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王首辅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陈证道
七月初八下午,文华殿附近的内阁,以杨廷和为首的内阁四老均到齐了,此外六部尚书,都察院左右都御史,大理寺卿,通政司通政使均到场。
这是朝臣的最高级别会议,几乎所有重要部门的一把手都到齐了,目的就是推举督办赈灾事宜的钦差。
经过约莫半小时的商议,大家最终决定推举都察院副都御史萧淮担任钦差正使。
既然钦差正使有了,接下来便是讨论副使的人选,正当大家各抒己见时,一直沉默的首辅杨廷和淡道:“钦差副使便由翰林修撰徐晋担任吧!”
此言一出,四周顿时鸦雀无声,静默了片刻,礼部尚书毛澄首先道:“本官附议!”
“本官附议!”户部尚书杨潭立即跟进。
紧接着三辅毛纪,还有四辅蒋冕也表示同意,次辅梁储暗叹了口气,随即也表示附议,就当致仕之前再助老搭当一臂之力吧!
内阁四老,再加上两名六部尚书,这份量已经足够了,其他人再反对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于是都纷纷表示同意。
杨廷和见状点头道:“既然大家没意见,那本官便拟旨,任命副都御史萧淮为钦差正使,翰林修撰徐晋为钦差副使。”
在场一众大臣均神色各异,都是官场老狐狸了,又岂会瞧不出杨阁老“垂青”徐晋的原因,无非是寻个由头把他调出京罢了。
听说皇上经常未服出宫跑去见徐晋,而且观政进士张璁那封《大礼疏》之所以能绕过内阁,直接送到皇上的手中,估计也是徐晋暗中帮的忙。
而现在正是逼使皇上接受内阁提议的节骨眼,杨阁老显然不想节外生枝,所以趁机把徐晋这根“搅屎棍”调出京去。负责赈灾事宜,没有几个月时间绝对回不来。
明王首辅 第334章 擦身而过
七月十日,阴雨连绵的山东地区终于放晴了,浑浊的黄河水咆哮东去,由于黄河水暴涨,山东聊城至济宁段的运河被带进了大量的泥沙,造成了河道於塞。京杭大运河是贯通南北的交通纽带,光是每天来往的运粮漕船就不知凡几,所以地方官府都不敢怠慢,组织漕工日以继夜地疏浚河道。截止今日,运河於塞地段都基本抢通了。
此时,一艏大型楼船正行驶在德州段的运河上,由于是逆流北上,再加上逆风,所以行驶的速度十分缓慢,船帆已经放下,全靠着两侧的数十根浆划动前行。
这艏楼船正是费家北上京城所乘的船只,此刻,楼船的二层,费家三位姑娘正倚在栏杆上观看运河两岸的景致,一众丫环侍立在傍,吱吱喳喳地聊天,银铃般的笑声此起彼伏。
“终于天晴了,要是再下几天雨,人家感觉都要发霉。”费小玉愉悦地在原地转了一圈,粉红色的裙子翩翩如一只粉蝶。
费如意穿着对襟交领的浅绿色袄裙,娴静地斜倚在船栏上,阳光洒落在她那张宜嗔宜喜的俏脸上,粉嫩的皮肤散发出羊脂玉般的光泽,恬静婉约如画。
此地离京城已经很近了,再过几天就能见到两年来日夜牵挂的男子,费如意的心情喜悦中带着紧张,左手托着香腮望远山出神,芳心已经飞到数百里外的京城了。
费吉祥的心情显然不错,拿着画板随意地写画两岸的风光。事实上,在得知和卫家的联姻搁浅之后,费吉祥的心情莫名的轻松了,继续过着闺阁姑娘无忧无虑的日子,至于自己的婚事她从来不担心,她相信父母最终会给自己拣一个不错的夫婿,到时自己只需穿上嫁衣坐花轿就是了。
“不好,快转舵!”
忽然,船头传来哨公的大喝,紧接着楼船的船体猛然一倾,向着右手侧急速掉头。靠在栏杆旁的诸女措手不及,不由齐声惊呼,费小玉站稳不稳,下意识地抓住旁边的丫环观棋,结果两人同时摔坐在船板上。费如意还好,抓住了栏杆,倒避免狼狈地摔倒,而抱着画板的费吉祥比费小玉还惨,画板掉到河里,本人也摔了个屁颠儿。
“岂有此理,怎么开的船啊!”费小玉这只小辣椒爬起来便气乎乎地道。
“四妹,你没事吧!”费如意扶起旁边的费吉祥关心地问。
费吉祥懊恼地跺脚道:“我的画板,气死人了!”
费如意温声道:“人没事就好,画板等到了京城找工匠再做一块便是。”
话音刚下,便见前方一艏三桅的大船正鼓足了风帆,风驰电掣般顺流而下,河道上的船只纷纷哭爹喊娘地避让,一些个头小的船只甚至被大船掀起的巨浪抛得起伏不定,看着相当吓人。
“可恶,什么人这么嚣张,给本姑娘停船道歉!”费小玉指着迎面而来的三桅大船气愤地大喊。
然而,大船根本不鸟她,船上一名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甚至投来鄙夷的眼神。
“姑娘,那船咱若不起啊!”旁边婢女观棋提醒道。
费小玉不服气地道:“我爹是内阁大学士,凭什么若不起!”
观棋弱弱地道:“船上坚的是玄黄天子团龙旗,不是奉旨钦差,就是皇室。”
费小玉这才注意到错身而过那艏大船,一面黄色龙旗正嚣张地迎风招展,悻道:“噢……那还是算了,本姑娘大人有大量,不哪他们计较!”
一众丫环掩嘴咯咯地嘲笑三姑娘欺软怕硬,算不得英雄好汉!
费如意旁为的入画却歪着脑瓜,犹疑地道:“姑娘,我刚才好像见到徐公子了,就在那首船上!”
费小玉瞪大眼睛道:“什么徐公子?你是说徐晋,怎么可能,我看你这小蹄子跟你家姑娘一样,想姓除的想疯了吧!”
费如意俏脸腾的飞起两团醉人的红霞,嗔道:“五妹,信不信我撕了你那张讨人厌人的小嘴!”
“哎呀,三姐饶了我这一遭吧,咯咯!”
……
此刻,钦差副使徐晋正站在大船的船头甲板上,青色的官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胸前那只鹭鸶仿佛振翅欲飞。
大明朝的文官公服上均绣飞禽,而武官的公服上绣的是猛兽,合称“衣冠禽兽”,徐晋的官职是从六品的翰林修撰,所以官服上绣了一只鹭鸶。
这时站在徐晋旁边的老进士张璁,同样穿着青色的官袍,胸前绣的也是鹭鸶,他被吏部外放为南京刑部主事,而且限定他一个月内要到南京刑部报到,所以顺路乘坐钦差的船只赴任。
虽然被弄出京去任职,但张璁此时却满脸春风,没有半点颓废之色,迎着河风昂首挺胸,一副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模样。
这也难怪,张璁连考了八次会试,在奔五的年纪才得以金榜题名,他一直默默无闻,在外人看来,这个年纪就算中了进士也难有建树了。然而,张璁不久前的那封《大礼疏》震荡了整个朝堂,随之声名鹊起,愣是把朝臣分裂成了两派。虽然最后被杨廷和外放到南京坐冷板凳,但张璁却丝毫不以为意,因为他明白自己已经成功吸引了嘉靖帝的注意。
在这个国家,嘉靖帝才是最高统治者,别看杨廷和现在权顷朝野,但终究只是臣子罢了,而且还是垂垂老矣的臣子,他不会长久得势下去,而天子则会慢慢长大,羽翼会渐渐丰满。张璁目前要做的就是蛰伏下来,静静地等待腾飞的时刻到来。
毫无疑问,张璁是个善于抓住机会的投机者,而且已经成功抓住了命运的转折点,在仕途上,他终将飞黄腾达。
实际上,张璁现在已经开始起飞了,他虽被弄到南京去坐冷板凳,但所任的职位却是刑部主事,正儿八经的六品官,比徐晋的从六品翰林修撰还要高一品,乃目前新科进士中,被授职位最高的。
当然,张璁在徐晋面前还不敢拿上官的架子,也拿不起这个架子,先不说徐晋目前是见官大三级的钦差,光就翰林修撰的职位就比刑部主事有前途多了。更何况徐晋深受嘉靖帝的信任,而张璁只是充其量吸引了嘉靖帝的注意。
徐晋和张璁在船头闲聊了一会,一名年轻的太监从船舱内行了出来,走到两人的旁边道:“徐大人,萧大人请你到里面谈事。”
这名年轻太监正是朱厚熜的伴读太监黄锦,也是这次的钦差副使之一,是由朱厚熜特别指派的,充当皇帝耳目的角色,这是大明朝的传统,譬如派军队出征,皇帝必然会安排一个内官作为监军,以免领兵将领独大。
这种制度虽然起到一定的监督制衡作用,但是不利的影响也很大,太监对带兵打仗毕竟外行,如果对主将指手划脚,甚至借着皇帝的名义狐假虎威,瞎指挥乱指挥,想不吃败仗都难。
当然,徐晋和萧淮这次出使的任务是赈灾,并不是带兵打仗,而黄锦也很有自知之明,并不敢在徐晋面前拿大,作为皇上身边的人,他比谁都清楚皇上对徐晋信任到何种程度。
“有劳黄公公了!”徐晋客气地点了点头,转身往船舱内行去。
徐晋进了船舱,副都御史萧淮正在翻看地图,见到徐晋便招了招手,和颜悦色地道:“子谦快过来,咱们商量一下赈灾的日程安排。”
萧淮和江西巡孙遂是至交好友,正是由于这层关系,他对徐晋也十分亲近,当成门生晚辈般看待。
明王首辅 第335章 兖州知府
钦差大船鼓足风帆破浪前进,过临清,穿聊城,当天便驶出运河,进入黄河,然后逆流而上,当天晚上在野渡停靠了一晚,第二天继续西进,终于在下午时份抵达了目的地——寿张县码头。
这次黄河缺堤的地段就在寿张县上游百里,其中以范县、濮州、郓城、曹州(今菏泽)等地区受灾最严重,寿张县这里影响倒是较小。
钦差大船在码头停稳搭上跳板,由锦衣卫千户陆兴(陆炳之父)率领的五百名锦衣卫鱼贯而出,分立在码头道路两旁,一个个手按绣春刀柄,杀气腾腾。
萧淮、徐晋、黄锦三名钦差随后从船上下来,早就等候在码头上的地方官员立即迎了上前行礼,为首者正是兖州府知府宋驰,另外还有兖州府同知张文升,兖州卫指挥使赵逢春,寿张县县令马德炳,以及寿张县衙的一众属官。
宋弛约莫五十许岁,国字口脸,颌下留着长须,生得倒是仪表堂堂,一脸的正气,带头向着萧淮和徐晋等行礼:“下官兖州知府宋弛,参见钦差大人。”
其他地方官僚也纷纷行礼自报家门,徐晋默默地把这些人的官职和名字记住,今后一段时间就得跟这些人打交道了。
颇此寒暄了片刻,互相介绍完毕,寿张县令马德炳便陪笑着道:“几位钦差大人一路劳顿,下官已经着人准备了酒宴为诸位接风洗尘,下榻的地方也准备好了,几位钦差大人随时可以入住休息。”
萧淮摆了摆手,沉声道:“本官是奉皇命前来赈灾,不是来这里享乐的,百姓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接风宴什么的就免了,马上带本官去查看本县的粮仓,若有亏空,别怪本官不客气。”
在场的官员都凛然色变,传言萧淮刚正不阿,眼里揉不得沙子,看来果然不假,刚到就要查粮仓,真个来者不善啊!
马德炳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一脸尴尬,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兖州知府宋驰倒是淡定地道:“下官已经查验过了,寿张县的常平仓库存粮两万石并无亏空,萧大人若不信可随本官进城查看。”
萧淮点头道:“眼前为实,本官自然要亲自查看过的,带路!”
于是,徐晋等在一众本地官员的簇拥下进了寿张县城。
正所谓:国无三年积蓄,曰国非其国。这句话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国家若无三年以上的粮食储备,那便不算国家了。明太祖朱元璋也曾经对户部说过:“经国之要,兵食为先,国家粮储,不可无备。”
历朝历代的统治者都对粮食储备相当重视,大明朝自然也不例外,而且建立了一套较为完善的粮食储备制度。
大明的粮仓主要分成两类,一类是国家粮仓,二类是地方粮仓。国家粮仓储备的粮食主要是提供给军队,以及支付给官员藩王的俸禄,而地方的粮仓唤作常平仓,主要用来赈灾和平抑物价等不时之需。
然而,正所谓财帛动人心,在生产力落后的封建社会,粮食就等于白花花的银子,地方常平仓中堆积如山的粮食着实令人眼馋,难免有人把主意打到这上面,偷偷地将仓库中的粮食运出来转卖牟利,然后再想办法慢慢把账面抹平。譬如利用鼠食、生虫、发霉等耗损为借口,又或者趁着粮食丰收,低价购入粮食补仓等等。
大明立国至今已有一百五十年,吏治腐败已经相当严重,地主官盗卖常平仓粮食已经是官场上半公开的秘密,甚至形成一条自上而下的利益链,所以只要不是突发的特殊情况,都能掩盖糊弄过去。
再说徐晋等人在地方官的簇拥之下进了寿张县城,径直来到县衙所在的大街上,结果迎面就遇到一条长长的队伍,排队的都是衣衫褴的受灾难民,正在领取衙门发放的救济物资。
萧淮见状问道:“马知县,如今寿张县中收容了多少受灾百姓?”
县令马德炳立即答道:“目前为止,本县共安置了一千三百五十七名难民,每户按照人口发给米面和钱银,并且免费提供医治和药物,待洪水退去后再遣送他们回乡。”
萧淮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正想继续前行,突然有三名难民跪倒在路边,对着徐晋一行人叩头,旁边还放着半袋刚领到的粮食。
萧淮见状行上前,和颜悦色地问道:“尔等何故叩头?”
此时跪在地上的三名难民显然是一家子,一男一女,还有一个十岁许的小女孩,那男的热泪盈眶地答道:“回这位大人,草民在感谢府台大人的救命之恩啊!”
萧淮讶然地看了知府宋驰一眼,问道:“这是为何?”
“草民是范县人氏,前些天村子被淹,村里的人都差不多死光了,草民一家三口侥幸逃了出来,冒雨摸黑走了一天一夜才来到这里,小女受凉发烧,差点就小命不保了,碰巧遇到府台大人路过,这才捡回了一命。府治大人送医送药,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啊!”男子说完又叩起头来,他的婆娘和女儿也跟着叩头。
知府宋驰连忙上前把那男子扶起,神情和蔼地道:“尔等是本府治下的子民,本府没遇着倒还罢,若遇见了又岂能见死不救,既领了救济便且离去吧,不要滞留在此妨碍大人公务。”
这一家子难民又连声道谢一番,这才提着那袋粮食“依依不舍”地离开。
徐晋不禁无语,这“秀”未免做得太明显了吧?不过看萧淮捋须点头的样子,似乎是信了,莫不成古人都这么好骗吗?
正在此时,排队领救济的难民队伍中,一名小男孩被维持秩序的衙役提了出来,重重地摔在地上。
那名小男孩约莫五六岁模样,扎着冲天髻,身上衣衣服却是脏兮兮的,估计是被摔痛了,坐在地上嚎淘大哭。
萧淮不禁皱了皱眉,宋驰脸色微沉,向知县马德炳使了个眼色,后者急忙行上前,对着那名衙役喝斥道:“你为何打人?”
那名衙役委屈地道:“县尊大人,这小王……孩没有领取救济的竹签子。”
“县尊大老爷,小民是新来的,所以没有竹签子……哇呜,我好饿,我要吃东西!”那小孩一边哭一边大喊。
马知县瞪了衙役一眼,然后把小孩扶起来,亲自把他带到队伍的前面,那小孩领了一袋面粉和十文钱便一溜烟跑掉了。这让正准备摸着小孩额头,表演如何爱民如子的马知县很受伤,暗骂一声:“小王八蛋!”
明王首辅 第336章 金钱美色
地方官给钦差准备的住所是一座近两千平的大宅,据说是本县一名缙绅慷慨提供的,而徐晋被安排住进了大宅西南角的独立小院中。
当夜幕降临时,徐晋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小院,二牛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怀中还抱着一沓本县常平仓的账薄。
徐晋一进大厅便瘫坐在椅子上,用力地揉了揉两条由于站立太久而发酸的大腿,心中不由自嘲,别人当钦差威风八面,自己当钦差却当成了苦力。
话说今天下午刚下船,徐晋便跟着萧淮到本县粮仓中检查有无亏空。老萧显然是个办事一丝不苟的人,可不是走过场就算了的,看到堆得满满当当的粮仓,依然按排人过秤称重,吓得那些地方官脸都绿了,不过最后过秤的结果却是证实仓库没有亏空。
寿张县的常平仓储粮规模虽然只有一万石,但也不是小数目,上百名县衙的差役累死累活地搞了几个时辰才过完秤,徐晋光是站在旁边看着都站得腿酸。
当然,徐晋也明白老萧之所以如此大动干戈,无非是在敲山震虎,警告那些地方官不要存在侥幸心理罢了,如果真要每个仓库都这样查,那别的什么事都不用干了,每天就光是秤粮食得了。要知道寿张县的常平仓只是较小型的地方仓库,如果是临清仓,兖州仓这些动辄几万,甚至十几万石的大仓库,没几天时间都别想过完秤。而目前的主要任务是救灾抢险,检查粮仓是否亏空倒是次要的。
徐晋瘫坐了片刻,这才稍缓了过来,伸手拿起茶几上的茶壶,发现是空的,于是叫了几声二牛,结果没有回应,不知跑哪去了。
徐晋不禁摇了摇头,有点后悔没有把月儿带在身边,二牛这憨货干粗活尚可,伺候人还真的不行。
徐晋拿起茶壶,正准备到厨房弄点热水,却见一名荆钗布裙的少妇行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只热气腾腾的锡壶。
这名少妇约莫二十许岁,挽着已婚妇人的发式,长得倒是十分俏丽,只是皮肤稍嫌粗了些,提着锡壶站在那神情局促不安,吃吃地道:“大……大人要喝茶吗?”
徐晋点了点头,把茶壶放回茶几上,那妇人连忙走了过来,磨蹭了一会才从茶几下面取出盛茶叶的小瓷缸,抓了一把茶叶直接丢到茶壶中就加开水冲泡,一看就不是个惯会侍候人的。
徐晋不动声色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这宅子原来的下人?”
妇人怯生生地答道:“奴……奴家叫李秀珍,并不是府里的下人。”
“哦,那你为何在这里?”
“奴家是从范县那边逃难来的,黄河缺堤,俺们村子挨淹了,死了很多人,俺男人估计也被淹死了,俺自个带着两娃走难,生活没着落。正好县衙的差爷说要选几个模样周正的伺候钦差大人,俺就来哩,赚几个钱过日子。”
徐晋剑眉皱了皱,妇人说话时虽然神色平静,但话中所包含的辛酸悲苦却让人潸然动容。
“大人请喝茶!”妇人麻利地给徐晋倒了杯茶,然后便退了出去。
徐晋端起茶喝了一口,很苦,茶太浓了,唉,天灾无情,这次黄河缺堤,不知多少家庭妻离子散,阴阳相隔。
茶虽然很苦,但无疑十分提神,徐晋拿起一本粮仓的账本随手翻了几页便丢下了,这流水账式的记账方式杂乱无章,让人看着头痛,即使动了手脚也难查出来。更何况马县令敢把账本大方地交上来,自然是把出入的账面都做平了,不太可能查出端倪来。
这时,那叫李秀珍的少妇又行了进来道:“大人,水放好了,请大人沐浴。”
“有劳了李家嫂子!”徐晋点了点头,现在天气炙热,又忙了一天,感觉浑身汗腻不舒服,还真需要舒服地泡个澡。
徐晋进了房间,见到浴桶中已经放了大半桶温水,正脱了衣服泡进水中,房间门却是吱呀的打开了,少妇行了进来关上门,红着脸悉悉索索地脱了个精光,然后神情忸怩地行过来,胸前那对呈倒八字的山峦颤颤悠悠。
徐晋愕了下,连忙掉转脸道:“李家嫂子,这里不用你侍候,出去吧!”
“噢……!”妇人脸色胀红,连忙捡起地上的服服穿上,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
徐晋暗松了口气,不过那妇人的身材确实诱人,该大的地方大,该圆的地方圆,尤其是弯腰捡衣服时的风光。徐晋摇了摇头,把脑中不堪的想法挥去,暗暗鄙夷了自己一把,不过,徐老爷此时更加后悔没把美婢带在身边了。
……
夜已深了,寿张县衙后堂,马知县的书房中还亮着灯,兖州知府宋驰、同知张文升、知县马德炳三人正坐在茶几旁说话。
马知县心有余悸地道:“今天可吓死下官了,萧淮竟然把仓库的粮食全部过秤,真够狠的,幸好知府大人神机妙算,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对萧淮此人,本官还是挺了解的。”宋驰略有得色地喝了口茶,早在钦差到来之前,他已经命马知县向本县的士绅借粮,又在邻县运来一部份,把寿张县仓库的储粮缺口补上,所以今天侥幸地躲过一劫。
同知张文升却是面带忧色地道:“大人可不能掉以轻心,萧淮若继续这样查下去,迟早会发现问题的,到时咱们麻烦就大了。”
马知县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宋驰捋着须淡定地道:“萧淮今天只是敲山震虎,做做样子罢了,不可能一个仓库一个仓库地查,咱们兖州府二十多个县,十几座常平仓,他能查得过来?不过,该有的准备咱们还是要做足,范县、曹州、郓城、濮州的粮仓要尽快想办法填补亏空才行。”
马知县摇了摇头道:“先不说那边的洪水还没退尽,就算退去了,大灾过后谁家都缺粮,怕是难借到粮食。”
宋驰皱着眉点了点头:“实在不行只能铤而走险赌一把了,咱们尽量想办法拖住萧淮,让他没时间腾出手来查粮仓。对了,那钦差副使徐晋如何?”
“据本官今天观察,此子虽然年轻,但老成持重,待人接物玲珑周全,不是省油的灯!”同知张文升答道。
宋驰微笑道:“八面玲珑才好,总比那迂腐愚直的老家伙容易对付,马知县,那妇人徐晋动了没?”
马知县摇了摇头,悻道:“此子还挺有自制力的,据那妇人说,她都脱掉衣服,还是被撵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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