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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万福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蓬莱客
萧彧头脸和身上还湿漉漉的,一阵夜风吹来,打了个冷战。
裴右安立刻解了身上的外氅。
“不不,少傅你自己身体要紧,我不冷……”萧彧忙退让。
裴右安微微一笑:“无妨。这点风我还是经受的住的。你身上湿的,不要冻着。”说着,氅衣已罩到了萧彧的肩上,又为他系上了带。
氅衣温暖,仿佛还带着来自于他的体温。萧彧望着裴右安,一动不动,眼中渐渐渐闪烁出了微微泪光。
“……多谢少傅。是我太蠢了,竟然上了他的当……”
裴右安摇了摇头:“皇上无须妄自菲薄。王锦做事多年,阴谋诡计,防不胜防,奸猾又岂是皇上你能想象的到的?皇上年纪虽小,胸中却有丘壑,虽身处泥淖,而不忘赤子之心,先帝在天有知,必定得慰。”
他安慰完少年,又道:“顺安王一心要除去三王爷,王爷也非池中之物,不久之后,恐怕会有一战,情势复杂,胜负难料,你暂时还不能现身,泉州更不能留了,你先随董叔过去,等着日后我的消息可好?”
“一切都听少傅的安排。”
萧彧立刻道,一顿,又道:“少傅永远是我少傅,我却早已经不是皇帝了。请少傅往后不要再叫我皇上,叫我彧儿便可。且做不做皇帝,于我也没多少紧要了,少傅多年来对我不舍不弃,今日又救了我,已是对我父皇最大的尽忠。我绝不愿少傅为了我而将自己再置身于险地。少傅你可答应?”
裴右安注视着少年,见他双目仰望自己,神色郑重,目光坦诚,想起这少年小时在上书房里读书犯困坐着也能打瞌睡的模样,心中慢慢地涌出一阵暖意,微笑着点了点头。
董承昴很快奔了回来,道:“皇上,大公子,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些离开吧。”又看了眼地上王锦的尸体:“大公子,是否先处置干净?”
“董叔,你能保证今夜就将皇上送走吗?”
“大公子放心,都安排好了,绝不会出岔子。”
裴右安沉吟了下,道:“若我所料没错,泉州城里此刻应当还有一拨想要寻找皇上下落的人。万一被他们有所察觉,也不是那么容易能够甩脱的。留下尸体吧,不必处置了。”
他说的有些含糊,董承昴起先一愣,再一想,明白了,哈哈笑道:“还是大公子想的周到!用这些尸体拖住那些人个几天,想必问题不大。”
裴右安笑了笑,领着萧彧离去。
萧彧走了几步,迟疑了下,停住脚步,低声道:“少傅,当初若不是甄家女儿救下了我,我早就已经死了。这个王锦,既然已经知道了甄家曾收留过我,现在他死了,我也这样走了,她会不会有危险?”
裴右安微微一怔,随即道:“放心吧。这次南下的锦衣卫有两拨。王锦到了泉州,另一拨错得消息,先前去了别地抓捕你。王锦和那人向来明争暗斗,为独吞功劳,相互之间消息绝不共通。王锦死了,先前被他抓去秘密审问的丢你下海的金家两个伙计也被当场打死,旁人再不会知道其中内情了。”
萧彧松了口气,这才露出笑容:“这样就好,我就是怕连累了她。”
裴右安转头道:“董叔,往后甄家的船,若行走海上,劳烦你多照看着些。”
董承昴道:“大公子放心,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裴右安远眺了一眼泉州城的方向,随即迈步离去,一行人的身影,迅速隐没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就在他们走过不久,萧胤棠带了几人,终于赶到了附近,发现地上锦衣卫的尸体,目露诧异,立于一旁,看着随从迅速搜检尸体,片刻后,随从起身道:“世子,尸体身上很干净,什么都没有!”
萧胤棠沉吟着时,远处随风仿佛传来一阵异动,一个负责望风的手下匆匆跑来道:“世子,有官兵来了!”
萧胤棠望了眼远处已能看到的影影绰绰的执着火把的人影,皱了皱眉:“分头散开,切勿暴露身份!”
……
隔两日便是元宵,原本当是满城处处元宵人,火树银花不夜天的一番景象,然而今年的元宵,过的却有点不一样了,官府不但下令取缔灯会,实施宵禁,严令客舍和人家不得收留无路引之人,还封锁住各个城门和通往外海的港口,所有出去的人、车以及船只,都要经过严密搜查,城里人心惶惶,街头巷尾暗中传言,说城里进来了金面龙王的人,官府大肆搜捕疑犯,被查到没有户籍或是没有路引的人,一律予以缉拿。
嘉芙这几日又觉提心吊胆,偏家里还出了点事。事儿也不算大,就是闹心。先是前些天,祖母说要给孙子再说门亲事,甄耀庭不答应,闹了几天,又,按照计划,到正月底,甄家会有今年第一条大船下海出洋,他一心只想随船出去,祖母和孟夫人自然不许。为了这两件事,从年后开始,家里就没安生过,昨日甄耀庭再去找祖母争论,自然未果,祖母怕他偷溜上船,叫人将他暂时锁在房里,等船走了再放他出来,没想到一早,发现窗户被撬开,他人不知何时竟不见了,忙叫人出去找,一早去的人,这会儿陆续回来,都说没见到。城里这几天本就不太平,门房说,方才还看到附近街上有官兵巡了过去,祖母和孟夫人都有点慌,嘉芙也很担心。
前后以及角门的门房都信誓旦旦,绝对没见公子出去过,家里各处也都找了,却不见他人。嘉芙想他到底会去哪儿,忽然想到了一个地方,于是匆匆赶了过去。
甄家地方很大,后花园的西北角,有一处工坊,是早年父亲所用。
嘉芙的父亲从小喜欢做木工活,打造各种船的模型,甄耀庭这一点也随了父亲,小时候常跟在他边上来这里玩儿。后来父亲终日忙碌,一年到头,难得再来一趟,这里渐渐就成了甄耀庭的乐园。他也能做一手漂亮的木活,但从父亲去世后,这几年间,这里慢慢便废弃了,平日门扉紧闭,连下人也极少经过。
嘉芙赶到那间工坊,站在门口,听到里头传出一阵刨木头的哧溜哧溜声,心里先就松了一口气,凑到门缝里看了一眼,果然,见哥哥就在那张旧马凳前,正弯着腰奋力地刨着一块木料,大冷的天,身上只穿了件单衣,外衣脱了,随意丢在一旁,看起来还满头大汗。
嘉芙示意檀香赶紧去通知人,免得祖母和母亲继续担忧,自己推开门,走了进去。
甄耀庭见妹妹来了,手上也没停,只道:“妹妹,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说吧,我听着就是,只是你别打搅我干活!”
嘉芙原先心里很气,但真的在这里找到了他,望着他满头大汗的样子,心渐渐地又软了,环顾了下四周,叹了口气,拿出手帕,替他擦了擦汗,道:“哥哥,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非要出去跑船?你能和我说说吗?”
甄耀庭不应,继续呼哧呼哧地刨着木头。
“你是至今还在想着,爹没去世,只是流落在了什么他自己没法回来的地方,你没亲自出去找一遍,你不死心,是不是?”
甄耀庭的手一顿。
嘉芙坐到了边上的一堆旧木料上,抱膝出神。
甄耀庭起先还在继续刨着木料,渐渐地,动作越来越慢,终于停了下来,一动不动。
工坊里光线昏暗,空气里泛着淡淡的霉味。嘉芙出神了片刻,道:“哥哥,你偷偷想念咱爹,我也是,我也盼着他没事儿,但这是不可能的事了。你不能再这样下去。有些话,我早就想和你说了,趁这回方便,全说了吧!要是你觉得难听,那是因为我说的全是实话。你还记得年前我们回来经过福明岛发生的事吗?那回也不是说你全不对,那人对张叔无礼在先,你护着张叔,原是没错的,但后来那人都下船了,且身后的那些人,看着都不是良善之辈,咱们出门在外,能少一事是一事,吃点亏又如何?你偏忍不下去闹了一场,幸好那几个人自己走了,否则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甄耀庭哼了一声:“妹妹你这话就不对了。当时那人先衅事,还把我摔地上,我骂几句也是我的不对?”
嘉芙道:“你打的过他?你知那些人什么来头?你骂几句,是过了嘴瘾,万一得罪了我们得罪不起的,害了全家,你打算怎么办?”
甄耀庭嘀咕道:“会有什么来头?我们家在泉州,谁不给三分面子?”
嘉芙冷笑:“你也就知道个泉州那么大的地方了。年前进京,难道就没有半点感悟?随便什么样的人,只要是个官,我们见了先就低人一等。至于那些稍有点权势的,要是有心要我们不好,还不和掐死蚂蚁一样轻巧。哥哥,先前因你是一心护着我,我就没说。那日你冲进去,强行要见老夫人,还说了那样一番冒犯的话,要不是咱们运气好,遇到了老夫人那样的开明人,歪打正着,换成了别人,你倒是试一试?”
甄耀庭一怔。
“咱们先要自己立起来,足够强大了,别人才不敢,也动不了你。人先自立,而后立于人前。你在泉州,出去了人家听到你的名头,都叫你一声爷,那是冲着咱们爷爷,咱们爹留下的家业,不是冲着你的。说句难听的,万一有事了,光是你,谁会买你的账?我也不说别的了,就说玉珠姐姐。你相中了她。她不过一个丫头而已,但哥哥你能做什么?你只能偷偷摸摸去找她,能说上一两句话就是运气好了。先不说玉珠姐姐看不看的上你,就算她也看中你了,你有那个底气堂堂正正地过去,开口把她从那里接出来?你没有!”
甄耀庭的脸慢慢地涨红了。
“读书不成便罢,祖母和娘如今也不逼你了,但至少,哥哥你要担起身为甄家独子的责任吧?我还记得那日二表哥来的时候,你冲出来说,要是妹妹嫁不出去,大不了你养她一辈子!哥哥,我有你这样护着,实在是我的福气。只是爹已经没了,祖母老了,你要是一直这样下去,叫我怎么去靠你?”
说到了动情处,嘉芙泪光微现:“哥哥,你道我们家为何先前要将我嫁去他们家?娘为何对他们小心奉承?是祖母怕你不成器,日后接不了甄家家业,才想着用我去给你换个靠山!只是那边水太浑了,娘不忍心,这才带了我回来。哥哥,你要是真的想爱护我一辈子,那就拿出你做兄长的样子,别整天不切实际地幻想,好好做事,立身立业,要不然这回,就算娘拼着祖母责备为我推了这门亲事,下回还有别家在等着我。因咱们家是祖母说了算的。哥哥你到底懂不懂?”
甄耀庭呆住了。
方才妹妹说到玉珠,他便觉得心里仿佛被针给扎了一下,再说到裴家婚事,更是如遭当头棒喝。
他从前一直以为妹妹能嫁去裴家是她运气好,往后要做人上人了,却没有想到,竟还有这样的隐情。
他羞愧万分,脑袋越垂越低,恨不得地上有条缝好让他钻进去,半晌,方抬头,咬牙道:“妹妹,你别说了!我知道我的混了!让妹妹你为我换靠山,我甄耀庭算个什么东西!你别难过了,我往后一定不会再让妹妹为我受委屈了!”
从先每次,无论家里怎么打骂,或是苦口婆心,哥哥都是表面应着,转个头照旧,嘉芙从没见他露出像此刻这般羞惭的模样,心里也感觉到了,哥哥这回应的和从前完全不同。
万事开头难,哪怕他现在还不能立刻全改了,但只要他心里真的有所触动,那就是个好的开始。
连日来压在心中的郁颓,也终于有所消解。嘉芙看了眼他边上那艘正在做的船模,道:“哥哥先把这个做完吧,送给我。”
甄耀庭挠了挠头:“我做的没爹好。你要是不嫌弃,我就送你。”
嘉芙道:“哥哥送的,我都喜欢。”
甄耀庭咧嘴一笑,急忙又吭哧吭哧刨了起来,道:“散件快好了,妹妹你等等,搭起来很快的。”
嘉芙点头,托腮带笑坐在一旁,看着他忙忙碌碌,过了一会儿,甄耀庭找不到墨斗了,嘉芙起身帮他找,环顾了一圈,看到墨斗就掉在角落的一堆木料旁,便走了过去,弯腰去捡,抬头之时,不经意间,竟看到木料堆后有只穿着黑靴的男人脚,露出半只鞋头。
嘉芙吃了一惊,心口咚的一跳,定住心神,正想装作若无其事先退出去,甄耀庭走了过来道:“就在你前头脚边呢,妹妹你怎么不捡起来?”
嘉芙抓起了墨斗,起身转头捉住了他的手臂,带着径直就往外去,口中道:“哥哥,我想起来了,娘方才急的很,我出来找你也有一会儿功夫了,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去吧,这船等你慢慢做好了,送我也不迟……”
说完又重重捏了一把他的胳膊,压低声飞快地道:“别回头,别说话,和我出去!”
甄耀庭满头雾水,但见妹妹双眼笔直看着前方,神色紧张,张了张嘴,又闭了回去。
就在两人快出工坊大门时,一个声音在背后传了过来:“站住!”
嘉芙头皮发麻,一把扯着还不明就里的甄耀庭,抬脚向外狂奔,张嘴正要高呼,侧旁身影一闪,门口就被挡住,一柄雪亮长剑,横在了她的面前。
嘉芙立刻认了出来,竟是那日在福明岛问船的起了冲突的那个人!
甄耀庭起先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猛地睁大眼睛,正要张口,那人已经上前,一掌击到甄耀庭的后颈。甄耀庭还没来得及吭一声,便昏了过去,倒在了地上。
嘉芙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猛地回头,看见萧胤棠竟从那堆木料后现身,朝着自己慢慢地走了过来。
他的两道目光,阴凉而无情,如刀般停在她的脸上,似要剜割她的发肤,深至血肉,薄薄双唇却偏带着温柔微笑:“小娘子莫怕。我虽不是良善之辈,但只要你照我的吩咐去做,我保证,不会伤害你一根汗毛。”





表妹万福 20.第 20 章
萧胤棠的父亲是云中王萧列,封于云南。
作为王府的世子,按照法度,在没有得到皇帝的诏令或是许可之前,他也不能擅自离开云南,否则,轻被视为藐视朝廷法度,重则等同谋逆。而且,他这一趟离开云南,属私下所为,事先并未过他父亲云中王的许可。
三年前少帝狩猎意外驾崩后,关于他其实并未死去,而是事先有所防范,故当时得以逃出生天流落草野的传闻便一直不断。因事关重大,这几年间,萧胤棠一直暗中在探寻少帝的下落,但始终无果。就在几个月前,他又收到探子的消息,朝廷锦衣卫近来频频现身福建泉州一带,疑似是和少帝的下落有关。当时云中王正随朝廷派来的宣慰使马大人去往滇西孟定府,召宣孟密王、木邦王等西南蛮夷首领,教化四夷,宣扬君威,人并不在王府里。萧胤棠唯恐耽误时机,派人秘密给云中王送去个消息,自己带了几个得力亲信,连夜乔装便出了云南,一路周折,辗转终于追踪到了泉州,不想还是迟了一步,前夜赶到通津门外的海边时,只看到了几具锦衣卫的尸体。
据这两天的消息,那晚的事情,似和近年崛起在海上的金面龙王有关。
金面龙王是什么人,为什么牵涉到少帝案里,少帝是否真的活着,那晚是落入了金面龙王的手里,还是早已不在人世,当晚不过只是锦衣卫和金面龙王之间的单纯冲突,这些都是疑问,这么短的时间里,他没法确定。
但有一点,他很清楚,事情到了这地步,自己就算再留下,也无大用了,而且,他需尽快赶回云南。
那个马大人,名义上来云南宣慰,但不用想也知道,皇帝必是怕父王和那些蛮王相交,这才派他来监视父王,记录他的一言一行,以致于父王在这个小小的宣慰使面前,也要毕恭毕敬。这种时候,万一他的行踪,或是擅自出云南的消息有所泄露,就是给了朝廷发难的最佳借口。
按照既定行程,马大人会在这个月底回昆明,作为云中王的世子,到时他必须要在王府里露面。时间所剩已经不多,他要尽快离开泉州回往云南。
但那天晚上过后,接连两天,泉州城里白日严查,入夜宵禁,萧胤棠还没来得及撤出,全城已封城闭港,截断了他所有的去路。
他在出来前,自然携带了预先准备好的用以证明假身份的路引,从前向来通行无阻,但这一次,他还是疏忽了。
昨天一早,就在他预备以路引出城时,前头一个来自云南的商人被拦下抓了起来,商人喊冤,城门卫给出的理由是上头有令,但凡携云南籍路引的外乡之人,见了不问原因,一律先抓起来。
官府为什么要抓来到泉州的云南人?
萧胤棠推断,锦衣卫应当把这次的事件和云中王府也联系了起来。
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恰也说明,皇帝如今对自己父亲的防范,已经到了怎样的地步。
路引既然无用了,他当时就退了回来,另想办法。
他很快就想到了那天在福明岛与手下刘义起过冲突的那条船的船主。
他记得清楚,当时那个冲出来的纨绔儿自称甄家,从船和那个纨绔的口吻来判断,这个甄家,在泉州应是数一数二的大富。
商户地位虽低,但能做成大富,和当地官府的关系往往非同一般,有些事情,旁人办不了,越是这样的商户人家,反倒越畅通无阻。
刘义探听回来的消息,确证了他的所想:甄家和州府往来丛密,而那个少年纨绔,名叫甄耀庭,三年前丧父,是甄家唯一的独苗。
犹如天赐的机会,权衡过后,萧胤棠就不再犹豫,决定铤而走险,以甄家独子来挟制甄家,借助甄家在泉州的人脉,尽快出城返回云南。
昨天整整一天,那个少年并未出门,而萧胤棠却拖延不起了,于是趁着深夜,与刘义一道潜入了甄家。
萧胤棠原本并没将甄家放在眼里,不过泉州一商户而已,家业再大,请的看家护院,料不过是做做样子。没想到甄家因老的老,小的小,胡老太太对看家护院这一块儿极为重视,重金请了官府退下的一个林姓老捕头,老捕头组织人手,尽心尽责,且这几天外头乱,入夜更是亲自守着门关,萧胤棠一时难以得手,也是有所忌惮,怕万一不成反而惊动官府,故天快亮时,退到了甄家后花园,本要先退出的,没想到老天也帮了一把,一早,竟看到纨绔子自己独自来了后花园,萧胤棠便和刘义跟了上去。
就在方才,他正要出手时,看到一个容貌生的极美的少女又找了过来,便继续隐身在角落,静静地听完这一番兄妹对话,心里的计划,更加笃定了。
这个甄家的女儿,脑子清楚,有条有理,兄妹感情看起来更是不浅,制住了甄耀庭,让她代自己去传话,再好不过了。
……
嘉芙看着萧胤棠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出现,停在自己的面前,有那么一瞬间,胸口针扎般闷疼,眼前阵阵发黑,一种犹如上辈子临死前的那种极端的绝望和痛楚之感,从天而降,将她整个人再次紧紧地裹缠了起来。
她抓住了手边的门框,一侧肩膀无力地靠了上去,闭了闭目,等那阵袭来的晕眩感过去,站直了身子,慢慢地睁开眼睛。
“这里是我家。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她盯着他问,一字一句,声音异常清晰。
萧胤棠微微一怔,目光在对面这个少女的脸上再次定了一定,心里的那种奇怪感觉,愈发强烈了。
这个甄家的女儿,生的极美。
王府里不乏美人,但可以这么说,这少女是他生平所见过的最美的美人了,不但肤光玉曜,色殊无双,更有一种叫人见了便想搂入怀里疼爱的楚楚之感。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面对这样一个美人,起一点念头,原本再正常不过。
萧胤棠自然也乐于享受美人。但他分得清,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事。
这种时候,再美的美人,于他也只是一个借助脱身的工具而已。
但这个甄家女儿,就在方才,却忽然令他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内心波动。
他走出来,她看到自己那一刹那,脸上血色顿失,双眸圆睁,那种第一反应的眼神和表情,骗不了人,更逃不过萧胤棠的一双眼睛。
她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她从前认识他,并且,对他怀了极大的厌恶和恐惧。有那么一瞬间,她看起来虚弱的甚至快要站不住了。
但很快,她就稳住了神,睁开眼睛时,目光已经变得清明而冷漠。
这更异乎寻常了。
一个看起来不过才十五六岁的少女,突然看到自家后园里冒出陌生的闯入者,闯入者将她的兄长袭倒在地,她却很快镇定了下来。
萧胤棠忽然想知道,这是她的真实反应,还是在强作镇定。
但是此刻,他已经没有多余闲情去探究这个了。
他看了眼地上被刘义用剑指着的那个少年人,抬起目光,两道视线再次落到面前这少女的脸上,说道:“现在就去告诉你家里能做主的那个人,我需要尽快出城。等我安全离开,你的哥哥也就安全了。否则,他会为我陪葬。”
……
一辆马车被车夫赶着从甄家出发,边上随着骑马的张大和甄家小厮,一路辚辚,去往城西的义成门。
义成门今日当班的是总把石全友,带了一队的人,分列城门左右,正对出城的人马进行一一搜检,坐轿的掀开轿帘,挑担的拿刀尖戳着箩筐,走路的打开包袱,吆三喝四,正抖着威风,忽然看见远处来了一辆马车,认出边上骑马的张大,呦了一声,上去迎了两步,张大忙下马,叫马车也停下,和他寒暄,还没说两句,忽听马车里传出一个男子的不耐烦之声:“张大,前头是死了人挡道不成?马车怎不走了?”
石全友便知道了,马车里坐着甄家那个有名的公子哥儿甄耀庭。
这甄家的儿子,泉州城无人不知,他先前也远远看过他几眼,这回一听声,果然不是什么好路数上的人,便笑道:“是甄公子啊?实在是对不住了,想必公子你也听说了,咱们城里这几天不太平,我这不也是照上命行事吗?甄公子这是要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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