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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影:死刑犯的不眠夜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二瘦子
小林听了我武断的回答忽然高兴起来,他笑着说:“那我还写个鸡毛的遗书啊?等着改判就行了呗!大学生,收了纸笔,咱们聊点别的。”
我笑着点点头,合上那本四哥口中的“遗书专用本”,正打算放回床铺下的“小仓库”,小林一把拉住了我,“大学生,还是写吧!这样的事儿还是有所准备比较好。免得到时候核准下不来,马上就要吃花生米了,写东西都来不及。”
我看了看他,谨慎地问:“你不怕不吉利?”
他摇摇头,“我都到这个份儿上了,还有什么吉利不吉利的。生死有天命,老天爷让我死,我躲不掉的。”
我叹口气,复而把纸笔放在床铺上,“行,你说吧,我写。”
小林点点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外面。这时候天色已经很暗了,一丝血红染遍远处的天空。终于,他开口了:“先给我哥写吧,我爸妈的我不知道怎么写。”
我点点头,把笔尖接触在雪白的稿纸上。他沉吟半天才小声说:“大哥,你好。或许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在另外的一个世界了。很遗憾,没有和你,还有咱小妹一起给咱爹咱妈养老送终。”
他点燃一支烟,接着说:“我听我们号里的大学生说,‘横死’的人只要让家人去修路修桥,而且能用上一块儿刻了我名字的砖,我就可以转世投胎了。不管大学生说的是不是真的,求你都帮我试试。因为我这辈子没办法活下去了,我还想转世投胎,做牛做马伺候咱爹咱妈。我是稀里糊涂就犯罪的,但是不管怎样,我都犯罪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只要能转世,我想我还有机会。”
说到这里,小林又不吭气了。监号里刚才窸窸窣窣小声谈论的声音也低了下去,所有人都在看着我给小林写遗书。看着小林不说话,四哥忽然说:“小虎子,要不先不写了吧?也不知道这个寇队怎么想的,以前都是头天晚上写,这次倒好,今儿就开始写上了!”我刚想说话,小林忽然站了起来,“四哥,不会我明天就要上路了吧?”
四哥一惊,马上破口骂道:“操,你大爷的小林子!你别没事儿瞎想行不行?今天才几号?就算你要走,也不会现在就走!再说了,我问你,你今天晚上吃的什么?”
小林低下头,嗡嗡地小声说:“白水土豆煮面条。”
“吃到好的了吗?”
“没。”
“收到家里拿来的新衣服了吗?”
“没。”
“那你紧张个球啊!”四哥骂骂咧咧地扔过来手边的半盒“白沙”,冲着小林说,“这是大学生他家里今天送来的烟,你好好抽着!”继而又对我说:“回头你再给他拿两盒烟。好好的日子放着不过,一天天非要疑神疑鬼的!”
小林不说话了,刚才写了一半的遗书也让四哥安排收起来。临睡前,四哥小声跟我说:“看来这寇队的话可听也不可听。这不是明摆着让要上路的人紧张吗?死不可怕,等死才是最可怕的,我看你的工作变一变,等真的要上路的时候再跟他们聊吧!”
我看了看四哥,为难地说:“那……寇队那边我怎么说?”
“你说怎么说?”四哥一瞪眼,“就按照我说的这么说!你跟寇队招呼一声,他要是想快上路的人临死跳一下,那就这么整!”
第二天一早,没等我托杂役找寇队说,寇队先找到了我。他把我叫到办公室,开门见山地说:“昨天晚上工作顺利吗?”
我摇摇头,“寇队,我觉得这样不好。”
“怎么了?”寇队一愣。
“我昨天晚上和小林聊了,他现在确实也挺害怕的。臧云龙说:死对大多数人来说不可怕,但是可怕的就是等死。小林如果赶626这一拨的话,还得一个多月呢,现在就写遗书,是不是早了?”
“你可真是个猪脑子啊!”寇队哭笑不得地拍着我的后脑勺,“我让你昨天晚上就给他写遗书了吗?我让你跟他多交流,等时间差不多了再给他写!”
“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时间差不多啊,寇队。我听说什么时候枪毙犯人,就连您都是最后的时刻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嘛?”
寇队点点头,“嗯,倒也是。不过你就记住,一般情况下沾毒的都可能是626,要不就是国家法定假日的前夕。现在五一过去了,六一之前要是杀肯定是跟儿童有关的罪名,接下来就是六二六了。你们监号里现在跟儿童有关的没有,喜全的案子我看得改,另外就剩下赵峰和林杰了。这你不就知道时间了?”
“那我现在怎么办?”我看着寇队问。
“你现在三个任务。第一就是你自己的案子。现在你已经被下了捕票了,估计最近这段时间检察院、你的律师得轮番找你问案子。所以该怎么交代案情,怎么和律师、检察院配合,这是你要考虑好的第一大事。我很看重你小子,虽然很想把你留在这儿,但是一旦要是你免于起诉,我就更高兴了。第二个任务就是林杰。他是现在唯一一个二审已经下来,等核准的。现在你得安慰好他,等时间快差不多,他心情好一点的时候,你就帮他写一写。”
“那第三个呢?”
寇队从兜里掏出一盒烟,递给我一支并帮我点着后才慢慢说:“我估计这几天赵峰的二审也要下来了,虽然他的克数不高,但是都是高纯度的,而且有袭警情节。我估计改判是难了,你也得做好他的工作啊!”





残影:死刑犯的不眠夜 第二十六话
寇队一说刀疤,我忽然想起当初跟他聊天的时候得知的那个秘密,当即表情就有些变。寇队当然马上就发现了我心里有事,张口就问:“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什么困难?”
我赶紧摆手,“没有,没有!”随之又问:“寇队,你在石铺山这么长时间了,见过二审终审维持原判,但是忽然又改判的吗?”
“见过!”他点点头,“我遇到过好几个。有几个是在路上忽然交代了重大案情,临时暂停执行,后来改判死缓的。有一些是高法不予核准的,最惊险的一个是到了刑场使劲喊冤枉,最后被拉回来重查,结果真的是给人当替死鬼的。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摇摇头,“没事寇队,我只是随意问问。我觉得林杰的案子挺冤的,不知道高法能不能不批准执行。”
“这个你就不要管了。”寇队看了看我,“林杰的案子北京那边心里肯定有数。咱们现在要管的是怎么样让林杰把心思安定下来。”
正说着,忽然办公室的门被一个管教推开,“寇队,我找你有点事。”
寇队看了看那位管教,转身对我说:“走吧,我把你送回去。记住了,别一冲动就要给人家写遗书,到时候要是炸号了,这个责任谁都负不起!”
我赶紧点头,“知道了寇队,你放心吧!”
回到监仓四哥一把拉住我问:“怎么样了,你跟寇队反映昨晚的问题了吧?”我点点头,正要说话,寇队的脸又一次出现在了监室门口的小窗口上,“林杰,你出来一下。”
林杰条件反射一样地弹了起来,嘴唇哆嗦着说:“寇队,要上路了?这会儿都快十点了,不是今天吧?”
寇队一乐,“你紧张个屁啊!叫你出来是有别的事情!”林杰这才定了定心神,弯腰拽着脚镣走了出去。
我看了看四哥,问:“哥,这是干啥去?”
他面色冷峻地摇摇头,“不知道,可能是高法不予核准,检察院又来审案子了,也有可能是……”说到这里,他隔着小窗望着监道里不再说话。我叹了口气,知趣地回到铺上默默的抽烟。
过了很久,林杰才晃晃悠悠地被寇队送了回来。我赶紧看他脸上的表情,发现根本就不是什么好消息,因为他的脸色比早上的时候更难看了。四哥赶紧迎上去,抓住林杰的手问:“你这是咋了小林子?叫你出去干啥?”
林杰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四哥,惨淡地一笑,“抽血了。”
小林是在接到一审判决之后就签下遗体捐赠志愿书的,按照流程,他会在枪决前接受医学检测。尽管他对枪决这个最终结果早就有心理准备,但是象征死路开始的地标,还是让他彻底地瘫软。
对于遗体捐赠,小林没有什么后悔的,按他的话说就是“用另一种方式活下去”。他特别在遗体捐赠志愿书上写下“角膜捐赠”,说这样就可以从别人的视角看世界。但是这一切,都没有办法消除他此时的恐惧。
他坐在风场的地上,把缠在脚镣上为了放置磨破脚踝的缠布一层层取下来,又一层层缠上去,如此反复。除了抽烟外,他完全紧闭双唇,一语不发。四哥把我叫到一旁,悄悄说:“这小子肯定以为马上就要上路了,心里又想不开。一会儿吃饭咱俩一起开导开导他。”我为难地看看四哥,“哥,能行吗?”四哥点点头,“怎么不行,不信咱俩打个赌,他肯定以为马上就得上路了。”
没想到没等到吃饭,小林就主动来找四哥,“哥,怎么我家里的东西还没送进来?”四哥一愣,“什么东西?”
“衣服啊!”小林拽了拽自己的衣襟,“我总不能穿着这个上路吧?”
“哦,”四哥一皱眉,“可能你家人还没准备好吧?着什么急啊!这才哪儿到哪儿!赶紧到风场吧,准备吃饭。”
“哥,”小林哭丧着脸,“等不得啦!我现在只有这一套衣服,这几天我就得上路啊!”
四哥看了看小林,递给他一支烟,“谁告诉你的?刚才验血的时候跟你说了?”
“没有。”小林摇摇头,“但是我签了捐献志愿书了,抽了血,现在化验,出了结果肯定马上上路。要不然化验结果不是变了吗?”
四哥哈哈大笑起来,他拍了拍小林的肩膀,“操,你小子到底上过学没有?你血型还会不断变化的啊?”
小林一愣,“血型怎么可能变?”
“那就是了!再说你在七班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也有捐献的,验完血改判的又不是没有!一天天地把自己弄得紧张兮兮的,你还这样下去不把自己弄成五班那个疯子才怪呢!”四哥笑着说。
小林也高兴起来,但是随即又一脸的严峻,坐在风场的角落不再说话。四哥看了看他,摇头跟我小声说:“这小子,没等执行,就把自己给吓死了。我看你还得跟他聊,否则得出事。”
“出什么事?”我疑惑地问。
“炸号啊!”四哥拿起一把五一时剩下的存货瓜子,“以前就有这样的,二审下来之后一天到晚不说话,最后临执行头天晚上用手上的土铐子把旁边的人脑袋砸了个大窟窿,缝了四十多针!”
我顿时感觉身上冒出冷汗,赶紧说:“那还是别等了,我这就去找他好了。”
“先不要。”四哥一把拽住我,“等到他找你的时候再说。他现在很信任你,一会儿吃晚饭他就得找你。”
四哥的判断果然很准确。吃完饭我和小康正在收拾碗筷,小林便拖着脚镣走到我旁边,“大学生,一会儿午休我不想睡了,你再陪我坐坐呗?”
我赶紧点头,“没问题!一会儿我收拾完咱俩就聊。”刀疤在旁边看着,忽然说:“小林子,你也得给我点时间,咱俩同样的三四七(刑法第347条),说不定路上还得搭伴呢!你把大学生的时间用光了,谁给我写遗书?”
小林一瞪眼,“思想有多远你就给我滚多远!我二审都下来了,你现在连二审开庭的消息都没有,还说跟我搭伴儿?”
“那不一定。”刀疤嬉皮笑脸地看着小林,“算日子我二审开庭也就这一两天了,到时候626咱俩就得一起。”
“操,谁愿意给你一起?你才五十克,我比你多十二倍!你改判都有可能,我现在是一门心思等死!”小林强装坚强。刀疤不屑地看了看小林,“你快省省吧!我还有个袭警呢!我还是明知犯法却犯法呢!咱俩到底谁该判?”
“你该!国家要是不心疼枪子儿,就应该直接给你打成筛子,连全尸都不给你留!”
我赶紧拉住小林,笑着对刀疤说:“刀疤哥,你就别争了。小林子这会儿心里乱着呢!等晚上吃晚饭咱俩再聊好不?”四哥在一旁大笑,“看到没有,咱们小虎子进来才几天啊,就成香饽饽了!”他回头一看喜全,“我说喜全,你就别没事研究刑法了,现在小虎子可是心理医生,你也赶紧排队吧!”喜全赶紧摆手,“我才不排队呢!我跟大学生就聊游戏,聊上诉,其他的话题一概免谈!”我一愣,看着喜全,“为什么?”喜全缓缓地点上一支烟,一本正经地说:“这你还不知道啊!寇队给你安排的任务很有可能让你成为全石铺山死刑犯最不想见的人!”话音未落,大家齐声哈哈大笑起来。
一阵闹完,小林的心情也稍微好一些了。我和他坐在风场的角落,看着栅栏外飞过的小鸟,一起静静地发呆。过了很久,他才开口说:“大学生,你去过医学院没?”
我点点头,“去过,上大二的时候,有个高中同学就在医学院。这小子为了省一顿中午饭,居然先带着我去了解剖室,后去餐厅。”
他呵呵一笑,“惨吗?”
我两手一摊,不可置否地说:“反正都是一块儿一块儿的。”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头使劲往后一靠,把整个上半身都紧贴在墙上,“我也快了,先是器官给人家,然后被学生们大卸八块。”
“你别想那么多了,”我点燃一支烟递给他,“高院复核没下来之前,什么事儿都有可能发生。”
“到那时候就晚了。我听说,高院核准是在执行前才宣读的。再说了,这段时间能有什么变化?血都抽了,现在还不是等死?”小林猛吸了一口烟,然后看着燃尽的烟灰,“再过几十天,我也变成灰了。”
我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一语不发地接着看天空。小林接着说:“大学生,寇队让我跟你多交流。但是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我知道你现在肯定是想让我压力能小一点,但是这根本不可能。不过和你聊天也挺好,至少有人陪我说话。”他回过头看看我,疲惫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像个娘们儿一样胆小?”
我摇头,“每个人其实都一样的,这个应该是求生的欲望,不是胆小。”
他笑了笑,回过头盯着被铁丝格成的方块天空,“你没来之前七班有一个三条命的杀人犯,自己吹牛说什么都不怕,但是临上路的时候还是尿裤子了。从那时候我就在想,我会不会到时候也尿裤子?我这几天考虑的问题太多了,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就像抽烟,我现在一想自己马上就不能抽烟了,我都觉得发怵。”
我看看他,“我听寇队说只要立功的话就能活下去。你为什么不想办法立功呢?”
小林一下子笑出声来,“你觉得立功就那么简单?除非你有重大案情汇报,我现在最多就知道小康刚进来的时候因为吃不饱偷了一包方便面,这事儿连对四哥和班长都没说,最后还是他自己承认了,你说我有什么可以汇报的?”
我无话可说,只好继续发呆。午休的整整两个小时时间,我和他几乎都在沉默中度过,最多他会问我一些关于大学生活的无聊话题,但是最终还是会落到自己将死的话题上。
午休的起床铃声响起,大部分人都开始百无聊赖地坐在风场里天南海北地聊天。小林说自己累了,想去躺一会儿。班长允许后,他直挺挺地躺在了铺上。就在大家都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他忽然把我叫到一边,轻声说:“大学生,我看我是没希望了。我想跟寇队申请,最后一夜你帮我收拾,你看行吗?”
我当即点头答应:“当然可以!”




残影:死刑犯的不眠夜 第二十七话
小林的生命一分一秒地减少,四哥告诉我,既然他指定我在最后一夜帮他收拾,我就得从现在开始准备,包括询问他最后一餐想吃什么,穿什么衣服等。这些要求我都要尽早汇报给寇队或者其他管教,免得到时候因为准备不足而无法完成他最后的愿望。小林倒是很干脆,当天晚上就告诉我,最后一餐想吃鸡蛋炒面,还希望可以有一点花生米和一点酒。至于衣服,他想穿自己娘缝制的内衣裤和哥哥送给他的一套旧西服。我把这些要求全部报告给了寇队,寇队说其他都好办,就是酒可能有点问题,就算有也会很少,最多一二两。小林说够了,知道号里不让喝酒,既然寇队能给自己带进来一点,也非常高兴了。验完血的两天内,所有的一切都确定了下来,只剩下那封遗书还没有写完。
这天小林又来找我,说打算跟我聊聊遗书的事,但是刀疤过来一把拽住了小林,一脸严肃地说:“小林,我有点急事儿想找大学生商量一下,你就给我一个小时行不?”小林本想拒绝,但是想到刀疤现在也砸着死囚镣,骂了几句也只好离开。看到他离我有些距离后,刀疤偷偷地跟我说:“大学生,如果时间没错的话,我明天就开庭了。”
我看了看他,“你都准备好了吗?自我申辩的资料,最后陈述,这都需要我帮你吗?”刀疤摇摇头,“这个不用,我想了这好多天了,我觉得这案子改判的可能太小。”
“那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刀疤叹气道,“我想过了,我和我哥必须得活一个。一旦我判了死那我就得出卖我哥了。我哥跑不了的,早晚都得被抓。”
我点点头,“你确定了?”
刀疤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一抬头说:“大学生,你说我这人是不是特卑鄙?连自己亲哥都出卖?”我摆了摆手,“别人不知道,我会不知道么?我知道你是为了有个人能照顾你爹娘,要是你不揭发你哥,那你俩很可能都保不住命。”刀疤一笑,“只要有一个人理解我就行了。我想好了,明天开庭一旦维持原判,那我就马上说出我哥的下落。”
“你有把握吗?”我帮他点燃他嘴里未燃的香烟。
“当然,他能去的地方就那么几个,肯定没错的。”说着,他猛抬起头,对着天空小声说,“哥,对不起了,为了咱爹妈,我得当畜生了!”
晚上小林来找我写遗书,当我俩把“书桌”刚刚放好时,小林忽然小声问:“刀疤是不是知道点什么事情?”
我赶紧摇头,“你别乱想了,他中午跟我说的是自我申辩的东西。”没想到他嘿嘿地笑了起来,“大学生,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放心吧,我现在已经死心塌地了,不可能抓住别人的把柄邀功。再说了,就算我现在揭发,刀疤也肯定连个屁都不放,自己活命的机会能轻易让给别人?”
“那你怎么打算?”
“还能怎么办,等日子呗。”小林惨然一笑,“马上六月就要到了,等不到626我就得上法场。现在就差遗书没有写了,大学生,我哥和我妹的遗书你帮我写,我爹娘的那一份,还是我自己写吧!”
我看了看他的手铐,疑惑地说:“你……方便吗?”
他摇摇头,“不方便,但是不方便也得写。还有些日子呢,想起来点什么就写什么。你帮我跟四哥说一下,用笔的时候帮个忙就行。”
第二天吃完早餐,刀疤果然被提去开庭。临走时四哥和肖鹏飞都拍着刀疤的肩膀说:“放心吧,你死不了!”刀疤笑了笑,“如果下午我回来的时候土铐子已经打开了,那我明天让家里送红烧肉进来!”四哥一撇嘴,“那我就等着吃你这顿红烧肉了,你可别让我们失望!”
刀疤走后,小林提着脚镣走过来轻声问:“大学生,你说这顿红烧肉咱们能不能吃到嘴里?”我一愣,随即努力地一笑,“我估计差不多。不光因为他有最后的一搏,他一审本来就判得有些重了。”小林点点头,“唉,刀疤是活下来了。我还得继续等着啊!”说着,他重重地坐在地上,又开始重复着解开绕在脚镣上的布条的动作。
从小林抽完血的那天开始,他几乎一直在不停地重复着这同样一个动作。我知道,他是把布条假想成为了脚镣。假如高法不通过小林的死刑复核,那么就意味着案子有可能被改判。改判后,他就可以像解开这根用于保护脚踝的布条一样,轻松地解开脚腕上这条重重的镣铐。
但是或许,这条脚镣解下来的那天,就是小林上路的日子。
我坐在他旁边,小声问他:“怎么样,这几天心情好点了吗?”他苦笑着摇头,“怎么可能好起来,我这又不是等着娶新娘,是要上路啊!”我递给他一支烟,“算了,别想那么多了,该来的会来,不该来的不会来。你现在得想开一些,该吃就吃,该睡就睡。”
“吃不下,也睡不着。”小林摇摇头,“我现在一吃饭就会想到这是我的倒数第几顿饭,一睡觉就怕自己睡着了浪费自己这一点点时间。”
“那也得吃饭不是?你这样成天吓唬自己,什么时候是个头?我都跟你说了,好好地过好每一天日子,真要是那天到了再说!”我毫无信心地劝慰着他。
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看着我说:“大学生,我现在要跟你说我没事,心情很好,你能相信吗?我自己都不信!”他弹了弹手上的烟灰,“以前我跟不熟悉的人都不爱说话,现在我都变得絮絮叨叨了,就是想让自己尽快忘掉马上要上路这件事。但是越想忘掉越忘不掉,到现在更害怕了。”
“要不,我跟寇队申请一下,允许你在非休息日和我打牌下象棋?”
“没用。”他摇摇头,“我听说以前的看守所有活儿干,每天可以拣豆子。后来我又想了,本来我现在心里就烦,能拣好豆子就怪了!你想,连拣豆子的心情都没有了,我哪儿有心思打扑克。”说着,他站起身,“算了,你忙你的吧,我躺一会儿去。”转身走进监室。
我坐在风场的地上一言不发,看着正拿出监规苦背的其他人,脑海里一片混乱。我不敢相信这个天天缠着我聊天,口口声声叫着我“大学生”的农村小伙子即将在几十天后魂归西天。我觉得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尽管他只是我一个萍水相逢的狱友,我和他认识也不过寥寥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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