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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兰若寺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载载
槐序忍不住眼中发热,不是因为悲伤,却是为了这无声的鼓励和支持。
俯首之时,猛然发现豆大的灯火已经烧起青焰,灯花美丽耀眼。
他猛地侧头去看,只见白献之睁开眼睛看着他,眼睛里全是莫名的情绪。
槐序道:“我接你回来了。”
他的眼睛尚且发红,头发散落在肩上,手中拿着佛珠,跪坐在佛前,守着一盏灯。
白献之不知道为什么就从心里涌出了热流,席卷了他的五府六脏,直冲十二重楼,他不由自主的张口,道:“我回来了,师兄。”
槐序笑了笑,柔和宽宏的气息又回到他身上。他认认真真的给大尊行了个大礼,才将青灯拿起,扶着白献之往山前走去。
走出塔林时,槐序回头看了一眼,见到塔林中禅音回荡,灵光袅袅,便微微笑了笑,分外开怀。
白献之半边身子靠在槐序身上,看着他的脸,问道:“师兄,我睡了多久?”
槐序道:“已经一个月了。”
已经一个月了。
白献之看着槐序的,心里想着,若不是被逼到绝处,师兄又怎么会求助于佛陀,没人比他更明白万事只能求自己。
槐序曾经给他说过一个故事,说得是有人去庙里拜观音,发现有一个人也在拜观音,而且那人和观音一个模样。人问时,那人说自己正是观音。
“既是观音,为何拜观音?”
“求人不如求己。”
修行中人不是凡夫俗子,若非无能为力,又怎么会祈求神佛怜悯。
这一个月,他又是怎么担忧过来的呢?
白献之道:“师兄,我要是没回来怎么办?”
槐序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死了,我就把你埋了,好好打理兰若寺,一心修行就是了。”
白献之道:“就这样?”
槐序瞥了他一眼,道:“还能如何?多给你念几篇往生咒罢。”
白献之不由气苦,没来由的气苦,更无法发作,只得憋着不言语。
槐序把他送回寺里,就回去藏经阁放灯。槐序前脚一走,后脚白献之身边就围了一群妖鬼。
晏儿打量着他两眼,道:“你可算醒了,你要是再不醒,我们都要急死了。”
白献之挑了挑眉,道:“舍不得我啊?”
晏儿嗤笑一声,摇头离开。
鹿童蹦蹦跳跳地跟着离开,黄二十一郎才想走,被白献之揪住,道:“她笑什么?”
二十一郎道:“晏儿姐姐是担心大王,这几天大王看起来心情很不好,大家都不敢说话,没人担心你。”
白献之在二十一郎脑袋上敲了一记,道:“会不会说话。”
二十一郎鼓着嘴走了。白献之站在门口,看向槐序离开的方向,不知道怎么了,就忽然笑出了声。
白献之又闭关修养了一个月,才能行走自如,寒月钩又被他从额头逼出,挂到腰上。
等到白献之出关的时候,鬼市里忙得热火朝天,白献之看所有人都忙得团团转,也没找到槐序,只能去找白猿。
白猿院子里劈柴,白献之一问,白猿道:“大王去访友了,水月庵、茶山、大城隍、水君、青蛙神,要拜访好多故友。”
白献之又问:“你们又在忙什么?”
白猿道:“大王度过雷劫修成地仙,喜宴一直拖着没办,前几天大王出门时说你快出关了,他出去访友,回来时就可以宴请宾客。”
白猿抓了抓脑袋道:“翟夫子都把早学停了一起忙呢,我入道太晚,幻形之术学得不好,只能在这劈柴了。”
白献之看着忙得如火如荼的兰若居,嘿嘿一笑,道:“我也去帮忙!”
白猿伸手一捞,没捞住,白献之的身影已经远去,他抓了抓脑袋,喃喃道:“你别去……他们说不能让你干活……”





[聊斋]兰若寺 第五十二章 青蛙神
白献之在添乱的时候,槐序正在和青蛙神喝茶。青蛙神也是野神,没有正经的符授,只是响应人类祭祀,自然而化的善神。
一开始只是青蛙神不慎被人类看到真身——巨大而且威武,并且正在和毒虫战斗。这就自然而然的引发了祭祀,东南一代种植水稻,到处是农田,到处是青蛙。青蛙吃害虫,一开始就被赋予了守护田地的神力。
农神是国祀,江山社稷,社神和稷神分别司掌土地和农业,享人间万世香火,拥有不可思议的神通。青蛙神被作为守护农田的神灵祭祀,某种程度上就和稷神一脉相承。
土地和食物凝聚着人类无穷的心念,青蛙神受到人类心念的影响,自然是一个善神,也在人类的祭祀中法力大增。这位神灵脱却妖身还在槐序之前,也早槐序一步成为地仙。
到了青蛙神这种地步,即便是不领着天庭符授,也已经算不得野神。没人能说他是淫祠邪祀,民间祭祀青蛙神已久,青蛙神保护农田的历史也极为久远。青蛙神若是愿意,甚至能直接一纸公文上表天庭,领符授成就正神。
只是这只老青蛙舍不得逍遥自在,还不愿意这么快把自己捆在神位上。
槐序和青蛙神在神庙前喝茶,民间不乏富贵,这做神庙修建的虽然算不得富丽堂皇,却也宽敞。
有神庙在,就有一方神域开辟。这是神灵的异力,其实和槐序在黑山开辟阴界差不多,只是有神力加持,尽显光明。
两棵斜倚着的李树底下,摆着一张石桌,两个小方凳,坐着槐序和青蛙神。青蛙神的本相是个一脸慈祥的老翁。两人端着茶杯相互交流道法,偶尔在石桌上写写画画,光影浮动,玄奥难言。
坐了不多时,有一个貌美的姑娘在神殿里端着茶点走出来,怯生生的站在青蛙神背后,拿眼偷瞧槐序。
这等小动作,如何瞒得过在座的两位。青蛙神无奈一笑,道:“这是我的女儿十娘,自幼丧母,是老朽把她带回神殿,请几个粗使婆子教养的,不成想婆子不识礼数,把女儿也教坏了。”
十娘有些嗔怪,轻轻摇晃着青蛙神的肩膀,道:“爹爹。”
槐序自然瞧得出青蛙神是极其宠爱女儿的,说是不懂礼数,但说起女儿时,脸上却都是欢欣的笑意。
槐序对着十娘轻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多说,瞧着十娘似乎对青蛙神有话要说的样子,便起身告辞,道:“那我便告辞了,请蛙神几日后光临寒舍了。”
青蛙神也不能留他,倒是十娘一听,忍不住轻轻拽了拽青蛙神的衣服。
等槐序走了以后,十娘问道:“爹爹,这是谁啊?”
青蛙神端着茶杯,一脸慈爱,道:“这是兰若王,黑山上的大王。”
十娘朝神庙外看去,早就不见了槐序的身影,心里有些失落,道:“兰若王的名声我早就听过,以前不是说这是位女大王吗?”
青蛙神看着女儿的模样,哪里不知道她是红鸾照命,动了春心,苦笑道:“兰若王是青槐成人,为得人身前,并无定性。只是修成人身,更偏好男儿身,便自成了男儿。乖十娘,你莫不是看上了他?”
十娘忸怩着不肯说话。
青蛙神道:“好十娘,你若是看上别人,我纵是掳我帮你掳回来,只是他并非良配,爹爹是万万不能点头的。”
十娘把眉头一皱,叫道:“爹爹!”
青蛙神道:“十娘,你便是喜欢上凡人,嫁过去也是下嫁,没人敢欺负你。可是兰若王,爹爹就是拼了老命,也未必能打得过他。你不知道他的厉害,只知道他的威风,当年他一人一藤杀了多少东南道妖怪鬼神,尸骨累累。他这般人,心里只有大道,容不下人情。他便是娶你,也不会对你有几分爱意,到时候孤苦难挨,谁来救你。”
青蛙神说得可怕,只是女孩儿动了心,哪有那么容易放下。
不过几日,十娘茶不思饭不想,就瘦了一圈。青蛙神急得团团转,没法子,只得东西带她去黑山赴宴。
只是青蛙神从不看好十娘能和槐序有什么发展,左不过一个单相思罢了。若是别家姑娘,也不至于因为一个见了一面的男子就要劳思成疾。也只是十娘没有女性长辈教导,青蛙神又是独女,太过溺爱,才养成这个不顺心意便不可的性子。
真等到赴宴之日,青蛙神左叮咛右嘱咐让十娘不要闯祸,才带着忧心来了黑山。腾云驾雾,未至黑山,就瞧见远远黑山之上,明月低垂,仿佛明珠一般挂在山头。山上灯火一片,相映成辉,袅袅白气悠然浮空转动,如同仙府。
十娘何曾见过妖鬼居所有这般景象,便是是说人间,也要逢年过节方有此豪奢,灯花并结。只是人间之景再美,如何能美过仙境?
青蛙神带着女儿,打着游玩的心思,便从山脚而行。从山脚而起,沿路都有青幽幽的鬼火被捉起来放到灯笼里照明,山路被打理得干干净净,许多喜阴的植物在山道旁生着嫩绿的叶子,长着细碎的花。
十娘看什么都好奇,都觉得新鲜有趣。便是青蛙神,也觉得新奇,黑山上处处都透着精巧的心思。甚至于青蛙神都觉得,黑山上定有一个美丽的女主人,因为这里有很多小玩意儿并不是男人的心思可以琢磨出来的。
他这么说给十娘听,十娘眼里都泛起泪花,十娘哭道:“我只是瞧瞧吧,若是真有女主人也就罢了,我总不能嫁过去做小。”
十娘一哭,青蛙神就发愁,实在不知道如何回应才是。
到了鬼市入口,兰若寺山门,两个憨厚的中年人将他们引入鬼市。青蛙神忍不住瞧了两眼,这是两只披了画皮的木魅。可怕的原形被遮掩之后,看起来倒健硕憨厚得紧。
进了鬼市,才是真正的繁华,等等不绝,叫卖不断,熙熙攘攘,欢声笑语。
青蛙神是善神,更能感受到其中的善念。纵然上次已经大致看过,这会儿也仍旧沉浸其中。
孤独和恐惧是妖精鬼魅永远无法摆脱的噩梦,从一开始,这个世界就对他们抱着极大的恶意。越是孤独越是恐惧,这些妖精鬼魅就越无法解脱,无法解脱,对这个世界的危害就越大。
青蛙神忍不住吃了一惊,他似乎察觉到了槐序的目地,忍不住心中赞叹一声。
其实比他更能察觉鬼市的本质的是妙谛禅师,若说解脱和开悟,佛法甚至还在道法之前。
妙谛禅师今日虽然没来,但早在鬼市初设,她就偷偷探过底,否则如何能轻易将自在珠这样的佛宝赠予槐序。
青蛙神拉着十娘到了兰若居,进门之时,彩云和霞儿便上前来引路。
十娘看着彩儿和霞儿,便自有些惊讶,彩云而霞儿生得貌美,便是和她相比,也不见得逊色。不由得心里的热切就冷了几分,暗道:“若是黑山上的女子都这般容貌,我倒也不输她们。”
只是这般容貌的女子都只能当个粗使婢女,想一想,十娘心里就没底。
等入了酒席,小倩、小蝶和小桑随侍左右,在槐序耳旁说话,十娘更是心里打了个突,一腔悸动和自傲被打落了大半。
小倩端庄清丽、温婉可人,一颦一笑进退有度,眉间带着几分愁思,十娘亦是我见犹怜。小蝶冷艳精干,动作亦不拖泥带水,冰霜美人,对着槐序却能展颜开怀。小桑娇蛮可爱,风风火火,撒娇耍宝样样能行。
有这三位美人相伴,若是还能对她动心,才是天大的怪事。
十娘含泪对青蛙神道:“爹爹,罢了。这必是他的侍妾,世间男子若有这等佳偶相伴,岂不能爱到骨子里,又怎么会对旁人动心?便我是个男人,也不能再看上他人。”
青蛙神不清楚这三个女鬼是不是槐序的侍妾,只是这等绝色放在身前,是个男人都会享用,何况槐序这般青年风流,说她们不是侍妾,恐怕也没人相信。
青蛙神抚摸着女儿的头发,道:“十娘没有修行的缘分,便找个疼你爱你的贴心人相守一生罢,何必看上他,他是草木得道,未必懂得人心。十娘值得更好的,爹爹一定给十娘找个好夫家。”
这话若放在往日,十娘必然听不进去,只是如今她满心迷恋被打击得体无完肤,脑子又灵活起来,自然知道取舍。
等到晚宴过后,第二日天明,青蛙神带着女儿离开黑山。
直到现在,槐序也不知道还有个喜欢他的女孩儿尚未出口表达爱意,就已经先死了心。也不知道他在别人眼中,是个坐拥风流帐的浪荡仙神。
十娘临走之时,托小蝶将一副手绢送给槐序,权当了却相思。那时候槐序正在送客,小蝶也要忙得脱不开身,就请最闲的白献之把手绢转交。
白献之拿着手绢,只见手绢上一片白,也没有半个绣花,倒好似临时被人拆了似的。
白献之满口应是,转头就把手绢扔到火盆里,叹道:“师兄啊师兄,我是为你好,了你一桩风流债啊。”




[聊斋]兰若寺 第五十三章 旧怨
夜晚,苍穹高远,明月低垂。泰山大帝庙中无穷灵光浮动,华光九彩,神圣广大。
王兰打扫过泰山大帝庙,就退守在侧门,对着明月小酌一杯。人间繁华,繁华却不及帝庙,这里的清冷,比天上还重几分。虽是如此,王兰却不敢有半分不满,他是泰山大帝的清道使。泰山大帝巡游之时,他在前开道,挥退人鬼妖魅。
听起来似乎是个很厉害的官职,事实上还不如帝御前的马夫。王兰自成清道使以来,未曾见过泰山大帝巡游,自然也不曾见过泰山大帝的面容。清道使有事会被征召,无事便在凡间看守大帝庙。
大帝庙到处都是,他看守的只是其中一座罢了。
喝了几杯酒,王兰不禁有些感怀,想起从前际遇,也不禁唏嘘。正当此时,他似乎听到有人唤他的名字。
“王兄,王兄。”
王兰自嘲一笑,自己果真是喝醉了,不然怎么会听到贺才的声音。
正准备端杯再饮,却又听到这呼唤,不禁一怔。把酒杯放下,王兰循着呼声而去。走出泰山大帝庙,在东巷一棵桑树底下,王兰看到了熟人。
“贺才!”王兰惊呼一声,道:“你竟然从铁围山出来了?”
贺才在桑树下栖身,眼窝深陷,眼中有许多血丝,衣袍破败,头发虽然收拾过,却仍旧有几分散乱。
贺才笑了一声,声如夜枭,刺耳难听。
王兰皱了皱眉头,眼中有几分冷意,道:“你笑什么。”
贺才道:“王兄,你大难临头还不自知吗?”
王兰怫然色变,道:“贺才,我念你故人一场,你再胡说,就不怕去阴司告你吗?”
贺才冷笑一声,道:“好个王兰,怎么,当了个清道使就这般威风,我好意提醒你,你倒是摆得上架子!张兄在世时,你倒是能心平气和的和我喝酒!”
提起张生,王兰才真的怒了,骂道:“你还有脸提他!若不是你不成事,三番四次去打秋风,拿着他的钱胡作非为,还教唆他害人,他怎么会坏了一身气数,穷困一生,孤苦终老。”
贺才哈哈大笑,道:“别说笑了,王兄,是你以鬼仙之体附身在张兄身上,才坏了张兄命格,如何能赖到我头上?”
他这话正说在王兰的心头上,王兰顿时阴沉着脸不说话。
贺才道:“王兄,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我在铁围山受苦这么多年,已经洗清罪孽,将要转世。若非真的听到于你不利的消息,你以为我会冒险来人间?”
王兰道:“你有这般好心。”贺才贪财好色,贪嗔痴五毒俱全,唯独没有学会仁慈友爱。否则也不会既受了张生的恩德,又转过头教唆他去做坏事。
贺才不恼不怒,道:“当年之事,我有大错,我认了。铁围山受难这么多年,若是还看不开,我就永远出不来了。张兄已经死了,当年的恩德,是你和他一起给我的,我这次来,也只是想了断恩情。这次回去,我就要投胎转世。投胎之后,前尘尽了。我们三人的恩义,也都要散了。”
贺才说着,竟然红了眼眶,道:“铁围山几十年,才懂得还是人间的好。”
他说得动情,王兰也不由得触动。当神仙快活,但真的比人间快活吗?
王兰道:“我先恭喜你了。”
贺才扯了扯嘴角,道:“我说你听罢,信不信由你。我出铁围山之后,在酆都城住了一阵子,托关系打听了张兄和你的事情,也知道了当年一些事情。当年鬼差误勾魂,将王兄你的魂魄勾走,事后才发现对不上号,没办法,便怂恿你修成鬼仙。我只问你一句,当年你是怎么成的鬼仙?”
王兰一怔,没有回答。
贺才道:“你不回答也罢,是你们抢了一个狐仙精修的内丹,方才化鬼成仙。夺人仙缘,坏人修行,王兄,这就是你做的事。你可知你们夺了那狐仙的内丹之后,那狐仙满门老小数十口因此被捉去,剥了一身皮子做了大氅?”
王兰喃喃道:“它死了?”
贺才道:“当然是死了。只是他是狐仙,除了修成内丹,还有一口仙气,死后化作狐鬼,也是鬼仙。不仅如此,他还跟了一个厉害的鬼王。我说你大难临头,正是这仇家要找上门了。”
王兰脸色隐隐变换,他虽然是泰山大帝御前清道使,却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神,若真是有仇家上门,除非告上去,不然不会有人来管。只是这事本就是他没理,告上去还不知道谁输谁赢。
贺才也不管他,道:“我在酆都城听到有人间鬼魅在打探你的消息,不仅是你,那位误勾人魂的鬼差也被人打听行踪。能掌御勾魂的鬼差几乎不逊色鬼王,等你仇人上门,只怕除了他没人能救你。”
王兰道:“你可知那狐鬼如今身处何处?”
贺才微微一笑,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诡谲,道:“在金华,黑山。”
王兰长吸一口气,道:“贺兄,我为我之前所为道歉,若非你冒险来告诫我,只怕仇家打上门我都还不自知。”
贺才道:“都是兄弟,也不必多说什么。我以前糊涂混账,也不怪王兄看轻。王兄,我该回去了。”
王兰作揖,一揖到底,相送贺才。贺才回了一礼,转身走进黑暗里,消失在夜色中。
王兰回了泰山大帝庙之后,这棵桑树底下,一蓬黑烟冒了出来,贺才站在黑烟当中,眼神晦暗不明。
“淤泥源自混沌启,白莲一现盛世举。王兄,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贺才轻笑着,眉心浮现一朵漆黑的莲花,他忽然一掌朝身后拍去,黑气化作长蛇咬向身后。
一只素净的手抓住了黑蛇,将黑蛇捏成黑气,手的主人从黑暗中走出来,佳人如画,眼含春水,正是当日从鲤鱼剑下逃生的白莲。
贺才道:“白莲圣女,区区金华就让你吃了这么大亏,重伤着逃回教中,未免也有些不中用了。”
白莲捋了捋发丝,道:“我中不中用,你可以试试呀。几十年前趁着黒莲堂主攻打铁围山逃出来,你成了黒莲圣子,又学了几分能耐,便心大了?”
贺才满是血丝的眼睛里一圈圈赤红的纹路在眼珠子上爬动,他道:“我不想和你扯皮,你也别来拖我后腿。办砸了差使,你还能再爬一次地尊的床吗?”
白莲不羞不恼,道:“你也别激我,你变着法想证明你比我强,我就瞧瞧你这蠢如猪的故友能有什么用。”
两人相视一眼,忌惮着后退离开。
而泰山大帝庙中,王兰却备好了礼品,准备拜访鬼差了。
兰若寺里灯火早歇,鬼市里一片堂皇。泉上人拄着拐杖,在兰若寺里炼气,便是成了鬼仙,泉上人也没有一刻放弃过修行。
有狐在月下,仰首望空际。气一呼,有丸自口中出,直上入于月中;一吸,辄复落,以口承之,则又呼之:如是不已。1
内丹已去,但泉上人凭借活着时修行的道法,又修炼出一颗鬼丹。鬼丹出口,仿佛荧荧一月,天地间的阴气伴着月华在鬼丹上盘萦,美不胜收。
泉上人炼了一会儿气,便生出几分寂寥之感。把鬼丹纳入腹中,拄着拐杖在兰若寺漫步。黑夜对于狐鬼来说,与白昼并无分别。
几年之前兰若寺还是鬼窟,如今却好似仙府。他一个狐鬼,成了兰若寺的大管家,统领黑山大大小小的妖怪。想起来当年,却恍如隔世。
泉上人走着走着,就到了寺后藏经阁。青槐如同华盖,月光照不过树叶,只有零星斑点投来。但这棵树本身就在发光,莹莹光辉,这是生机显化的灵光。凡人的眼睛看不透,没有修行到一定气候的鬼魅也看不透,但是泉上人却看得清清楚楚。
藏经阁灯火亮着。
泉上人知道槐序在里面看书,他知道槐序修行的是佛法,若是不通佛理,是无法把佛法炼好的。
白献之应当也在看书,从他醒过来,似乎留下了什么病症,一刻不见了槐序,心里就不踏实——这是他的原话。所以他此刻应当是在里面看道经。
泉上人停下了脚步,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一股郁气横冲直撞,不发泄出来实在难受。但他不想这样打搅槐序,他觉得自己不该给槐序添麻烦。
藏经阁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四岁模样的白吉和白喜在空中飞着,那些灯笼请为他引路。
白吉和白喜是婴灵的首领,兄妹俩常伴槐序左右,时常聆听佛法,纵然听不懂,但随着翟杨晟来教书,从无到有,他们也渐渐懂了些道理。
这是开蒙,也是开灵。婴灵难以度化,因为婴儿除了本能的情绪发泄,没办法进行沟通。人说什么尚且听不懂,何况佛法。但现在,兰若寺的婴灵在长大。不仅仅是婴灵,那些初生的妖精都在成长。这是黑山的下一代。
泉上人胡思乱想着,进了藏经阁。白吉给他搬了一个板凳——这个孩子已经知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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