着摆手道,“他任佥都御史是陛下钦点,身携圣意,经略抗倭军务,大家自然都要听他的。”
李如梅叹气道,“外行指挥内行,我看咱们接下来可有的受了。”
“我尽力给杨大人建议吧……若实在不行,我这把老骨头与你一道上场杀敌去!”
“哈哈,您这么一说,我倒真想见识见识!”李如梅听说过成家的武功,却还没真正见过“太元真气”的威力,更不知成元齐练到何种地步。
成元齐看了看自己手掌,这些天在朝鲜饱受风霜之苦,皮肤略有些发枯,手心掌背皆显出一道道深壑,感叹道:“老了,我已经老了。”
他与李如梅分别,走入自己营内,还未坐下忽然又想起了俞修龙,“今日他不是和如梅一起去打伏击了么?”
想到这里,成元齐不自觉迈步出了帐外,去寻找俞修龙,走了一阵,心想他会不会在休息?“罢了,我远远瞧一会儿便好。”
“不知银笙在干什么呢?”
自家五个子女中他最喜爱的便是二儿子,只因他一身正气,胸怀壮志,“赶走了倭贼,怎么也得去辽东见他一面。”
俞修龙吃了点干粮,又接了些雪水来喝了,正准备眯眼歇息一会儿,忽听同营的士兵起了冲突,吵吵嚷嚷似要动手,他陡然清醒,立马起身跑过去劝架。
几个士兵正在吵架,其中一个身材颇高,赤着一双臂膀,筋肉虬健,孔武有力,想冲上去打对面那两个人,只是一直被几个士兵给拉着,过不去而已。
“大刘,别冲动!”一个士兵安伟劝阻道。
俞修龙又看了看另一边两人,见他们唇上皆是两撇八字黄须,不过一个像个没尾巴的硕鼠,而另一个则像患了水肿的黄鼠狼。
“发生什么事?”俞修龙走近问道。
“这俩家伙,自己的饼吃完了就来偷我的饼!”那高个士兵大刘嗓门儿也大,震得他耳朵嗡嗡直颤。
大明军队多以米饼、面饼为行军口粮,每人数目相当,随身携带。
俞修龙听说有人偷口粮,不禁皱皱眉头,那两人盗墓出身,被充了军,一个诨号“金凿子”,一个诨号“银钻子”。
那长得像硕鼠的人就是“金凿子”,辩道:“大刘块头这么大,营养已经够好了……我和弟弟每日吃不饱,营养不好,个子才这么矮,打仗也没力气。”
他这明显是诡辩,俞修龙心生厌恶;大刘则更是气得头顶冒烟,吼道:“你营养不好?你挺这么大个肚子告诉我营养不好?我看你就是狗改不了吃屎,之前盗墓挖人祖坟被充了军,现在又手痒了!”他气不过,举着拳头要打这两人。
两军交战在即,出任何岔子都不太妙,俞修龙是老兵了,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急忙按住大刘手臂,向二人道:“你们快把饼还给大刘吧,不然我可拉不住他了!”
“没得还了,饼已经祭了我俩的五脏庙!”那“金凿子”嚷道。
俞修龙一时拉不住大刘,被他挣脱开来,一拳便捣在那金凿子眼睛上。
“啊呀!”
金凿子捂住眼睛痛呼起来,口鼻都扭做一团;银钻子见哥哥挨打,便上前推他,不料被大刘一脚踹中肚子,闷哼一声,扑倒在地。
“大刘住手!”
俞修龙怕大刘性急,把这两人打出个什么好歹来,登时使出“捕风拿云手”,双手捏住大刘的肩、肘关节,巧劲一运,卸了大刘的力道。
“别打,别打,待会儿被将军大人们看到可就糟啦!”俞修龙在大刘耳边叫道。
大刘仍不止怒,力挣道:“这俩孙子偷我口粮,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
这时,只听帐门口传来一个人的声音,原来是成元齐。他在帐外听到士兵们断断续续说的话,略微一理,情况便已了解个大概。
士兵们一见是他,立时纷纷退开了些,微微欠身,这老先生是邢大人的首席幕僚,他们自然不敢不敬。
成元齐走进帐来,飘来一股浑浊的气味,叫人不快。他见俞修龙致力于劝架,赞许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又问那两人:“你们是充军来的?盗墓?”
方才还没什么悔改之意的两个人,此时一见成元齐,态度恭敬了许多。
“是……是的。”
虽说身边的士兵都知道这俩是什么东西,但此时要他们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承认自己盗墓贼的身份,多少显得有些难为情,两张胖脸均是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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