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王首辅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陈证道
“爹!”费吉祥连忙站起来叫了一声,眼圈红红的,脸色有些发白,眼神中透着惶然。
娄氏正抱着才五岁大的儿子费懋学哭泣,见到丈夫进来连忙抹了抹眼泪,神色凄然地道:“相公!”
费懋学才五岁,面相随其母,长得粉雕玉砌的,此刻正一脸的懵懂,显然不明白母亲和姐姐为何哭泣。
费采不禁暗叹了口气,他的妻子娄氏叫娄素琴,乃宁王妃娄素珍的胞妹,如今宁王造反。根据国朝律法,谋反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娄家必将受到株连,娄素琴自然也在株连九族的范围。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诛九族中的九族所指: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其中的妻族二,指的就是岳父一家和岳母一家,娄素琴乃宁王的小姨子,所以也在诛连的范围。
费采与妻子的感情很好,此刻心情自然十分压抑难过,轻握住妻子的手安慰道:“素琴莫慌,事情未必会那么糟糕。”
费采这安慰显然很无力。
娄素琴也是书香世家出身,知书识礼,温柔而贤惠,此时显然不想丈夫为难,强颜一笑岔开话题道:“相公匆匆回来可有事?”
费采这才猛然醒起,急忙道:“宁王派了两千人马正赶来铅山县,二哥决定举家进城躲避,快点收拾一下准备出发吧,迟则恐生变。”
……
费家西府,闺房内燃着炭炉,暖意融融。费如意一袭素色的长裙,上身粉色的棉质比甲,十六岁的少女曲线玲珑,安闲地坐在书案后看书,玉掌轻托着香腮,优雅中带着几分慵懒,眉目如画动人。
自从去年九月的庚帖事件后,继母赵氏挨了敲打后,再也不敢惦记着利用继女的婚事赚彩礼钱了,对费如意的管束也放松了许多了。所以打后的日子,费如意都过得很舒心,就是惦记着百里外那个少年。
正在此时,丫环入画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姑娘,徐公子来了!”
费如意没好气地白了入画一眼,继续安静地看书,这死丫头也不知骗了自己多少遍了,每次都是害自己空欢喜一场。
入画急道:“姑娘,这次是真的,徐公子真的来,就在中府那边和老爷说话呢!”
费如意放下站起来,将信将疑地道:“小蹄子,这次如果又是骗人,看我饶不饶你!”
就在此时,房间的珠帘被掀起,费懋贤带着一阵冷风行进来,急急地道:“三妹,赶紧收拾行装,天黑之前要进城!”
费如意微惊道:“大哥,发生什么了?外面可是下着雪啊!”
费懋贤解释道:“宁王起兵造反,巡抚孙大人遇害了,子谦带着孙大人的遗体刚从余干县那边逃了回来,后面还有追兵,情况紧急,得赶快进城躲避!”
费如意那张宜嗔宜喜的俏脸刷的一下子白了,惊道:“那徐公子咋样了,有没有受伤?”
费懋贤神色凝重地答道:“子谦没事,不过孙大人的三百亲卫只剩下十人了,可见这一路凶险异常。”
“阿弥托佛,没事就好!”费如意闻言心有余悸地拍了拍酥、胸,连忙吩咐入画收拾行装。
……
冬春季节,日短而夜长,再加上天空下着雪,铅云密布,所以只是下午六时许,天色便完全黑下了。
铅山县北门的城楼内正燃起了三盆炭火,十数名负责值守的衙役和民壮正围在火盆旁边取暖,一个个捂得严严实实,有一搭没一搭地低声闲聊着。
城楼外北风呼呼,雪花飞扬,冷得要命,自然没人愿意出去巡逻。
“奶奶的,这鬼天气能冷死个人了,大晚上的还要在城头吃西北风。”一名年轻衙役骂骂咧咧地抱怨着,显然对被安排晚上值班十分不爽。
郭麻子笑着打趣道:“小马,年轻人吃点亏有什么所谓,我和樊老七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吃亏是福呀!”
那年轻衙役撇嘴道:“郭叔你当然说得轻巧,再过半个时辰你就可以交班回家了抱婆娘嘿咻了。”
周围的衙役顿时哄笑起来,一名民夫揶揄道:“小马,这你可羡慕不来,因为你还没有婆娘,回家最多也就搂个冷枕头,还不如留在这跟咱聊天打屁。”
郭麻子一副过来人的口吻道:“小马,等你到了郭叔这种年纪,你就会明白其实没有婆娘才自在轻松呢。从来只有累坏的牛,没有耕坏的地啊!”
旁边的樊老七猥琐地道:“老郭,你才四十呀,这就耕不动了,要不要老哥我帮忙耕一下你家那块地?”
“呸,王八蛋,滚你娘的!”郭麻子抬脚作势要踹,樊老七嘿笑着躲远,一众衙役民夫再次哄笑起来。
就在此时,一阵马嘶声被北风送了进来,隐约还有嘈杂的人声。众衙役民夫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跑出门楼往城下望去,立即吓得脸都白了。
浓墨的夜色之下,一支长长的火把队伍正往这边蜿蜒而来,火光的映照之下,林立的长枪反射出让人胆寒的光芒,根本分不清有多少人!
郭麻子惊恐地吞了吞口水,使劲地敲响了手中的铜锣,砰砰砰砰……瞬时间鸡飞狗跳。
杨清策马来到城门下,抬头看了一眼城头上畏畏缩缩地探头的衙役民夫,脸上不由泛起轻蔑的冷笑,取下背着的长弓。
一名叛兵催马上前数米,对着城头大声喝道:“上面的听着,顺德天子麾下杨将军在此,令尔等立即开城献降,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城头上一众衙役和民夫不禁面如土色,还真是宁王的军队来了啊。
明王首辅 第212章 雪夜危机
窗外,雪花趁着夜色飘落,铅山县衙前院各房(办公室)都已经门户紧锁,只有礼房还亮着灯。
此刻,一名年约三十许岁的中年男子正在油灯下认真地处理公文。此人身穿绿色的八品官袍,正是铅山县的新任县丞孟轩,表字庭芳。
孟轩乃玉山县人,举人出身,原在鹅湖书院任教习,品行正直,而且办事干练,颇受鹅湖书院的山长赏识。
去年,孙遂在铅山县剿匪,把失职渎职的前任知县革职查办了,将县丞吴林广提了上去代理知县,于是县丞的位置就空缺了,鹅湖书院的山长便向孙遂推荐了孟轩。
县丞(正八品)乃县令的副手,主要负责文书和仓库管理等,实际的权力并不大,属于坐冷板凳的角色。尽管如此,孟轩自上任以来兢兢业业,将分内所属的工作处理得井井有条,确实是个能吏。
不过,下属越能干,未必会越受直系上司的赏识,甚至会招致忌惮,因为威胁上司的位置嘛!
知县吴林广本人也是举人出身,只是走了狗屎运才坐上知县的位置,如今孟轩也是举人出身,而且办事能干,吴知县自然觉得地位有受威胁的危险,所以一直排挤孟轩,大小事情都不会跟他商量,反而更为重用主薄方添禄(茶商方家)。
孟轩为人正直,还有点书生意气,对吴林广这种世故圆滑的老吏有些不屑,所以尽管受到排挤,却从来没有主动去奉承吴林广,只是赫赫业业地做好自己的本份。
孟轩今年才三十二岁,这个年纪的举人其实并不算老,完全可以再搏取进士功名,但孟轩却选择了到书院当教习,可见对士途并不热衷。正所谓无欲则刚,所以孟轩才懒得去讨好奉承吴林广,大不了再回书院当教习。
此时,孟轩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书,正准备收拾一下便下班回家,门突然被推开了,捕头李明挟着一阵寒风闪了进来,神色慌张地急道:“县丞大人,大事不好了,宁王麾下军队已经兵临城下了,要求咱们开城纳降呢!”
孟轩面色急变,急忙问:“贼兵有多少人马?”
“贼兵”两个字足以看出孟轩对宁王起兵造反的鲜明态度。孟轩为人正直,并不像吴林广这种圆滑世故的骑墙派,造反的宁王在他眼中就是不折不扣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李明目光一闪,答道:“天黑看不清楚,至少过千人,或许有几千!”
孟轩皱了皱眉道:“走,到城头看看去……对了,知县大人你通知了吗?”
“已经通知了,不过天气变化,县尊大人的老毛病又犯了,腰痛得起不了床,让县丞大人全权负责守城的事宜。”李明说话时眼神明显有些虚。
孟轩顿时脸色微沉,他又不是白痴,吴林广早不犯病晚不犯病,偏偏这个时候犯病,十有八九是装的,无非是想推卸责任罢了,一方面不想得罪叛军,一方面又不想背献城投降的罪名,这狡猾的老油子,真是枉读了圣贤书,呸,羞于此等人为伍!
孟轩一甩衣袖大步走了出官署,李明眼中闪过一抹愧疚,连忙快步追了出去。
话说李明找孟轩之前便先去请示过吴林广了,吴知县正在和小妾吃小鸡炖蘑菇呢,听闻宁王大军已经兵林城下,当场吓得六神无主,还是小妾给他出了个馊主意地,把锅甩给县丞孟轩。
孟轩冒着风雪赶到北城门,此时城头上已聚集了数百的衙役和民壮,见到孟轩纷纷行礼:“县丞大人!”
孟轩脸色冷沉地点了点头,从城墙的垛口处探头往下观察了一下,顿时心中大定。城下的贼兵估计就千人左右,而且看样子并没有携带攻城的器械,更何况现在下着雪,就凭那点人想攻破城门,作梦吧,城头上的数百差役和民夫便足以守城。
此时,城下等候的杨清和王儒早就不耐烦了,见到城头上有人探头观察,而且看顶戴服装显然是个官员,于是厉声喝道:“城头上可是铅山县令吴林广?”
“本官乃铅山县丞孟轩,尔等贼兵安敢在城外耀武扬威,速速丢下兵器自缚待界。”孟轩冷道。
杨清和王儒意外地对视一眼,一把手没出现,反而来了个二把手,看样子态度还挺强硬的。
杨清厉声威胁道:“不知死活的狗官,限你一盏茶内开城投降,否则本千户便下令攻城,到时杀你全家!”
孟轩不屑地冷笑道:“痴心妄想,本官乃堂堂朝廷命官,又岂会向尔等乱臣贼子投降献城,废话少说,有本事便来攻城。”
杨清大怒,手中的长弓崩的一声,但见箭去如流星,直取城头上的孟县丞。
“县丞大人小心!”旁边的捕头李明手疾眼快地将孟轩拉后。
那支劲箭掠着孟轩的额头而过,将乌纱帽都扫掉了,笃的一声插进了门楼的一根横木上。
孟轩惊出一身冷汗,狼狈地将乌纱帽捡起来戴上。
“玛的,算你这狗官命大!”城下的杨清怒骂一声,大喝:“攻城!”
一众贼兵立即呐喊着扑向城门,刀砍脚踹,企图把城门给破开。
话说杨清率领的一卫人马本是来追杀孙遂的,轻装简从,并没有携带攻城的器械,再加上眼下寒风刺骨,雪花纷飞,攀爬城墙是不可能的了,只能对城门进行攻击。
城头上,孟轩定了定神,立即命令众衙役和民夫往下扔滚石擂木,下面企图破门的贼兵顿时被砸得头破血流,惨叫连连,倾刻便死伤十几人。
杨清正想命令弓箭手压制城头上的守军,王儒大声道:“大哥,这样子攻城不划算啊,最后就算破城,恐怕也得搭上几百弟兄的性命。”
杨清此刻正是一肚子火,追杀孙遂差点全军覆没就就算了,现在连攻城也不顺利,偏偏吴三八一路来却是势如破竹,他奶奶的,自己咋就这么倒霉呢!
“老三,那你说怎么办?”杨清沉声道。
王儒道:“眼下正下雪,地湿墙滑,咱们又没有攻城的工具,这样硬闯城门只能白送性命,要不咱们先去收拾费家?等天亮雪停后再攻铅山县城吧!”
杨清琢磨一下也有道理,费家庄园没有城墙,应该十分容易拿下,弟兄们也正好有地方落脚躲避风雪,最关键是抓住费家上下可是大功一件,于是点头道:“好,那边先去攻费家,妈妈的,回头攻破铅山县城,看老子不宰了那狗县丞的全家。”
杨清愤愤地骂了一句,下令绕城而过赶往城南柴家埠的费家。
那些贼兵听闻不用攻城都不禁大喜,这寒风夹雪的天气,硬攻墙厚城高的县城简直就是送死,还是攻打费家好啊,听说费家可是大族,家里肯定是钱多粮多,而且丫环婢仆成群,爽也!
城头上的衙役和民夫见到贼兵竟然这么容易就打退了,不禁齐声欢呼。
孟轩却是不敢大意,担心贼兵去攻打其他城门,于是率着众衙役沿着城头紧盯着贼兵,最后看着贼兵绕到城南远离,这才放下心来。
看着贼兵离开的方向,孟轩隐隐猜到对方的目标可能会是费阁老,但能守住县城就不错了,其他的孟轩也爱莫能助,只是派了一骑出城赶往城西的千户所报信,至于熊千户会不会率兵救援费家,孟轩也拿不准。
此时,费家的庄园内正灯火通明,府前的空地上十几辆马车整装待发,另外还有十几板车的行李。家丁婢仆般背着包袱,人人神色慌张……
明王首辅 第213章 岌岌可危
雪似乎下得小了些,不过气温却是更低了,费府门前灯火通明,数十辆马车正整装待发。
徐晋站在坐骑旁,墨色的斗篷上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雪粉,尽管脸上一如既往的平静,但内心却是有些焦灼,盖因耗费的时间太久了。
费家上下,连上护院、家丁、婢仆近三百人,拖家带口,妇嬬老幼,全部收拾准备妥当竟花了一个多时辰。徐晋本以为天黑之前就能进城的,结果一直拖到现在,焦急却又无奈。
这时,东府那边终于驶出两辆马车,还有五六辆装得满满当当的拉货板车,大部分都是继母赵氏的财物,其中有不少值钱的大件,譬如花瓶、玉屏风、甚至还有一张象牙小榻。本来是逃难的,倒弄得好像是在搬家了。
费宏神色有些不悦,不过他涵养好,对方毕竟是兄长的填房,倒没有当场训斥,转身对徐晋道:“子谦,可以出发了。”
徐晋点了点头翻身上马,命令一众亲兵在前方开路。
然而,车队刚驶出了庄园,便有数匹快马急驰而来,在前面开道的一众亲兵急忙抽出腰刀喝令来马停下。
谢二剑眼尖,认出来人正是负责打前站的周管家和两名护院,连忙道:“是自己人!”
周管家策马奔至近前,惊恐地大喊:“老爷,徐公子,宁王贼兵杀来,大家速速退回庄里,快!”
周管家话音刚下,远处官道的拐弯处便出现了数支火把,紧接着更多火把出现现在视线内,形成一条长长的火龙,向着这边气势汹汹地扑来,火光之下,甚至能隐约看到那些叛兵脸上的狞笑。
瞬时间,整支队伍都骚动起来,一些胆小的婢女甚至当场吓哭了。徐晋的心瞬间沉到谷底,终究还是太迟了,急忙传令退回庄园内。
一众婢仆家丁乱哄哄地往回跑,幸好此时离庄门并不远,否则后果很严重。
嘭……
庄园厚实的木门刚刚关上,贼兵便杀到近前了,无数火把在风雪中猎猎作响,将庄外照得灯火通明。
王儒神色兴奋地大声道:“大哥,看样子费宏这只老狐狸是想连夜逃跑啊,幸亏咱们来得及时,哈哈,这次一锅端了。”
杨清骑在马上畅快地大笑,他刚才发现了之前杀得自己亡命逃跑的铁塔大汉也在队伍中,也就是说孙遂此刻也肯定在费家的庄园里,只要把眼前这座庄园攻破,抓住孙遂和费宏,天大的功劳唾手可得了!
“弟兄们,钱财女人都在庄园里面,谁抢到归谁,给老子冲!”杨清一声令下,一众叛兵立即争先恐后地朝着庄园的栏栅扑去。
话说杨清手下的叛兵大部分都是鄱阳湖中的水贼,其余的也是些社会渣滓,平日打家劫舍早就驾轻路熟了,看到大车小车的行李财物,还有成群的丫环婢女,根本不用什么战前动员,一个个就跟打了鸡血一般。
嗖嗖嗖……
一众叛兵刚冲到附近,栅栏上预留的豁口便射出一通利箭,瞬时将十几名叛兵射翻在地。
后面冲上来的叛兵见状纷纷散开,猫着腰扑向两侧,用刀猛砍栅栏,企图将栅栏劈开。一名叛兵正砍得起劲,一根削得尖尖的竹枪冷不丁探出来,把他扎了个透心凉……
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不断有贼兵被利箭射杀,被栅栏内突然刺出的竹枪捅死。然而,贼兵毕竟人数众多,再加上庄园实在太大了,贼兵可进攻的位置很多,几十个庄丁根本防守不过来。
所以,只是数盏茶的工夫,有好几处的栅栏便差不多被砍倒了,正有贼兵试图从豁口钻进来,情况岌岌可危。
“通叛大人,贼兵人数太多,快要抵挡不住了,您快躲到宅子里吧!”王林儿挥刀将一名钻进来的贼兵砍翻,一边焦急地大叫。
徐晋手持着火铳,一直在后面督战,大舅子谢一刀则始终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
徐晋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费家所有内眷都已经安全逃进了宅内,于是取出火折点燃了火铳的引线,对着一名刚从豁口钻进半边身子的贼兵轰了一发,这才冷静地道:“撤!”
一众亲兵和庄丁立即迅速地退进了中府的宅子,将厚实的铜皮朱漆大门关上。
轰蓬……
庄园外的栅栏终于被砍倒,贼兵们潮水般涌了进来,开始疯狂抢夺空地上还没来得搬回宅内的部分行李和财物。
杨清和王儒策马奔了进庄园,前者得意地大笑:“哈哈,弟兄们再加把劲,宅子里面的财物更多,还有女人,不过老子丑话说在前,那些丫环婢女你们可以随便上,不过费家的几位姑娘是世子殿下指定要的,谁他妈的敢碰,大头小头一起砍。明白吗?”
一众痞兵顿时嘿嘿地淫、笑起来,开始对费家的中府发动进攻。
……
雪已经停了,江面上夜色如墨,此时信江上却有数十艏沙船顺流而下,由上饶县的方向直奔铅山县而来。每一艏沙船上都坐满了身穿鸳鸯战袄的明军,军士们一边吆喝着号子,一边奋力划浆,本来就是顺流,如此一来沙船的速度便更快了,像离弦的箭。
这些明军都是上饶千户所的驻兵,奉了广信府新任通判的调令,连夜火速赶往铅山县。
此时,一名年纪二十三四岁的青年正站在船头,双手抱胸,腰刀就夹在胸前,一副独孤求败的寂寞刀客模样。
这名神气的家伙正是百户余林生,现在应该叫余千户了。话说去年孙遂剿灭铅山群匪,余百户连抓两名匪首立下大功,所以被晋升为千户,调到上饶千户所任职。
话说余林生今年才二十三岁,这么年轻的千户可以说非常了不起了。余千户本来也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但是今天旁晚接到一纸调令,余林生才发现原来有人比自己更了不起。
那个叫徐晋的小书生竟然当上了广信府的通判,正儿八经的六品文官,人家一纸调令发来,自己大晚上的也得火速赶往铅山县“护驾”。
明王首辅 第214章 冒险求援(大章)
叛兵对费宅的第一轮猛攻以失败而告终,死伤了数十之众。
自从去年从上饶县搬回来,费家吸取了教训,一直在加强宅子的安全措施,原本的围墙从两米加高到三米,厚度增加到一米二,全部由青砖加糥米汁夯实,非常坚固,光靠人力别想把围墙推倒。而且墙头上全部镶上了铁刺,贼兵想从墙头攀上来,既要提防铁刺,又要抵挡庄丁的竹枪长矛,一不小心就会被扎个透心凉。
另外,大门两侧的围墙上还各砌了一个类似于雕堡一般的玩意,庄丁能藏在里面攻击那些撞门的贼兵,烧得滚烫的热油或者粪水兜头淋下,烫得一众贼兵鬼哭狼嚎。
正所谓兔子急了还咬人,费家上下的婢仆均明白落入贼兵手中的下场,所以全部都发动起来,积极配合庄丁们防守,有人帮忙架锅烧油、有人帮忙捡石块、有人帮忙提粪水、有人帮忙救治受伤者,乱中有序……
正是大家通力合作,成功把贼兵的第一轮强攻打退了。
此时,费宅外正惨叫连天,那些被扎伤、烫伤、摔伤的贼兵正痛苦地哀号。最惨的就是被淋了粪水的贼兵,满头脸的屎尿,臭哄哄不说,还被烫得皮开肉烂,粪水这玩意脏兮兮的,很容易就会引起细菌感染,从而皮肉腐烂无药可救。这估计就是最早的“化学武器”了。
杨清面色难看之极,恶狠狠地盯着眼前这座坚固如龟壳的费宅,本以为轻松就能拿下的,结果死伤上百人还拿它没办法。
王儒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悻悻地骂道:“特玛的,敢情费宏那只老狐狸早有准备,大哥,弟兄们已经又累又饿了,要不先埋锅做饭,等吃饱养足力气再攻吧。”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一众贼兵进攻受挫,士气已经开始回落了,再加上一路急行军,到现在还没有吃晚饭,此刻气势一弱,饥饿和疲惫便上来了。
杨清也觉得饥肠辘辘,于是下令埋锅做饭,等吃饱喝足了再一鼓作气拿下费宅。
一众贼兵停止了进攻,宅内的亲兵和庄丁均松了口气,抓紧时间休息恢复体力。
费府内的雕楼上,徐晋和费宏等人正站在窗口往下面观察。
徐晋看着外面正在埋锅做饭的贼兵,剑眉深深地皱了起来,眼下虽然打退了贼兵的第一轮进攻,但实际情况却是十分不乐观。
因为第一轮的进攻便有两名庄丁被对方的火铳打死,另外还有七八人受了不同程度的伤,而贼兵人数众多,即使拼人命也能把防守的庄丁拼光。所以,如果没有救援的话,宅子被攻破只是迟早的事,届时便是一边倒的屠杀,满屋妇孺的下场会很凄惨。
费宏和费采两人显然也明白这点,此刻神色凝重,费懋贤和费懋中更是脸色有些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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