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倾情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安喜县尉
“我!”话音一落,只见从佛像旁边的一堆人中走出一人。这人二十五六岁年纪,一身灰衣,右手提着一柄乌鞘长刀,脸上似笑非笑,正自盯着那少年。
那少年道:“你说谎!”
那人正是厉秋风,他摇了摇头道:“我说的是真话,不信你可以看看,这殿里有他们么”
那少年四处看了看,突然发现几名喇嘛强忍着不笑的表情,仔细一想厉秋风的话,这才发觉他是在调侃自己,心下大怒,右手便要拔剑。
便在这时,只听他身后那高瘦老人喝道:“小心!”
只是他尚未拔剑,眼前人影晃动,少年心知不妙,右足一点,身子已然轻飘飘地跃到半空,直向殿外退去。
只是厉秋风比他更快,他身子未到大殿门口,厉秋风已然到了他面前,右手长刀如雪,直削向那少年脖颈。
那少年自幼随老者修习剑术,虽只十二岁年纪,剑下已杀了数十名江湖好手。只是向来只有他抢攻别人的份儿,却从来没有被人抢得先机。而厉秋风听得慕容丹砚述说萧展鹏败于少年剑下,已自想出了克敌的法子。那便是要比这少年更快出手,只需将他迫得无法出手,以这少年的江湖阅历,定然方寸大乱,必败无疑。
厉秋风计算得当真准确,那少年剑未出手,已陷入厉秋风布下的陷阱,这才知道自己与这人相比,江湖经验少得可怜,惊疑之下不由生出惧意,眼见厉秋风长刀寒光闪闪,直向自己脖子砍了过来。而他身在半空,全无借力之处,吓得连剑都忘了拔了,只得闭目待死。
此时此刻,这少年才知道那些死于自己剑下的江湖人物的心境,心下暗叹:“报应,报应!”
第78章
那少年只觉得阴森森的刀锋直削向自己左颈,心知今日已然无幸,正闭目待死之时,后心突然一紧,竟然被一股大力拉扯着向后飞了过去。
“嗤”的一声,少年头上一凉,束发丝带已被厉秋风这一刀削断了。
他身子倒飞出大殿之外,紧接着只觉颈中一紧,衣衫后领已被那老者抓住。
老者慢慢将他放在地上。少年头发披散,惊魂未定。
厉秋风右手提着长刀,站在大殿门口,微笑着说道:“好厉害的擒龙手。”
那老者道:“想不到这喇嘛庙中,竟然是藏龙卧虎。你的刀法很好,是哪一位传给你的”
厉秋风嘿嘿一笑,道:“师门来历,不足为外人道也。”
那老者道:“我若是偏要问个清楚,你又如何应对”
厉秋风道:“那只好先打一架再说。”
老者看了厉秋风一眼,又转头对那少年道:“知道你为什么输给他么”
少年此时惊魂稍定,似乎有些害怕,眼神始终不敢瞟向厉秋风,嗫嚅着说道:“他出刀很快……”
“不是他出刀快,是他要杀你的意念比你快。”老者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尚未进门之前,他已经下决心杀你。待你走入大殿,便是踏入了他捕杀你的陷阱。而你刚杀掉一人,杀气稍弱,被他以必杀之心拼死一击,焉有不败之理”
那少年道:“师父教训的是,弟子谨记在心。”
老者道:“记住他的样子,三年之后,再将他杀掉。”
那少年道:“是。”转头向厉秋风望去。只见厉秋风仍然面带微笑,竟似浑不在意。他不敢与厉秋风目光相接,只瞟了一眼,便即低头侍立在老者身边。
厉秋风道:“这位小朋友武功不错,只是杀气太盛,未免落了下乘。须知江湖之中藏龙卧虎,步步荆棘。你这位老人家总不能天天陪在他身边罢。若是一个疏忽,让他落了单,遇到江湖好手,只怕小朋友大大不妙。是以日后若还是这般残忍好杀,只怕他活不到三年之后。”
那老者本来一直静若处子,听得厉秋风这番话,脸色登时一变,嘴角微微抖动,隔了片刻道:“你是想激怒我么”
厉秋风道:“你已经怒了!”
殿中诸人知道这老者武功深不可测,见厉秋风公然挑衅,都是暗自担忧,生怕这老者一怒之下,不分青红皂白,将殿中众人全都杀掉,自己死得未免太冤。
那老者摇了摇头道:“你想找死,我偏偏要你活着。我要你活到三年之后,死在我这徒弟的剑下。”
厉秋风道:“三年之后,你让这位小朋友到哪里去找我”
老者道:“纵然走遍天涯海角,也总能找到你罢。”
厉秋风突然笑了,因为他知道,原来这个神秘莫测的老人,终究也是有破绽的。
有破绽,就有击败他的机会。
“你不杀我,是不是今日有什么顾虑”厉秋风微笑着说道。
那老者道:“你很聪明,只是江湖之中,聪明的人都活不长。”
厉秋风道:“你也不笨,好像你活得还不错。”
那老者道:“我不是江湖中人,但是你却不同。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年轻人锐气太盛,便如青铜铸剑,虽硬易折。”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你既到了此地,便是踏入了江湖。正如你所说的那样,人在江湖,身不由已。你视天下英雄如草芥,焉知你自己不是他人的棋子”
老者嘿嘿一笑,道:“你赌定了我今日不会出手杀你,是不是”
厉秋风道:“你可以试试看。”
老者盯着厉秋风,似乎要看透眼前这个年轻人。过了半晌,他摇了摇头道:“想不到江湖中出了你这样一个人物,我当真走了眼了。”
便在此时,只听大殿中那个姓杨的老者缓缓说道:“故人远来,为何不进来见上一面”
那老者听到这个声音,微微一怔,抬头向殿中望去。只是他站在殿外,四处都是阳光,殿内却是黑乎乎一团,看不清说话的是谁。只是这声音倒有些熟悉,一时间却想不起来是谁。
那姓杨的老者站起身来,慢慢地走到大殿门口。他身材并不高大,只是站起来之后,凭空倒有了一股威势,似乎身边的众人都变得小了。这份气势,寻常人等是万万装不出来了。
厉秋风向旁边让了几步,这姓杨的老者站在大殿门口,凝视着院子中的老者,微微一笑道:“十年一觉扬州梦,老先生倒是越发清健了。”
殿外那老者见到他,脸色登时变了,口中说道:“好,好,原来是你一直躲在后面。果然是你,我本来应该想到。”
那姓杨的老者微笑道:“老先生何出此言你我多年不见,不妨坐下来叙叙旧。”
殿外那老者嘿嘿冷笑道:“我与你又有何旧可叙”说罢竟然转身要走。
姓杨的老者道:“近日风云忽变,不少老朋友都赶到了这里。现在你也来了,这十多年的恩怨,也该做个了断。老先生这回可要把持得住,以免为人所乘,徒留笑柄。”
那老者冷笑了几声,道:“我当年就是被你所乘,这笔账总是要算的。只盼你多活几日,到时候我自然会给你一个交待。”
他说完之后,便即转身向庙外走去。那少年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待老者走出数步之后,这才身子微微一颤,随后跟了上去。
两人慢慢走过院子,推开庙门,径自走了出去。
余长远举起手臂,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心下暗自侥幸。燕独飞看着厉秋风收刀归鞘,神情若有所思。
那姓杨的老者转过身来,看着厉秋风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你可知道刚才那个老人是谁”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也没必要知道。但是我很想知道你是谁。”
老者微微一笑,道:“我只是一介山野村夫,你知道又有何用”
厉秋风道:“方才那个老人,单以武功而论,几可称得上天下第一。但是他却不敢对你稍有不敬,他可以无视我中的刀,面对你时,却无时无刻不敢松懈半分。阁下如此了得,定然是了不起的人物。”
老者道:“‘了不起’三字,愧不敢当。他所忧虑的不是我,而是别人。”
老者边说边慢慢走回到椅子旁,便在此时,他看到了余长远身后的许鹰扬,两人目光一碰,许鹰扬赶紧走上前来,单膝跪地,俯身施礼道:“卑职参见杨大人。”
老者双手虚扶,微笑着说道:“快快请起,我已致仕多年,早不是什么大人了。”
许鹰扬站起身来,垂手肃立道:“大人说笑了,卑职一直蒙大人关照,怎敢对大人不敬”
老者坐到椅子上,对许鹰扬道:“你到这里来,是办什么案子”
许鹰扬恭恭敬敬地说道:“好教大人得知,近日昌平府上了一本,称有可疑人等在皇陵出没,是以卑职奉上司之命前来查看,想不到居然能遇到杨大人,幸何如之。”
老者点了点头,道:“你现在是在阳震中手下办事”
许鹰扬道:“阳大人公务很忙,卑职很少见到。卑职现在北镇抚司当差……”
“噢,那是在云飞扬的手下。”老者沉思了片刻,接着说道:“这差事自然要办好,只是须得揣摩上意,若是一味地死力办差,不知上司的意图,有时反倒大大不妙。”
许鹰扬道:“大人教训的是,卑职牢记在心。”
老者点了点头,站起身来道:“叨扰了这么长时间,大喇嘛也该烦了,咱们这就告辞罢。”
大喇嘛赶紧走上前来,躬身合什道:“杨大人说笑了,您老人家肯光临小庙,那是小僧前世修来的福气。只盼大人能盘恒数日,让小僧恭聆大人教诲。”
第79章
老者摇了摇头道:“大喇嘛精通佛学,我应该向您多请教才是。只是俗事繁多,不能在此间多有停留。只盼日后再有机缘,来向大喇嘛请教。”
两人又互相谦让了几句,那老者吩咐一名从人留下二百两银子的灯油钱。大喇嘛连宣佛号,自是感激不尽。
老者在众人的簇拥之下走出了大殿,早有两名青衣僮仆抬来一乘小轿,那老人坐进了轿中,对大喇嘛道:“大喇嘛好生保重,日后释教重生,大喇嘛光临京城,咱们再好好叙谈。”
两名青衣僮扑抬起小轿,稳稳地走出庙门。另有几人用油布将被少年杀死的那人裹了起来,由一名大汉背在身上,也随着众人去了。
直到这行人走出庙门,众人才松了一口气。大喇嘛又得了二百两银子,自是欢喜不尽,连声吩咐众喇嘛将大殿打扫干净,将佛灯换上最好的灯油。
余长远低声对许鹰扬道:“许大人,这老者是朝中哪位大老”
许鹰扬道:“他便是杨廷和杨大人。”
余长远脸色大变,隔了半晌才道:“他、他怎么会到了这里……”
厉秋风在一边听得“杨廷和”三字,心想:果然是他!
只听许鹰扬道:“杨大人三年前便告病辞官,皇上念他是两朝元老,下了恩旨,放归乡里。这份恩宠,那是本朝少有之事。”
厉秋风道:“许大人只怕还忘了说了。杨大人辞官不到一年,皇上便下指申斥他妄言朝中大事,剥夺了他的功名不算,还将杨大人的儿子杨慎远远的发配到云南边远荒蛮之地,遇赦免不还。这份罪名,本朝也是前所未有。”
许鹰扬笑道:“杨大人执朝廷大权几有三十余年,历刘谨、钱宁、江彬等权臣而不倒,这份当官的水磨功夫,实可称得上本朝第一人。便是今上能够登基,也全仗着杨大人之力。只是‘大礼议’之争,杨大人站错了方向,这才失势。只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张大人和桂大人虽借着‘大礼议’之争夺了朝廷大权,但是杨大人的门生旧人仍是遍布朝廷上下,想要犁庭扫穴,将杨大人的势力连根拔除,只怕是痴人妄想。”
几人又聊了几句,余长远使了个眼色,众人便向大喇嘛告辞。那大喇嘛正自忙着指挥众喇嘛收拾院子和大殿,对众人只敷衍了几句,却也并不在意。
众人回到后院僧房,余长远将众人请到房中,派了两名庄丁在门外守卫,这才对众人说道:“今日真是好险,那老头儿武功了得,若是得罪了此人,咱们只怕一个也逃不了。好在厉兄弟将他激走,正好方便咱们接下来干大事。”
许鹰扬道:“眼下皇陵守军已经开拔,防卫正在空虚之时。只是换防的军队不日便到,咱们须得趁此良机,早做打算才是。”
余长远道:“许大人所言极是。老三今日便下山去采办火药。另外我已派人回五虎山庄,再召集一批人手。咱们要干便干一票大的。”
何毅在一边道:“大哥尽可以放心,小弟这便下山。”
余长远道:“下山之后须要万分小心,购齐物品之后,便即派人回来报信,我支派人前去接应。”
何毅离开之后,余长远又对庄恒云道:“老二,你这便到皇陵再去打探,不论发生何事,明日午时之前,须得回到庙里,咱们再细细商议。”
几人又商议了一番,只待庄、何二人的消息。余长远又对许鹰扬道:“眼下慕容家那个丫头也留在庙里,咱们办大事要紧。许大人与那个丫头有过冲突,还是尽量不要朝面为好。好在姓萧的小子身受重伤,这丫头一个人也翻不起什么大风浪。待咱们得手之后,这几人若还是碍手碍脚,咱们便将她们做掉,埋在这荒山野岭,让慕容家去找罢。”
厉秋风和燕独飞回到房中,看看四周无人,燕独飞嘿嘿一笑,道:“厉兄弟,你瞒得我好苦。”
厉秋风一怔,道:“燕兄何出此言”
燕独飞道:“我今日才见识到厉兄弟的真实武功。那晚在皇宫大内,你被我冷师兄一招击退,是以我一直未将你的武功放在心上。只是方才你攻击那个少年,一刀出手,迫得那少年连拔剑的机会都没有,这才是你真实的武功罢。想不到我在江湖中混了数十年,竟然被你瞒过了。好在那晚在皇宫中我没有对你下手,否则死的定然是我。”
厉秋风摇头道:“燕兄说笑了。方才与那少年对敌,兄弟用的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法子。若是一击不中,那少年只须反手一剑,便取了我的性命。若换作是燕兄,当此境地,只怕也会像我一样全力一击。至于隐藏武功,那是半点也无。”
燕独飞道:“厉兄弟隐藏的不是武功,而是这份胆识和阅历。假以时日,厉兄弟的武功定然更进一层,到时燕某还要厉兄弟多多关照。”
厉秋风连连摆手道:“燕兄说的哪里话来,倒折杀厉某了。那个老者若是出手,便有十个厉秋风,此时也都没有性命了。”
燕独飞道:“事情偏偏这么凑巧。前日咱们在顾家老店,唐赫那老贼步步紧逼,泰山五老和华山派又窥伺在侧,眼见咱们已无退路,偏偏来了个刘康,三言两语便将这些人打发了。今日这个神秘高手更是了得,便是咱们一拥而上,只怕也不是此人的敌手。所幸杨廷和到了此地,加上厉兄弟临危不乱,这老头不战自退……”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燕兄,只怕这次你看走眼了。”
燕独飞一怔,道:“厉兄弟此言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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