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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影:死刑犯的不眠夜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二瘦子
四哥一摆手,深深的吸了一口烟,抬头看着被铁丝网隔成方框的天空,不说话了。
快到晚上吃饭的时候,我总算是真正的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争着抢着要做安全员了。这活儿真的就像皇帝一样:在监道有管教和杂役护着,在监号有一大堆人捧着。若不是没有自由以及三千佳丽,这工作几乎和皇帝老儿绝无分别。
四哥看着我逐渐的适应新工作,以及慢慢的开始乐于享受林子的照顾,变的有些开心。晚上特意托监道里的炊事杂役从厨房搞来了一些肥肉片犒劳我。三不管们一闻到肉香当时眼珠子都绿了,一个个使劲抽着鼻子,贪婪的呼吸着带有肉味的空气。
四哥看了一眼,偷偷的跟我说了句:“该喂的时候得喂一下,这些人跟狗一样,你只要稍微给点好处,保准特忠诚!”我点点头,二话没说就让每个人端着饭盆子过来,每人碗里放了一块肥肉。
所有的人都开始感恩戴德起来,就连平时吃惯了大鱼大肉的老邢都直冲我竖大拇指:“兄弟,亮豁!”
可原本以为这事儿办妥就行了,没想到刚分完肉不到一分钟,号里就闹了起来。
事情是一个叫韩华的三不管引起的。这小子是个花案子,而且案情比较复杂。关到看守所都一年半了,还没有开庭。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一年半他不要说吃肉,就连有油的汤水都没有喝过。今天第一次见了肉自然就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整片都吞了下去。可坐在他旁边的另外一个三不管朱忠良却不这样,他细细的拿着那一片满是肥油的肉片,先狠狠的闻了个够,接着又一小口一小口的咬着吃。朱忠良的肉还没下去十分之一,韩华就已经把肉片吞进肚子里了。眼瞧着朱忠良如此吃法,他实在是挺不住了,一把抢过肥肉塞进了自己的嘴巴里,嚼巴嚼巴咽了。
“报告虎哥,韩华抢我的肉!”
没等我说话,林子扔下饭碗一跃跳到韩华面前,照胸口就是一脚:“操,你还有点出息没有啦!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抢!”
韩华一脸的委屈:“哥,他拿着肉片在我眼前勾引我!”
话音还没落,林子就又是一记飞脚:“放你妈的狗屁!你咋不说他脱光了衣服勾引你呢?一片肉就把你个狗日的变成抢食吃的东西,要是别的什么东西,你不得疯了?”
“我不是故意的……”韩华争辩着。
“那是我打错你了?”林子又打算动手。我赶紧喊了句:“林子!先不打!”
林子回头看了我一眼,立刻听话的退到我身边:“哥,这儿是什么地方啊!他胆子大到在这儿也敢抢?”
“我知道。”我点点头,“可今天白天周云的事儿才过,我还带着镣子呢,现在再出事儿,那不是自找麻烦吗?”
四哥也在一旁骂:“以前出了个刀疤没脑子,后来跟个苍蝇,怎么现在你也开始没脑子了?林子,你在号儿里的时间不短,到现在怎么还是跟猪一样的想法?”
林子尴尬的笑笑:“嘿嘿,四哥,虎子哥。你看我这不是着急么?这有句话叫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事儿不管不行啊!”
四哥说:“管当然得管,虎子,你说这事儿怎么处理吧!”
我低头沉吟一阵,好久才说:“我看这样吧!韩华和朱忠良都是家里没有人管的。平时确实也见不到什么油水。韩华从今天开始替朱忠良擦地吧!先擦一个月再说。朱忠良这边今天也有不对的地方,不过也算是受害人。回头分方便面和火腿肠的时候,韩华下个月的份儿就给你了。”说完,我忽然开始怀疑自己的宅心仁厚能不能用在这群人的身上,于是恍惚问四哥:“哥,你看这样行不行?”
四哥笑着点了点头没说话,林子在一边抢着说:“到底是念过书的,就是不一样!”





残影:死刑犯的不眠夜 第五话
多事的一天就这样过去了,晚上什么事儿都没发生。唯一不同的一点,就是从今天开始我再也不用值夜班了。
第二天一早四哥出去到厨房,结果居然一反常态的在早饭还没送来时就回到了监仓。进门的时候,我明显看到他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
“咋了哥?”我坐在床边拖着脚镣问他。
四哥叹了口气,足足过了一分钟,才说出一句让我当即呆住的话:
“刀疤死了。”
四哥说这句话的声音不大,但是足够震惊整个监仓里所有的人。林子有些不相信,一下子扑到四哥面前,仔细的盯着问:“哥,你说谁死了?”
“刀疤死了。”
四哥又重复了一次。接着,他点燃一支烟缓缓的说:“那天这小子想跑,结果被武警开枪。送到医院之后就一直在昏迷。就前天晚上,这小子没扛过去,半夜三点多死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感觉整个人都木然了。很久,我才问出一句话:“哥,谁跟你说的?”
“方队。早上在厨房门口跟我说的。他还说,刀疤的老娘听到这个消息,也心脏病住院了。”
“操!这也太不是事儿了!”林子忽然愤怒的骂出来,“刀疤这个狗东西也是,死了都连老娘都不放过!”
“放屁!”邢耀祖恶狠狠的看了林子一眼“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林子委屈的看了邢耀祖一眼,低下头不再说话。一边的四哥叹了口气,又从手边的烟盒拿出来三支烟一燃,亲手放在了风场角落。
“唉,毕竟处了那么久的兄弟,说没就没了。就当给他上柱香了,早点托生吧!”说完,嘴唇略微动了一下,像是抽泣的样子。
还没等我过去劝四哥,忽然坐在角落的朱忠良嚎啕大哭起来:“刀疤兄弟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你走了我们大家怎么办啊……”
“哐当!”
“哎呀我的亲娘!”
再回头看时,一盆冰冷的洗脸水已经倒扣在了朱忠良的脑袋上。数九寒天的凉水刚刚滴了几滴,就在他的耳边、下巴上结成了冰花。
站在一边的林子怒气冲冲的看着朱忠良:“操,你亲爹死了你都没这么哭啊!刀疤给你啥好处了,至于你在这儿号丧!”
变成水人的朱忠良惨白着一张脏脸,嘴唇哆哆嗦嗦的说:“不是,林子哥,我看四哥哭了,我也难过了……”
四哥嘿嘿一声笑了起来:“我哭你爹个球!我就感触一下,你这马屁就拍过来了!得,你不是爱拍吗?给你安排个任务。”说着,指了指床下的一大堆费棉絮和烂被子:“上次搬家连这些烂棉花都搬来了,你就拍棉花把,跟弹棉花一个道理。晚上给虎子弹出来一床新被子!”又看了看林子:“林子,叫他换个衣服,然后就开始拍棉花了!拍不好怎么做你心里有数。”
我一愣,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四哥有些陌生:他从不鼓励打骂犯人的啊!
林子接到这个任务,笑的比葵花还灿烂。蹦跳着就跑到朱忠良身边把他拎了起来。可怜朱忠良原本只是想讨四哥的欢心,没想到一转眼就成了弹棉花,还的被林子监工,心里的委屈的如同被刀割一样。
四哥似乎看出了我刚才的质疑,拉着我走到风场的角落小声问我:“知道魏延不?”
我点点头。
四哥接着说:“这小子别看平时连个屁都放不出来,可给他点阳光他就灿烂。你没看昨天我刚说韩华的月供给他,他今天就学会拍马屁了。我看出来了,跟魏延一样,脑后有反骨。”
我嘿嘿地干笑一声:“邪乎了吧……哥,你咋还成了诸葛孔明了呢?”
他一摆手:“你还真别不信,你现在要是不制住他,以后他肯定得反了你!朱忠良我认识的时间太长了,知道他是个什么人。不信你今天看着,林子怎么惹他,他肯定啥屁都不放,不过你看林子睡着以后会怎么样。”
早饭吃完之后,床底下所有的棉花被朱忠良拽到了风场的院落里。没有弹棉花的工具,他只能用手撕。没过三分钟,他满头满脸就都是碎棉花了。
倒是林子欢实的厉害。他围着朱忠良一圈一圈的转,看着他稍微手慢下来,马上就是一脚。可慢慢的林子也扛不住了,毕竟监督人干活儿,打人这也是个力气活,没到中午的时候,两个人全部都累神经了。
林子坐在地上一个劲儿的骂:“狗日的猪毛,你怎么这么抗打?累死你亲爹我了……”朱忠良还是不说话,一个劲儿的手撕棉花。最终林子实在是没有力气了,干脆躺在角落连眼睛都不愿意睁开。
功夫不负有心人,到了下午,朱忠良还真用手撕了一床厚被子的棉花。四哥让我从床底下拿出一个大纸箱子,把那些棉花都装起来,说以后给管教弹被子。接着又指挥朱忠良把地上残破的棉絮全部收拾干净智慧,这才允许他吃晚饭。
锁闭风场点名时,朱忠良站在队伍的最后一排,除了前排的管教之外,没有人看得到他在干什么。结果一直到晚上熄灯前的洗漱时间,林子才大叫起来:“我操他先人祖宗十八代啊!这是谁这么缺德带冒烟的,给我刷牙杯子里吐痰了?”
哄的一声大家全笑了,四哥扭脸看我:“怎么样,我没说错吧!”我点点头,偷眼看了看朱忠良。此时的朱忠良居然跟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一样,咧着大嘴和别人一起笑。
林子本来就火大,一看到朱忠良的样子更愤怒了。一个箭步冲上去,拎着他的领口就要打。四哥当即喊了句:“林子,不怕监控啊!”
林子一愣,转头委屈的说:“哥,他往我杯子里吐痰。”
四哥没说话,邢耀祖接过话头反问:“林子,你咋知道是他?”
“他笑得太假了,肯定就是他!”
“哦……”邢耀祖点点头,接着回身指指我:“瞧见身上戴了啥没?镣子!你这一拳打出去,轻了虎子就得紧闭,重了得加刑啊……”
林子挠了挠脑袋,为难地说:“那这事儿也不能不管啊……”
“管!怎么不管!”邢耀祖嘿嘿一乐,压低声音说:“你得不能让别人看见啊!你说是不是?这事儿我们本来啥都不知道,你要逼着我们知道,对你自己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儿,你说对不?”
林子眼睛一转,当即嘿嘿笑起来:“知道了,哥!”




残影:死刑犯的不眠夜 第六话
晚上睡觉前,林子在偷偷跟我说:“虎子哥,能不能借我一瓶绿茶?下个月我家里送东西的时候还你。”
我摇摇头:“我自己没有。现在仓里的就剩下四哥和老邢的了。你得问他们要。”
话音还没落,刚从厕所出来的邢耀祖就拍了拍我说:“拿给他一个吧,也不用还了,反正我也不爱喝那玩意儿。”说完,他又看了眼林子:“你小子,从前我刚进来的时候挺好的,怎么现在也学的这么坏了?”
林子一乐:“哥,这个大染缸里,啥好肉不得变臭了?”
邢耀祖没说话,转身提着裤子上床睡觉去了。我把脚下的镣子一拨,打算钻到床下取绿茶,林子一把就拉住了我:“算了哥,你不方便。这样的事儿我自己来,行不?”
我点点头,他如同一条泥鳅一样窜到了床底下,马上又窜了出来,手上,拿着一瓶未开封的绿茶。
没过几分钟熄灯铃就响了起来,林子抢着和朱忠良排在第一班次值班。我看看没什么事,就也躺了下来。刚打算睡觉,四哥就轻轻的一捅我:“别睡着,好戏还在后头。”
我迷糊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手指的方向:朱忠良和林子正坐在小监道的两边,谁也不说话,谁也不理谁。
过了大概有十几分钟,林子从床底下拿出一个大缸子,又从怀里掏出刚才从邢耀祖手里要到的绿茶,倒进了茶杯里。不过他并没有倒完,而是留了一半,故意装在屁股兜里,站起来去了厕所。
几分钟后,林子从厕所里走了出来。不过他还是没有去和朱忠良搭讪,而是径直走回自己的位置,端起茶杯细细的品尝杯中的绿茶。朱忠良看了看林子,狠命的咽了下口。他已经很久没有尝过绿茶的味道了。
林子看到了朱忠良的表情,窃窃一笑,站起身来走到朱忠良身边,把绿茶瓶子递给他:“给你吧,不多了。反正就当今天早上折腾你的补偿了!”
朱忠良抬眼看着林子,眼神万分矛盾。林子知道他怀疑自己,便接着说:“没事儿,咱俩干一个,就当啥事儿都没有了!早上我也有不对,不过你也不能把痰往我刷牙杯子里吐啊!算了,咱这就等于不打不相识,扯平了……拿着啊!操,要我说啥你才肯跟我和解啊!”
朱忠良一脸疑惑:“你……说真的呐?”
“当然!”林子坚定的点头。
“好!”朱忠良从林子手里接过那个绿茶瓶子,狠狠的和林子手中的杯子一撞:“来吧!啥都不说了,干了这个!”
“好!干!”
“……”
“噗……你……你……呸呸呸,这……这是尿啊……”
3、
朱忠良实在没有想到,林子居然用这种方式给他赤裸裸的报复。看到朱忠良狼狈的样子,林子原地跳着笑起来。朱忠良不停地干呕,想要去厕所漱口,但又不敢说。我看到了赶紧说:“朱忠良,你去漱漱吧!”
朱忠良如同得了圣旨,头也不回的往厕所跑。林子蹦过来说:“哥,对这种人你还这么客气干啥?”
我还没说话,四哥一瞪眼:“你这个怂货也就能干出这点破事儿了,你差不多得了啊,没你这么欺负人的!”
林子看到四哥不高兴了,赶紧低头答应:“是!”
朱忠良在厕所折腾了好一阵子都没出来。
第二天一早方队从小窗户里喊:“邢耀祖?”
老邢正在风场抽烟,听到方队的喊叫,赶紧把烟递给苍蝇,转头跑到监仓门口蹲下:“到!”
方队从窗口看了看风场,所有人正坐在风场,一人一张纸大声摇头晃脑地背监规,便说:“明天早上你二审开庭啊,准备一下材料。”
邢耀祖一愣:“方队,这么快啊!”
方队在外面点点头:“嗯,你这案子被列到示范性案件里了,所以法院和检察院那边都比较快。你准备一下吧。”
邢耀祖点头:“是!”
方队嗯了一声,说:“一会儿跟张毅虎说一下,你们班一会儿放个新收进来。”
邢耀祖又点头:“是!不过方队,我们班不是说不放死号儿了吗?”
方队白了他一眼:“刚进来的小子,别的班都放不下了,就你们班最空,不放你们班放那儿?你别那么多话啊,赶紧去准备准备,明天开庭得给自己好好争辩一下!”
邢耀祖龇牙笑,说:“谢谢方队关心!我要是这回能不死,我肯定好好谢谢您!”
方队厌烦地一摆手:“行了行了,少花嘴上功夫了,回去吧!”
回到风场,四哥先问:“咋了老邢?”
邢耀祖从苍蝇手里接过刚才没抽完的烟:“没啥事儿,明天二审开庭。”
四哥看着他:“咋这么快?中间都没怎么提你啊!”
邢耀祖摇头:“不知道,刚才方队说我这案子列为示范性案件了,谁知道怎么弄的。哦对了虎子,”他看着我:“方队说一会儿咱们班进新收呢!”
我说:“啊?不是不放新收了吗?”
邢耀祖说:“我哪儿知道,方队刚才就这么说的,让你准备准备。”
我问:“死号啊?”
邢耀祖摇摇头:“不是,听那意思应该就是个新来的小案子。”
我哦了一声。郑强和苍蝇兴奋起来了,郑强说:“期待是个花案啊!我都好久没活动筋骨了!”
苍蝇也说:“就是,妈的这阵子快憋死我了。”
我赶紧说:“你俩消停点儿啊,我可看了这新号儿了,以前还有点儿监控死角,现在一点都没了。到时候被监控看见了,你俩禁闭不说,我这安全员还没当妥帖呢,就被你俩给搞进去了。”
郑强说:“虎哥你怕个啥?有啥事儿我顶!”
我还有点不习惯人高马大的郑强叫我哥,便想说以后不要再叫我哥了。结果还没等我说话,四哥便说:“对对对,以后少给你虎哥惹事儿,人家再半年就出去了,你俩一整,到时候加了刑谁负责?”
郑强和苍蝇咋咋舌,说:“那以后都不能动了啊?”
四哥说:“要是真要炸起来该动还得动,现在好好的,动个毛啊!”
两人听到四哥这么说,也不敢争辩,只好坐在一边,心不在焉的看是看监规。我转头问邢耀祖:“老邢,明天开庭的东西需要准备不?”
老邢笑着摇头:“妈的就那么点事儿,反反复复老子都要背下来了,还准备个屁啊!反正检察院抗诉了,我就顺着检察院的说呗。”
四哥看着他:“老邢,也不能太大意了。判决书没到手里,还是不踏实。”
老邢笑笑:“没事儿的,我进来的时候就没琢磨能除去的事儿。你们就放心吧,明天到了法院,兵来将挡,现在准备再多也没球用。”
四哥点点头,也不再说话。
早课结束后,大家开始收拾风场准备吃饭。原本按惯例这个时候我就该出去了,到厨房去跟劳动号一起往各个监道送饭,但今天比较特别,方队早上交代说有新人,我又刚当了安全员不久,所以方队说今天就先不用出去了,留在仓里等新人。
结果饭还没到,新人就先到了。
方队在监道口大喊:“七班收人!”
监道里的一个杂役赶紧帮方队把门打开,把郑强放出去。现在郑强已经是见到里的“首席”安检了,基本上外面送进来的新人都由他做安检。
没一会儿,郑强就回来了。他从后面推着一个干瘦的小年轻,一闪身从门口窜进来。方队看看了,说:“张毅虎,人交给你了啊!小案子,别欺负啊!”
我赶紧点头:“是!”
方队又看了看新人,想说点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关上监仓门走了。
方队一走,苍蝇先咋呼了起来,他看到新人蹲在地上瑟瑟发抖,顿时觉得自己有又了新的乐趣,便上去就是一脚:“抖啥?!”
新人害怕极了,蹲在那里说:“没有没有!”
四哥坐在铺上,悄悄地冲我努努嘴,那意思是让我审审。我虽然是第一次以安全员的身份文化,但毕竟在这监仓里已经呆了都半年多了,也没怎么发怵,便冷冷地问:“叫个啥?”
新人没敢抬头,说:“报告,我叫何志伟。”
郑强走过去,蹲在他面前说:“进来过吗?”
新人使劲摇头:“报告哥,没进来过!”
郑强伸手就是一巴掌:“没进来过这么懂规矩?”
新人赶紧回答:“以前听朋友说过里面的规矩,记下来的。”
郑强还要打,我喊了一声:“郑强!”他回过头看着我,我没抬头,只是用嘴巴努了努挂在上面的监控。他自然明白我的意思,这会儿,方队肯定在办公室正紧盯着监控呢。他赶紧站起来,坐在铺上盯着他,不再说话。
我问:“什么案子进来的?”




残影:死刑犯的不眠夜 第七话
新人依然没有抬头:“报告哥,应该算是防卫过当。”
四哥笑起来:“就是把人捅了呗?”
新人点头:“是。”
此时邢耀祖也没心思看自己的辩护书了,拿着几张纸弯着腰看他:“说说案情经过。”
新人说:“我是个大夫,昨天晚上有几个人医闹,几句话不对就开始打人,把我逼急了,拿了一把手术刀……给割喉了。”
林子在一边瞪大眼睛:“我日,这大夫杀人连凶器都这么专业啊!死了吗?”
新人摇头:“没死,因为我办公室就在急救旁边,所以刚出事就给送抢救室了。”
林子问:“你咋知道没死?”
新人说:“抢救的时候我也在,我怕抢救不过来,我自己报的警,然后一直看着缝合差不多我才被警察带走的。”
林子笑起来:“那不一定,你刚前脚走了,后脚他脖子了的血喷起来咋办~!?”
新人身子一抖,抬起头看着他:“应该不会吧……”
林子说:“咋不会!你看见这个人没有?”他指了指禁锢椅上的吴二柱:“这个也是个大夫,把人弄伤了自己缝合的,结果他一走人就喷血死了。”
吴二柱也不说话,斜着眼睛看着新人。
我拦住林子,没想让他再继续说下去,我怕这个班再出来一个吴二柱,便问:“你叫什么来着?没记住”
新人说:“何志伟。”
我点点头:“哦,何志伟。哪个医院的?”
何志伟大概看出来我是这个监仓的负责人了,他身子往我这边挪了挪:“哥,我是市医院的。”
我问:“什么科?”
何志伟说:“外科的,有时候也在急诊值班,基本都能看一点。”
林子又跳起来:“妈的医生你不好好的看病,你把人还给弄死了咋办?”
何志伟双手护着头:“哥我不是故意的,他们打我,我是自卫!”
我又拽了一把林子,林子知趣地坐下。我问:“什么事儿啊,为什么打你?”
何志伟叹了口气:“他们家老太太,八十多了,平时也没人照顾,结果出门路滑就摔了一跤把盆骨给摔断了。你也知道那么大岁数老太太骨折了不好弄,又不能做手术。我就简单处理了一下让住院观察,结果老太太当天晚上就咽气了,他们觉得是我造成的,就来医院闹,结果上来就打我。我也是给打急了……”
我看了看他青肿的眼睛:“这就是他们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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