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春深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sky沙鱼
秦羽涅见他说此话时,双目似有热火灼烧烈焰,隐隐之中暗含泪光,想是情到激动之处,难以抑制。
秦羽涅修长有力的手掌按上他的肩膀,那掌心的温热渐渐地向他传递一丝又一丝的暖意,“我当知你心,我心亦如你心。”
苏辰砂回过头来与他对望,二人皆是目中一片清明,他们的身上都带着征战杀伐的气息,却一心都只盼望着一个太平盛世,河清海晏。
于这浊世之中,他们要的不算多,却也要的太多。
“天色晚了,你也早些歇下吧。”秦羽涅回望了一眼这无边月色,郑重地向苏辰砂说到,今后路途之艰难险阻,任重而道远。
“好,你路上当心。”苏辰砂在他的背影中低声呢喃,是说给秦羽涅听,又像是在说与自己听。
不想秦羽涅走出三两步后却突然停下了步子,踌躇片刻,回过头来,“辰砂,关于七皇弟的事,或许有眉目了。”
苏辰砂周身一振,如何也不会又朝一日竟也能听见这样的消息,他心中替秦羽涅涌上喜悦。
“待我回来之后,与你细说。”
苏辰砂轻轻点头,见他逐渐远了,苏辰砂心想但愿这无尽的暗,终有一天能够穿云破雾,重见天日。
藏春深 第二十二章 花开花落自有时
景和十九年五月初七,帝都凤华,苏府。
刀鸑鷟自梦中幽幽转醒,半睁眼眸,眼底不复昨日夜里的倦意,她偏过头来看金光一缕铺满了整个窗棂,倾洒至檀木案几,一时间竟是让她脑海浮白,愣了半晌,似已不记得闭眼睡去之前所发生的一切。
若是自此下去,什么也不去探究,不去细想,不去思虑,该有多好。
她自是有这般感叹,却知晓此乃自己心中向往,不得实现,虽满心无奈,也只得在心中告诫自己,不可让这颓败之气将自己所困。
她动作向来麻利,穿戴完毕便推门而出,只是今日院中竟是清静安稳的异常,倒让她颇感疑惑,不自觉地多出个心眼来,警觉地向屋外走去。
踏出廊下几步,并未瞧见什么人影,就连平日里必定会按时来唤她的云裳今日也未曾看见,她小心翼翼地移至庭院中央,愈发觉着这四下诡异,心中的不安与紧张几近要蔓延而出。
“是谁!”倏地,她瞧见庭院拱形石门旁有一身影一闪而过,看不真切,不禁大声喝到。
只是黑影似乎并未惧她气势,依旧在那门边闪动,只是此时衣摆一角已落入了刀鸑鷟眼中,她秀眉一蹙,不由得屏气凝神轻声缓步向那人走去,似是意图从背后制住那人。
这越朝那人靠近,她便越能确信,这人的背影她毫不熟悉,她来苏府已有一段时日,这府中之人皆过过眼,这两日也未听说公子招了新的家丁或是婢子。
忽然,心头闪过一念,难不成是那九幽圣教派来害她性命之人。
说时迟那时快,刀鸑鷟五指聚拢,以鹰爪之势扣住那人的肩胛骨,猛地用力一带,想要将那人的身子硬扳过来对着自己,却不想那人也并非寻常之辈,当即便以右手一把抓住她的纤细的手腕,转身向后退开一步,将两人拉扯开来。
“你是谁?”看清来人的相貌后,刀鸑鷟确信此人她从未看过,也绝不认识,言语间便不禁多出几分狠厉来。
没想到的是,那人却松开手去,与刀鸑鷟四目相对,竟因她海蓝色的双眸微微一怔,不过他迅速地掩藏了自己的情绪,便恭敬地颔首行了个礼,“在下银决,是辰公子派来保护阁下的。”
“保护我?”苏府向来有苏越的人手保护,一般人该是很难靠近的,他或许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歹人,只是这男子言语怪异,反倒让她的疑惑愈发加深了。
“没错。”银决点点头,又解释道:“方才是银决唐突了,未请人传话便擅自来了这庭院内,让阁下受惊了。”
“你口中所称的辰公子,相必便是苏辰砂苏公子吧。”刀鸑鷟一一询问,决不掉以轻心,“只是我现在既未处在危险之中,也并没有性命堪忧,何来保护一说?”
“辰公子是让银决从今日起都时刻护在阁下身边,决不能让阁下陷入危险与生命攸关的境地。”银决说着话并不只是在完成苏辰砂对他的吩咐,更多的是他自内心觉着自己应当去完成的使命。
如果真如这男子所说,那么苏辰砂究竟有着怎样的打算呢?昨日他离开苏府时,让自己在此等他回来,他会送自己离开。
离开,又是去哪里呢?
刀鸑鷟陷入迷惘,海蓝色的双眸似雾似幻,失了焦点,也并未注意到苏辰砂与苏越竟已走进了院中。
“辰公子,苏越公子。”银决见二人走来,率先出声向二人示意,这倒是将刀鸑鷟的思绪拉了回来。
苏辰砂也朝他微微点头,“可是已经认识过了?”
银决颇有些局促,回了声,“是,已经认识过了。”
“那便好。”言罢,便朝着刀鸑鷟看来,只是见她神色之间似有躲闪之意,一时间心中竟免不了有些失落。
刀鸑鷟顺着苏辰砂的目光迎面望去,只见他眼底有半圈淡淡乌青,神色之间略显惫意,心中不禁一紧,却又不好在这种多人前开口询问,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阿梨,昨日你说你要离开苏府,我虽觉着你这决定不妥,但也不能强求与你。”苏辰砂此言一出,刀鸑鷟便即刻觉着鼻酸眼涩,只是强忍住了心中不适,听他继续道,“但我曾应你会助你找到你的师傅并为你解除所中之毒,我这个人答应了他人之事向来不喜欢食言而肥,所以阿梨,你我之间的承诺我定会一一兑现,再则我实在是不放心就此放你离开,所以至少要让你在一个我知道的,安全的地方。”
苏辰砂话音才落,两行清泪便顺着刀鸑鷟白皙的脸颊滴落而下。
此刻她不敢抬起头来,她自幼便无父无母,随着师傅在北漠的莽莽风沙中穿梭往来,饮冰含血,眼有热泪,在那样的年纪里,她曾以为这世上除了师傅,再不会有人能够给予她最贴近自己内心的温热,她自知自己要不得这般柔情与暖意,她何德何能可以得此关怀与挂念。
这也让她更加难以说服自己离开苏辰砂,离开这个男子所给予的庇佑。
“阿梨,我想送你去穹玄山庄。”终于,苏辰砂道出自己的想法,静静地等待着刀鸑鷟的答案。
刀鸑鷟并不知苏辰砂所说的穹玄山庄所在何处,也不知哪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但她不愿拒绝苏辰砂的一片好心,她伸出手来轻轻擦拭掉眼角的泪水,干涸的泪痕在脸庞上留下两道清浅的痕迹来。
“阿梨,穹玄山庄是苏越承师之处,但这世上却绝少有人知晓其所在何地,所以九幽圣教不会找到你的行踪,你大可放心。”苏辰砂一字一句耐心地为她解释,“那儿的环境有益于你好生休养,银决是苏越的手下,我派他随身保护你,也便于我日后随时了解到你的消息。”
苏辰砂一开始便于银决商量,让他装成苏越手下的人,随刀鸑鷟一道前往穹玄山庄,一来好护她周全,而来也方便银决调查十五年前的真相,确认刀鸑鷟是否真的便是荆漠公主。
“公子......”刀鸑鷟终是抬起头来,双眸犹如大海般掀起了汪洋,朦胧迷幻之间,她努力地寻到苏辰砂那温润柔和的面庞,紧紧地锁住他,“公子......你予阿梨的大恩,此生没齿难忘。”
苏辰砂不再刻意地掩藏自己的情绪,他走上前去,含着笑抚上刀鸑鷟的头顶,轻轻地揉弄她的乌黑的发丝,“阿梨,你记住,我予你的不是施舍与怜悯,是我心之所愿,你这一生顺遂安康,于我而言便是心愿实现。”
许是情之所至,刀鸑鷟再也忍耐不住,双手一把环住苏辰砂的腰间,将脸贴在他的胸前,埋头小声啜泣起来,苏辰砂温柔地拍打着她的后背,以如此方式来助她宣泄,给她一丝慰意。
“好了,多大了还哭鼻子。”他在她耳旁轻言细语,竟是自己都不曾在意的似水柔情。
苏越与银决面面相觑,也不知此时自己的双眼究竟是该放去哪处才好。
刀鸑鷟似是哭的有些疲累了,哽咽一声,才从苏辰砂素白的袍中露出个清秀的小脸来,苏辰砂少见她这般脆弱的模样,忍俊不禁,用白净的手指轻柔地为她抹去眼角的湿润。
“这送你去穹玄之事,还需掩人耳目,九幽圣教本就日夜探究你的动向,还不可这般冒然地便将你送去,也要提防他们找到穹玄山庄去。”苏辰砂并未将她放开来,依旧低声地说“不过此事我自有安排,你只需按照我说的去做便可,苏越与银决都会在你身边,你毋须害怕。”
刀鸑鷟点点头,又听银决说道:“没错,而且我还随身带了两名手下,明日便让他们来见阁下。”
刀鸑鷟这时与苏辰砂分出些距离来,想到方才自己的举动,不禁闹了个大红脸,好在银决此言让她有话可讲,“银决大哥就不要一口一个阁下了,今后便唤我阿梨吧。”
“这......银决不敢。”刀鸑鷟听后便更觉着奇怪,好在苏辰砂及时开口要他应下,刀鸑鷟才未追问到底。
“苏越你去吩咐云裳,将阿梨的贴身衣物与随身用品都准备齐全,至于汤药我已一一装配好搁置在了偏厅中,你让她顺道去取。”苏越道了声是便与银决一道离开,苏辰砂见二人出了院子,便又将目光转向刀鸑鷟,“我让云裳与你一同去,这样也方便有个人照顾你的衣食起居。”
“公子,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况且云裳的年纪比我还小,我怎么能麻烦她照顾我呢。”还不等苏辰砂开口,刀鸑鷟又接着说,“再说云裳自小便跟在公子身边,如此一去怕是诸多不舍与不适,阿梨不愿强人所难。”
苏辰砂似是早已料到她会有此想法,听她说完,才悠悠道:“你放心,我没有强迫云裳,是她自己的意思。”
这么一说,倒真叫刀鸑鷟吃了一惊,且不说云裳是否舍得这从小生活的熟悉环境,即便是她与姐姐花容的感情,也该让她十分难以取舍,怎会这般轻易地便应下公子呢。
“这当真是云裳自己的意思?她可舍得离她阿姊那样远?”刀鸑鷟双眸瞪得甚是圆润,那海蓝的水光仿佛要就此溢满而出,苏辰砂觉着她这模样有趣,不禁轻笑。
“我自是不会欺骗与你,不信你可自己去问问云裳。”苏辰砂倒是一贯地云淡风轻,刀鸑鷟想即便是云裳同意了,花容心中定也不舍,但却有不好违逆公子之命,才勉强答应的吧。
“本来是想让云裳花容都与你同去的,但花容不愿,便推在了云裳身上。”听苏辰砂如此说,刀鸑鷟心中倒是有几分明了了。
“花容姐姐不是不愿与云裳妹妹一道,只是这里有她更为不舍的人罢了。”刀鸑鷟说完还不忘了瞥了眼苏辰砂的神情,见他眉眼间略有一丝茫然,不禁在心中偷笑,“只是某人还不自知啊。”
她这句话听着轻快,揉在这凉凉风中,飘至苏辰砂的耳里,有几分酥麻之意。
“你别以为我不知你在说什么。”苏辰砂佯装生气,刻意地加重了语气,恨不得下一秒便用手指戳戳她光洁的额头。
“公子才惯天下,博古通今,可谓是绝顶聪明,阿梨不敢造次。”言罢,她便一步三跳地往院子外去了,好似生怕被苏辰砂逮住就地正法。
苏辰砂“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轻迈步子,缓缓跟上她,心中的愁绪与郁结此时似已消解大半。
藏春深 第二十三章 江船火独明
景和十九年五月初八,帝都凤华。
挟了满胀热气的风自长长宫阶一路铺滚直上,本想滚滚涌进议和殿中,却在殿门外两名当值太监的面颊上揉打作一团散开来。
左边那小太监许是禁不住这愈渐炎热的天气,满面倦意,佝着身子,只一下又一下地用余光偷摸着瞟了瞟四周,见无半个人影,才抡起宫袖来,囫囵地扫了一把脸。
就在这时,议和殿中忽然走出一人,小太监立马挺直了腰杆,连眼睛都睁得比方才大了几分,小心翼翼地抬头瞧了一眼,原来是慎王殿下。
只见秦羽涅一袭天青色双蟒朝服,玉带束身,兽纹银冠揽了一头青丝,清冷孤傲,英气磅礴。
他前脚踏出殿门,笛琛笛将军后脚便紧随其后,三两步便行至他身边,与之并肩而行。
“殿下,此次皇上派您前往博义赈灾,云苍阑和欧阳鹤之怎会在这件事上对您态度一改从前?”笛琛是军中武夫,对朝堂之上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向来捉摸不透。
秦羽涅目视前方,语调却毫无波澜,“他们不过是借此机会在父皇面前露个头脸,好让父皇觉着他们是何等忠良,断不会因朝堂上那些传言而对我这个不受宠的皇子有所偏见。不过这次,他们应是有所谋划想让我有去无回。若是我当真如他们所愿在博义出些变故,他们应早便想好了无数计策为自己瞒天过海;若是不成,倒也可在父皇面前落得个好名声,何乐而不为?”
笛琛听后不禁大惊,他不敢想象朝中竟真有奸臣侫幸胆大包天,妄图谋害皇子,他面上的两道浓眉颇有怒意冲天之势,此时又听秦羽涅说:“笛将军不必为本王担心,本王自有分寸,还轮不到他二人肆意妄为。”
“那臣就放心了,不过殿下仍旧要多加小心。”二人行至宫阶下之下,停了下来,笛琛紧接着抱拳道,“殿下,臣先回军中整军,再带大军一同向城外与您回合。”
秦羽涅点点头,“速度要快,博义灾情严重,一刻也不可再耽搁。”
“是。”
与笛琛分别后,秦羽涅至宫门外牵了雷霆,免去了往日里的亲昵与安抚,纵身一跃,策马疾驰而去。
那小太监眼见着慎王殿下与笛将军走远,眼皮又慢慢地耷拉下去,将将要被无尽的困意吞噬,只见殿中又走出两人,强打精神一看是云大人与欧阳大人。
云苍阑与欧阳鹤之两人悠哉慢哉,不时凑于一处低语两三句,虽也听不出个名堂,但那小太监却依旧竖着耳朵想要偷听些朝廷重臣间的秘密。
只是实在听不真切,只有一句能微微听见些许个字词,说的像是让慎王殿下当心提防,切莫要有去无回。
这话音才落,小太监又见这二人不约而同地笑了,只是这笑好似自幽冥地府而来,奸诈邪恶中还藏着一丝狠戾劲。
翠枝碧叶,桃花逐水,春日渐归,炎夏将近,慎王府中却依旧是一派云水深处人家的气氛。
秦羽涅骑着雷霆行的飞快,不肖片刻的工夫便已到了府门外,他翻身下马,未将雷霆安置,只留它在府门外独自歇息。
只是这刚走进府中,便见前庭那颗桃树下站了一背手而立之人,袭素白锦缎裙衫,如瀑墨发似自九天银河倾流直下,鬓间只缀着三两朵纯白若雪的梨花瓣,再无修饰。
自背影望去,身姿纤细,一如谪仙降世历劫,与这艳俗凡世隔绝,纤尘不染。
秦羽涅剑眉一聚,这不像是王妃靳含忧,只是这府中除了王妃之外并无其他妾侍,既不是王妃又不是府中婢子,秦羽涅一时之间有些疑惑不解。
他略有迟疑地向着那人走了过去,在离她还有段距离时停了下来,询问到:“你是谁?”
那白衣人闻声便转了过来,娥眉淡扫,轻纱掩面,一双星眸藏的是山河动荡,人间失色,周身皆是清雅绝尘的浩渺仙气。
好比那诗中所云:“仿佛兮若青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仿若九重天上下凡的仙子般让人只可远观。
只是这“女子”的模样他却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秦羽涅不禁为之一怔,难以置信,刚想要唤他姓名,却不想被那人一个箭步上前以食指抵在他的唇间。
指尖冰凉的触感让秦羽涅眉峰一蹙,只是还未等他开口,便见苏辰砂微不可察地向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噤声,秦羽涅转念一想辰砂这般定然有他的道理,便照着他的指示去做了。
不过两个男子如此依偎在一处确是奇怪了些,苏辰砂轻轻执了他的手,拉着他向屋中走去,行至屋内掩了门,方才卸下伪装。
苏辰砂暂时松了口气,面对秦羽涅满目疑惑,他开口解释道:“九幽圣教一直都派人暗中盯着阿梨,在苏府外安插了眼线,我今日让苏越送阿梨去往穹玄山庄,必要掩人耳目,只好以此来引开九幽圣教的视线,不得已而出此下策。”
此刻,秦羽涅的眉头方才稍有舒展,“有苏越护送定不会有任何差池,只是我今日便要前往博义赈灾,恐近日是无法回穹玄山庄了,待我回来后再亲自去庄中一趟。”
“今日便要走?怎么这样急?”苏辰砂心中想莫不是博义灾情竟加重的如此之快。
“父皇本意让我明日启程,但博义灾情严重,我不想再多耽搁。”秦羽涅边说着,边换下身上的朝服,寻了盔甲穿戴整齐。
苏辰砂将他的银枪提起递予他面前,秦羽涅抬首与他对望一眼,有力地将银枪握在了手中。
“一路平安。”苏辰砂眼有笑意,温润和煦,这是他每次离开时苏辰砂都会对他说的一句话。
“保重身体。”言罢,秦羽涅便推门而出,只是才行了两三步,便回头道:“你这般模样,让我想起诗经里的一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他不去看苏辰砂恼羞成怒的表情,只是不禁在心中笑了出来,这下,怕是回来后不会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苏辰砂被他嘲笑一番,有些无奈地打量起了自己这身装束,确实难以入眼,这般尝试,绝不能再有第二次。
“苏公子,听说殿下回来了。”苏辰砂这厢才送走秦羽涅,便见慎王妃靳含忧匆匆而来,只是迟了一步,以秦羽涅的速度想来此刻应已经策马而去了。
“王妃殿下。”他看她似是还未来的及精心梳妆打扮一番便急着前来,想是许久未见秦羽涅,又想在他去赈灾之前再看他一面来慰藉这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所要饱受的相思之苦。
只是,这女子见不到自己的丈夫,竟连丈夫回府的消息也是从他人说来,苏辰砂心绪变得有些复杂。羽涅与她是皇上指婚,圣命难违,况且靳含忧是当朝丞相的千金,舅舅笛琛又是当朝大将军,自幼便被家里人捧在手心。
皇上有意为羽涅择此良配,让靳丞相与笛琛帮衬于他,于情于理,羽涅都无法拒绝。但苏辰砂知道靳含忧并不是他心中之人,所以能够给予她的也不过是王妃的名分罢了。
但苏辰砂今日见她这般深情,便知对她而言,秦羽涅便是她的一生,而这一生却注定等不到春暖花开,她怕是心中冷戚,仍旧固执地想以心换心,却忘了这世间情爱从来都不是付出的多便有等同的收获。
“苏公子......”靳含忧见他有些出神,不知在想什么,便又唤了他一声。
“王妃,慎王殿下他已经走了一会儿了。”苏辰砂话音刚落,便见靳含忧眉眼间落上一丝哀伤,“慎王殿下此次奉命赈灾,有笛琛将军相伴,想必二人协作事半功倍,不出多少时日便可回帝都复命,王妃无需过于忧思。”苏辰砂不忍见她如此,只得好意出言安慰。
“多谢苏公子相劝,含忧明白。”嘴上虽是这般说着,但神色却已然出卖了她,她心中闷闷不乐,对秦羽涅的相思更甚,实在难以听进苏辰砂的话。
苏辰砂想起方才刚进慎王府时,慎王妃并未认出自己,只以为自己真是名女子,神色间尽是难掩的防备与戒心,甚至对自己生出敌意,那时他想这女子想来是对羽涅有着无尽的爱意,才会有此举动。
无时无刻不想着他,念着他,牵挂他,担心他,想时刻见到他,想永远留在他的身边,变得善妒,变得卑微,变得患得患失,她爱他,所以这些对她来说,全然算不了什么。
他不由得想起了苏梨,不知她如今身在何处,是否已经顺利到达了穹玄山庄。
苏辰砂极目远眺,看着房檐角上流光倾醉,天穹之色一碧如洗,脑海之中不禁浮现出了他此时极为思念之人模糊的轮廓。
藏春深 第二十四章 只有相思无尽处
万丈霞光于苍茫云海间沉醉不已,残阳铺水,逐风而去,明月冷凉的清辉长照在松林密叶之上,空山新雨,水露凝了薄雾,氤氲升腾,犹似那豆蔻少女所浣轻纱般笼罩天穹万千流云。
苏越与银决御马在前,马车在后缓行,江边渔火明灭,如此良夜,闺阁女儿梦中落花。
刀鸑鷟在马车中睡的甚为香甜,云裳也倚在车中小憩,二人全然不知天色已暗。
湿润的江风自江畔而来,素雅车帘拂动,那细密柔软的风乖滑地偷溜进马车,在刀鸑鷟的洁白小巧的耳垂上来去自如,肆意玩耍,惹得刀鸑鷟一阵酥痒,凉意入侵,她身子骤然一缩,忍不住微微蹙眉。
她虽还在睡梦之中,却不禁用手胡乱地摸索了一把自己的耳朵,将那耳垂拉扯的有些泛红发热,她这才悠悠转醒,蓝眸半开,似是恼这清风扰她清梦一般,结了一腔不快。
“嗯......阿梨......兄长你醒了。”似是被这动静惊扰,云裳也缓缓睁开双眼,话出口还未经思考,不由得一顿,想到公子临行之前特别叮嘱自己日后要称阿梨姐姐为兄长,切勿将她身份暴露在外。
刀鸑鷟睡眼惺忪,隐约听见有人唤她,便迷迷糊糊地点了个头,又想再次入眠睡下,却不想马车竟缓缓地停了下来。
这下刀鸑鷟算是彻底惊醒,再睡不着去,她心中警觉,怕又遇上九幽圣教之人,四下静寂,她侧耳倾听,但外面似乎毫无动静,于是她朝着云裳使了个颜色,示意她切莫出声,打算查看一二。
云裳自幼便跟在公子身边,极少外出远行,不曾见过什么大世面,顿时心中大惊,甚是紧张地点点头,她屏气凝神,紧紧地盯着刀鸑鷟的一举一动,生怕自己坏了大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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