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王首辅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陈证道
正在茶寮中喝茶的赵全三人均是脸色一变,玄黄团龙旗只有皇帝成员,又或者奉旨钦差才有权使用,这支人马什么来头?
很快,对岸那支队伍便奔至渡口码头,马车上陆续下来了一批人,在众官兵的护卫之下登船渡河,来到这边的码头。
“咦,那个……好像是咱们前年在保定遇到的酸子……叫啥来着?”瘦子丘富低声道。
“徐晋!”赵全淡淡地道,神色有些复杂,他的记忆力很好,一眼就认出了正踏着跳板下船的徐晋。
“这酸子似乎混得不赖,身边都是些大官!”丘富艰涩地吞了吞口水,眼中流露出仇视,但凡当官的他都仇视。
混血女子薛冰馨冷冷地盯着码头上那杆迎风招展的团龙旗,同样目露仇视之色。赵全摸出三枚铜钱放在桌面,站起来淡道:“走吧!”
正有锦衣卫策马往这边来,赵全可不想惹麻烦,尽管手头上有合法的路引。三人走出茶寮,顺着黄河边,快步离开码头。
走了一段,丘富忍不问道:“师兄,这些家伙大张旗鼓的是要干嘛?”
混血女子薛冰馨冷冷地道:“朱厚照死了,兴王世子朱厚熜继承皇位,这支队伍应该是前往湖广安陆州接驾的使团。”
今天是三月二十九,正德皇帝驾崩,遗诏立新君的消息已经通过驿路系统传达到全国大部份城市。
“朱厚照就这样死掉,倒是便宜了他!”薛冰馨眼中流露出刻骨的仇恨。
丘富却是眼前一亮,跃跃欲试地道:“师兄,要不咱们尾随,寻机会把那朱厚熜给做掉,保准天下大乱!”
赵全果断地摇头道:“不可,老朱家子孙多如牛毛,死了一个,自然会跑出另一个来继承皇位。更何况那样咱们就暴露了,现在时机还没成熟,还不是举事的时候!”
混血女子蹙眉道:“我反而觉得现在正是最好时机!”
赵全微笑道:“师妹不用着急,咱们现在的力量还太弱,准备不足,仓促发动断难以成事。听说那朱厚熜才十三岁,正所谓主少国疑,他没那容易坐稳龙椅。只要再给我们一年的时间,到时咱们在山东、河南、河北、山西同时发动,定能一举攻陷京城,把明廷翻个底朝天。届时,师妹便何以手刃杨一清和张永这两个奸贼,血海深仇得报,何其快哉!”
薛冰馨闻言握紧了剑柄!
……
山东青州颜神镇,傍晚时份,天空淅沥地下着小雨,三五个浑身黑黝黝的矿工扛着挖矿的工具,从矿坑中爬出来,雨水淋在他们身上,冲涮出一道道斑驳的痕迹。
这几名矿工一边走一边低声地聊着天:
“听说皇帝真的驾崩了,没有子嗣,所以在藩王中选了一个子侄继位!”
“话说真让王堂说中,这天下果然要出现一个新皇帝了。”
“啧啧,王堂哥真是能掐会算,听说他在河北时遇到得道高人指点,开窍了,有预测吉凶,知天命的能力!”
“真的假的啊?”
“那就不清楚了,不过王堂家院子中长了一根奇怪的石笋,每天都能长高一点点。”
“这么神奇?回头我得去瞧瞧!”
“择日不如撞日,趁着现在还没天黑,咱们一起去开开眼界吧!”
于是,这几名矿工便结伴往王堂家走去,远远便见到王堂家的院子围了好些人,连忙加快脚。
此时,王堂家的院中,正有七八人围着一根石笋啧啧称奇,孺妇老幼皆有。
但见一根石笋孤零零地“长”在院子的一角,高出地面约有十公分了,而四周的地面都是实的,瞧不出动过土的痕迹,这根石笋似乎真是自己从地底下长出来。
“天啊,真的又长高了,昨天我看时还没有现在这么高。”
“确实是长高了,这石笋刚冒尖儿时我就瞧见了,才几天便这模样啦!”
“阿弥托佛,神迹啊,这肯定是佛母显灵了!”一名村妇双手合拾,也不嫌地上满是泥水,直接便跪倒念念有词,祈求石笋保佑她们家大富大贵之类。
扑通扑通……
四周村民见状也纷纷跪倒祈福,就连那几名矿工也不例外,生恐跪慢了神仙会怪罪似的。
这时,房间推开了,王堂从屋里行了出来,穿着一套褡护,露出两只强壮的手臂,肱二头肌高高贲起,这些做苦力的矿工,只要不是营养不足,都长得十分健壮。
“堂哥!”院中的人见到王堂都纷纷打招呼,眼神中充满了敬畏。
王堂很享受现在这种“俯视众生”的感觉,就在前年,他还是在河北保定挖矿的苦比矿工,自从遇到贵人,习得“仙术”之后,终于混出个人样衣锦还乡了。而王堂这次回到家乡山东青州,贵人交给他的任务就是发展更多的人入教。
王堂轻咳一声,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道:“师傅曾经给了我一个宝贝,能看到一个人的天命,你们想不想看?”
“想啊,什么宝贝儿?堂哥,快给我瞧瞧!”一众村民和矿工顿时像打了鸡血一样围上来。
别说在愚昧落后的封建社会了,就算在现代,相信占卦算命的人都还不少,特别是在生活不如意时,人们更愿意去相信这个,实际上,这只是因为对现实无可奈何,寻求一种心理安慰罢了,期待能通过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来“转运”,改变自身的处境。
这些社会底层的矿工,饱受压迫,生活困苦不堪,骤然听闻有宝贝可以看到自己的“天命”,再加上石笋的神迹在前铺垫,自然都对王堂趋之若鹜!
“嘘,都别争,排好队一个个进屋,宝贝有灵性,你们这么多人吵吵嚷嚷的,它就不灵光了!”王堂神色严肃地嘘了一声。
一众村民矿工顿时噤声,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王堂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待会知道自己的天命后千万不要说出去,须知天机不可泄露,泄露了天机是要遭天遣的,弄不好会五雷轰顶而死!”
一众村民矿工闻言顿时脸都白了,纷纷表示自己会保守秘密!
于是,王堂便回到屋中,一名壮实的矿工抢先跟了进来,然后很机警地把门关上,生恐别人窥见了自己的天命,然后自己会被五雷轰顶!
桌上摆着一只水盆,用一块木板盖住了,王堂站在水盆后念念有词:“真空家乡,无生老母,普济众生,神通无边……显!”
王堂煞有介事地往水盆中打了一通法诀,然后神情严肃地道:“自己打开盖子看看!”
那名矿工紧张兮兮掀起木板,当看到只是盛着一盆清水时,表情顿时迷茫了,这啥玩意?
“你看到了什么?”王堂低声喝问。
“水!”
“水里面有什么?”
“有……我自己的模样!”
“唉,终究是肉眼凡胎,不过恭喜你,你天生就是一员猛将,可惜还没开窍,只要经我师傅点拨,日后定能马上封侯!”
明王首辅 第312章 使团到达
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四月初,正是杨梅成熟的季节,细雨已经连续地下了七八天,空气都潮湿得能拧出水来。
兴王府,承运殿东侧的书斋,一身家居便服的小奴儿朱厚熜中正站在小榭栏杆旁,出神地看着栏外的池塘。细雨淅淅沥沥地敲击着屋顶的瓦片,檐流的雨滴像断线珍珠般滴落池塘中,击起一圈圈的涟渏,成群结队的小蝌蚪正在那游来游去,有的已经长出了四条腿。
伴读太监黄锦,还有小奴儿自小的玩伴陆炳,均安静地侍立在数步之外,神色恭谨,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明朝的藩王虽然金贵,衣食无忧,但在政治上享有的权利却不咋的,不能参政议政,不能参加科举出士,甚至不能擅离封地。终其一生,只能拿着优厚的俸禄像米虫一样生活,无聊地当造人机器。
而且,国朝定鼎一百五十多年,老朱家的子孙后代没一万恐怕也有八千了,一个藩王世子实在算不得什么。然而,如今的兴王世子朱厚熜却是今非昔比了,很快就要从“芸芸众生”的藩王世子,一跃成为翱游九天的真龙。
黄锦和陆炳这些近侍自然兴奋莫名,龙飞九天之日,也是他们飞黄腾达之时。不过,伴君如伴虎,家中的长辈老人早已告诫过他们,平日相处可不能跟以往那般,逾越了君臣礼节。
朱厚熜盯着池塘的蝌蚪出神,事实上这段日子,他每天都会独自在书斋中看一段时间蝌蚪,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心境才会特别安详平静。
朱厚熜本以为自己这辈子会像父王一样,守着安陆州这一亩三分地,成年后娶一个贤惠美丽的王妃,生儿育女,平平淡淡地过上一辈子。然而,正值壮年的堂兄竟然突然驾崩了,还立了遗诏命自己继承皇位。
套用徐晋的话,朱厚熜觉得自己走狗屎运了,竟然被天下掉下的馅饼掷中,而且被掷得晕乎乎的,无所适从。一方面心中窃喜,一方面却是惶恐不安,压力如山大。
朱厚熜虽然很聪明,但毕竟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年罢了,别说十三岁的少年了,就是三十岁的普通人,突然让你去当国家一号首长,治理偌大的国家,你惶不惶恐?压力大不大?
朱厚熜好歹出身皇家,多少懂得政治斗争的残酷,朝堂水深浪急,凶险异常,一念之差便万劫不复,再加上他只是个藩王世子,在朝中毫无根基,手中无兵无权,没有可以倚重的亲信,满朝文臣都是必须礼敬三分的老资格。
所以说,对朱厚熜这个十三岁少年来说,此去京城继承皇位,无疑等于只身入虎穴,如何能不焦灼惶恐?
如果父王还在生,朱厚熜还可以向父王讨教该如何应对,可惜父王已经不在了,而母后又只是个妇道人家,帮不上什么忙。所以,这个时候朱厚熜就想到了徐晋,仿佛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条救命稻草,他向礼部的信使言明,接君使团必须带上徐晋,否则他就拒绝动身入京。
“使团什么时候才到?”朱厚熜忽然收回目光问道。
伴读太监黄锦连忙趋前一步,恭敬地道:“回世子殿下,日前消息送来,使团已到达信阳,如今估计已经进入湖广地界,最迟大后天估计就到了。”
正在此时,书斋外一名太监尖着嗓子唱道:“永福郡主,永淳郡主驾到!”
话音刚下,一大一小两名少女在宫女陪侍下行了进来,均穿着素色的宫裙,国丧期间不得穿着鲜艳喜庆的衣物。
相比于前年,永淳郡主个头长高得十分明显,永福郡主倒是没什么变化,不过气息却是大有好转,脸色也红润了,或许自小体弱多病的缘故,整个人的气质还是柔柔弱弱的,就像八七版红楼梦里的林妹妹。
“王兄,我还以为你整天躲在书斋中研**王之术呢,原来又在看小蝌蚪儿。”小萝莉永淳蹦蹦跳跳地跑到栏杆旁,探头往池塘里一看:“哇,蝌蚪好像又多了!”
朱厚熜没有理会调皮的妹妹,笑道:“姐姐来了,坐吧。来人,泡一壶今年的雨前茶。”
永福今年差不多十六岁了,自然比只有十岁的妹寻永淳懂事多了,所以十分明白弟弟此刻的紧张不安,坐落后柔声地说了些开解安慰的话。
旁边一直往嘴里塞蜜饯的小萝莉永淳不以为然地道:“王兄,不就是当皇帝罢了,有什么好紧张的,往龙椅上一坐,别人叩头就喊平身,就跟吃蜜饯那样简单。”
朱厚熜不禁翻了个白眼,永福噗嗤的失笑出声:“永淳,当皇帝哪有你说的这般简单,要当一个好皇帝更加不容易。徐公子老成持重,到时王弟若有难决断之事,可以问问他的意见!”
朱厚熜理所当然地道:“要不然我找他来干嘛,就是因为这家伙主意多,要不然到时我身边找个商量的人都没。对了,姐姐现在的气色比以前好多了,近半年来也少犯病,嘿嘿,看来徐晋给你的瑜珈术确实有用啊,回头我也练一练!”
永福脸上不由有些发热,嗔道:“你一人男孩子练这个干嘛,每天跑圈儿,掌上压,青蛙跳什么的就行了!”
话说前年告别进京时,徐晋把瑜珈十六式的套路图给了朱厚熜,这货看了后不禁瞠目结舌,这图看着咋那么的……不良。朱厚熜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交给了姐姐永福,后者看后臊得满脸通红,急急收了起来,生怕被别人看了,以后她是在看春宫图呢,郡主的名声都不用要了。
徐晋画的那些小人图案虽然都是简笔画,但那起伏的体形曲线还能辨认出是女子,而且人物都“不穿衣服”,再加上那撩腿撅臀的动作,在古人看来实在太下流了。
然而,正所谓好奇害死猫,就好比青春猥琐发育的骚年,在四下无人时总会忍不住在网上搜些小电影,隔了一段时间,永福便忍不住偷偷把藏着的“h图”拿出来看,看完后又暗暗吐槽某人不要脸,画这些龌龊下流的东西。
正所谓久入鲍鱼之肆而不闻其臭,永福偷看的次数多了,发现这其实也没什么嘛,就是小人的动作有点露骨,于是每晚睡前,放下罗帐后,偷偷在床上练习。
如此一来,竟然一发不可收拾,现在永福每天睡前不练习一遍都觉得不舒服,再加上身体明显好转,于是练得更勤了。
……
大明正德十六年三月五日,历时半个月的长途奔行,迎君的使团终于来到安陆州,地方官冒着小雨出城十里迎接。
数千人浩浩当当地进了城,然后直奔兴王府而去,城中的居民都被勒令待在家不得出门,街道两边的商铺都歇业了,所以整条街空空荡荡的。
迎君使团到了兴王府,锦衣卫和腾骧卫迅速接管了王府的防卫,一众迎君大使下了马车,行过仪式后便进入王府,前往承运殿拜见新君。
次辅梁储已是七十岁的老人,一路快速奔波,身体显然有点吃不消了,在走上承运殿的石阶时差点就摔倒,幸好徐晋这个年轻人手疾眼快,一把将梁储扶住,要不然梁阁老连新君的面都还没见上,就当场扑了个大街,丢面子不说,还大大的不吉。
梁储虽然没说什么,不过对着徐晋微笑点了点头,整理一下衣服便领头进了承运殿。
太监谷大用约莫六十许岁,脸皮已经松弛得就好像火鸡脖子下面挂着的皮,偏偏还扑了一层粉底,伸手拍了拍徐晋的肩头,笑咪咪地低声道:“还是年轻人手脚灵活,徐公子好身手!”
旁边的礼部尚书毛澄往这边斜了一眼,低声斥道:“噤声!”说完警告地瞪了徐晋一眼。
谷大用立马收了笑容,嘴角撇了撇,继续拾级而上,徐晋不禁有点无语了。
众人进了承运殿,小奴儿朱厚熜已经端坐在主位上,梁储带头上前跪倒:“臣等参见兴王爷!”
朱厚熜现在还没登基,不过前不久已经继承了兴王的爵位!
徐晋虽然有点不情愿,但也只能跟着众人跪倒行礼,毕竟入乡得随俗。
“诸位爱卿不必多礼,平身!”朱厚熜站起来趋前两步,亲自把梁储扶起来。
梁储站起来便取出先皇的遗诏宣读,这回轮倒朱厚熜跪在地上接旨了,徐晋站在梁储的身后,看着跪倒在跟前的小奴儿,心理总算平衡了一点点。
“……愿皇弟善待群臣,爱护百姓,即日进京继承皇统,钦此!”梁储把正德的遗诏宣读完,朱厚熜恭敬地双手接过,大声道:“臣弟领旨,谢恩!”
徐晋发现小奴儿的双手有点微抖,这小子显然十分紧张,不过表现还算合格。
至此,仪式算是基本走完,接着众人便前往寝宫拜见兴王妃蒋氏,这位怎么说也是新君的生母,自然怠慢不得。
明王首辅 第313章 雨夜畅聊
夜色如墨,本来淅淅沥沥的小雨竟然越发下得大了,打在屋顶和庭树上发出发出扑索索的声响,这个时候泡在温水中,静静地倾听雨声,无疑是一种很好的享受。
此刻,徐晋便舒服地泡在浴桶,闭着眼睛,一边听着窗外的雨声,一边享受美婢那双柔软小手的服侍。
国不可一日无君,为了尽快把新君接回京城,所以使团一路急赶快走,近三千里的路程,愣是半个月便走完了,平均每天走近两百里。
两百里在现代根本不算啥,踩着油门棍也就是一个小时左右的事情,但古代那种崎岖的官道,马车日行两百里简直就是飞一般的速度了,还是有充足挽马,以及一路关卡大开绿灯的结果,若是普通的商旅,一天能走一百里就烧高香了。
所以连续高强度地赶路半个月,徐晋这个小年轻都有点吃不消,感觉骨头都被巅得散架了,如今到了地头,难得这么休闲地泡个热水澡,感觉不是一般的惬意,关键还能一边听雨,一边泡澡。
徐晋小时候便喜欢听雨,下大雨的时候钻进被窝里,静听外面风雨大作的声音,世界是如此的喧闹,却又那么的宁谧,思绪最着雨声起伏,感觉妙不可言。
雨声能撩动思绪,不过,当孤男女共处时,雨声撩动的却是春思。美婢搓洗的动作越来越不正常了,呼吸也明显变得有点炙热,指尖不经意间拂过老爷的敏感处。
徐晋微眼开看,映入眼帘的是美婢水汪汪的眼睛,还有布满红云的甜美脸蛋,被水打的湿亵衣紧贴着身子,胸前的饱满就搁在浴桶边缘上,挤出夸张的沟壑。
徐晋暗呼一声小妖精,然后从浴桶中站起来,美婢闻弦歌知雅意,立即除去身上最后的桎梏,羞答答地让老爷抱入浴桶中……
“徐晋,徐晋,本王来也,还不出来接驾!”
徐老爷正渐入佳境,差点就被屋外突兀传进来的公鸭嗓子吓得缩了,幸好老司机够稳当,立即挂档提速,加紧将快感释放掉,这才在羞不可耐的美婢服侍下穿戴好,施施然地行出房间。
朱厚熜那小子已经坐在茶几旁,自来熟般喝茶吃糕点,而门外则站着两人,一个是伴读黄锦,另一个竟然是太监谷大用。另外还有十几名戴着斗笠蓑衣的锦衣卫站在院子中淋雨,笔直得像雕塑一般。
“那个……外面雨大,谷公公不如进屋来吧?”徐晋道。
谷大用腆着皱巴巴的老脸笑道:“不妨事的,雨淋不着,咱家就在门外候着行了,徐公子和王爷慢慢聊!”说完还十分贴心地把门关上。
朱厚熜低声嘀咕道:“让他不要跟,偏要跟着。”
谷大用乃内官八虎之一,正德朱厚照还是太子时就在身体服侍了,所以极受正德皇帝宠信,曾经还提督西厂,权力显赫。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正德驾崩,新帝马上就要继位了,谷大用自然想利用这次迎驾的机会,竭力巴结好新君。所以不顾旅途劳顿,整天跟在朱厚熜身边侍候。
徐晋提起茶壶给朱厚熜的茶杯加了茶,然后在旁边的椅子坐下。朱厚熜靠在椅背上,很没形象地翘起二郎腿,感叹道:“徐晋,还是在你这里舒服。今天梁储和毛澄跟我讲了一大堆登基的章程和礼仪,谷大用又跟在屁股后面,说这不能做,那也不符合皇帝身份,烦都烦死了。”
徐晋有点怜悯地看了朱厚熜中一眼,皇家规矩多是公认的,连上个厕所都有太监跪着用夜壶接龙尿,晚上宠幸妃子也有太监在外面盯着,想多嘿咻一次?立即给你来一句“请皇上保重龙体”。
对徐晋来说,这种生活简直比坐牢还要糟糕,所以他一点也不羡慕皇帝。当然,皇权至上,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皇帝遵守就是规矩,若皇帝不遵守那就是摆设,譬如正德朱厚照就活得随心所欲,根本不住在宫里,而是住进了自建的娱乐中心(豹房),想搏虎就搏虎,想逛街就让太监侍卫们扮商贩摆摊叫卖,想逛窑子便让宫女美人们扮青楼粉头。
“徐晋,我有点怕!”朱厚熜忽然压低声音道。
徐晋看着嘴唇上刚长出绒毛的十三岁少年,微笑道:“王爷怕什么?你很快就是九五之尊的,该是别人怕你才对。”
朱厚熜没好气地翻了一眼正翘着二郎腿抖动的徐晋道:“那你干嘛不怕我?”
“怕啊,不见我怕得腿都抖了吗?”徐晋一本正经地道。
“滚犊子!”朱厚熜鄙夷地低骂了一句,不过嘴角却是露出了一丝笑意,他喜欢的便是这种彼此无拘无束的聊天。特别是这些天来,身边的人诚惶诚恐的恭敬态度,让小奴儿极为不适应,所以此时跟徐晋聊天只觉很惬意很放松。
朱厚熜叹了口气道:“徐晋,说真的,我根本没想过自己会当皇帝,这些天担心得睡不着觉,想找个聊天的人都没有!”
徐晋十分理解朱厚熜的心情,一个十三岁的少年,骤然让他进京当皇帝,在朝中又毫无根基,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不紧张才怪呢,微笑着安慰道:“有什么好担心的,现在京中局势稳定,你这次进京登基其实没什么风险,放心吧!”
如果说朱厚熜目前最信任的“外人”,那就是徐晋了,所以闻言不禁稍安,又道:“可是我还担心自己做不好。”
徐晋从容地喝了口茶,问道:“王爷看过卖油翁?”
朱厚熜愕然道:“看过啊,宋朝欧阳修的一则寓言故事。”
徐晋点头微笑道:“卖油翁将一枚铜钱覆在葫芦口上,然后将油通过铜钱的小孔倒进葫芦中,而铜钱却丝毫不沾湿,这是什么道理?”
朱厚熜答道:“无他,唯手熟尔!”
“其实,做任何事都跟卖油翁倒油一样,熟能生巧,当皇帝亦如是,当得久了,自然便驾轻就熟,游刃有余了。首辅杨廷和、梁储、毛纪、蒋冕等均是正直的大臣,你初登大宝,诸事不熟,国家大事方面多听他们的意见准没错。不过也不能没有主见,自己要多听、多看、多想、多学习,很快你就会觉得,其实,当皇帝并不难。当然,要当个有为的明君不容易,这得你自己日后慢慢琢磨体会。”
朱厚熜笑道:“徐晋,听你这么一说,感觉倒是轻松了不少,估计我今晚能睡个好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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