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蓑衣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七尺书生
“四爷,可是……”
“报!”
不等马秃子开口,外边突然传来一道急促的呼喊声。紧接着,一个汉子火急火燎地跑进船坞,向龙四回禀道:“四爷,何大人来了!”
“哪个何大人?”此刻,龙四心烦意乱,语气难免有些生硬。
“颍川还能有几个何大人?”
不等汉子回话,船坞外陡然传来一声冷笑。转眼间,颍川“知州”何善,已出现在众人面前。
一见何善,龙四稍稍一愣,继而迅速换上一副谄媚姿态,挥手蛮横地推开挡在身前的马秃子几人,满脸堆笑地迎上前去,赔笑道:“哎呦!原来是何大人,失礼失礼!之前来的都是何安‘何大人’,万没料到今日何善‘何大人’竟亲临大驾,我实在是……实在是没想到。嘿嘿……”
龙四本想拽些雅词,只可惜他粗人一个。憋了半天,也没能想出“蓬荜生辉、荣幸之至”这样的词,只能朝何善讪讪一笑,算是恭敬。
“来来来,何大人请上座。”龙四巴结着何善,将他请入主座。而后匆忙挥手,示意众人退下,船坞中只留他们二人。
“何大人,我给你倒杯茶……”
“省省吧!本官找你,不是来喝茶的。”何善开门见山道,“贤王府派人来了颍川,早上已抵达潘府,这件事你应该知道吧?”
“略有耳闻!略有耳闻!”龙四陪笑道,“不知大人有何指教?”
“废话!”何善眼睛一瞪,一脸嫌弃地看着龙四,厌恶道,“你是猪脑子吗?贤王府的人都到了,你竟然还有心情在这儿喝花酒?你呀!简直比李老虎,还要愚蠢!”
龙四心中不悦,却又不敢表现出丝毫怒意,只能尴尬地笑道:“实不相瞒,刚刚我也在和弟兄们商量这件事,我想柳寻衣八成来者不善。”
“你们可否商量出什么对策?”何善不耐烦地追问道。
龙四眼珠一转,煞有介事地说道:“我想了又想,决定还是先躲一躲,暂避其锋芒……”
“啪!”
这次轮到龙四挨打了。他话未说完,何善已毫不留情地扇了他一巴掌,鄙夷道:“柳寻衣不过区区数人,你有这么多手下,竟然还想躲?”
“什么?”龙四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急忙问道,“柳寻衣这次真的没带着几百人?大人肯定?”
“当然!”何善没好气地说道,“我早已查清,柳寻衣的确带人来了颍川,不过满打满算也不到十个人,你怕什么?一个小小的柳寻衣,就把你吓成这副怂样,当初你还回来作甚?”
“我回来是因为……”
龙四的话说出一半,却又戛然而止。他犹豫片刻,突然眼睛一瞪,胡乱搪塞道:“我不怕他!谁说我怕他?只要大人你一句话,我这就带人去潘府做了他!”
闻言,何善脸色登时一变,怒声道:“此事与我何干?别忘了,是你带人抢的潘家,不是我!这件事与本官毫无关系,我能来这里提醒你,已算仁至义尽。龙四,我可告诉你,这一次,你就算把天捅个窟窿,我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若敢把我牵扯进来,本官第一个取你狗命!”
“这……”龙四万没料到何善竟会说出这番话,不禁心中大惊,诧异道,“大人的意思是……想跟我撇清关系?”
“不是撇清关系,而是你我根本就毫无关系。”何善严词厉色道,“这次是你和潘家、和柳寻衣的私人恩怨,输赢成败全看你自己的本事,与本官无碍。”
“可我从潘家抢来的钱,你也没少拿……”
“正因如此,本官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我早就拿你问罪了!”何善沉声道,“本官也不瞒你,其实今日上午,柳寻衣已经找过我了。”
龙四眼神一禀,急声道:“他找你作甚?难道他想让你对付我?”
“非也!”何善摇头道,“他只让我给你传句话。”
“什么话?”
“他要替潘家把名下的产业、商铺、码头等等,全部变卖。并于三日之后,在英华书院举行变卖大会,任何人有兴趣皆可出价,并且价高者得!”何善说道,“这个消息现已不胫而走,相信天黑之前就能传出数百里。”
龙四眉头紧皱,狐疑道:“可潘家的商号、船只、码头……如今都在我手上,他拿什么变卖?”
何善冷笑道:“这些东西只是你抢来的,却并不是你的。柳寻衣敢公然变卖,一定有他的打算。”
说罢,何善侧目遥望着逐渐热闹起来的潘家码头,似笑非笑地说道:“据我所知,如今已有不少人,盯上潘家码头这块风水宝地。至于你……好自为之!”
……
(本章完)
血蓑衣 第212章 狼狈为奸
龙四惊慌失措的模样,令何善极为厌恶。
何善凑到龙四身前,低声道:“龙四,你给本官听清楚,你从潘家抢来的东西,与我一文钱关系也没有。你以后不要乱说话,否则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罢,何善便要拂袖离去。龙四大惊,急忙拽住何善的胳膊,急声道:“这怎么行?我从潘家抢来的东西,至少有一半进了你的口袋。眼下你见大事不妙,自己倒是摘的干净,又岂能把罪责全推到我一个人身上?”
“龙四!”
何善眼神一狠,双手攥住龙四的衣领,阴狠地说道:“你他妈是真傻还是假傻?你好歹跟李老虎混这么多年,怎么一点规矩也不懂?那些钱是你自愿孝敬我的,我可没让你去抢潘家。”
“不抢潘家,我哪儿有那么多钱孝敬你?”眼见何善欲要卸磨杀驴,龙四登时怒从心起,恶向胆生,他奋力挣脱了何善的钳制,怒声道,“好处你拿了,现在却想推我去死?何善,没想到你的心肠比我还毒?”
“混账!”何善眼睛一瞪,斥责道,“再敢污蔑本官,当心你的脑袋!”
“无所谓!”此刻,龙四已将“混人”的本性发挥的淋漓尽致,一副满不在乎的阴狠模样,冷笑道,“要死大家就抱着一块死,你想让我当替罪羊?没门!”
何善气极而笑,连连点头道:“好好好!龙四,算本官看错了你,早知你如此胡搅蛮缠,我当初就不该纵容你去抢潘家。休要忘了,是你主动来官府找我,求我让你东山再起,不是我找的你!现在不是你当我的替罪羊,而是你想让我当你的替死鬼!”
“是又如何?”龙四轻哼一声,戏谑道,“反正你和我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要是让柳寻衣知道,洗劫潘家你也有份,你猜自己会有什么结果?”
“我是朝廷命官,他们敢……”
“朝廷命官算个屁!”龙四轻蔑道,“洛阳将军又如何?敢和贤王府作对,结果不一样全家惨死?更何况你区区一个颍川小吏!洛天瑾想捏死你,就跟捏死我差不多,都是捎带手的事。哼!”
“你……”何善气的浑身颤抖,连连点指着龙四,半晌却连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什么你?”
既已撕破脸,龙四也不再顾忌何善的身份,转身大摇大摆地坐回椅子上,随手拿起一颗苹果,在腋下胡乱擦拭几下,“吭哧吭哧”地大吃起来。
龙四冷眼盯着面色铁青的何善,冷笑道:“何大人,你既已上了咱的船,那就得和咱同舟共济,生死与共。否则,见好处你来了,出了事你又跑了,岂不是太不仗义?你最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和我好好商量商量,该如何应对柳寻衣。这里毕竟是咱的地盘,他一个外来的‘和尚’,势单力薄,翻不起什么大浪。咱们想对付他,其实不难。”
“我呸!”何善怒啐道,“谁和你仗义?你少在那儿惺惺作态!我不怕实话告诉你,今早我已经答应柳寻衣,绝不插手你们之间的恩怨。我来这儿,本是好意提醒你,却不料你竟然如此不识好歹?那好,既然你敢不仁,那就休怪本官不义!”
“你想干什么?”
“本官现在就将金银钱财,统统送回潘府。”何善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就说……这些是官府从贼人手里缴获的,然后再派兵擒下你,交由柳寻衣处置。到时,看看柳寻衣和潘家人会相信谁?”
“你想临阵倒戈?”龙四脸色一沉,伸手抽出桌上的钢刀,直指何善,怒声道,“信不信老子现在剁了你?”
“你敢!”何善将心一横,面无惧色,满眼鄙夷,“有种你就动手。胆敢杀害朝廷命官,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大汗也必会将你碎尸万段。龙四,你可不是洛天瑾,没有金蝉脱壳的本事。”
“我杀了你……”
“住手!”
不等怒不可遏的龙四动手,一道冷清而沙哑的声音,陡然自船坞外响起。
在何善与龙四狐疑的目光下,一位身材削瘦,面目可憎的中年男人,缓步来到二人眼前。
此人,正是曾与柳寻衣有过一面之缘,并假扮“秦天九”在颍川为非作歹,挑拨离间的幕后之人。
只不过,和昔日不同的是,此人非但不是跛子,而且还能跑能跳,健步如飞。
“徐……徐爷……你怎么到这儿来了?”龙四面露诧异,惊呼道。
“我再不来,你这蠢货就真要犯下大错了。”男人不屑地扫了一眼龙四,转而走到满脸疑惑的何善身前,并亲手将龙四的刀从何善面前推开,似笑非笑地说道,“何大人,你真正忌惮的并非柳寻衣,而是柳寻衣背后的贤王府。你虽贪财,但却更恋命,得罪了洛天瑾,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你才心生悔意,想临阵退缩,是不是?”
“你是谁?”被人一语道破心机,何善不禁脸色一沉,狐疑道,“本官好像不认识你?”
“无名小卒,何大人这种达官贵人,当然不认识我。”男人淡淡一笑,幽幽地说道,“在下徐仁。不久前,正是我让龙四重回颍川的。”
“原来是你?”何善心中暗惊,但表面上却佯装镇定,反问道,“如此说来,也是你让龙四来巴结我的?”
“任何人不巴结何大人,都会在颍川寸步难行。”徐仁转而看向满眼凝重的龙四,淡笑道,“更何况,这件事何大人也从中捞到不少好处。徐仁想重振东湖帮,何大人想要钱,你们各取所需,岂不是两全其美?”
何善上下打量着徐仁,问道:“那你又想得到什么好处?”
“我?”徐仁摇头笑道,“我只想帮你们而已。”
“你当我是三岁孩童吗?”何善冷笑道,“你利用龙四这个蠢货来引我上钩,之后再借我们之手迫害潘家。怎么?难道你和潘家有深仇大恨?”
“深仇大恨谈不上,只是点小恩怨罢了!”徐仁不可置否地微微一笑,转而说道,“如今,柳寻衣想帮潘家出头,你们何不联起手来,挫一挫他的锐气?”
“笑话!”何善冷哼道,“得罪柳寻衣事小,可万一引来洛天瑾……”
“引来又如何?”何善话音未落,徐仁却突然打断道,“你们视他如神明,我却视他为草莽。”
“你想害死我们?”龙四恍然大悟,惊呼道,“当初你怂恿我回颍川时,不是这么说的……”
“你处处针对贤王府?难道……你是河西秦氏的人?”何善揣测道。
“你们不必知道我是谁,只需知道,你二人现在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徐仁戏谑道,“即便你们现在想收手,只怕潘家人和柳寻衣,也不会轻易放过你们。”
“我与柳寻衣无冤无仇,而且还有些交情,所以……”
“何大人说的是‘晴川山水图’吧?”
徐仁微微一笑,随之从袖中套出一个卷轴,递到何善手中,笑道:“何大人不妨看看这是什么?”
何善将信将疑地将卷轴缓缓打开,一幅“晴川山水图”赫然呈现在眼前。何善不禁一愣,错愕道:“这……”
“这才是真迹。”徐仁笑道,“柳寻衣将此图送给你不久,便又找人暗中掉包。你现在藏在家里,视若珍宝的……是赝品。”
“什么?”
“柳寻衣明知你要将此图献给岳父,谋求晋升之道,却仍故意设局害你。难道现在何大人还能说,你与他无冤无仇吗?”徐仁眼泛精光,蛊惑道,“柳寻衣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你,若非我来的及时,只怕何大人的锦绣前程……不久后便会毁于一旦。”
何善脸色阴晴不定,一副咬牙切齿的痛恨模样。他阴阴地问道:“此图你从而何来?难道是龙四洗劫潘府时……”
“不是。”徐仁回道,“此图是我亲手从潘初八怀里,夺来的。”
何善眼神一变,惊呼道:“难道潘八爷是你……”
“是。”徐仁风轻云淡地笑道,“我杀他的时候,他正在欣赏这幅‘晴川山水图’。或许人老了,都喜欢自言自语,否则我也不可能知道,这幅图竟还暗藏着如此曲折。”
龙四猛然起身,快步冲到近前,还未等何善有所反应,他已将何善手中的画轴抢走。
何善大惊,叱问道:“龙四,你这是作甚?”
“这幅图既然对何大人这么重要,不如先由我替大人保管。”龙四狞笑道,“待这场风波过后,我再还给大人。”
说罢,龙四又看向徐仁,踌躇道:“徐爷,我对你掏心掏肺,深信不疑。却不料你竟然利用我?事到如今,你打算如何收场?”
“你想不想阻止柳寻衣变卖潘淮船商?”徐仁反问道。
“当然想!可是……”龙四话锋一转,神情犹豫地说道,“可是我如今自身都难保,又如何能……”
“放心,我早已为你想好退路。”徐仁冷笑道,“三天后,我要你去潘府大闹一场。闹得越乱越好,最好能将潘文签字画押的商契、地契,统统闹到手。日后,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在颍川发财了。”
“发财?我看是发丧吧?”龙四自嘲道,“我搞出这么多麻烦,贤王府一定不会放过我。”
“贤王府远在洛阳,鞭长莫及。事后你暂时离开颍川,待一切风平浪静,再回来重振你的生意。”徐仁冷笑道,“到时,颍川已经没有潘家,洛天瑾也不会再无事生非。更何况,贤王府眼下还有一堆麻烦,顾不上颍川这点小事。你的好日子……已经不远了。至于何大人,你只需在龙四闹到不可收场时,带兵前去镇压,顺便将贤王府和潘家的人统统抓起来,并交由我处置。”
“龙四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但本官却有家有业,又岂能一走了之?”
“听说你岳父快过大寿了。何大人若提前启程前往和林,我不信洛天瑾还敢追到漠北,找你麻烦。”徐仁道,“何大人有‘晴川山水图’在手,此去蒙古必定加官进爵,拜将封侯,想必这辈子都不会再回颍川。呵呵……还是那句话,我们三人联手,大人要权、龙四要钱、而我要人。只需通力合作,必能马到功成,三全其美!”
……
(本章完)
血蓑衣 第213章 英华书院(一)
英华书院位于颍川城西,乃此地第一大书院,多年来培养出无数饱学之士,功德无量。
潘云、潘雨音以及潘春,都曾在这间书院,历经数年寒窗苦读。
值得一提的是,此书院当年是由潘初八出钱修建,多年来一直由当地士绅打理,潘家从未收过一文钱。细算起来,其实英华书院也是潘家的一份产业。
书院坐北朝南,前后三进。东有一别院,名曰“致远”,供人居住。西有一阆苑,名曰“宁静”。阆苑内布满假山怪石,奇花异草,中间是一汪湖水。碧波荡漾,上修石桥,廊腰缦回,四通八方。
湖中修有一座平台,名曰“静心台”,可容纳百人。此台是学子们平日晨读的地方,也是明日潘家举办变卖大会的场所。
傍晚,柳寻衣在静心台席地而坐,仰望夜空,思绪无限。今夜云薄雾淡,月明星稀,天地间的距离,似乎出奇的遥远,但又好像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
突然,洵溱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柳寻衣循声而望,见她拎着一壶清酒,深邃而明亮的眸子,远远眺望着星空,闲庭信步地朝柳寻衣走来。
今夜,洵溱难得变回女儿装扮,长发如瀑,银钗斜缀,一袭紫裙随风飘动。远远望去,宛若明月仙子,步落星河。
似是注意到柳寻衣疑惑的目光,洵溱莞尔一笑,继而朝他晃了晃手中的酒壶,笑道:“本欲打算来此‘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却不料你也在这儿。也罢,算上你一个如何?”
说话的功夫,洵溱已来到近前,不等柳寻衣回答,她却已泰然自若地坐在柳寻衣身旁,看她那副安之若素的从容模样,反倒令柳寻衣有些无所适从。
“咳咳,难得你有如此雅兴,我还是不打扰了。”话音未落,柳寻衣已匆忙起身,欲要离去。
“你害怕我?”洵溱突然开口笑道,“难不成我会吃了你?”
洵溱此话,倒也说的不假。柳寻衣对洵溱虽谈不上惧怕,但的确深怀忌惮。他在这个女人手里屡次吃亏不说,而且自己还有致命的把柄,被她攥在手中。因此,柳寻衣一看到洵溱,就莫名的心惊胆战,恨不能避而远之。
“我……我只是突然想起,还有些事需要交代给许衡他们……”
“该交代的,我早已交代完了,你无需费心。”洵溱自信地笑道,突然美目一转,直勾勾地盯着坐立不安的柳寻衣,似笑非笑地说道,“堂堂七尺男儿,竟会惧怕我一个小女子?你是心中有鬼?还是做贼心虚?”
“有什么鬼?”柳寻衣轻哼一声,转而坐回到洵溱身旁,愤愤不平地搪塞道,“我只是嫌你的酒太少,想去多搬几坛而已。”
“好酒不在于多少,就像知己不在于多寡。”洵溱笑道,“你们汉人有句话,叫‘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说的倒是极为精辟。”
柳寻衣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洵溱,轻笑道:“真看不出,你对我们汉人的诗酒文章,确实懂得不少。”
“若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必要懂得兼收并蓄,又岂能故步自封?”洵溱轻笑道,“我虽是辽人,但自幼便熟读你们汉人的‘经史子集’,其中虽有不少迂腐保守,但也有诸多鞭辟入里之言,入木三分之鉴。看的越多,我就越感慨于你们汉人的底蕴和文化,难怪汉人的江山,能自夏商一直延续至今,而从不间断,想来确有你们的强盛之处。”
洵溱一席话,令柳寻衣不禁心中窃喜。
“只可惜……”不等柳寻衣谦逊寒暄,洵溱却话锋一转,又道,“你们不懂得择长舍短,而是一味保留。不知天命、不识运数、不通时势、不辨造化。自诩饱学者,傲慢自大,夸夸其谈,实乃迂腐之极。不读诗书者,则穷凶极恶,自私贪婪。如此循环往复,以至今日的大宋江山,国不成国,家不成家。你们将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全都变成一纸空谈,亏你们还敢洋洋得意,自诩知书达理?实则早已是虚有其表,外强中干。”
洵溱此话,令柳寻衣顿感错愕,刚刚萦绕在心头的丝丝窃喜,顷刻间烟消云散,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深深的思量。
这么多年,柳寻衣一直在为朝廷披肝沥胆,万死不辞。但他却从未仔细想过,今日大宋的危局,究竟是如何造成的?他为朝廷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九牛一毛,甚至都不知是对是错。而真正令大宋衰败的原因,却远非他理解的那么简单。想重振河山,也绝非他想象的那么容易。
练就一身高强的武功,固然可以冲锋陷阵,笑傲沙场,甚至攻城掠地,夺取天下。但若想治理天下,令四海升平,却是再厉害的武功也难以达成。
如此想来,柳寻衣不由地心生悲凉,神色也随之一暗。
见柳寻衣一副怅然所失的模样,洵溱却颇为得意地微微一笑,转而自顾自地喝起酒来。
“对了,让潘家变卖家业之事,还要多谢你的提点。”柳寻衣神色一正,苦笑道,“反正东西已经被人抢走,潘家不可能再要回来,即便要回来,怕也守不住几天。如果不是你的建议,潘家恐怕连一文钱都剩不下。”
“好在潘文在临危之际,将文书地契统统保留下来,否则想卖也卖不成。”洵溱不以为意地回道,“潘家把颍川的黑白两道,全部得罪。再加上名声已毁,与其留在这里担惊受怕,倒不如拿钱走人,另谋出路。”
“确实如此。”柳寻衣点头道,“我们保的了他们一时,却保不了他们一世。只不过……明天真会有人来买吗?”
“只要价格合适,一定有人出价。”洵溱自信地笑道,“龙四不是李老虎,他行事鲁莽,急功近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明眼人都知道,龙四这种莽夫一定活不长久。因此,龙四镇不住颍川这片地界,也自然阻止不了有人买下潘家的产业。”
“如此肯定?”
洵溱神秘一笑,又道:“我非但知道明天会有不少人出价,而且还知道,龙四必会现身。”
“龙四?”柳寻衣沉吟道,“他敢来吗?我听说他将老巢设在船上,就是为了方便逃跑。按理说,他应该对我们避之不及,又怎会自投罗网?”
洵溱面色古怪地盯着柳寻衣,讽刺道:“你以为自己是洛天瑾吗?只凭你‘柳寻衣’三个字就能威震天下,令人闻风丧胆?”
“我……”
“你故意让何善给龙四传话,目的不也是想引蛇出洞吗?”洵溱一语道破柳寻衣的心思,嗤笑道,“如今龙四着了你的道,你为何反而没了自信?”
柳寻衣苦笑道:“我只想敲山震虎,却不认为真能引蛇出洞。”
“龙四早已将潘淮船商视为己有,如今你要堂而皇之地卖他的东西,他岂能不来?”洵溱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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