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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万福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蓬莱客
张大赶了上来,看这少年,总觉有些面熟,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但他既在这里现身,自然是在自家船坞里做事的,见这少年不吭声,于是转向船坞管事。
管事见因自己疏忽,方才险些酿出了大祸,面如土色,慌忙上前道:“他便是数月前小娘子叫人送来的那个小子。当时快病死了,我因记着小娘子和管家你的叮嘱,一直悉心给他治病,救活了后,就叫他在里头做些零活。”
张大这才想了起来,看了少年一眼,把先前凑巧带回他的经过向孟夫人略略地说了一遍。孟夫人感激不已,不住地称赞他,说了几句,留意到这少年没了方才冲出来时的那股子灵敏劲,只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站着,一语不发,瞧着呆呆的,便不解地看向管事。
管事道:“禀太太,这小子是个哑巴,不会说话,又许是那回发烧烧傻了,平时脑子也不大灵活。”一边说着,一边朝那少年吆喝,要他向孟夫人见礼。
孟夫人啊了一声,更是怜惜,急忙制止管事,叹了口气:“可见这孩子的厚道。脑子都不清楚了,却还牢牢记着阿芙救了他的事,方才不顾性命也要还恩。我看他长的也是清俊,若在父母身边,不知道宝贝成什么,想是被人拐子给拐出来了,生生磨成了这样,可怜!”说完,让管事速速给这少年送身厚的新衣新鞋,又再三地叮嘱,叫往后要好好待他,不许欺负他。管事连声答应。
孟夫人又说了几句,方松开那少年的手,转身回去,也上了马车,对嘉芙道:“可怜这孩子,是个哑巴,脑子也不大灵光。”
嘉芙在马车里已经歇了片刻,人也从方才的巨大惊吓里渐渐地定下了神。看着母亲松开了他,他又转身,低着头继续朝前走去——嘉芙盯着他的背影,总觉得他步伐有些僵硬,略微蹒跚,和先前冲出来救自己时的身手判若两人,迟疑了下,叫母亲稍等,自己又下了马车,快步追上去,拦住了那少年。
少年抬眼,见她来了,仿佛微微一怔,但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嘉芙朝他露出笑容,柔声道:“你的脚方才可是受了伤?我见你走路有些拘着。”
少年不应。
“你可听的懂我说话?”嘉芙声音更温柔了,朝他走的近了些,“若有伤到了,只管说出来,不要害怕。”
她靠的近了。少年仿佛闻到了来自于她身上的幽香,这香气若有似无,却悄悄地钻入了他的肺腑,与这里的他渐渐已经开始习惯的总是泛着淡淡咸腥的空气味道是如此的不同,更不同于他曾经熟悉的弥漫在华屋兰室里的名贵熏香和胭脂香粉。
他的耳根不自觉地微微发红了。幸而脸上沾满污泥,她看不到。
他摇了摇头,低头避开了她,从她身旁飞快走了过去。
嘉芙转头,盯着他的脚,看到磨的只剩一层草筋的鞋底上,渗出了一缕鲜红的血迹。
“你站住!”
她再次叫住了她。
张大赶了上来,脱去了那少年的鞋。
一根小指长的竹签,仿佛一把锋利的小刀,深深刺入了他的脚底心。
对上嘉芙投来的心疼目光,少年那双原本似乎总是蒙着层阴翳的双眸,渐渐地透出了明亮的色彩。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微微一笑。
一个一闪而过的,就只她一人捕捉到了的细微表情。
……
永熙三年的除夕就这么过去了。旧岁方除,泉州城里的民众还在敲锣打鼓舞狮舞龙,才初三日,嘉芙便得知了一个消息。
泉州府来了人,传达来自上头的命令,让甄家将历年间所有用着的无籍之人全部造册上报,尤其是年纪看起来在十三四岁之间的少年,更是一个也不能少。倘若隐瞒不予上报,若被官府查证,严惩不贷。
来人和张大素来有深交,传完了命令,屏退旁人,咬着耳朵对张大道:“这个上头,可不是简单的上头,是锦衣卫……来了个姓王的,听说是个极厉害的角色,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我们大人出来,我见他脸都绿了。金家的船坞还有船上,用了不知道多少的无籍苦力,不知其中的厉害,瞒报了几个,以为没事,倒霉了,昨晚被叫走了几个人,那些无籍的还活着,查了一番,也就拘去充军了,倒听说他家船坞里的两个做事小子被打死了,拖出来时,肚肠子都流了一地。这话我原本是不会告诉别人的。但你们甄家生意大,这么多年,难免会用几个无籍之人。我是不忍看你们也遭殃,这才多说了几句。切记不要外传!”
张大送走来人,转头就向胡老太太禀告。老太太神色凝重,立刻让他造出名册,将所有的无籍者,包括跑船,跑码头,搬运,以及船坞里的工匠和打下手的,全部都报上去,将人也看牢了,一个不能少。
孟夫人当时在旁,回来后,和嘉芙提了一句,叹道:“又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弄的我心里慌张不已。这几日须看牢你哥哥,免得他出去乱跑,万一惹事。”
孟夫人说完,匆匆走了。嘉芙也有点心神不宁。
根据船坞管事的说法,那少年不但哑巴,脑子也不大灵光。
但嘉芙却有一种感觉,那少年或许未必真的脑子就不灵光。
那天她遇险,少年将她卷出去,扑倒在地的时候,姑且不论他身手如何,就在那一刻,两人的目光有着短暂的相接。
当时她虽然被吓的呆若木鸡了,手脚全不听使唤,但他看着她的那双眼睛,她此刻还记得清清楚楚,黑白分明。
还有被发现脚受伤后,他的微微一笑。当时他的眼睛里,闪耀着如同太阳般的光芒,就连满脸的尘土,也没法遮掩他那双眼睛里的光彩和灵气。
说他脑子不灵光,嘉芙真觉得不像。
如果他是故意装的,那是为了什么?这个少年的背后,到底有什么秘密?年才刚过,官府就来了这样的动作,难道真的是和这个少年有关?
嘉芙想起萧胤棠的莫名现身,想起经过福明岛遇到的一幕,那些被铁索锁走的小沙弥的样子,历历在目。
不知道那批锦衣卫,和来泉州的这个王大人是不是同一拨人。
张大听了祖母的命令,必定会将这少年记入名册的。
出于一种自己也很难说的清的感觉,嘉芙并不想这样。她忽然替那个少年担起了心。
但是她也知道,祖母的做法并没错。锦衣卫如狼似虎,无孔不入,他们甄家若敢有半点猫腻,万一被查出,后果不堪设想。
嘉芙想告诉他这个消息,让他尽快悄悄离开。却又有所顾忌。
在犹豫中渡过了一夜,第二天,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去找张大,假意探听那少年的脚伤。
张大看了眼嘉芙,小心地道:“小娘子,我前几日忙,忘了告诉你。那小子在除夕夜里就没了。有人看见他独自去了海边,一头跳了下去,再没上来,这几日船坞里也不见他人,睡觉的铺盖和那身新衣服却都散着,就跟半夜睡醒了迷迷糊糊爬起来走了似的。听睡旁边的说,是被炮竹声给吓的,稀里糊涂出去,跳下了海……”
嘉芙又是意外,又是难过。
她原本只担心他或许会身处危险,却怎么也没想到,他竟死在了除夕之夜。
不知为何,这个和她原本陌路,偶然顺手救回来的少年的意外死讯竟会让她感到如此气闷。
或许是当初,那濒死少年投向她的充满求生意愿的目光让她感同身受。亦或许是几天之前,他用他少年的单薄身体为她挡住危险后,独自默默离开时,那一抹脚步略微蹒跚的孤独背影,令她难以忘记。
她呆了片刻,压下心里涌出的难过之感,道:“张叔,劳烦你叫人给他烧两炷香吧。”
张大道:“老叔记住了。小娘子你莫难过。”
嘉芙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
正月十三,离元宵还有两日。但泉州城里,家家户户门前已经悬了花灯。入夜,花灯和明月交相辉映,满城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和城中景象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城外那片寂静的无人港口。
这是一个晴朗的深夜,明月悬空,一个少年独自坐在海堤之上,身影被吞没在夜的暗影里。海风迎面吹来,他一动不动,面向着渐渐涌起的夜潮,背影孤独。
忽然,他飞快地脱去了衣裳和鞋子,纵身一跃,犹如一块石头,掉进了夜潮之中。
片刻后,伴着一声轻微破水的“哗啦”之声,少年的脑袋从水下露了出来,他挥臂打了几下水,就靠到了堤坝上,手中多了一样东西。
这是一个用制软了的熟牛皮包起来的四方块的东西,掌心大小,湿漉漉的,被托在少年的手里,不住地往下滴水。
泉州的这个冬天,大部分日子都是湿冷湿冷的,少年却似乎丝毫没有感觉到海水的刺骨冰冷。他慢慢地解开牛皮,双眼盯着托在自己掌心里的那样东西。
一方玉玺,纽交五龙,上刻“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篆文,通体不沾半点尘埃,皎洁月光的映照之下,玉色莹莹,将那少年托着它的那只掌心都映成了半透明的淡淡血肉之色。
这便是秦之后的传国玉玺,国之重器。千年以来,时没时现,历朝历代的帝王,无不视得它为天命。
大魏立国,太.祖以机缘得到传国玉玺,欣喜若狂,将它藏于宫中元始殿内,每逢祭天大礼,请玺加盖于祭天诏书之上,以此昭示己之天命所归。
而今的永熙帝,登基之初,质疑之声之所以不断,就是因为他的手中,缺了这一方代表皇权授受的传国玉玺。
据说,少帝萧彧于猎场坠马身亡后,这面传国玉玺便也离奇不见。
这片堤坝之侧,白天人来人往,谁也不会想到,这三年来,它就被这一块牛皮包着,藏在了下面一个被海水蚀出的空洞里。
每日潮起潮落,它安静而孤独地守着黑暗,就像是它的主人,这个少年。
少年盯着手中的玉玺,看了良久,忽自嘲般地勾了勾嘴角,自言自语地道:“我留你还有何用?不如送你随潮而去,从此无拘无束,放游四海,胜过躲躲藏藏,终年不见天日!”
他爬回了海堤,高高站起,猛地挥抬臂膀,就要将手中玉玺投向月色下的那片夜潮。
一旦入海,潮水汹涌,卷去之后,这东西从此将永沉大海,再不复返。





表妹万福 18.第 18 章
就在少年要将手中玉玺奋力投向海潮之时,一个声音忽在他身后响了起来:“一别三年,小皇上你可还好?王锦给小皇上叩头了。”
少年的手顿住,慢慢地回头。
一个人影从夜色的昏暗里现身,钩鼻长脸,青衣小帽,再寻常不过的一身打扮,口里说着叩头,却不过虚虚躬了躬身,表情似笑非笑,双目在月下闪闪发亮,泛着毒蛇般的冰冷光芒,夜色之下,更是令人望而生畏。
少年神色微微一变,肩膀才一动,那人又道:“小皇上,你要是敢跳海,或是砸你手里的东西,甄家的那个小姑娘,下场会比金家人不知道惨上多少。我的那些手段,你应是知道的。”
他的语调阴恻恻的,叫人不寒而栗。
少年的身形定住了。
王锦向来阴沉不外露,但此刻,看着面前少年凝住了的背影,依然还是压制不住心底涌出的狂喜,目光愈发闪闪。
“小皇上若老老实实这就跟我回去,我保证不会为难你,更可对天起誓,不动甄家人半根指头,如有违背,天诛地灭!说起来,甄家人这回也是立了大功的,当上报皇上予以嘉奖。若不是甄家那小姑娘,小皇上你如今恐怕已经没了。”
若这少年,曾经的少帝萧彧就那样被金家人丢下大海葬身鱼腹,今上固然是少了一个心腹之患,但这面令天禧帝梦寐以求的传国玉玺,又如何能得以重见天日?
谁能想的到,它竟然被萧彧藏在了这种地方?
萧彧慢慢地转身,和王锦面对着面。
“小皇上,你不会想到,这一切都是我王锦设的一个局吧?”
这次的计策,实在令他自己也感到满意,忍不住目露微微得色。
“小皇上,你很聪明,当年被你侥幸逃脱之后,竟藏身到了泉州这种地方。岭南本就天高皇帝远,泉州更是鱼龙混杂,想要找到一个存心把自己藏起来的人,确实犹如海底捞针。但你还是小看了我。这几年间,为了找到你,我派了无数的人出去,他们扮作水手,苦力,查遍南方所有你可能匿身的地方,皇天不负,终于上个月,让我得知曾有人在泉州金家船坞里见到过与你形貌相似的一个少年哑巴,于是我亲自赶了过来,没费多少力气,就得知你于濒死之际被甄家收留的消息。我原本早可以带走你的,但那时,我不确定你就是小皇上,毕竟,这几年间,你的模样还是有所改变,且你装傻装的也极像,差点连我也被骗了过去。我更知道,假使你就是小皇上,被这么带走的话,人是有了,但这宝玺……”
他看了眼少年手中的物件,忍不住吞了口唾液——如同看到荣华富贵就在前方向他招手。
“……大约很难能从你嘴里顺利问出。所以我设了一个局,故意放出查找无籍少年的消息,再拿金家开刀,果然,你被惊动,悄悄离开。离开之前,你自然不会忘记你的这面宝玺。”
“小皇上,你很聪明,但毕竟嫩了点,这不怪你……”
他紧紧地盯着那块在月色下莹莹生光的东西,朝着少年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伸出手哄道:“小皇上,把它给我吧!皇上毕竟是你的亲叔叔,你随我回去了,不过就是做不成皇帝而已。这几年你藏身于污垢之下,想必受了不少苦楚,当也知道,这天下比你倒霉的人多了去了。你回去了,当个太平王爷,安安稳稳地过完下半辈子,有什么不好?”
萧彧沉默片刻,忽嗤笑了一声:“难为我那位二皇叔了。虽当了皇帝,这几年每逢祭天大典,想必心里总觉底气不够吧?罢了,我这条命,本在几个月前,就已是被老天收走的。连皇位都被他拿去了,何必还抱着这东西不放?他想要,给他就是了!”
他将玉玺朝着王锦丢来,宝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王锦狂喜,纵身一把抓住,收入了随身背囊,又道:“小皇上,你也随我走吧。我保证,只要你不逃,我绝不为难你。”
萧彧冷冷一笑,手腕一转,手中已多了一把匕首,月光之下,匕刃闪闪,冰芒雪寒。
王锦一怔。萧彧神色瞬间转为傲寒:“与人刃我,宁自刃!我死之后,你割我人头带去,二皇叔想必也就放心了。泉州甄家与我,半点干系也无。日月昭昭,天地神明。我死之后,你若违背方才誓言,必不得善终!”
他曾贵为天子,坐拥四海,而今堕入尘泥,终日与卑贱为伍,但这一刻,双目湛湛,令王锦也心生畏缩,竟不敢直视,慢慢低下了头。
萧彧转过身,面向极北遥不可及的无穷漆黑长空,神色庄重,行三叩九拜之礼,旋即起身,站的笔直。
月光下的少年面孔,隽逸孤清,眉目决绝。
他闭目,仰首向着头顶星空,伴随一道寒光,匕首挥向自己咽喉,眼见就要血溅三尺,便在此刻,传来一道随风之声:“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王锦,如今你是四品镇抚,锦衣卫里红人,但我若我没记错,你是天禧十年丁亥科武举第三十六名,当年只取三十五人,你本名落孙山,先帝听闻你素有孝名,不忍留老母一人在乡,遂带母入京赶考,盘缠用尽,母子宿于桥洞度日。你于集市乞得一冷炙,自己忍饥,奔回先奉老母。先帝被你孝行所动,破格录取,添你名于文榜之末,这才有了你的官途之始。先帝于你,先有君恩,后有师恩,时移世易,如今顺安王为帝,你不念先帝之恩,也算是情有可原,但你为了一己荣华,如此逼迫先帝骨血!”
“王锦,你不畏于天?你不愧于人?”
四周黑魆魆一片,海潮汹涌嘶鸣,夜风疾劲吹过,这声音一字一句,随风入耳,萧彧和王锦一同听到,两人无不震动。
萧彧睁开眼睛,循声回头,见不知何时起,数丈之外的海堤之畔,竟立了一个男子,那男子一身夜衣,倘若不细看,身影几乎和这黑夜融成一体。
“你是何人?”
王锦拔刀,厉声喝道。
那人置若罔闻,只朝萧彧大步走来,最后停在了他的面前,将他挡在自己的身后。
他转过脸,朝睁大眼睛望着自己的萧彧道:“一别多年,皇上可还记得我?当年我离京时,你还是太子,记得才六七岁大而已,我教你读的最后一篇文章,便是左传王孙满对楚子,我记得当时,你还没来得及交上你的读书札记。”
他的声音温和,语调不疾不徐,月光照出了一张年轻男子的英逸面孔。
萧彧猛地睁大眼睛,失声道:“少傅!你是裴少傅!”
那男子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正是。裴右安来迟,让皇上吃苦了。”
就在这一刹那,少年的眼中迸出了无限的激动和光芒。
他三岁被立为太子,四岁进学,启蒙之后,他的父皇天禧皇帝为他选定了几位老师,其中他最喜欢的那位,便是时年不过十四岁的裴右安。
“少傅,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那篇札记,我当时写好了,等着你来,你却一直没有来替我看……后来我登基了,曾四处寻你,却始终不得你的消息。我以为你已经……”
他朝裴右安奔了过去,声已然微微哽咽。
裴右安轻轻拍了拍他,以示安抚。
“裴右安?裴右安!真的是你?你怎会在此?”
王锦终于认出了他,双目死死盯着,怪声叫了两句,满面的震惊:“你好大的胆子!今上已登基三载,海晏河清,满朝皆举,难道你想公然抗命?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你投效皇上,以你的才能,皇上必会重用于你。你若执迷不悟,你就不怕我回去了上禀皇上,牵连到你裴家之人?”
裴右安道:“你觉得今夜我还会让你活着走掉吗?”
他的声音依旧平缓,但语调里的森冷之意,却是呼之欲出。
王锦一愣,打量了他一眼,随即冷笑:“裴右安,你未免过于狂妄了些。我知道你小时为强身健体,曾师从剑术大师,也跟卫国公上过沙场,但就凭你,想杀我,恐怕还是做梦。”
裴右安微微一笑,注视着他:“谁说杀人必须自己动手?”
王锦脸色微变,环顾了下四周,打了声尖锐的唿哨。
唿哨声过,四周却没有动静,耳畔依然只闻海潮风声。
“不必看了。你的手下都已经死了。”裴右安道。
王锦咬牙,拔刀朝着裴右安疾步而来,身形迅猛如鹰,转眼到了近前,距离不过几步路时,忽然又一个人影朝这里快速奔来,风中听他大笑道:“大公子说的没错!王锦,你带来的那些爪牙,都已经被我的兄弟干掉了!”
这人身材雄伟,声音浑厚,听起来似是个中年人,脸上罩着一张面具,月光下泛着微微铜色,只露出两只眼睛,模样看起来有些古怪,一转眼,就奔到了近前。
王锦再次吃了一惊:“金面龙王?”
金面龙王是近几年在南洋一带迅速崛起的一个著名海盗头子,聚众占岛,在海上势力极大。但和那些动辄劫杀,令海上之人咬牙切齿又闻风变色的海盗不同,金面龙王只向通过自己掌管航道的商船收取保护费,一旦纳入了保护,必定保证商船平安。与其冒着绕道行走被别的海盗打劫丧命的风险,船主反而乐意向金面龙王交纳保护费,以求来往顺利。官府对他无可奈何。因他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戴一副黄铜面具,故海上之人称他金面龙王。
那人笑道:“你也知道我?杀你这种人,何须大公子出手?我来就是了。”
王锦咬牙切齿,拔刀而上,一阵缠斗,只听一声惨叫,那只握刀的手竟被生生砍下,断手连着刀身飞了出去。
王锦痛苦倒地,抱着自己那只喷涌鲜血的断手,双目圆睁,死死地盯着裴右安,目中满是不甘和怨毒。
裴右安蹲到他面前,将那面被他纳入背囊的玉玺取了出来,擦去上面沾染的血迹,托于掌心,对月端详了片刻,随即起身,对着金面龙王道:“董叔,给他一个痛快吧。”




表妹万福 19.第 19 章
手起刀落,王锦便停止挣扎。金面龙王收刀入鞘,掀开面上面具,是个中年男子,向望着自己的萧彧纳头要拜,被一把托住了。
这人虽满面胡须,萧彧却还是一眼认了出来,吃惊地道:“董将军?”
金面龙王名董承昴,当年曾是卫国公的旧部,英勇善战,屡立功勋,卫国公病死前上书,向天禧帝荐举董承昴。后董承昴历天禧,少帝两朝的那些年间,一直身居要职,及至少帝被传意外死去,顺安王上位,董承昴便以莫须有的谋逆罪名被革职,以牢笼押回京中审罪,路上被旧部所截,从此再无消息。
谁能想到,这几年间纵横南洋的金面龙王,竟然就是当年的董大将军。
董承昴也是唏嘘不已,叙话了几句,道:“皇上,这数年间,我一直暗中寻访你的下落,却始终没有消息,幸而大公子一直没有放弃,这次他来得也及时,早有安排,否则董承昴万死难辞其罪!”
董承昴想到方才惊险一幕,犹是心有余悸,又要谢罪,萧彧忙再次阻拦。董承昴便道:“皇上,大公子,你们稍等,我去将人都集来这里。”说完转身匆匆去了。
萧彧转向裴右安:“少傅,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裴右安道:“锦衣卫的耳目非同一般,盯着他们,就相当于自己有了耳目,但他们行事非常隐秘,且上下级之间,等级分明,消息保密,除非上头想让下级知道,否则里头即便有人,有时未必也能得知确切情报。王锦这回到了泉州,他要抓人的话,何必大张旗鼓让商户上报名册多此一举?直接全部抓走就是了,何况还动了金家,弄出不小的动静,和他平常行事大不相同。我料他应是查到了什么,故意投饵罢了。他的这举动,可谓双刃之剑,虽如愿确实引出了你,却也彻底暴露了自己的意图,这才给了我可乘之机,便是顺着他,我才找到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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