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带刀夫人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倾之倾
芭蕉树宽阔的大叶子,舒展开来,把庭院的一角,遮掩得严严实实。
正房前的两棵石榴树,枝头的石榴花,开得火红艳丽,像一支一支起劲焦灼燃烧的火焰。
傅审言向来自诩自己为早起的勤劳虫子一枚,湿重的露水沾在他的衣襟和脸庞,就有了微微的沁湿凉意。
相爷大人步下台阶,在石榴树旁狠狠地舒展筋骨,热烈红花映着他素淡清雅的脸庞。
他悄悄地,朝着明书眉住的厢房瞄了一眼,眉豆本就是爱睡懒觉的懒惰鬼,又哪里会这么早起床,肯定还在呼呼睡大觉。
相爷大人不由地微微一笑,往来稍显冷峻的脸上,就带了一点柔和的温暖。
隔着椴树的阴影,明书砚正好把傅审言的、这一个难得的、温柔表情看得分明。
明书砚想起自己,曾经听启蒙老师说过——十年前,在金銮殿上,相爷大人一举夺魁,状元及第的时候才十五岁,殿试的时候就因为惊才绝艳,名动京都。
砚台心想,自己虽然爱挑剔相爷大人,傅相说到底,确确实实,实实在在是一个杰出的人物,也不知道自己家里的懒眉豆,笨眉豆,前世怎么修的,才修来来这样的大福分。
砚台手中抱着一本厚厚的大书,径直朝着傅相走来,脸上是稚气的笑,打着招呼:“相爷大人!”
他难得笑得这么纯真无邪,直让傅审言颤栗了一下,打量了一下砚台手中的书籍:“一大早就起来读书呀!”
明书砚本就是个热爱学习、天天向上的好小孩,启蒙老师又严格,既然已经养成了早起勤奋的习惯,到了京都也不例外。
明书砚瞄了一下厢房明书眉卧室的方向,脸上顿时纠结起来,凶巴巴的:“眉豆,这个笨蛋还在睡觉!这可不行,相爷大人都起床了,她还在那里睡大觉!做娘子的,本就是应该早起,服侍夫君仪容……”
这孩子,玩得分明是以进为退。
明书眉在扬州老家睡大觉的时候,也没有见砚台唠叨一句!
明书砚气哄哄地把手中的书扔在石凳上,随手折了一根树枝,高高扬起:“我去叫她起床,非狠狠地揍她几下不可……省得将来跟相爷大人你成亲以后,给我们明家丢脸!”
傅相急忙拦住:“不用,不用,我不用她服侍!”
眉豆刚刚醒过来的时候,有起床气,要是没有睡好,一天都磨磨唧唧的不痛快,吃苦的还不是自己。
傅相心想,还真不指望她将来服侍自己,自己服侍她的时候别被她百般挑剔就好了。
眉豆本就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傅审言连忙握住未来小舅子的手,脸上堆着讨好的笑:“砚台,你看天色还早,就让她再睡一会儿!”
明书砚脸上一副无害的纯洁无辜,心中暗暗地贼笑,嘴里却低声下气:“那可不行!相爷大人你不要惯着她了,坏习惯养成了一时就改不了!”声音高高亮亮的,还带着节奏,“眉豆,眉豆,起床,起床!眉豆,眉豆,起床,起床……”
傅审言心想,家里有一个姓明的,已经把自己的小心肝给摧毁成一片片,谁知道又来一个倔脾气的小霸王:“我去叫她,我去叫她……砚台你不要喊了!”
卧房中,明书眉正用被子,把自己的小脑袋包裹得严严实实,大概被明书砚的叫喊声惊醒,一时之间很是不痛快,嘴里哼哼唧唧的。
傅审言坐在床边,看着她不停地揉着眼睛,睡眼惺忪通红,柔声:“砚台把你叫醒啦!既然醒了,就起来吃点粥!”
“哼……可恶!大人!”明书眉突然坐起,呲牙,两手挥舞,神思还是迷迷茫茫的,突然紧紧揪住傅审言的脖子,锐利的十指像爪子一样一扯。
傅相的脖间顿时有了十道鲜红的划痕了,痛得他暗吸一口冷气。
等到明书眉揪住傅审言的衣角,百无聊赖,不情愿地走到院子的时候,砚台却甜甜地笑得无害:“姐姐,你怎么起这么早呀!我说让你再睡一会儿,再睡一会儿,相爷大人就是不同意!”稚气的语调,告状的声音,清脆清晰,“相爷大人说,不能够惯着你,要你养成习惯,以后好早点起床服侍他!”
砚台将来做官,一准就是个爱进谗言,理应被清君侧的奸臣。
傅审言无语了,很是好脾气地不打算跟小孩子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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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相去上朝,只留了明书眉姐弟在家。
明书砚虽然喜欢揪住傅审言找错儿,在荣发和傅管家面前,却一口一句“伯伯”,一口一句“
一品带刀夫人 章节_40
哥哥”,唤得比谁都欢,比谁都乖巧,直把两人哄得眉开眼笑。
明书砚坐在傅审言的书房,像是主人一样理所当然地雄踞,直把相爷大人的典籍随意挪用起来。
他瞄了瞄自己一碰到就昏昏欲睡的姐姐。
她已经坐在绣榻上,懒洋洋地七倒八歪了。
明书砚轻轻走到她的身前,皱了一下眉头,伸出手,用力揪住她的耳朵:“姐姐,醒醒!”
他看着自己不成器的姐姐,恨不得立刻把她教育成温良贤淑的典范:“厨艺女工,你不行;诗词歌赋,你不会;琴棋书画,它认识你,你不认识它;说你长得好看吧,别人要笑掉大牙!眉豆,你这个笨蛋,怎么一点都没有忧患意识!”
被揪醒的明书眉,痛得顿时眼眶间蓄满泪水,盈盈欲落:“大人都说,没有关系!砚台你这一个抓耗子,爱管闲事的小狗!”
明书砚把她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地打量了一遍:“有一句话叫‘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你将来八成就要安乐地死!我问你——你知道相爷大人有多少家产吗?我们家为什么老爹娶再多姨娘,娘也不怕,因为娘大权在握,把老爹的钱都揽得紧紧的……”
他人小鬼大地点了点自己姐姐的额头:“你不读书,不写字,脑袋空空……”
傅相下朝回来,准备在自己的卧房换便服,他的朝服方换下扔在椅子上,叠得整整齐齐的便服还放在床沿,身上只着贴身的中衣。
明书眉悄无声息地窜出来,小手揽在傅审言的腰上:“大人,你回来啦?让我来服侍大人你穿衣!”
虽然她柔柔的小手在自己身上乱摸,傅审言觉得愉快非常。
不过该不会又是小砚台的诡计吧!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傅相急忙跳开,手忙脚乱地穿着衣服:“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明书眉的声音幽幽的,带着哀怨闺怨,拗着腰靠在窗边,越发显得纤腰,盈盈不堪一握:“大人,我是不是很笨呀?”
傅审言一看她可怜巴巴小狗一样的模样,就觉得愉快:“我的眉豆,有的时候,确实是一个傻姑娘!”
她垂头丧气,眼眶间顿时涌起盈盈的水泡,泪蒙蒙的。
相爷大人立马心疼了,不舍得继续欺负她,连声马后炮:“……不过,笨得很可爱……”
明书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忧伤地摇了摇头,宽面条泪:“……原来,我没有灵魂呀……”
所以,砚台才说我头脑空空的,果然要降服大人的这一条路,艰苦且漫长。
傅审言觉得,哀叹着自己没有灵魂的这一个小姑娘,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人都可爱无比。
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靠近自己的灵魂。
傅相穿好便服,一揽手,就把她捞进自己的怀中,含笑柔声:“没有关系,因为你家大人,我的灵魂,过剩!”
他突然低头,想在自己盼望的唇瓣上偷香窃玉一番。
怀中的明书眉,突然难受地干呕起来:“大人,我觉得好恶心,好想吐!我想吃酸梅!”
傅审言的余光,突然瞥到窗户外面,午后灼热的阳光,把窗前的那一株石榴花照得更加红灿灿,简直寓意着,今年一定会有满树石榴,多籽多福。
老成的相爷大人,激灵灵地趔趄了一下。
娘子该不会有喜了吧?
拾英县主的拜访
五十四章————在年少,她还不曾学会伤害的时候,已经遇见了一个绝不会伤害自己的爱人。
娘子大人,该不会有喜了吧?
眉豆这一个小不点,该不会怀孕了吧?
傅审言只觉得脑海中,火光直冒着翻滚,火星“噼噼啪啪”的,直让自己都觉得有一点浑浑噩噩。
该不会,就那么一次,就……
因为怜惜眉豆年纪小,除了扬州的那一次终于难忍煎熬,此外的时候,相爷大人总是忍不可忍再忍,“情有自禁”,艰难自控。
相爷大人看着颠颠撞撞进的自己怀中的明书眉,她的脸色苍白,浮着一层腻腻的憔悴,仰起的小脸上,可怜兮兮的:“大人,我感觉好恶心!”
她在他的怀中很是伏了一会儿,才觉得好了一点。
此刻的傅审言,被欣喜点燃,又被担心沾惹,这样交集着纠结,简直处在冷、热与水、火之中折磨。
明书眉不知道相爷大人心中已经百转千回,她在傅审言的怀中蹭了一会儿:“我好一点了,大人,我到外面玩去!”
她依然没心没肺,恍然未知,跳跳跃跃的,出门的时候,又很不小心地撞在门槛上,狠狠地踉跄了一下,直让傅相的小心肝颤颤嗖嗖,战战栗栗地抖擞了一下。
“眉豆,你慢一点!”
傅审言平常清冷、不起波澜的脸上狰狞了一下,慢慢地才回复平静,一边殷勤嘱咐,一边心想,还是赶紧请个大夫过来看一看,自己才能够放心安心,到底是不是有喜,都不要紧。
相爷大人又想到,眉豆如今是女扮男装,万一被发现了,荣发和傅管家一定大惊小怪的,于眉豆的闺誉有损——不好;正好明天是旬假,偷偷地带着眉豆到药堂里,让大夫把把脉好了。
他有了主意,勉强定下心来,才翻看了一会儿典籍,又看见明书眉捧着一个水盆进来。
平日里明明是个懒姑娘,这一会儿却勤劳得异常,勤奋得都让相爷大人战战兢兢了。
明书眉对着相爷大人甜蜜蜜地笑笑,撩起袖角,握着一块巾帕,在水盆里洗了一下,迅即蹲下身,开始擦拭起雪白的石砌地板来。
傅审言心中顿时“咯噔”一声,魂飞魄散,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手忙脚乱打翻了一只沾了墨汁的砚台,把椅子甩得七倒八歪。
万一真有喜了,这样大动作可是不行,万一……
相爷大人冲到明书眉身后,像是碰着珍贵的瑰宝,小心翼翼地把她抱起,嘴里叠声:“眉豆,你快点起来!”
相爷大人真是太奇怪了。
明书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满心都是疑惑:“不是,大人你说地板又脏了,叫我过来擦一擦的嘛?我要是不小心偷懒了,你又会骂我,奇怪的大人,真是难以捉摸!”
相爷大人虽然爱干净,可是从来就知道使唤别人。
傅审言把她按坐在椅子上,像是伺候不能够触碰的珍奇瓷器:“眉豆,你坐着,我来!”
相爷膝盖一曲,直愣愣地,跪在阴凉的石板上,开始耐心地擦拭起地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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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审言坐在餐桌旁,等了一会儿,才看到本是小馋猫的眉豆,百无聊赖地过来。
相爷大人指着桌上的食物:“都是你爱吃的,怎么歪歪腻腻的!”
“我也没有胃口,肚子里涨涨的,觉得好恶心。”明书眉颦着眉头,皱巴巴的脸上有一点憔悴,几乎要我见犹怜了,她不情愿地往嘴里扒了几粒米饭,“大人,我不会生病了吧?怎么一看见油腻腻的,就想吐!”
坐在她的对面食不言的砚台,慢慢吞吞的,终究还是难掩孩子脾性,三口两口地吃好饭,不满地瞄了她一眼,一针见血:“笨蛋眉豆,你又开始撒娇撒痴了,我看你,八成是饱得慌,才吃不下饭!歪歪腻腻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有喜了!”
傅审言眼角一跳——砚台也像自己一样,觉得她有喜了么?
相爷大人越是打量眉豆,就越觉得症状好像,觉得她有喜的事情,一定是板上加钉。
“我吃好了!相爷大人,你慢用!”明书砚端端正正地放下手中的筷子,对着傅审言礼节周到地示意,“吃好饭了,我要去梅府,看老师去!”
砚台蹦蹦跳跳地走到门口,又回头鄙视地看了明书眉一眼:“不知道被谁惯的?真以为自己才五岁!幼稚得很……”
“死砚台,坏砚台……”满脸气呼呼的明书眉,碎碎念,眉头纠结成两个小疙瘩。
傅审言左右打量,发现房间内外并没有别人,起身把她揽入怀中,哄她:“再吃几口,好不好……再吃几口,去床上躺一会儿,我让厨房给你煮一点热粥!”
明书眉却像一只被反着摸了毛的小狗,变扭得直蹿动。
相爷大人的眸光,几乎要柔和得痴了:“好,不想吃就不吃!我们睡觉去!”语气里都是绵绵的暖意,比往常更加温柔,几近言听计从的地步。
正是晌午时分,清朗的暖阳照在窗户前的石榴树上,花开得红艳艳的,在枝头亮灿灿的,灼目耀眼,红光氤氲进室内。
傅审言坐在明书眉的床边,两眼径直盯着她沉浸在睡梦中的容颜——新换的轻薄苏绣被面缎面光滑,被面上是一枝含苞欲放的娉婷荷花,粉色的花瓣正抵在她的小巴。
傅相本爱简朴,卧房内的寝具从来都用柔软棉布,偏偏眉豆爱享受得很,到底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娘。
傅审言看着被面上这一枝荷花,花枝舒展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景象,不由地想起江南驿站,那里也有残荷林立,檐下雨滴滴落在池中,水面清圆。
炎夏即将来临,不久以后,荷花池上也一定会一一风荷举,满池都是风里荷花的清香了。
傅审言看着她,睡梦中的她,一张小脸皱巴巴,眉角颦动了一下,唇角露出隐隐的笑意。
为什么会喜欢她呢?
——她长得远远没有道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地步,只有圆圆的苹果脸,笑得时候露出重重的梨涡,甜甜的笑靥如花……
——她的脾气也坏,动不动就发怒,张牙舞爪的,不折不挠的,在自己的脖子胳膊上乱抓,淘气的时候多,时不时就把自己的生活拉扯得乱七八糟……
——她诗词歌赋也不精通,因此,连自己也觉得这一些风雅之事无趣得很。大约是这二十五来,自己已经弹琴弹到疲倦。傅相开始觉得,一看见棋谱,就像她一样昏昏欲睡,天知道,一切一切都没有她的笑颜可爱。
——她不聪明,也不愚蠢。顺从自己的时候少,撒娇的时候,一定是别有所求。
他二十五岁,她十五岁,整整相距十年的时光,他感受过人生里的无奈,她人生里最美丽的年华刚刚来临……
这样的喜欢,会持续多久?
连傅审言自己也不会知道。
他对她,从一开始的时候,就只有喜悦,没有要求,也没有索求。
这就是爱吗?
这样浓浓的,不染尘埃的喜悦,就是爱吧!
不羡慕她的幸福,只羡慕她的幸运。
——在年少,她还不曾学会伤害的时候,已经遇见了一个绝不会伤害自己的爱人。
不庆幸他的幸运,只庆幸他得到幸福。
——官宦沉浮十年,漫长的少年时光里的艰难困顿,他已经忘记了什么是幸运了吧,不遗憾的是,终于遇见了一颗不需要她安慰,自己就能够痊愈的心。
傅相看着睡梦中的她,只觉得自己一颗静静的心,像是一场春末夏初的清风,已经来去了地久天长,沧海回转桑田。
院子里却传来荣发的声音。
“大人!大人!拾英县主来了!”
县主的表白
五十五章————相爷大人似笑非笑:“这就给你灭火!”
午后的阳光有一点太过于热烈,照得庭院中芭蕉的枝叶软绵绵地耷拉,整个院中弥漫着草叶的清香。
拾英县主站在书房前的花架下,石榴花开得舒展,满枝头明晃晃的红艳艳,花树下的她,绯色长裙鲜艳。
傅审言第一次觉得拾英县主,果然也是佳人已经长成。
他进京都的时候,她还是幼稚的女童,相爷大人既然自恃是博陵驸马的至交,心底里自然也把这个年幼的县主看成小一辈。
只有秋岚山庄那一日,他在李太白的淘气下,误打误撞地瞥见她的背影,心中虽有歉意,更多的确是想佯装忘记,佯装忘记那一件事情已经发生,佯装一切子虚乌有,其实也不过像傻眉豆一样自欺欺人。
谁又能够说,傅审言人品高尚,会负责任?
拾英县主站在石榴花下,绯衣的身影秀雅,她从来是有风姿的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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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地转过头来看见傅审言,脸上含笑沉静:“傅相!”
目光坦荡,笑容雍容娴雅,她从来有磊落的风采。
庭院中并没有一人,傅审言只觉得阳光照在身上热辣辣得难受起来,不敢直视她无邪的笑颜,心思龌龊,落了下风的,终究是自己。
拾英县主轻轻看了他一眼:“听爹爹说,相爷大人最近很是烦恼,思虑沉重,心神郁结!”她没有说出口的那一句话是——是在担心温泉的那一次意外吗?
她并不愿意见到他被折磨。
傅审言疑惑,这几天,砚台这一个小霸王爱折磨自己,偏偏家里的眉豆,小磨人精花样百出的,自己能不心事重重吗?
相爷大人强笑:“哪里!哪里!”
两人的声音停顿了片刻,整个庭院里只有清风舞动着枝叶的“唰唰”声,时有零碎的石榴花瓣落英缤纷。
傅审言轻轻的一句,莫名,清淡:“抱歉!”
本就不是可以深入的话题,这样,大概就可以了结了吧!
拾英县主猛吸了一口气,慢慢地抬起头来直视傅审言,浓密长睫下的一双秋水明眸慢慢注视着相爷大人,良久,似是鼓起勇气:“傅相!我喜欢大人!”
傅审言自觉从来对她执礼甚严,他认识拾英县主将近十年,只有最近因为神神叨叨的小眉豆,才恍然觉得自己本应该对她更加避嫌才对。
傅审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叹息声微小不可闻,仿佛自己没有听见她带着焦灼的表白:“臣,恭送县主!”
拾英县主看着傅相从来平静清雅的脸,他的眉头皱了一下,微微的,似乎就带上了一点惆怅。
她觉得自己的心也悄悄地顿了一下。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傅相?
拾英县主想,自己还是一个幼稚女童的时候,就觉得他与众多世家的公子不一样,与众不同的少年老成,惊才绝艳也罢,年少得志也罢,她只知道,他微微惆怅的时候最吸引自己。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纵容了草长莺飞一样的蓬勃的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父母亲长两人面前也不掩饰。
拾英县主的姿态从容从容,神情诚实而坦率:“傅相不要这么浅薄了!我喜欢大人,从不觉得这应该藏着掩着。我尚小的时候,常常担心傅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成亲,因而,人人都担心和询问着,您为什么还不成亲,只有我心中窃喜!”
如果有错,也一定是自己不够避嫌尊重的原因,不知道什么时候带给了她期待,傅审言只觉得脑海混混沌沌,他深知这不是可以继续的话题,语气里微微有了一点严厉,他上位久了,神色间就带了一点慑人的严苛:“县主,到此为止吧!”
拾英县主僵硬了一下,心思有一点徘徊,终于踯躅到傅审言的身侧,眼睛里带着闪闪的光芒,只是仰慕地看着傅审言:“我喜欢大人,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错!傅相当得起我的喜欢!被我喜欢,也不会辱没大人!我与傅相,都当得起彼此的良配!”
到底是九五之尊——这个天下最尊贵的陛下的外孙女,到底是博陵驸马与长公主的掌上明珠,她含笑之间,仿佛明珠生晕,明明是仰慕的话语,被她说来就带着一股煌煌的,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理所当然的气势。
傅审言正准备开口,身后却传来门窗的“咯吱”声,他余光一瞥,站在窗户边一颗小脑袋乱糟糟的,身上穿着小厮服的,不正是眉豆吗?
她的小脑袋畏畏缩缩的,惶惶然的,颠颠撞撞地跑开,房内传来器具落地的声音,她粗心大意地不知道又打翻了什么。
傅审言在心中暗暗地叹一口气,在仰起脸来,已经目光澄明:“臣,唯有辜负,臣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臣,有一个喜欢的人,想与她此生共度!”
拾英县主的回应,他已经不打算了解,只落下她呆立在石榴花下,人面与花相映红。
既然始终都会无缘,又何必给她一丝一毫地期待!
只有坦然地拒绝,才是给与她的坦然,最大的尊重,只有秋岚山庄的误会,才是自己始终应该介怀的歉意。
傅审言追到厨房,他未来的小娇妻果然厨房的院子里生气。
她手中挥舞着一把铮亮透明的斧头,对着一块打木桩“虎虎”生风,斧头一记一记落在木桩上,嘴里一口一句:“相爷大人死猪头,砍死你,砍死你……”
明明小胳膊,小力气的,脾气却不小。
铁质的大斧头有一点重量。
傅审言看着举起大斧头,摇摇晃晃的明书眉,心中战战兢兢。
相爷大人自觉她已经有喜,就觉得她应该远离这一些危险的动作,远一些,更远一些才好,一颗心颤抖不已。
傅审言急忙站在她的身后,握住她手中的斧头放在地上,扔得远远:“荣发,这个死小子死哪里去了,让他过来砍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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