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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凰合集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猗兰霓裳
馨兰会意道:“奴婢这就去。”
我点点头,取过一枚芙蓉石海棠压鬓戴在发髻上,看看窗外纷扬的大雪,去年此时我差点冻死在雪地中,而今年,在这样暖洋如春的坤宁宫里,我却突然怀念起当初的日子来。虽然艰苦,却没有争斗,没有算计,不用一步步变成那个我不认识,也不喜欢的凌雪薇。
不久馨兰捧了个紫檀木托盘进来,上面按例蒙着一层青色锦盖。
我看也不看那托盘一眼,便起身准备去昭阳宫。
一路上雪渐渐小了,风却逐渐大起来。坐在暖轿中我也不免打了一个又一个寒战。
昭阳宫依旧是当初模样,前殿雕梁画栋雅致清新,一应器物整洁干净,除了没有侍立一旁的宫女太监,令人疑心住在这里的还是当宠之下的柳妃。
柳如絮被禁足在后殿,一踏进出前门,一股寂寥之意扑面而来。当初养了锦鲤的一池碧波如今只剩下空荡荡的池子,里面铺满落叶与灰尘。周遭柳树依旧,因不在季节,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如垂死的手,无精打采地落在地上,将远处分割成斑杂的碎片,乍一看,很是惊心。
柳如絮坐在后殿门槛上,呆呆望向天空。她身上一袭天青色隐花罗衣微微泛出褪色后的白色,如秋日衰草上一层寒霜。满头青丝挽了个圆髻,细看之下固定发髻的簪子竟是一根竹筷。而她面容憔悴,眼神空洞,整个人消瘦至极,看上去还不如普通宫女来得神气,与昔日的后宫第一人判若两人。
我的心不知为何有抽紧之感,对身边随同而来的张德海道:“无论如何皇上没有褫夺柳妃品级,仅仅是禁足于此,怎么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
张德海一脸为难道:“娘娘,您也知道,禁足不过是明面上说的,谁不知柳妃是囚禁在这儿。既是囚禁,怎么会有服侍的人呢。”
我看一眼那边对我们到来全无反应的柳妃,不由叹了口气:“无论如何,也该留个人照顾着。”之后疑道:“柳妃的家生丫头呢?她总该陪着啊。”
张德海轻声道:“柳氏一族被抄九族,近身仆役也不例外的。”
我一惊,不想此次沈羲遥竟狠心至此,当下噤了声,只朝柳如絮走去。
直到我们站在她面前,柳如絮仿佛才意识到有人来,抬起呆滞的眼睛瞅一瞅我,再看一看我身后的张德海,又将目光落在了浅灰色的天上,整个人死气沉沉毫无活气,仿佛失去了灵魂的玩偶,又似得了癔症的病人。
馨兰厉声道:“大胆柳氏,见了娘娘还不行礼?”
柳如絮的目光再度落在我身上,毫无礼数地从上到下打量一番,又别过头去道:“什么娘娘?本宫才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凭什么向他人参拜。”
馨兰气道:“如今你不过是个罪人,见了皇后娘娘还不跪拜,小心治你大不敬之罪。”
柳如絮冷冷一笑,冰霜般的眼睛盯住馨兰:“本宫如今还怕有其他罪吗?”
我淡淡一笑:“对嘛,这才是柳妃。”
柳如絮看了我一眼,懒懒道:“你来做什么?”口气全无敬意,也无担忧,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我的笑容如春风化雨,声音温柔如水,仿佛是对好友交心一般:“来看看你,这么多年你一直居功自傲,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本宫一直不与你计较。如今临死还能保持这样一份骄傲,本宫倒真真敬佩了。”
柳如絮一愣,眼中伪装的淡定瞬间变成惊恐与怀疑。她死死盯着我:“你刚才说什么?什么临死?”
我惊讶道:“咦?难道你不知道,今日是你柳氏一族赴刑场的日子么?”之后抬头看一眼天空:“此时怕是已经在等监斩令了。”
柳如絮颤了颤,满眼不信,她几乎尖叫道:“不可能!皇上宅心仁厚,我父亲不过是贪赃枉法,怎么会要了全家的性命?”
我摇摇头:“不是全家,而是九族,无论男女老幼皆斩首示众!”
她闻言结结实实打了个寒战,“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喃喃着,眼里流下泪来:“皇上怎么会如此狠心?”之后她直直盯着我,那眼神仿佛吐着信子的毒蛇一般:“是你!一定是你!你除了孟家还不够,还要除掉我柳家?”
我示意蕙菊上前,朝柳如絮冷冷道:“与本宫何干?你柳家使尽浑身解数,先派人假意刺杀皇帝,又安排你刻意相救。皇上被蒙在鼓里纵容你多年,如今他知道真相,你觉得,他能放过你们吗?”
“我们没有!那刺客是真的,我救皇上也是真的!”柳如絮喊叫起来。
我冷笑道:“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无论你说什么,都改变不了欺君的事实。所以……”我近前一步,用只有我俩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即使你护驾是真,皇上也不会信了。”
柳如絮看着我,眼底几乎逼出血来,牢牢盯着我,声音充满恨意:“我就知道,你是在报当年安阳的仇!当初没有在那杀死你,真是错误!”
这下换我一惊,安阳?那是多么遥远的事了。
“你是说……”我的思绪回到那被大火包围的客栈,回到落入火海的霞儿身上,我的声音微微颤抖:“那场大火?”
柳如絮桀桀道:“是啊,”她将散落在鬓间一缕头发别在耳后:“你说你为什么就没有死呢?如果你死了,皇上最爱的人就是我,这皇后的位置也是我的!这世间,为什么要有你!又为什么让他遇到你!”
“为什么?”我看着柳如絮,当年我还未被太后下旨入宫为后,也不认识沈羲遥,而柳如絮是后宫最得宠的妃嫔,她为何要害我?
“你不知道?”她的神情突然有一丝疑惑:“你竟不知?那你为何要对我柳家动手?”
我看着她:“柳家是罪有应得,与本宫何干?当年,当年本宫还未进宫,你为何要杀我?”
她“哈哈”仰天长笑,却不理会我,只朝东拜了拜道:“皇上啊!臣妾对您才是一片真心啊!为何,为何您看不到,为何您不要啊!”
我正欲上前问个清楚,张德海却拦住我道:“娘娘,时辰到了。”
“可是……”我指一指柳如絮:“本宫有话要问她!”
柳如絮朝我恻恻一笑,那笑容却令我毛骨悚然:“我不会告诉你,我还要化作鬼魂,看着你一错再错!”她说完,一个箭步上前扯下蕙菊手中托盘上的帕子,里面搁着一壶鸩酒,三尺白绫,还有一把匕首。
柳如絮劈手拿过酒壶,却又顿时失去勇气,凑在嘴边久久不敢饮下,眼泪在脸上淌成小河,不住往下滴答。
我难耐心底疑惑上前一步,急切道:“告诉我,你知道那个救我的人是谁,对不对?”
柳妃看着我,眼底突然显出一点光彩,然后轻轻点点头道:“你过来啊,你过来我就告诉你。”
我下意识便踏前一步,张德海惊呼道:“娘娘不可!”
我却突然清醒过来,过去种种,是死去的凌雪薇的过去,如今的我,即使知道那人是谁又如何?与此时的我,又有何意义呢?罢罢罢……
再看柳如絮,一脸死到临头犹自挣扎的狞笑,整个脸都扭曲了。我从心底泛上恶心,转过身去对张德海道:“张总管,剩下的交给你了。”
说罢带着蕙菊馨兰等人离开。
一声凄厉的呼喊在身后响起:“皇上!”惊起树梢的鸟儿扇着翅膀飞远了。
我不由回头,柳如絮不知何时脱去外衣,露出里面一件做工精良的湖水蓝湘绣蝶恋花百褶丝裙,配一件桃色红粉双牡丹裹胸,外披一件浅蓝色轻纱半袖,这是一套夏季服饰,有那么一瞬,我还以为回到了往昔。但细看下这裙袍是多年前的款式,也微微发旧。
她的头发披散下来,眼含泪水,手执酒壶饮下一口,脚下一个旋转,似乎要跳起舞来。可是,她的唇角淌下鲜红的血液,面上也露出痛苦神色。那鲜血落在蓝色的裙上,似盛开的一朵蔷薇。她突然微笑,如同撕破阴云的一缕阳光,只见她张了张嘴,仿佛要唤出一个人的名字。可她终究发不出声音,一个旋转还未完,已脚下一软,缓缓跌落在地上,抽搐几下便不动了,眼睛却睁得大大的,望向暗沉沉的天空,满是不甘。
我看得惊心,又有些怕。回过头,正对上沈羲遥怔怔的双眼。





离凰合集 第七十三章 掌上珊瑚怜不得
第七十三章 掌上珊瑚怜不得
柳妃死去这一日沈羲遥虽在坤宁宫用膳过夜,但频频出神,眼光迷离,时不时忘记手下正做的事,不是举起筷子半天不落,就是一页书看了半个时辰。我只静静陪在他身边,感受到他虽然极力压制,但仍不经意流露出的怀念、伤心与不舍。
毕竟,那是他多年精心爱护的女子,是他曾许以后位的恋人。在他眼中,柳如絮一定如春日初柳一般婀娜娇美又清雅脱俗吧。在他还未掌权的那几年里,是这个女子,如同最温柔的解语花,陪伴他走过人生中最不得志的憋闷时光。也是这个女子,给了他初为人父的喜悦。所以,即使一开始是场骗局,但这么多年的痴心相付,生离死别之际,一定还是有深深的眷恋与不舍吧。
那身衣服,想来一定是他们初见时柳如絮所穿,那未成的舞,也是当年她在柳家花园中为他跳的吧。
这些,都是最初最美好的回忆。却也,再回不去了。
我的心中也有唏嘘,静静为沈羲遥斟满一杯酒,奉在他面前。
沈羲遥看着杯中晶亮的酒水问道:“这是?”他的声音有微微的沙哑。
我垂了眼:“离人泪。”
沈羲遥手一颤,“你!”他将那杯放在一边,眼中有怒气。
我鼓起勇气道:“皇上,臣妾有一事需与皇上商议,还请皇上不要怪罪。”
“你说。”他语气有淡淡疲惫,似乎知道我要说什么。
“柳妃今日已去。”我小心看一眼他的面色,一切如常,但眼神却在我说到柳妃时有闪躲。但我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按照旨意,柳氏九族被诛后会拉去京郊化人场,柳妃也不例外。”我说着,只见沈羲遥眼中有嫌恶之色,恐是“化人场”令他不快。
于是我的口气愈发温柔,“臣妾私心想着,柳妃毕竟是妃嫔,若是也拖去恐怕不妥。便想奏请皇上,看在她多年侍奉的份上,以丛妃位下葬吧。”
沈羲遥面色有片刻放松,他思索半晌才道:“柳氏犯下重罪,若还以丛妃位安葬倒显得朕徇私了。罢了,便以她入宫时的贵人位下葬吧。”他说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却终于露出淡淡笑容。
我点点头,仿佛这样对待柳妃的后事,我与他都能不那么愧疚,心安一些。
之后的日子平静无波,寒冬里大雪纷纷扬扬落了好几日,小太监扫都来不及。于是我免去六宫晨昏定省,常常抱着轩儿在西侧殿一坐就是一整天。怡妃不畏艰难时常来我与谈笑,终于令日子不那么无聊。而这段期间,我也向沈羲遥进言调怡妃的父亲进京。
与此同时,我授意黄总管安插一些人到湃雪宫当差,秘密监视惠妃的一举一动。毕竟,丽妃与柳妃一除,这后宫中,她便是我最大的隐患了。
惠妃与皓月收起针对我的锋芒,变得十分安顺,两人还减少了来往。尤其是皓月,素日里若无事连寝宫都不出。想来,她们已从孟家与柳家学到教训,处事小心翼翼为免行差踏错。与我相见也十分恭谨谦卑,丝毫没有忤逆之态。
但我知道,那只是猎豹收起了利爪,毒蛇藏起了毒牙,刺客隐匿了踪迹。可一旦时机成熟,便要一击致命。
这年的冬天来的早,去的也早。才过完新年,御花园里便绽出一丛丛迎春花,天气也比往年暖和许多。三年一度的选秀再次到来,前期有户部与内监进行初选,挑出一百八十名出身高贵才貌双全的贵戚淑女与巨贾之家品行优良美貌如花的嫡女等待殿选。
但此番沈羲遥并无兴趣,去年国家受灾,如今又有倭寇三番两次挑衅试探,于是让我选出出色者十八人即可。
我不敢专权,便请惠妃、怡妃同选,她们自然无异议。
殿选前三日,午睡醒来,我邀怡妃在御花园武陵春色赏花。春光明媚,袅袅晴丝从新发了嫩芽的枝头间落下,满目桃花,芳菲满径。
怡妃一袭浅绿绣杨柳春衫配鹅黄金线迎春八幅裙,婷婷袅袅自花间走来,我站在面湖的四面八方亭中,只觉眼前一亮。
她盈盈上前,款款下拜,眉目柔顺也隐约有着欢喜。
“妹妹今日满面喜气,可是父亲入京了?”我将面前一盏红枣桂圆茶推给她:“尝一尝,春天到了,最是要好好养颜润气,才能早为皇上开枝散叶。”
怡妃脸一红,露出真真纯纯的羞涩来。但又朝我拜道:“臣妾代家父多谢娘娘提携,也感激凌公子赠予的院落。”
世人将大哥称为凌大人,二哥称为凌将军,而凌公子,自然是我三哥。自柳氏一案了解,他并未回去江南,反而为生意留在京中。
蕙菊正捧了红豆沙馅的绿豆糕、梅花状的姜饼、木瓜雪蛤盏上来,闻言怔了怔,旋即面上露出一丝甜笑。
“凌公子选的那住处真是好,尤其房间轩敞,采光极佳。之前凌公子还请了治疗风湿十分有名的医生到岭南为家父调理,家父来信说去年冬天好多了呢。臣妾多谢娘娘的善心。”怡妃满面感激道。
我笑道:“你父亲风湿严重,我既知道了,自然不能不管。我三哥做事一向妥当,交给他是最放心不过呢。”
“怡妃娘娘请用点心。这是嫩姜制的姜饼,对驱寒祛湿也十分有效呢。”蕙菊指一指桌上点心道。
怡妃朝她微笑着点点头,我扫了蕙菊一眼,她嘴角噙笑,声音比往昔婉转,动作也透出轻快,仿佛听到了什么高兴事般。
我将话题一转,说到这次选秀上。
“这次皇上只选十八人,倒真为难本宫了。”我随手折下一支探进亭中的迎春,拿在手上赏玩。
怡妃掩口笑道:“辛苦的是地方官,千挑万选送过来,不想皇上只要十八个。不过臣妾那日听皇上说起,似乎这次是给裕王选妃呢。”
我手一抖,那金英翠萼便落在地上,失了生气。
“你是说,皇上此番是为裕王选妃?”我只觉得周遭明丽景致都黯淡下来,连鸟啼鸢鸣都变得刺耳。
怡妃并未发觉我的异常,她端起茶盏饮一口,答道:“是呢,那日我问起皇上想要何种美人,皇上说无所谓,此次最出色的一名将赐给裕王为妃。”她说完疑道:“娘娘是这次的主选,难道皇上没有告诉娘娘?”
我一时怔愣住,沈羲遥并未向我透露半点风声,但眼下只能露出平和笑容:“皇上倒是略提了提,本宫没多问。左不过都是选出最佳的由皇上发落。”我也饮下一口茶,试图压下心底那份哀怨,却觉得喉咙一阵阵发紧,上好的红枣桂圆茶在口中也变得苦涩难咽。
怡妃笑道:“娘娘终归是这后宫第一人,任谁也越不过去。依臣妾的想法,选进来越少越好呢。”她轻松道出每个后宫妃嫔心底的想法,可这样的话,自然是不能被有心人听去的。
我递过一块姜饼,“后宫姐妹们若是和乐融融,人多倒也热闹,皇上子嗣不旺,是该选进来些名门闺秀为皇家开枝散叶的。”我抚一抚面颊:“本宫已不年轻,恐怕皇上也看腻了呢。”
怡妃知道我在玩笑,娇笑道:“娘娘若说被皇上看腻了,那臣妾可得请愿出家,好让皇上不要厌弃了。”
我与怡妃相视一笑,聊起传闻中此次晋选的女子来。
晚膳前小太监传话,沈羲遥翻了怡妃的牌子。她匆匆告辞,我独自坐在亭中,看眼前粼粼湖水倒影出幻彩流离的晚霞,呼吸着四周花木散发出来的清芬香气,浑身有说不出的松快舒爽,长久以来紧绷的神经有片刻的放松。深吸一口气,感受这样似曾相识的氛围里那份令人熟悉的温暖,仿佛还是闺中的无忧岁月,又似初入宫的那段清净时光,更像黄家村的小河边,与那人观山看水,言笑晏晏。只可惜,那些过往,都回不去了。
如今,我是后宫之主,专宠六宫,不再是在繁逝中等死的凌雪薇。而他,是清贵亲王,手握重兵,也不再是皇陵中寂寂思过的沈羲赫。我们都必须忘记过去,由我,为他亲手选出一位佳人,从此良宵美景,长相厮守。
也罢,也罢,那就尽我所能,选出最好的秀女,来配他吧。
脸颊微凉,不知何时,已落下满面泪水。
“娘娘,天色渐晚,可要回去?”蕙菊在耳边问道。
我点点头,只想说些别的让我不再为此伤怀。便问道:“柳家已倒,秀荷的选择是?”
蕙菊答道:“回娘娘话,凌公子以低价买下万春楼。如今秀荷已是万春楼的老鸨了。与凌公子分成收益。”
我点点头:“那就好。若没有她,事情也不会成的这样快。”
蕙菊接口道:“若不是牡丹帮忙,想来秀荷办的也不会那么顺利。”她说完才意识到说漏了,忙捂了嘴巴惊慌地看着我。
我不以为意道:“怎么牡丹还牵扯进来了?”心中却有微微的慌,淡淡的怕。想起当日在万春楼看到的场景,更是没来由的不高兴。
蕙菊踟蹰片刻才道:“好像当时也有人想除柳家,便一拍即合……”
她还未说完,我便打断:“那个人,是裕王吧。”
蕙菊一愣,本想摇头,却在我目光的逼视下,种轻轻点了一下。
“牡丹现在呢?”我抚着手上一串红珊瑚珠子,语气淡淡。
蕙菊沉默片刻,终于答道:“回娘娘话,裕王爷为她赎了身又置了屋。”她说的吞吞吐吐,我的心却一点点抽紧。
蕙菊似乎察觉到我的不悦,忙解释道:“本来凌公子说为她赎身,不料牡丹说了,除了王爷其他人的好意她心领了。王爷没办法才为她赎了身,之后要送她回家,可她说自幼被卖进万春楼,早不记得家住何方。王爷只好又置了个院子给她,凌公子也定期送去银票让她安身。”
我叹一口气,想到牡丹那明丽雅致却又有淡淡哀婉的姿容,最是男人喜爱的模样。她又有才情,又是花魁,哪个男人能不爱呢?也好,若他真能放下过往,忘记过去,将心交给一个女子,那么无论她是美是丑,是高贵是卑微,是满腹才华是笔墨不通,只要他愿意,我也愿意。
“这次你也立下了大功,说吧,想要什么,本宫都给你。”我转换了心情,朝蕙菊笑道。
蕙菊摆摆手:“奴婢为娘娘做事是应该的!”
我摇摇头,拉过她的手真诚道:“不光这件事,一直以来本宫都想表示谢意。没有你,本宫不会那么快回到坤宁宫。没有你,很多事本宫也不会完成的那样顺利。所以你说,除了人力不可为,这普天下,怕还没有本宫办不到的事。”
蕙菊见我坚持,想了想道:“奴婢为娘娘办事是分内之事。娘娘若非要赏,奴婢倒确实有一样东西想跟娘娘讨来。”
我“哦?”一声:“是什么?莫说一件,多少都行。”
蕙菊羞涩一笑,面上显出些须思慕来。
“上次奴婢帮娘娘整理库房,看到一件翡翠白菜十分喜欢……”
她还未说完,我“呵呵”笑道:“你倒识货,那是安南国进献的。翡翠倒还其次,雕工真正是一流。栩栩如生,放在白菜堆里怕辨不出呢!只是翡翠白菜不适合摆在后宫,放在库里倒也可惜。你喜欢便拿去,若还有其他看上的,也一并拿走吧。”
蕙菊红了脸,摇摇头:“奴婢只要那一件就好。奴婢明日想跟娘娘告一天假,出宫去看看家人。”她低着头,但唇角含笑,看上去开心极了。
我没什么不允,每每蕙菊出宫也会带回兄长一些口信,当下就答应了,又赏了她五百两银子,许她可带出宫中。
三日后殿选,沈羲遥因交给我全权处置,便不露面。一早,惠妃与怡妃便先到交泰殿等候。我到的晚了些,才下步辇便见两人侯在殿外,见我到了,忙款款下拜,又一左一右跟在我身后走进正殿。
惠妃一袭芙蓉色蝉翼锦丝隐花曳地裙,宽幅银丝带,云鬟半卷,星眼微饧,一朵大红色牡丹花,娇艳欲滴,悄悄绽放于云鬓之上。又有平展纤丝镂空金缕凤贴在脑后,显出华贵端庄。
怡妃一身水红色百花争艳蚕丝八幅罗裙配月白蝶恋花抹胸,再罩一件淡红嵌银丝半袖。她甚少穿得这样艳,于是素日里如江南烟雨迷蒙般温柔的样貌此刻如满园春色里最夺目的一支玫瑰般明媚动人。而她莲步盈盈,纤腰婀娜,步态翩迁,看上去比惠妃更添了几分妩媚。
不想,进入正殿,只见正中紫檀木龙椅的右侧摆了三把椅子,分别是香檀木正红色龙凤呈祥万字不到头羽绒垫凤座、花梨木宝蓝色多籽多福葡萄纹鸭绒软垫的惠妃椅以及黄杨木浅碧色樱花纷飞吉字纹鹅绒软靠椅。而左侧,竟又摆了一把香檀木湘黄色龙出云海富贵如意纹软袱扶手椅,椅旁竖起一架蝉绢银丝绣百合乌木透雕和合二仙屏风,蝉绢轻薄起不到多少阻碍视线的作用,素来是极其尊贵的皇族男子与后宫妃嫔不得不同处一室时摆放用的。
本来,沈羲遥既让我负责又说自己不会露面,那么正中当摆放的该是我的后座,此刻看这架势,恐怕不仅他会来,另一个主角,也会登场吧。
一想到会在此见到他,不由心中一阵狂跳,连身子都不禁一颤,不知是喜还是紧张,又或者,在即将要面对的情景下,心中那份深深的排斥吧。
果然,当我与惠妃、怡妃落座后,外面响起张德海尖细的通穿声:“皇上驾到,裕王驾到!”
他披着仲春色如金灿的阳光而来,风姿秀逸如玉山上行,一身秋香色绣螭龙锦缎曲领窄袖衣,露出里面雪白中衣上银丝吉字纹,头戴嵌七宝赤金冠,衬得他整个人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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