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兰若寺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载载
槐序点了点头,道:“怎么取回来我会想办法,你帮我打探一下东西还在不在。另外,你在绮云阁待着,对莫桑芷有多少了解。”
遁地老祖嘿嘿一笑,鼠脸上露出几分猥琐来,道:“莫小娘子?嘿嘿,大王也好这一口。”
白献之道:“只是打探消息,你想哪儿去了。”
遁地老祖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说书人的架势,道:“要说莫小娘子,也不是普通人,身后不知道站着哪个宗门,身怀道术。莫小娘子身边的丫鬟晚晴应当就是宗门里派来照顾和督促她的。莫小娘子的身世她们说得不多,应当是十几年前名门莫家之后。这莫家,似乎是因为牵扯了什么大事,家中人口不是斩首就是流放,小娘子心心念念想救回家人,正准备和宗门合伙算计钦天监的术士张石珠。”
“我在绮云阁偷听这么些时日,小娘子和宗门也是面和心不和。镇南王世子对小娘子用情至深,小娘子似乎动情,却又不能涉足,想来这些时日应当也很煎熬。”
大老鼠一副唏嘘,怜香惜玉之情溢于言表,瞧着倒似个多情种子。
槐序点了点头,道:“有劳了。”
“得嘞,那我可也蒙您关照,您可别让那头蠢猫找着我。”遁地老祖说着,作揖告辞,又准备从窗户缝里爬出去。
这老鼠吃得太肥,爬了几次差点从墙上掉下来,白献之伸手拎着他的顶瓜皮,把他从窗台上放下去。
“谢谢黑山君。”大老鼠挨着土,就消失不见了。
大老鼠消失得太快,快到白献之还没有感知到,就自然了无踪迹。白献之表情顿了一下,道:“好厉害的遁术。”
白献之先前看遁地老祖的行为心里还有疑虑,但这一会儿,便把这点疑虑打消,活过千年,称作老祖的家伙,岂是泛泛之辈。
槐序道:“遁地老祖仗着神通打探消息,他自己听出来的消息必然可信,但从其他老鼠那得来的消息,就未必准确了。希望他用心一些吧。”
白献之自然明白,凭借耳朵听到的东西,和眼睛看到的东西,未必相同。遁地老祖是修行高深,凭借耳朵就可以勾勒乾坤,揣摩人心,但其他鼠精就未必有这本领了。
白献之道:“师兄对莫家可有了解?”
槐序摇了摇头,道:“我对莫家能有什么了解,我也久不出世,东南道的事我清楚,别的就不好说了。”
槐序敲了敲经卷,忽然一顿,道:“我虽然不清楚,但必定有人清楚。”
槐序当即手书一封,唤出一位罗刹神,但:“劳烦将此信送与玉夫人,再带着她的回信来。”
罗刹神点了点头,背后展开一对翅膀,冲天而起。
白献之道:“我去探探镇南王府?”
槐序摇了摇头,道:“镇南王府有龙气镇压,不好进。”
白献之道:“我们不好进,自然有人带我们进去。”
槐序眉头一挑,点头同意了。
白献之轻笑一声,化作一线月光往绮云阁而去。
莫桑芷盛装而待,正在房中饮酒,一小盏西域进贡来的葡萄酒。近年来番邦日盛,这样的东西也越来越少。她能喝到,是项宁城的宠爱。
晚晴在一边刺绣,抬头道:“小姐,你回绝他便是,何必一定要去?”
莫桑芷红唇轻抿,道:“你不是我,你不懂的。他是个傻子,明明不舍得对我做什么,偏偏还要强撑。傻极了。”
晚晴道:“小姐,你可别对他动心了,我金玉阁的女人,最忌用情。”
莫桑芷没有反驳,只是淡淡道:“不会。”
她心中并不这么认为,入世入情,若是都没有爱过,又凭什么说炼心。只是这话,却不能说给晚晴听。
金玉阁需要一个天赋出众,但是听话的弟子,她是金玉阁的弟子,便需要扮演好这个角色。如果,如果没有遇见他。
琉璃盏中的葡萄酒迷离动人,莫桑芷微微一笑。
宗门需要她这颗棋子,却不肯给她半点自由。棋子,也是会反抗的。
片刻后,有卫士敲门,喊了一声,道:“莫姑娘,世子有请。”
莫桑芷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出了绮云阁,登上去镇南王府的马车。
晚晴跟着要上去,被卫士伸手一拦,道:“我家世子只请了莫姑娘一人。”
“你!”晚晴正要发作,却听那车内莫桑芷道:“晚晴,等我回来。”
晚晴愤愤不平,却不敢违逆,她再从心里看轻莫桑芷,也不敢真的顶撞她。莫桑芷是她名义上的主子,哪怕只是名义上。
马车往镇南王府而去,车轮转动,有一道月光落到马车后,轻轻地坠在马车上。
镇南王府有龙气相护,除非主人同意,没人那个方外之人能够擅闯。但是被邀请的人,是例外的。
马车从镇南王的偏门进去,并没有受到龙气的阻挡,坠在马车上的月光自然也在此列。
进入镇南王府,白献之却更加谨慎,没有擅动。
镇南王府上空盘旋的龙气之外,在王府深处还深藏着三股强大的气息。一股暴烈入火,虽见衰弱,但仍旧不可匹敌,一股不动如山,一股不停的吸摄周围的天地元气。
惊动任何一个,白献之都不一定能脱身,好在他此来也并不准备深入镇南王府,跟着莫桑芷转一转也就是了。
马车停在侧门,莫桑芷下了马车,进了世子的大院。项宁城在园中等候,看见莫桑芷盛装的那一刻,他的心又开始乱跳。
他以为他能狠心,他以为他能就此割舍,但人出现在眼前,一切就都成了妄想。
“桑芷……”
[聊斋]兰若寺 第五十七章 投效
莫桑芷一笑,她平日里并不轻易露出笑容,金玉阁,取自金风玉露,应作金风玉露阁。她若笑,便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莫桑芷年幼时莫家遭逢大变,金风玉露阁将莫桑芷收养,养在宗门,既是不可缺少的棋子,也是宗门最杰出的弟子。
莫桑芷粲然一笑,便把项宁城的魂都要勾去。项宁城浑浑噩噩,痴痴傻傻,不知为何,便悲成中来,落下两行清泪。
莫桑芷行至他面前,道:“宁城,你哭什么。”
项宁城道:“我哭我自己,佳人如斯,却不喜我。我心悦你,舍不得伤你,你疏远我,我便心如刀绞。”
项宁城有问必答,神志并不昏溃,只是情难自禁,莫桑芷比任何人都清楚金风玉露诀的厉害,再正人君子,也未必能在她面前守得住内心的阴暗。
男人喜欢女人,想要得到女人,却未必是真的爱女人。征服、亵渎、占有,也许有许多原因是一个男人追求女人的动机,但这些动机,未必有一个是出于至诚。
也正是因为如此,莫桑芷伸手摸上项宁城的脸,心里一片欢喜和悲伤。
“你这傻子,我不喜欢你,你为什么还要喜欢我。”
她不是在问,而是在说。莫桑芷知道,自己这辈子都未必会碰上第二个像项宁城这样的人。
“冤家。”莫桑芷抬头吻上项宁城,项宁城的泪水落在她的脸上。
项宁城笨拙的搂住莫桑芷,笨拙的回吻,心里渐渐平静,却又一把把她推开。
“桑芷,是我无状了。我不该让你来,你既然不喜欢我,我便不该害你。”
莫桑芷轻轻一笑,从背后环住项宁城的腰,道:“我心悦君。”
只是喜欢,却不能在一起。莫桑芷神色淡然,眼眶却红了,人世间又那么多无奈和不顺遂,而人却毫无办法。
也许忍得多了,便逐渐习惯了。
莫桑芷的金风玉露诀催动到极致,项宁城的理智早就被情绪淹没,莫桑芷扳过他的脸,额头抵着他的脸,道了声冤家。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不求长久,只求朝夕之欢。
白献之在花园的假山后藏着,眼神晦暗不明。一股难言的心思在他心底蠢动,渐渐生根发芽,长出枝叶繁杂的藤蔓。
白献之听到了一声笑。
他低头去看,只见一只灰色的大老鼠在他脚边偷笑。这只大老鼠和遁地老祖长得全然不同,只是一只普通的老鼠,但白献之分明从他身上感应到了遁地老祖的气息。
“遁地老兄?”
硕鼠人立,靠在假山上,道:“黑山君,你可和以前截然不同了。”
白献之眼神一凝,道:“什么以前?”
硕鼠道:“遁地老祖可不是那些小孩子,黑山君五百年前的风采我尚且见过,只是没想到一失踪五百年,黑山君就成了这副模样。”
白献之叹了一声,眼神放空,重生一世之后,前世许多东西都渐渐模糊。他从不刻意去回想,就任过去渐渐消散。
白献之凝而不露的杀机缓缓散去,道:“这副模样怎么了,谁说就不如五百年前呢。”
硕鼠有些僵硬的身体也自然起来,瞧着白献之的脸色,道:“果真是大不一样了。五百年前我偷偷见你的时候,你虽然邪焰正炽,威风堂堂,却满身的空洞。现在虽然弱了许多,却比以前看着舒服多了。”
硕鼠嘿嘿一声,道:“兰若王居功甚伟啊。”
白献之有些兴味,道:“你又知道些什么?”
硕鼠道:“我自然知道。黑山上鼠精也不少,以前二春道人还曾控制锦毛鼠去黑山打探消息,都被我截过几回,不然,你们也没那么容易瞒过他。”
白献之这才有些惊讶,道:“蝗神鼠神从不轻易押宝,这倒是稀奇了。”
硕鼠道:“我也不想,要是可以,我早就找个大户的仓库,躲在里面吃喝玩乐不出来了。可是我不敢呀,恐怕你不知道,雀神死了。”
白献之并不清楚雀神是什么人。只听硕鼠道:“你以为蝗神和我是不死之身,故而毫无顾忌,实际上天下万物相生相克,我有猫神蛇神相克,蝗神有雀神相克。可是雀神死了,不知道被谁击杀了。蝗神第一时间就有感应,已经不敢现身了。”
白献之眉头深锁,道:“有人想利用蝗神?”
硕鼠点了点头,道:“蝗神和我不一样,我千年不死,都在沉睡。但蝗神却是三年一轮回,周而复始,三年就会死一次。蝗神复活会有虚弱期,很容易被算计。你知道,天下将乱,我和蝗神早有感应。一旦龙气将崩,我和蝗神都会发难,掀起乱象,摧毁旧龙以生新龙。这是我们的职责,但是我们掀起的乱象,却不能自己平息。蝗灾是蝗神的一部分,自己怎么杀自己,只有雀神在,才能抑制蝗灾的范围。新龙一生,天下再度稳固,就需要雀神出手平息蝗灾。”
硕鼠走了两步,道:“现在雀神死了,蝗神就没了克星,一旦作乱,嘿嘿,虞朝这条老龙还没死,但是已经有人想让它提前死了。蝗神是聪明人,只是脾气坏,她躲得严实,并不准备顺了这人的心思。只是蝗神不作乱,只怕也活不了多久了。有人想她死啊,她死了,蝗灾自然就来了。”
硕鼠道:“金华猫我并不放在眼里,猫神蛇神我也不放在眼里。若是放在往日,这头蠢猫敢追杀我本尊,我早就用无数手段让他死了。但是现在我不敢了,我需要你们帮我,拦住这头蠢猫,却不杀他。兰若王心善,我知道他有这个本事。”
白献之双手抱怀,仰头看着天空,道:“你又为何跟我说这些?”
硕鼠道:“你是黑山君,五百年前的天下第一邪魔。虽然现在改邪归正了,但是难保有一天不会再走回去。”
硕鼠看了一眼白献之,从他脸上,根本看不出任何信息。
硕鼠道:“不管您会不会走回魔道都不打紧,我愿意在您麾下做事,只需要您护我度过这一劫。”
白献之站直了身体,他闭着眼睛,细细体味着天地间的阴幽之气。硕鼠能感觉到一股诡秘的气息从他身上融入天地间,不敢打扰,默默等候了片刻,这股诡秘的气息又回到白献之体内。
白献之道:“你愿意追随我,我很高兴。你若是求我师兄,他也会同意。找我……为什么?”
硕鼠摇了摇头,道:“兰若王太干净了,我是生活在阴暗角落的生物,若是肆无忌惮出现在阳光下,会失去机敏。我只求活过这一劫,以后便是天地逍遥,并不求超脱。”
白献之垂眸微微计算,片刻之后,道:“这一劫随着虞朝衰败而起,新朝开业而灭。你为我做事,这一劫,我护你周全。”
硕鼠大喜,朝白献之深深一拜,道:“见过大王。”
白献之点了点头,道:“你能找到蝗神吗。”
硕鼠道:“这可找不到,蝗神是在逃命,天下没几个人能找到,我若是能找到,只怕她也活不了了。”
白献之点了点头,道:“退下吧。”
硕鼠钻进假山里,消失在缝隙中。
白献之微微垂眉,神色幽暗。他虽然一直记着五百年前的自己,但是从重生开始,这股记忆就在不断弱化。被槐序捡回去之后,他更有意使自己脱离,不想被前世影响太多。但是今天却被遁地老祖勾起了纷乱的思绪。
遁地老祖活过千年,王朝生灭也经历过三次,却在这次怕了。这一劫,只怕比想象的更艰难。白献之先前感应玄阴气,果然发觉天地阴幽之息日盛。天地阴阳,此消彼长,阴盛则阳衰。
白献之叹了一声,道:“还是要早日修成地仙,不然全靠师兄,未必能保证黑山无恙。”
莫桑芷和项宁城在房中颠鸾倒凤,情动深处,忽然把金风玉露诀触动,便气息扶摇直上,功力不断增长,连带着项宁城都受益匪浅。
白献之没这听墙角的兴趣,却对这股忽然上涨的气息感到略微惊讶。
金风玉露诀,不是双修术,却比双修术更奇妙。
远离庆元府,金华府府城,太守夜饮,赴宴未归,玉夫人忽然听到窗外有翅膀扇动的声音。
玉夫人心中一动,推开窗户,只见一个罗刹神在她窗前停留,背上双翼扇动。
罗刹鬼和罗刹神玉夫人还是分得清的,罗刹神将一封信笺递上,玉夫人双手接过,打开一看,笑了一声,道:“外子饮宴未归,还要请尊神稍待。”
罗刹神点了点头,道:“善。”便合身撞在墙上,化作墙上一副深色的罗刹浮雕。
夜色深沉,若不仔细看,绝对看不出半点痕迹。
玉夫人合上窗户,披了件衣服,唤来管家,道:“都这般夜深了,大人还没回来,你遣人去瞧瞧,别吃醉了。”
[聊斋]兰若寺 第五十八章 接纳
白献之回到香行时已经是后半夜,槐序的房里还亮着灯。豆大的灯火,光影微微摇动,偶尔会有灯花爆起。白献之站在门口,见槐序身子倾斜,绞了灯芯,又斜靠着床铺读经。
白献之站了一会儿,就听里面一声叹息。
“进来吧,站在门口做什么。”
白献之推门进去,正对上槐序的目光。槐序的眼睛仿佛两颗宝石,温润通透,一片碧色,瞧起来,像是□□浸染,溢满了双瞳。
这是槐序度过雷劫后留下的唯一的妖的特征,就仿佛春雷唤醒一些生机,最后沉淀到他的双眼里。
也正是这一双眼睛,将槐序的脸庞提亮,整个人都通透得仿佛时刻在发光。有时候白献之都怀疑这是槐序修行金仙法留下的毛病,金仙都如此,一身紫金铜臭。
但槐序的光,是无形无色的,若真有颜色,也必定是和他眼睛一样的碧色。
这双眼睛正看着白献之,倒映着他有些不安和躁动的灵神——槐序看人总是从外表到灵神一起看个通透。
“你心乱了。”
白献之有些烦躁起来,他高大的身形走到槐序身前,遮住桌子上的灯火,把阴影投向槐序。他就这么看着槐序。
槐序微微蹙起眉头,道:“怎么了?”
白献之看了他半晌,在他的温和的气息里逐渐软化,苦笑一声,道:“遁地老祖找我寻求庇护,我答应了。”
槐序微微挑了挑眉头,白献之能看到他眼里的了然,以他的聪明,又怎么可能看不透。
白献之的呼吸粗重了一些,道:“师兄当真不在意我以前做过什么吗?”
槐序看出他的心乱,拍了拍床沿,让他坐下,说:“你知道我以前做过什么吗?”
白献之想起黑山上的枯骨和人皮,以及被槐序焚毁的那辆车辇。
“做过就是做过,做错了事情就去弥补,犯下罪业就用善功忏悔,你已经受过罚,也答应我不会再误入歧途。”槐序一笑,道:“大可不必因噎废食,倘若一把刀,既可以杀人,也可以救人。握在屠夫手里杀人无算,握在侠士手中保家卫国。你知道该怎么用,便想做就做吧,不必顾虑。”
白献之转眼把遁地老祖卖了,也并不曾想过对槐序隐瞒什么。
槐序道:“其实你大可不必什么都告诉我,你也长大了。”
白献之道:“我想要告诉师兄,我心里想的,我想做的,我做过的,我都想告诉师兄。”
他目光有些热切,他被动听过莫桑芷的墙角,又随着莫桑芷连夜赶回来。心里有一股热切蠢动,这无法言说的心思在他心里酝酿,最终到了口边,便是含蓄又隐晦。
槐序道:“你想说,我就听着。”
白献之有些失望,也说不出为什么失望,便强自笑笑,自行回房了。
槐序瞧着他的背影,总觉得说不出的古怪,摇了摇头,把手中的经书合上,吹熄灯火,合目存神。
白献之和槐序说过话,便不再顾忌,前生是前生,今世是今世,若是今生还怕受到前世的影响,他也就不会是白献之了。
白献之垂目凝神,不再压制过去,回忆就如同江河滔滔涌来。一瞬间汹涌澎湃的回忆让白献之房里的气息凝固起来,幽暗深邃的气息在白献之身上转动。
黑山老妖的那一部分以回忆的方式在白献之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白献之的灵神也在回忆中不断完善,最后沉淀到一起,深藏在白献之的识海。
白献之未曾修行时,他的灵台识海中有一口井,有一丸明珠镇压着这口井,镇压着井中的魔气。等到他开始修行之时,他的识海化作广寒阙,这口井就被封锁在寒冰中。
这一刻,这口井里的魔气沸腾,漫过井中明珠,从井口流淌出来。
当年黑山老妖要重新苏醒,斩却一生而生白献之,自然准备了复生之后的手段。白献之跟着槐序之后,这些手段就被他放弃了。
但这一刻,他接受过去的自己的时候,他埋下的后手也终于发作。魔井里镇压着他修行的精纯魔气,绕过了奢摩大师的法印,蔓延在广寒阙中,化作一条阴河,在广寒阙中流淌,四处浸染着白献之的灵台。
广寒阙是白献之此世立道之基,若是损毁,便前功尽弃。但此时,广寒阙的镇魔之力却毫无反应,白献之恍若不觉,任凭井中黑水在广寒阙中腐蚀出一条河道,浸染着整座宫阙。
等到黑水流淌得差不多,井中明月都浮出来。白献之忽然一笑,广寒阙的镇魔之力如同冰雪将整条黑河如同冰封在琥珀中,凝成广寒阙的一部分。
白献之主动开辟,阴河在广寒阙中环绕一圈,又回到井中,周而复始,不断反过来被玄阴气浸染,井中明月洗炼魔性,留下精粹的阴性法力,这一口魔井,就成了白献之法力的源泉。
冰霜化开,白献之房里的气息又开始流动。这时候,隔壁假寐的槐序才翻了个身,安心入定。
槐序和白献之的联系到底有多密切,白献之不清楚,槐序却明白。从他给白献之取名,把这个邪魔引入正途,他就和白献之因缘相系。他一手把白献之教养大,感情上的维系并不比因缘上的连结差。等他修成摩耶三相妙法,遁入白献之的过去世,和黑山老妖共处一世,他在冥冥之中,就能隐隐约约感应到白献之的想法。
接受并反馈,很多时候,两个人的想法其实是相通的。若是用他前世那个孤魂的记忆来描述,便是脑回路相似。
你说的我都懂,我说了你就明白。这种共通的感受,白献之并不能察觉,但槐序修成地仙之后,就已经能略微的感知到一些。
佛法用十二因缘来阐释人生的轮回,因缘纠葛,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槐序以此入道,对它更加敏锐。
天明之时,罗刹神带着玉夫人的回信到了庆元府。槐序看过之后,才知道莫家是怎么回事。莫家三朝旧臣,西北望族,传承千年。莫家的女儿,曾许给皇室为妻,身份高贵。只是十多年前,莫家牵扯到平西王谋反之事,这一个千年世家,才毁于一旦。
槐序的眼神晦涩莫明,道:“千年世家,百鸟朝莫,这才能对得上。莫家出过凤命,如今再出凤命,也说得过去。只是莫家和皇室恩怨……这一棋,可不对盘呐。”
白献之已经从房内出来,整个人气息沉稳了许多,从槐序肩上凑过头来看信笺,道:“莫桑芷昨夜和项宁城一起……”他说着,又暧昧地低笑了一声,道:“只是趁着半夜又回去了,想来是不想金玉阁看出破绽。只是可怜镇南王世子,恐怕是不记得昨夜发生了什么。”
白献之声音低沉,在槐序耳旁响起,槐序听得耳朵有些痒痒。看了他一眼,道:“金玉阁倒是有些本事,早些年是一对合籍的道修所创,后来也不知怎么,女修渐渐多了,而且变得越来越古怪。”
白献之道:“世上负心人多矣,也不奇怪。”
槐序道:“你可有什么法子讨来白狐氅?”
白献之想了想,道:“最简单莫过从莫桑芷入手,其次就只能装神弄鬼骗一骗,不过镇南王世子,可不好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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