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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蓑衣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七尺书生
“我明白了!”司无道幡然醒悟,看向云追月的眼神溢满钦佩之意,“难怪圣主故意不迎合颜无极的策略,原来早有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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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出于自保,不得不出此下策。如果太早帮他们解决中原武林的麻烦,令蒙军南下再无忌惮,老奸巨猾的颜无极难免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将再无利用价值的我们除之后快。”云追月冷笑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们表现的再‘忠心’,在蒙古大汗眼中也是‘外人’,永远不如‘自家人’可靠。”
“万幸圣主高瞻远瞩,深谋远虑,否则我们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唐轩心有余悸地连连感慨,“看来……我们对这些虚情假意的鞑子不得不多几分戒心。”
“在皇朝霸业面前,我们终究是江湖草莽,永远不可能与之抗衡。因此,唯一自保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不断提高自己的价值。我们越有价值,他们越不能舍弃我们,越不敢得罪我们。唯有如此,龙象山才能在动荡乱世安身立命,长盛不衰。”
“圣主明鉴!”
云追月宠辱不惊,话锋一转:“刚刚和蒙古人叙谈的时候,你们有没有察觉到一丝蹊跷?”
“蹊跷?”司无道与唐轩对视一眼,皆是一脸茫然,“什么蹊跷?”
“不知道……”云追月的眼睛微微眯起,似乎在细细回味刚刚的谈话,“我也说不上来究竟什么地方奇怪,却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儿。”
“圣主的意思是……”
“他们劳师动众,千里迢迢地来到洛阳城,难道真的甘心两手空空地离开?”云追月断断续续地呢喃自语,“他们……就真的这么相信我?心甘情愿地被我呼来喝去?五千精锐不是儿戏,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未免有些……草率,与一向谋而后定,出鞘见血的蒙古铁骑大相径庭。”
“如果他们真的甘心,就不会连夜邀圣主来将军府,颜无极和龙羽也不会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不对!不对!”云追月心不在焉地打断唐轩的分析,思忖道,“我总感觉……今夜这场叙谈的形式大于内容,过程大于结果。就算他们的态度再冷漠、脸色再难看、言辞再犀利……终究只是一些无关痛痒的细枝末节,并没有任何实际左右事态发展的举动。龙羽是‘疯子’,喜怒无常不足为奇。但颜无极可是做大事的人,又岂会在这些乱七八糟的小事上浪费精力?”
“圣主此言何意?”司无道眉头一皱,似懂非懂地问道,“也许是颜无极被圣主的理由说服,因此才没有过多干涉圣主的下一步决定……”
“他不是‘没有过多干涉’,而是‘没有干涉’。”云追月咬文嚼字地认真纠正,“颜无极解决此事的方法和态度,似乎与我印象中的赤风岭主……不太一样。还有!隋佐率军匆匆离开,胡马帮的三大档头却突然出现在洛阳城,难道你们不觉得可疑?依照颜无极的解释,‘锄奸大会’已然铩羽,隋佐留下再无意义,那胡震、霍彪、裘狰又为何来此?”
“这……”
经过云追月的一轮轮提醒,一头雾水的司无道和唐轩终于发现问题所在,二人的脸色登时变得难看至极。
“难道……他们来洛阳城不仅仅是为‘锄奸大会’,还有其他企图?”司无道难以置信地追问,“若真如此,颜无极故意瞒着我们……又是什么意思?”
唐轩吞吞吐吐地猜测:“刚刚颜无极提过苏禾……也提过秦卫,会不会与他们有关?”
“说不准!”
“会不会针对我们?要不要派人监视……”
“不必!”云追月毅然回绝唐轩的提议,“眼下的局势扑朔迷离,我笃定颜无极不敢针对我们乱做文章。再者,如果他真想对付我,今夜就不会邀我见面。”
“那……”
“罢了!既然颜无极装聋作哑,我们也不必上赶着蹚这趟浑水。毕竟,是福是祸尚未可知,静观其变仍是上善之策。”
“圣主英明……”
“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走!”
言罢,一身夜行装扮的云追月、司无道、唐轩纵身一跃,悄无声息地翻出院墙。在一片漆黑中化作三道鬼魅残影,快速朝丹枫园的方向掠去。
“砰!”
将军府偏厅内,面色铁青的霍彪一掌拍在桌上,发出一声巨响的同时,将桌上的茶杯震得东倒西歪。
“云追月说的比唱的好听,什么‘因时制宜’?什么‘伺机而动’?我看他分明是‘养寇自重’!”横眉竖目的霍彪忍不住破口大骂,“他以为留着柳寻衣的性命,大汗和王爷就不敢杀他?简直不识时务……”
“行了!”胡震面色一沉,愠怒道,“抱怨有个屁用?有本事你去杀了他?”
“去就去……”
“不要闹了!”满眼无奈的颜无极摆手打断二人的争执,“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倘若云追月知道深浅,这一次就会好好表现,不会再自作主张。如果他执迷不悟,继续对我们阳奉阴违……相信大汗也不会容他。”
“颜岭主,你刚刚为何提起苏禾?”胡震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怒气冲冲的霍彪,转而向颜无极问道,“你明明知道苏禾的性情刚正不阿,绝不会帮着云追月对付柳寻衣,又为何……”
“颜某当然知道苏禾不肯做‘内奸’,我刚刚是故意在云追月面前提起,只为试一试他,看看他是不是真心置柳寻衣于死地。”颜无极淡笑道,“除此之外,我也想借苏禾消除云追月对我们的戒心。毕竟,苏禾曾是大汗最器重的人,又出自赤风岭。如果我只字不提,对他不闻不问,反而不太正常,难免令云追月多心。”
“原来如此……”
“云追月打算借柳寻衣和少秦王的力量对付金复羽,那……”言至于此,裘狰小心翼翼地朝左右顾盼一番,似乎担心隔墙有耳。又见颜无极、胡震面露好奇,方才压低声音继续说道,“那我们是不是尽快通知隋佐,让他撤军……”
“为什么撤军?”颜无极似乎对裘狰的心思有些费解,“多一份保障不是更好?”
“如果隋佐将金复羽提前解决……岂不是白白便宜云追月?”
“你……”
“此言差矣!”未等颜无极解释,胡震已抢先开口,“云追月也好、隋佐也罢,都是为大汗效命。万事以大局为重,焉能斤斤计较?”
“大哥教训的是。”后知后觉的裘狰渐渐意识到自己失言,故而在颜无极审视的目光下尴尬一笑,未再吭声。
“隋佐有隋佐的差事,我也有我的差事。”兴趣缺缺的龙羽缓缓起身,慵懒地舒展着四肢,漫不经心地说道,“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一步……”
“龙羽,让胡震他们和你一起去吧!关键时刻也能助你一臂之力……”
“区区小事,我和哑坤足已办妥,用不着任何人帮忙。”龙羽轻蔑地扫视一眼欲言又止的胡震三人,肆无忌惮地出言讥讽,“尤其是他们三位,出了名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胡马帮在他们的率领下一日不如一日,帮我?呵呵,还是先帮他们自己吧!”
“龙羽,你……”
未等勃然大怒的胡震三人争相斥责,仰天大笑的龙羽已在哑坤的陪同下离开偏厅,扬长而去。
……





血蓑衣 第一千零八十九章:母子谈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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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红日渐出东方,天际尽头泛起一丝鱼肚白。
丹枫园,内庭。
一缕微弱而柔和的日光透过门窗映入室内,令昏暗而朦胧的房间逐渐晕染出本来面目,亦令桌上摇摇欲坠,奄奄将息的烛火黯然失色。
空气中飘荡着一丝丝只可眼观而不可触及的细小尘埃,弥漫着一股浓郁却不刺鼻的草药清香,将柳寻衣身上散发出的血腥味遮掩殆尽。
此时,浑身上下被药布重重裹缠的柳寻衣,宛若一颗被荷叶层层束缚的粽子,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
双眸微闭,呼吸匀称,偶尔颤动几下身躯,口鼻发出阵阵轻鼾。
也许是倦意太浓,容不得他徒耗精神胡思乱想。也许是内服外敷的药物具有安神定魂的效用。这一夜,可以说是柳寻衣近一年来睡得最安稳、最深沉的一夜。虽然满身伤痕,痛处颇多,但内心却无比踏实,分外轻松。
整整一夜,没有提心吊胆、没有小心戒备、没有噩梦袭扰、没有突然惊醒……轻轻松松、安安稳稳、舒舒服服地一觉睡到天亮。这种事对寻常百姓也许早就习以为常,但对自幼颠沛流离,饱经风霜,整日刀光剑影,临渊履薄的柳寻衣却极为难得。
床边,一道婀娜倩影静静而坐,目不转睛地细细端详着呼呼大睡的柳寻衣,不时抿嘴而笑、不时黛眉紧蹙、不时面露欣喜、不时黯然神伤……
就这样从深夜到天明,一个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神游于天涯海角。一个坐在床边百感交集,惆怅于咫尺之间。
如此温馨而恬淡的一幕、如此平静而悠然的独处、如此亲近而温情的慈爱……寻常人家随处可见的场景,却是这对可怜母子前所未有的经历。哪怕在柳寻衣刚刚出世的时候,亦未曾有过这般和睦而融洽的母子时光。
萧芷柔原以为短短一夜,根本无法令她细细回忆那段复杂而曲折的难忘经历。然而,当她坐在柳寻衣的身旁平心静气地回顾往昔时……忽然发现,自己记忆中关于柳寻衣的东西实在少得可怜。
除了柳寻衣以贤王府弟子的身份和她打过几次交道外,有关“母子情节”的回忆……似乎只剩“一张皱皱巴巴的小脸”、“几声嘤嘤啼啼的哭喊”,以及残留在脑海深处的一幅幅“小手”、“小脚”、“小胳膊小腿”……仅此而已。
当萧芷柔发现自己对亲生骨肉连回忆都变成一种稍纵即逝的奢望时,一股难以名状的羞愧与悔恨迅速涌上心头,一时间五内俱焚,肝肠寸断,心如刀绞,痛不可当。
“咳咳……”
突然,睡梦中的柳寻衣眉头微皱,口中发出一阵轻咳,登时将思绪万千的萧芷柔从恍惚拽回现实。惊得她眼神一变,连忙将手搭在柳寻衣的胸前,隔着被褥轻轻拍动,口中发出声声低吟,就像……一位母亲哄自己的孩子睡觉那般温柔细腻,富有耐心。
待柳寻衣咳嗽声止,眉心舒展,萧芷柔那颗高高悬起的心方才慢慢落下。又见他额前溢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连忙顺怀中掏出锦帕,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
然而,就在锦帕碰触柳寻衣的一刹那,半昏半醒的柳寻衣突然“哼哧”一声,眼皮微微颤抖,而后在萧芷柔略显惊慌的注视下缓缓睁开双眸。
“这……”
见柳寻衣苏醒,萧芷柔惊喜交加。紧接着,她的眼中涌现出一抹担忧和一丝歉意。
大梦初醒的柳寻衣仍有些晕眩迷糊,眼神空洞而迷茫地注视着屋顶,任由萧芷柔从旁关心,他却置若罔闻,似乎在努力回忆自身的经历及当下的处境,久久回不过神来。
“这里是丹枫园,昨日‘锄奸大会’结束后,我们在谢玄的安排下将你送到这里。”萧芷柔似乎看出柳寻衣的困惑,故而细语轻声地替他回忆昨天的经过,“可由于你身体虚弱,未下马车已昏睡不醒,我们只好将你抬进来休息。你从昨天傍晚一直睡到现在……”
似乎被萧芷柔的声音惊醒,柳寻衣的眼珠微微转动,下意识地循声而望。
“你感觉如何?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萧芷柔炮语连珠似的问道,“现在天光初亮,你不妨再睡一会儿?”
“萧……咳咳!萧谷主?”
当柳寻衣渐渐辨清眼前的人竟是萧芷柔时,惺忪的睡眼先是一怔。紧接着,意犹未尽的朦胧睡意迅速消退,眼中猛然闪过一道满含讶异的精光。再也顾不上混沌的精神与沉重的身躯,柳寻衣扯着嘶哑的声音开口呼唤,同时仓惶起身,欲连滚带爬地下床向萧芷柔作揖行礼。
“寻衣,你这是作甚?”猝不及防的萧芷柔大惊失色,不由分说地将手忙脚乱的柳寻衣按回床头,“昨夜潘姑娘为你疗伤时,千叮万嘱绝不能让你乱动,以免伤口迸裂……”
“可是……”
“来!先喝口水。”
不顾柳寻衣的推脱,萧芷柔将早早备好的清水递到他面前。未等柳寻衣伸手去接,萧芷柔已用左手轻轻推开他的胳膊,右手端着茶杯送到他的唇边,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催促道:“你的手有伤,不可乱动,只管张嘴就是。”
“这……”
话未出口,一丝凉意已沁入嘴唇。柳寻衣根本来不及拒绝,便稀里糊涂地将一杯清水吞入口中。
甘冽的清水穿喉入腹,登时令柳寻衣精神一振,仅存的一丝睡意彻底消失的无影无踪。
“在下何德何能?岂敢劳烦萧谷主……”
“我是你的娘、你是我的儿,当娘的照顾孩儿是天经地义的事,何必见外?”萧芷柔一边将茶杯从柳寻衣的唇边挪开,一边用自己的衣袖替他擦拭嘴角的水渍。
如此“不见外”的举动,萧芷柔做的顺理成章,随意自然。反观柳寻衣,手足无措地坐在床上,面对萧芷柔体贴入微的照顾,他受之有愧,避之不及,一时进退两难,好不尴尬。
“莫非……萧谷主在此守候一夜?”
当柳寻衣看到萧芷柔面色疲惫,身上仍穿着昨天那件为救自己而撕扯的褴褛不堪的裙袍时,登时一愣。难以置信的同时,内心油生出一股暖流。
“你一伤如此,教为娘如何放心?莫说守候你一夜,纵使守候你十夜、百夜、千夜又有何妨?”萧芷柔不以为意地答道,“更何况,为娘也信不过别人,必须亲自守着你才能安心。”
“萧谷主……”
“唉!这声‘萧谷主’……你还要叫到什么时候?”
见柳寻衣张口闭口“萧谷主”,萧芷柔难掩失落之情。转身放下茶杯的同时,口中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抱怨。
闻言,惴惴不安的柳寻衣心头一紧,声音戛然而止。
他斜坐在床上,呆呆地望着神情落寞的萧芷柔,内心五味杂陈,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昨天……”
诡异的沉默不知持续多久,心慌意乱的萧芷柔终于鼓足勇气,决定不再闪躲。她蓦然抬首,一双美目紧紧注视着欲言又止的柳寻衣,断断续续地问道:“昨天,你执意不肯与我相认……是因为清风气势汹汹,咄咄逼人,你不希望连累我……如今,清风已死,你我再无后顾之忧,难道……你仍不愿与为娘相认?”
“我……”
“我知道!我知道!”似乎担心从柳寻衣的口中听到一些令自己痛不欲生的“绝情话”,萧芷柔抢在柳寻衣开口前连连替自己铺垫,“娘对不起你、对不起萍儿。你们从小到大,我从未尽过一天当娘的本分……你若因此气我、怨我甚至恨我……娘都明白,也都理解。娘并不想让你为难,更不想强迫你与我相认。娘只是……一见到你就忍不住内心的伤感,忍不住问问你……什么时候才能原谅我?其实,娘从来不敢奢求你我能像其他母子那般亲密无间,娘只求……你不要拒我于千里之外,只求你给我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让我留在你身边关心你、照顾你、保护你。若能如此,纵使你一辈子不肯认我、一辈子不肯喊我‘娘’……我也无怨无悔。”
望着情到深处,潸然泪下的萧芷柔,听着她发自肺腑的渴望,刚刚经历一场生死劫难的柳寻衣岂能不伤情?岂能不感动?岂能不忧心?
不知不觉,心乱如麻的他已忍不住双眼泛红。视线中,萧芷柔那张梨花带雨的倾世容颜,亦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其实,我早就说过不怨你,更不恨你。我经历的一切坎坷,都是我命中注定的挫折,与任何人无关……”柳寻衣深吸一口气,努力令自己保持镇定,可即使如此,他的声音仍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小时候,我和玉儿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别人领养的孩子,只当‘养父养母’是我们的‘亲爹亲娘’。杏林村突遭瘟疫,父母和村里其他人一样未能幸免,我们在一夜之间沦为‘孤儿’,也只是埋怨上苍无情,却不曾怪罪世事不公。在天机阁的日子……虽然辛苦,但身边都是和自己命运一样悲惨的人,久而久之也不觉得自己可怜。从小到大,我一直是自己关心自己、自己照顾自己、自己保护自己……孤独也好、寂寞也罢,我早已习惯。原以为,我在世上除玉儿之外再无其他亲人,却不料……实不相瞒,当我得知自己的真正身世时……既不欣慰也不欢喜,反而有一种生活被打乱的苦闷和忧愁。直到今天……我仍不知如何接受?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有时候,我宁肯自己对此一无所知。如此也能自由自在,无牵无挂……省的像现在这样整日忧心如焚,倍受煎熬。”
……




血蓑衣 第一千零九十章:母子谈心(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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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心如焚?备受煎熬?”萧芷柔难以置信地望着言之凿凿的柳寻衣,惊诧道,“为什么?难道你认为自己的身世……是一种负担?”
“如果我接受自己的身世,就必须接受……我‘谋害亲爹’的事实。”柳寻衣目光狰狞,言词悲愤,“每当我想起此事,想起自己连亲口向……向洛盟主忏悔的机会都没有。我就懊恼不已,悔恨不已,犹如芒刺在背,百爪挠心,令我无所适从,更不知如何面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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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必在意洛天瑾,更不必在意你和他的过去。你只要知道我是你娘,知道腾族长是你外公就够了!”萧芷柔急声劝解,“如果你不想回忆那些不愉快的事,不想让自己沉沦在世俗的目光中……我们立刻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人知道你的过去、没有人在意你出身的地方。娘保证,让你一辈子不再见与洛天瑾有关的人,一辈子不再和贤王府的人打交道……”
“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没有人在意我的出身?那你呢?我呢?玉儿呢?”柳寻衣悲极而笑,如疯似癫,“如果说天下谁与洛盟主的渊源最深?关系最近?排在前几位的一定有我们三人。我是洛天瑾的儿子,身上流着洛天瑾的血,永远、永远不可能改变,更不可能剥离。你让我逃?我能逃去哪儿?你让我躲,也许我能躲开包括你和玉儿在内的所有人,试问……我又如何躲开自己?除非一死,否则我一辈子不可能摆脱‘弑父’的噩梦……”
“从始至终,‘骨肉相残’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你、我、玉儿还有洛天瑾……都是这场骗局中的棋子。你受人利用,任人摆布,根本无力挣脱。”萧芷柔用自己的双手紧紧捧住柳寻衣青一块、紫一块的脸颊,义正言辞地纠正他的观念,“说到底,一切都是我和洛天瑾、云追月的陈年旧账。因为我们的相互报复,害得你们兄妹饱受折磨。此事,云追月是罪魁祸首,洛天瑾亦罪责难逃,甚至连娘……也不算无辜。因此,莫说你只是参与行刺,纵使你亲手杀死他,再亲手杀死娘,你也是不知者无罪。至于我们三人……无论下场多么凄凉,都是咎由自取,死不足惜,不值得你伤心,更不值得你愧疚!如果你要怪就怪我们、要恨就恨我们,千万不要为难自己,更不必对自己过于苛刻。”
“感情的事一向没有对错,你们只是站在自己的立场做自己想做的事,我……岂能怪你们?”
“站在自己的立场做自己想做的事……说得好!说得真好!”望着眼圈通红的柳寻衣,萧芷柔强忍着内心的纠结,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同情洛天瑾的命运、可怜云追月的遭遇、关心妹妹的生死、恪守自己的原则,可你……有没有想过为娘的感受?”
“这……”面对萧芷柔的质问,柳寻衣不禁感到一阵语塞。
“如果你因为怨恨我而不肯与我相认,为娘无话可说。但如果你因为对洛天瑾的愧疚而疏远我,因为在乎他而弃我于不顾,娘宁死也不会甘心。你这样做……是不是对娘太不公平?毕竟,你身上不止流着洛天瑾的血,更有为娘的血。”
“我……”
“我什么?”见柳寻衣心有郁结,似乎有口难开,萧芷柔神情一禀,正色道,“娘看得出来,你并不讨厌我。娘关心你的时候……你也在无意中表露出欣喜之情。既然如此,你还犹豫什么?这里没有外人,我们母子索性将压抑在心里的话统统说出来,好不好?”
“这……”
“男子汉大丈夫,不要吞吞吐吐!”萧芷柔严词厉色地教训道,“连你妹妹都知道解开误会必须开诚布公,你做哥哥的岂能扭扭捏捏,含糊其辞?”
“其实,除‘弑父’之外,我……确有其他顾虑。不是不想与自己的亲娘相认,而是……不敢。”
“有何不敢?”见柳寻衣终于放下戒心,肯在自己面前吐露心声,欣喜若狂的萧芷柔眼前一亮,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她强压着内心的激动与喜悦,迫不及待地连声追问,“为娘就活生生地坐在这里,只要你愿意,任何人……不!不止任何人,就算九天之外的神佛,也休想阻挠我们母子相认!”
“我不怕相认,而是怕相认之后……对你产生依赖。”或是心力交瘁,或是精神倦乏,喘着粗气的柳寻衣将伤痕累累的身体轻轻倚靠在床头,有气无力地说道,“从小到大,我经历过无数次遗弃与背叛。因此,我宁肯别人依靠我,也不愿依靠别人……”
“这……”
“你也许认为我固执,也许认为我多疑,甚至认为我无情……那是因为你不曾体会过那种‘靠山山倒、靠树树摇’的辛酸与无奈。”回忆往昔,柳寻衣的眼神变得愈发暗淡,语气变得愈发苦涩,“二十多年来,凡是我真心对待的人……感情再深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变质。凡是真心对待我的人……更是十之八九没有好下场。养育我的‘父母’早早地撒手人寰,同甘共苦的兄弟因为‘利益’而反目成仇,海誓山盟的女人亦可毅然决然地离我而去。甚至连昔日的侯爷,一度被我视为再生父母的‘第一大恩人’……也曾在生死攸关之际,不惜一切手段想要置我于死地……江湖人心,更不必提。有些跟头,栽倒一次是倒霉,栽倒两次是巧合,可接二连三地栽倒……岂不是不长记性的傻瓜?我柳寻衣虽不聪明,却也不想做任人愚弄的傻瓜。因此,现在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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