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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影:死刑犯的不眠夜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二瘦子
第二天一早吃完早餐,四哥看我委靡不振就让我再去睡个回笼觉。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张队来找我。原来,韩律师又来了。
到了提讯室他见到我第一句话就是:“有个事情你父母不让我跟你说,但是我考虑了一下还是应该让你知道。本来打算给你办理取保候审的,但是因为你的户口所在地不在l市,所以非常不好办。如果非要想办成的话,可能得花不少钱打点关系。”
“要多少?”
“至少五万。这还不包括五千块钱的保证金。我看你家里条件也不是特别好,所以想听听你的意见。我现在在尽量帮你办检查机关不予起诉,我看取保候审还是算了吧?”
我当即呆住了,“五万?你是说打通关系就得五万?”
韩律师点点头,“是的。我去过你家两次,我个人觉得这个钱还是不要花了。你家里人已经为了你的案子花了不少钱,而且一旦这个案子立案,你家里还得花赔偿之类的钱。你的案子我分析过,就算是最后实在没办法开庭,也不会判多长时间的。你考虑一下吧!”
我叹了口气,向韩律师要了一支烟,半天才抬起头说:“韩律师,这个案子本来我就有不对,这个钱就不花了吧!你跟我家里人说一下,我在里面过得还好,请他们不用担心。”
“嗯,”韩律师也点上一支烟,“我跟你家里人说了你在里面有认识的人,所以你家里人也放心一些了。你家里人让我问问你需要买什么东西不要,我跟你家里人说里面的关系也需要打点一下,不用花太多钱。”
我想了想,虽然号里有四哥照顾,但是我也不能总是花别人的钱。于是点头说:“让他们给我买两条白沙,再买两箱方便面和一些火腿肠。其他的没什么了。对了,炒点肉菜带进来吧。在号里净吃别人的了。”
“行,我记下了。一会儿你回去就给你送进去。”韩律师拿出纸笔写下来。
“对了韩律师,案子的事情有什么进展没有?”
“没有,”韩律师叹了口气,“你们老板对于案值还是抓住不放,我们私下也找他谈过,他说丢的东西肯定得赔,另外民事请求他肯定要提。”
我苦笑了一下,“看来他真的打算让我在里面住个一年半载才高兴啊!”
“你也别太担心,我在收集别的证据,为了你开庭做准备。”韩律师看了看我,“还有一件事,我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我抬起头。
“因为取保候审没有顺利地办下来,所以,可能很快你就会被检察院批捕了。因为你的刑事拘留期限已经到了,而且你的案子简单,没有延期刑拘的必要,所以……”
“我知道韩律师,”我笑了笑,“这事儿我早就有准备了。韩律师,我现在就求您一件事。”
“你说吧,我能办到的尽量。”
“如果一旦开庭的话,如果可以办到三年以下,就尽量办。因为那样的话我就可以留在看守所了,现在这里的管教、队长都非常看重我,所以我在这里受不了欺负。”
“这个没问题,”韩律师一笑,“你这情况三年肯定到不了,我估计一年多两年也就差不多了。”
韩律师又交代了几句,问了一些关于案情的事就走了。回到监仓不一会儿,家里的东西就送了进来。四哥看到东西马上骂我:“你个兔崽子,家里花的钱还少吗?以后给你家里人带话,不许再在这里花钱了!”喜全也晃晃悠悠地拖着镣铐走过来,“就是,大学生,在这儿缺不了你的吃喝!”我看了看喜全在接到死刑判决后马上戴上的镣铐,叹了口气说:“行了,不为这事儿争了,我还是赶紧帮你弄上诉书吧!”
浑浑噩噩地一直待到下午,刚刚打算上床睡一会儿,忽然听到监道里喊:“张毅虎,提审!”我赶紧跳了起来,喜全看着我,“大学生,生意够忙的啊!一天两次提审,我的案子都没有这么频繁地提审呢。”我苦笑着摇头,拿起一件黄马甲套在身上,“肯定不是好事儿了,早上律师跟我说可能要捕了。”
果然,到了提讯室一眼就看到了我的办案警官刘胖子和一个不认识的人。刘胖子从包里掏出一张纸,满脸严肃地对我说:“捕了,这是你的逮捕证,签字吧!”我战战兢兢地从他手里接过那份逮捕证,上面写着“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五十九条之规定,经l市城中区检察院批准/决定,兹派我局侦查人员刘峰对涉嫌职务侵占罪的张毅虎执行逮捕,送石铺山看守所羁押。”
“签字吧!你签字我就可以移交了。”刘胖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并递给我一支笔。
尽管有十足的心理准备,但是我还是觉得有些不能接受,鼻子一酸,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刘胖子看看我,“别哭!早干嘛去了?签吧,签了就踏实了。”我点点头,颤抖着手在逮捕证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刘胖子好像拿着录取通知书一样兴奋地走了,管教带着垂头丧气的我往监仓走。走到楼门口时,正好遇到来接晚班的寇队。他看我眼圈红红的,赶紧问:“这是怎么了?”我抬起头,努力地挤出一丝笑容,“寇队,我捕了。”
“哦,”寇队点点头,转头看了看押我的管教,“我带回去吧,你忙你的。我先带办公室去和他聊聊。”那位管教笑了笑,“行,交给你了寇队,一会儿送回监室。”寇队答应了一声,抓住我的胳膊回到了他的办公室。
“怎么样,现在有什么打算?”寇队拿出钥匙解下我手腕上的手铐。
我摇摇头,揉着手腕,“我也不知道。本来律师要给我办取保候审,但是我不是本地人,打点关系就得花五万块钱。所以我让律师跟我家人说就不要花这个钱了。”
“嗯,”寇队递给我一支烟,“这是对的,钱要花在有用的地方。打点关系就是个无底洞,你不知道得花多少。我估计你的律师还是保守估计跟你说的五万。”
我叹着气不再说话,寇队接着说:“你心里压力也不要太大了,现在就是专心等待司法程序的进行,一旦要是起诉开庭,你不是也得服刑吗?不过你放心,我相信你的刑期不会超过两年的,到时候就在看守所住着。臧老四照顾你,加上我也还没退休,你在这儿吃不了多大的亏。”
我点点头,“谢谢寇队照顾我。”
寇队笑着拍了拍我的光头:“光嘴上谢谢可不行,我给你安排的任务你可是完全没有好好做啊!你们号里现在可是有三个砸着镣的(三个被判死刑的)!我最近看监控,你除了和你们号里的喜全比较近之外,和另外两个可是交流太少了!现在都五月中旬了,林杰还有一个月就上路了。另外赵峰(刀疤)的案子也比较大,我估计二审也马上下来,跟林杰一块儿626就走了。你得抓点紧,起码帮他们把遗书写了啊!”
我赶紧摆摆手,“寇队,真不是我不愿意跟他们交流,是他们的话本来就少,很少找我啊!”
“你还打算让一个快上路的人主动找你谈心?”寇队一瞪眼,“你小子抓紧时间,他们的时间也不多了,这个时候是人最容易冲动的时候,你的工作必须做好!我跟所长商量过,要是这活儿你干得好,等你判了之后给你个大杂役!”
我迷茫地看着寇队,“寇队,大杂役是干啥的?”
寇队哈哈地笑起来,“你这脑子!我真怀疑你是怎么从大学毕业的!大杂役的意思就是等你开始正式服刑的时候,可以在看守所内有一定的人身自由,你这‘心理医生’要是做得好,到时候你就做全所的死刑犯专用‘心理医生’!每天的任务就是跟他们聊天,写遗书,顶多再给你加个任务就是处理电脑故障,刑期过得快,减刑机会还多!”
“我行吗,寇队?”
“怎么不行!你现在先把你监号里的三个死犯照顾好。喜全倒是没什么,他这案子我看得改判,而且时间也长。林杰的遗书你得赶紧抓紧,回头我找林杰聊聊,让他主动找找你!”16





残影:死刑犯的不眠夜 第二十四话
回到监仓不久,寇队就入监和林杰聊天。我因为刚刚接到了逮捕证,所以什么心情都没有,坐在风场里眯着眼睛晒太阳。四哥走了过来,扔给我一支烟,“捕了?”
“捕了。接下来就是看能不能免于起诉,如果不行的话,我就得在这儿过年了。”我苦笑着帮四哥点燃他手中的烟。
“也不一定就是坏事。”四哥看看我,“你这榆木脑袋,的确需要在这个地方锻炼锻炼,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社会的残酷,你以后出去混社会也多个心眼儿。”说着,他伏在我的耳边问:“寇队是不是打算让你当大杂役?”我一愣,“你怎么知道?”他嘿嘿地笑起来,“我进来都这么长时间了,寇队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他弹了弹烟灰,“你知道为啥二队办公室里有一大堆奖状和锦旗不?全是寇队的功劳啊!凡是二队有点本事的人,全被他发展成大杂役了。”
我看了看四哥,笑笑说:“这也不算什么战略啊,其他队不也可以?”
四哥一摆手,“那你可错了。知道为什么你进来之前是寇队在接你不?现在分局往石铺山送人,法制科都提前打电话到石铺山通知一声。负责人犯调配的是寇队亲手带出来的徒弟,寇队都交代了,有‘好材料’就送给他。所以一听你是大学生,又是搞电脑的,肯定就接过来了。你再看看别的队,好材料到不了他们手里,而且其他队的队长为了便于管理,都把在监区混得非常好的人安排成大杂役。这样虽然不会有人炸翅,但是其他方面根本跟不上去啊。再看看咱寇队,一直保持四个大杂役的局面,两个文化人,两个身强力壮的。这样的监队不先进谁先进?”
我点点头,“其实寇队跟犯人的关系也不错,所以犯人都服管。对了四哥,寇队说让我帮死刑犯写遗书。还说这样到时候真的判了,减刑也快。”
四哥笑了起来,“这个寇队,心理战确实厉害!监区里还有几个文化水平低的已决犯,到时候他肯定也让你帮他们写信。”
我疑惑地看看他,“为什么?”
“这就是心理战术啊!为什么寇队跟犯人的关系好,就是因为寇队知道犯人需要什么。投其所好,你说这样的人谁不配合他?”四哥边说,边使劲地竖大拇指,“这个寇队,以后就算我出去了也得交这个朋友!”正说着,寇队从监仓里走出来,“臧云龙,你他娘的又嘀嘀咕咕地说我什么呢?”四哥嘿嘿一笑,“寇队,我跟小虎子夸你好呢!不信你问小虎子!”我赶紧点点头,“就是寇队,四哥说你跟在押人员的关系搞得好,二队所有的人犯都喜欢你!”
寇队一瞪眼,“你俩少在这儿更唱戏一样地拍马屁!臧云龙,回头你得帮我劝劝这个榆木脑袋,今儿刚捕了,别一时想不开撞墙去!”四哥一摆手,“寇队,这你放心,这小子我可是太了解了,心眼儿大得连自己都能丢了的人,还能想不开?”
“那就好,”寇队往监仓里看了看,“张毅虎,你的任务不能忘记啊!回头小林子会和你聊的。”
“是,我知道了。”我站起身点点头。
小林子是晚上吃过晚饭后来找我的,当时我正在帮四哥从铺下“小仓库”里拿烟,小林子走过来说:“大学生,寇队让我跟你多交流呢!一会儿你忙完咱俩聊聊呗?”我赶紧点点头,“行,你放心吧。现在喜全也不值班了,咱俩时间多的是,一会儿我给四哥和班长把水倒上咱俩就开聊!”说这话的时候四哥也听到了,四哥喊了我一声:“小虎子,你忙你的吧,一会儿打水的事情我让苍蝇办了。”
坐在监仓的角落,小林子对我说:“老四还是蛮仗义的,看我时间不多了,尽量不让我等。你也不错,自己今天都下了捕票,还跟我聊天。”
我苦笑着摇头,“我这点案子没什么的,捕了就捕了吧,谁让有人打算陷害我呢?”小林叹了口气,“大学生,你别往心里去了,好人有好报,恶人有恶报。回头我上路了以后,变鬼替你天天祸害他去!”我被他逗得哈哈地笑起来,“行,让他天天晚上吓得尿裤子!”
一阵笑完,小林说:“今儿寇队跟我说了,说我有事没事应该跟你多聊聊。其实我知道他的意思。马上就626,我的日子也不多了。他是想让我跟你多说说话,到时候你好帮我写遗书。”
我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点点头,“放心,你要我做什么,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尽力!”
他叹了口气,从风场门上的小窗口看着外面的天空,“我现在也没什么牵挂的,家里还有哥哥和妹妹,他们也能替我帮我爹娘养老送终了。写遗书,我也不知道写什么好。我从二审开庭那天最后一次见完家人之后,就再也没机会见他们了。”
我点燃一支烟放到他嘴里,想了半天才说:“小林,有句话我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小林点点头:“你说吧。”
“我觉得,你要想写什么从现在就开始考虑。你最大的优势就是我天天在你身边,免得到时候时间紧了不知道写什么好。”
“嗯,”他感激地看看我,“这个我知道,到时候想写什么都不知道,那就坏了。现在开始想,还能多给他们留点字。”说着,又继续沉默着低下头。
良久,我小声问他:“怕吗?”
他苦笑起来,“说不怕那是假的。我不像之前从七班上路的那些大案要案的人,那些人到了最后时刻还为了让别人不笑话他,在努力地装坚强。也许他们也是因为料到自己总会有这么一天吧!我不一样,我稀里糊涂地就犯了罪,稀里糊涂地就被抓到这里判了死。你说我能不怕么?”他弹了弹烟灰,“我小时候离我家不远的山头后面是一个刑场,我见过枪毙人,一枪下去额头都飞了,脑浆崩得到处都是。我听说为了不破相,行刑的人都让张开嘴,让子弹从嘴里打出去,但是那也疼啊!大学生,你看的书多,你说那样是不是会很痛苦?”
我摇摇头,老老实实地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会不会疼。我医学书看得挺少的,但是我记得医学上有个脑死亡,只要脑死亡了,全身的神经末梢就都没有感觉了。子弹速度那么快,脑子一下子就死了,所以我想应该不会疼。”
他叹着气,“但愿不会疼吧!其实人到了这个时候也不是怕疼了。一想起自己再过一两个月就不在这个人世上了,自己就觉得恐惧。”他过头看着我,“大学生,其实我跟你说我现在的恐惧你可能都得笑话。”
我赶紧摆手,“怎么会,你说吧,说出来好点。”
“我现在害怕那一天的到来,我害怕子弹打穿我脑袋的那一瞬间,我害怕我的身体被手术刀割开的时候会疼,还害怕火化的时候火烧得我疼。不光这些,我还害怕以后我再也看不到这个世界了。说真的,我现在就连以后见不到父母了都怕。我家乡有个说法,被车撞死、被枪毙的人属于横死的,死了以后连奈何桥都过不去,永世的孤魂野鬼啊,连投胎重新做人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又缓缓地吐出烟圈,接着说:“我来七班也有日子了,见过七八个从七班上路的。一个个都喊着‘二十年之后还是条好汉’,但是我就觉得这是根本不靠边的事儿。其实我现在最怕的就是没办法投胎转世,一直做孤魂野鬼,连个烧香的人都没有,大学生,你说我是不是太可怜了?”
“也许会注射死呢,不是枪毙?”我看着他。
“都一样,怎么死都是中途横死的,根本没办法投胎。而且现在l市根本就没有开始完全使用注射,我又是这么大分量的毒品运输,到时候肯定公判,然后拉去枪毙。”
我不知道说什么,只好低着头,和他一起陷入深深的恐惧。他唉声叹气地用一只手摆弄着自己的脚镣,“大学生,你知道我现在最不希望看到的是什么事吗?就是把脚上的脚镣去了。那时候就是要捆绳子了,就等于我要上刑场了。”他凄惨地一笑,“呵呵,系上索命绳,押赴刑场,然后跪下,一颗子弹……大学生,再过两个月我这眼睛以上的骨头就没有了。碎了啊!你说,我怎么会不怕?”
我忽然觉得一阵寒意袭身,想起以前在网上看到过的枪毙人的场面,再看看眼前的这个人,顿时浑身轻轻地哆嗦起来。小林看了看我,“大学生,是不是很可怕?我也觉得太恐怖了。我实在不想死啊!别的死刑犯都觉得自己只是比别人少活了几十年,但是我不一样,我知道我没办法转世投胎,而且我怕死会很痛……”他说着话,眼泪默默地流了出来。
我赶紧递给他一块卫生纸,“别哭了,其实每个人都得走到这一天的,而且我刚才告诉你了,不会很痛的。你现在先别想那么多了,还是先想给家人留点什么东西吧!”
“留什么东西?”他擦了擦眼泪,看着我,“我现在就是写一个长篇小说给家里人,我都觉得话说不完。一辈子的话啊,怎么能用一封信就写完?我现在就是想见见家里人,但是我问了寇队了,l市现在还没开放死刑犯执行前和家人接见,我再也见不到我爹娘了……”




残影:死刑犯的不眠夜 第二十五话
四哥从一开始就在关注我和小林的聊天,看到我几句话把小林给说哭了,赶紧招呼我过去,“你这是怎么了?让你劝他,怎么反倒给劝哭了?”
我为难地摇摇头,“四哥,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劝。我劝人家为了别的事儿别闹心还行,这是一条命啊!”
“那也不行!”四哥一瞪眼,“你这样劝法小林上路更难受了。你们刚才聊的内容我都听了,你现在好好问问他,看他们家里的规矩,怎么才能转世投胎,这才是他现在最过不去的事情!你要让他过了这事儿,那什么都好说!”我叹了口气,只好答应了一声,继续坐在小林旁边。
小林还在悄悄抹眼泪,我看了看他,问:“小林子,你家是l市的吧?”小林点点头:“l市南城农村的。”
“我家也不是l市的,所以l市的一些民间说法我不太知道。你能不能告诉我这边的人要是走了,家里做什么?”
他叹了口气,又跟我要了一支烟,“要是普通老死的,一般八十岁以上的算喜丧,家里人不能哭,而且丧事办得比喜事还要热闹。要是病死的,那就请老道和尚念经,让他们念三天三夜经,算是安安稳稳地上路。”
“那要是你说的……横死的呢?”
“我也不知道,”他摇摇头,“我周围没遇到过横死的,所以我家里人也不知道怎么办。再说了,我一个被枪毙的,家里也不可能给我大操大办丧事了……”
我拍拍他的肩膀,“小林你别着急,你可能不知道l市民间对横死的怎么办的,但是我知道我家乡那边怎么办,我想这规矩应该是有相通的!”
“真的?”他眼睛一亮,“你赶紧说说!”
“我家乡那边要是家里有人横死,那家里人就帮村里修桥修路,在修的时候在路基里埋一块儿刻着死者名字的砖,这样就能让死者赶紧投胎了。”我信口胡说,实际上根本不知道家里那边怎么做,只是为了安慰这个即将上路的人,只有这样告诉他。
“太好了!”我的谎言让小林几乎跳了起来,“这下我有希望了……。大学生,帮我开始写信吧?我得告诉我爹娘!”
作为重刑号,七班和九班的稿纸是一直都放在监仓内的,用笔也要比其他监号方便。这是因为重刑号通常关押有死刑犯,为了随时可以给他们写遗书才有这样的便利。其他监号就不一样,为了防止人犯用笔自残,或者写纸条串供,纸笔都被管教统一收起来。就算要使用,也要在班长的监督下才能拿到手。
我找了一些写有监规的纸板垫在床铺上当做书桌,小林坐在一边看着我写。他实在是太不方便用笔了:手上的土拷不但沉重,而且连接得很紧密,根本就没有办法多写字。我拿起笔看了一眼小林,“说吧,你说怎么写我就怎么写,到时候你签个名字就好了。”
刚才还在为找到可以“转世投胎”的办法而兴奋的小林此时早已恢复了之前的抑郁,他瞪了稿纸半天,这才慢吞吞地说:“大学生,你说我这开头要不要写上‘遗书’两个字?”我摇了摇头,“别写了吧?我担心你爸妈看到这个东西会伤心。你就当家信写就好了,搞得太伤心了,你爸妈反倒心里难受。”
小林点点头,点上一支烟狠狠地吸了几口,这才说:“大学生,这信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写才好。我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给爹娘写遗书。”说着,他的眼圈又红了起来,“你说我要是能活下去多好?哪怕就是判了终身监禁,一辈子关大牢里出不去,那样我也有机会看到我爹娘啊!”
我放下笔,看了看小林,“其实我觉得你也不用太上火了。法律上的规定我不太了解,但是中国自古就有句话‘不知者不罪’,你这案子完全是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的啊!而且你的起诉书上也是这么写的。一旦最高法不核准你的死刑呢?”
他面色苍白地摇摇头,“不可能的,当初一审下来我上诉的时候就这么说的,但最终还是维持原判。”
“检察院没抗诉?”
“大学生啊,你想简单了。我这六百克高纯度海洛因啊!枪毙多少回都够了,量刑再轻也是死刑,我在办案机关又没有重大立功表现的机会,谁能抗诉?”小林苦笑着看我。良久,他忽然一把拉住我的手,“大学生,你说最高法会不会不核准?”
我为难地看了看这个忽然迸发出强烈求生欲望的男人,叹气说:“我觉得你也别想的太多了,我觉得你这个案子是有希望的。毕竟现在死刑复核非常谨慎,你这个又是在不知情的情况,我估计应该会发回重审的。”
“应该会还是一定会?”他眼睛紧紧地盯着我。
“一定会!”
我忽然感到不寒而栗,眼前的这个人,或许会因为我的一句话而改变他生命最后时刻的态度,也许变好,每天充满信心地等待最高法院发来的发回重审的通知;也许变坏,等待那颗尖利的子弹射入自己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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