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大明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虫豸
就以两广为例,杨大儒您也知道,两广境内的土地贫瘠,百姓们只靠耕田根本活不下去,所以就有许多人都在暗中参与走私之事,但无论何朝何代,走私都会违背朝廷法令,这般情况下,若是杨大儒您是两广官员的话,究竟是要严格执行朝廷法令、限制两广百姓走私、然后眼睁睁看着百姓饿死?还是无视朝廷法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两广百姓凭借违法手段活下去?”
随着赵俊臣这般询问,在场所有人皆是表情微变,也纷纷陷入了沉思。
杨洵沉思片刻后,道:“朝廷法令,应该是符合实际情况、造福百姓,而不是限制百姓生存,所以两广百姓若是离开走私就活不下去,那就应该制定法令条文、允许百姓出海谋生,但要详细规定百姓出海谋生的详细准则,不能损害朝廷整体利益!”
赵俊臣先是点头,然后又摇头,道:“这就是晚辈的第二点疑问了,那就是任何时候的法令律文,皆是离不开两处缺点,一是这些法令律文的延迟性,二是法令律文许多时候越是完善复杂,相互冲突的漏洞也就越多!堵住了大漏洞,就出现了小漏洞!
像是两广那般复杂的情况,想要制定完善的法令条文,至少是需要一两年时间,这般长时间的延迟,百姓们早就饿死了!法令制定之后,只怕是钻漏洞的情况更多。
再举一个例子,陕甘西部一向是民风彪悍,多有马匪山贼的存在,这些山贼马匪皆是装备有强弓,所以劫掠百姓之际也是占尽优势,但朝廷一向是不允许百姓装备强弓的,这般情况下百姓究竟要违法自保,还是束手待毙?
若是像杨大儒所言,朝廷应该制定相匹配的法令条文,在必要情况下允许百姓在某些情况下可以使用强弓还击马匪山贼,先不说相关法令制定之后,百姓们恐怕都已经被马匪山贼劫掠过无数遍了……但若是某位百姓用强弓杀人之后,硬说自己只是击杀了马匪,又该如何裁定?这里面的条文规定,如何可以不留破绽?还是说,条文约定越多,破绽反而也就越多?”
顿了顿后,赵俊臣继续说道:“法令条文的延后性与漏洞,并不仅仅是体现在具体执行的方面,更还体现于新事物上!任何一个新事物的诞生,只要是有利可图,都会随之产生新的犯罪,但朝廷发现这些罪行需要时间、制定相关法令条文更需要时间……但在相关法令条文制定完善之前,我们是不是就要坐视这些罪行的不断出现?也任由犯罪人等逍遥法外?
譬如说,建州女真崛起之前,一直都向朝廷纳贡称臣,商人们与建州女真互通有无也不违背朝廷法令,但随着建州女真越来越强盛、野心也越来越大,对我大明朝已经威胁之后,却还没有彻底撕破面皮,这般情况下朝廷是否应该出手阻止商人们与建州女真的互通有无?
若是不阻止,是不是就要眼睁睁看着商人们资敌?但若是阻止,又是否违背了杨大儒的‘朝廷不可干涉法令执行’、以及‘百姓法无禁止皆可行’这两个观点?”
这一次,杨洵沉默良久,却一直都没有回答。
关于法律条文的漏洞与延后性,即使是后世法学家也没有太多办法,杨洵虽然拥有超越时代的眼光智慧,但让他立刻寻出一个解决办法出来,却也太过为难他了。
在后世,国内有一个罪名叫做“危害公共安全罪”,这项罪名的存在一向是被法学家们深厌痛绝,因为这个罪名乃是一个“口袋罪”,任何没有明确触犯法律、但又确实造成了恶劣影响的做法,都可以用“危害公共安全罪”来惩罚,但这般情况明显是违背了法学观念。
但赵俊臣却认为,这种“口袋罪”的存在是很有必要的,否则若是在相关法律条文完善之前,只能任由罪行泛滥、罪人逍遥,必然会造成更为恶劣的后果。
眼见到杨洵答不出来,赵俊臣也不纠缠,只是说出了自己最后一个疑问。
但这个疑问,相较于前两个疑问,却还要更为诛心。
只听赵俊臣缓缓说道:“晚辈还有最后一个疑问,也是晚辈最想要知道答案的疑问!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事情的初衷目标与最终结果都是截然相反的,所以才有‘好心办坏事’的俗语……那么,律法一道,是否也会出现这般状况?
譬如说,法令条文的逐渐完善与复杂之后,初衷明明是为了追究公平与公正,但最终结果会不会反而是在偏帮于那些有权有势之辈?”
杨洵身体一震,一双老眼瞪着赵俊臣,质问道:“怎么可能出现这种状况?休要胡说!”
赵俊臣却是断定道:“但事实上必然会出现这般状况!因为,法令条文越是复杂完善,百姓们就越是难以理解,这般情况下,所有人都只能求助于像是杨大儒您这样专精于法律条文的高人……
但并不是所有精擅于法令条文的高人,都像是杨大儒您这般对于官民穷富一视同仁,必然是价高者得!这样一来,寻常百姓遇到问题就只能像是无头苍蝇一般乱撞,而有钱有势之辈则是会拥有高人指点,就可以寻到法令漏洞,然后或是脱罪、或是敛财,自然是占尽了便宜!
杨大儒,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敢说这般情况绝对会出现的!”
在后世,皆是认为美国的法律最为完善,而在美国的诸项法律之中又以税法最为完善。
但结果是如何?美国的那些顶尖富豪皆是可以高价聘请顶尖律师为他们量身定计、利用各种方法逃税避税,经常会出现千亿富翁的纳税数额还比不上寻常的教师与消防员,而寻常百姓无力聘请律师相助,只能老实纳税,结果事实就是富人们在这场法律游戏之中占尽了便宜!
更别说是大名鼎鼎的辛普森杀妻案,所有人都知道此人乃是真凶,但就因为他是百万富翁、有能力聘请顶尖律师,于是就可以无罪释放。
赵俊臣穿越到这个时代之前,更还听过一个更好笑的新闻,就是一位阿拉伯王子在英国强迫某位女子发生关系,但最终英国法院却是裁定这一切都只是“滑倒后偶然误入”。
无论法学本身是如何标榜自身公正,但现实情况则是——在没有外部压力的情况下,法律执行之际总是有钱有势之辈占尽便宜,无权无势之辈只能吃亏,无论古今中外,从来都是如此!
眼见到杨洵再次陷入沉思,赵俊臣却没有放过,而是再次的连续提出了三个问题:“其实,在讨论这些问题之前,我认为应该首先探讨明白另外三个问题——首先,若是理论与现实情况出现冲突,那究竟是理论错了?还是现实错了?其次,结果正义与程序正义,这两者究竟哪个重要?最后,究竟是法令服务于世人,还是世人服从于法令?
在晚辈看来,若是无法想明白这三个前提,这场讨论就根本无法产生结论!”
最终,杨洵依然是无法回答赵俊臣的疑问,只是问道:“这么说,相较于老夫的观念,甚至于相较于儒家学说,赵阁臣心中其实是更为倾向于法家学说了?”
赵俊臣认真思索片刻后,摇头道:“皆不倾向,晚辈还是此前的态度,无论是杨大儒您的观念,还是法家学说,又或者是儒家,都是朝廷治理江山的准则、支柱、以及有效手段之一,但并不是唯一……杨大儒的观念,太理想化了。”
这一次,赵俊臣却是说了实话。
在赵俊臣看来,“法学”本身就是一门过于理想化的理念,若是真能完全实现,必然会是天下百姓的幸事。
但实际情况则是,无论古往今来,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完全遵从了法学观念。
依然还是用后世的所谓“灯塔”美国为例,美国的总统州长们皆是拥有特赦权力,无论是犯下何般罪行,只要给足好处,就可以一言免罪,这究竟是法学还是法家?
此前,杨洵认为应该制定相关法令限制统治者随意开战,美国也正是这样做的,所以总统并没有宣战权,这项权力乃是属于国会,但现实则是自从二战以后,美国的总统们总是可以绕开国会、几乎每年都在打战!这般情况,又究竟是法学还是法家?
所以,现实就是,法学理论上很美好,但所有人其实都更重视法家,也更喜欢使用法家手段。
当现实与理论发生冲突之际,不论别人如何作想,反正赵俊臣会选择相信现实!
……
第二更!
本章之中的问题,也是虫子一直想不明白的事情,欢迎大家讨论。
……
摄政大明 第1132章.理想主义者需要抱团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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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赵俊臣在阐述自己的观点之际,一直都在暗中观察杨洵的表情变化。
若是杨洵的表情间稍稍显出一丝恼羞成怒之色,赵俊臣就会立刻闭口不言,又或者是话锋一转、连忙表示“但晚辈总体而言还是极为支持杨大儒您这些观念的”。
然而,让赵俊臣愈发感到敬佩的是,杨洵虽然数次被赵俊臣问住了,但他完全没有恼羞成怒,只是认真思索着解决之策。
实际上,在这场辩论之中,赵俊臣暗中玩了花样,他所提出的问题很大程度上并不是关于法律的制定与执行,而是法律执行之际所涉及到的伦理问题。
而这种问题,向来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其实,对于自己所提出的问题,赵俊臣本人也没有寻到答案。
又或者说,赵俊臣虽然提出了这些疑问,但他并没有认真思索过相关答案。
因为,赵俊臣是一个实用主义者,更还是一个功利主义者,像是这种与伦理相关的问题,唯有理想主义者才会认真思索,但赵俊臣并不会。
这个世界上,善恶的界限往往是模糊的,总是使用模糊的善恶标准要求自己会很累,所以绝大多数人都倾向于把这个复杂问题简单化,希望能寻到一个绝对的判断准则,只要能按照这样一个判断准则来行事,就可以放弃思考、永远不会良心不安。
而理想主义者的出现,就是为了给人们寻到这样一个绝对的判断标准,有些理想主义者诉诸于“道德”、有些理想主义者诉诸于“宗教”、而杨洵则是诉诸于“律法”。
所以“道德”、“宗教”、“律法”这三者的共同特点就是,它们都向人们提供了一个明确的判断善恶标准。
然而,作为实用主义者与功利主义者,赵俊臣很抗拒非黑即白、非善即恶的二元论。
就以刚才赵俊臣所提问的“程序正义与结果正义究竟哪个重要”为例。
有些人认为程序正义重要,因为程序正义乃是水源,结果正义只是水源中所涌出的水流,绝不能为了部分水流而污染水源。
有些人认为结果正义重要,因为结果如果不正义,那么程序正义也就毫无意义。
但在赵俊臣看来,程序正义与结果正义一旦是发生冲突,那就只代表着一件事情——程序失灵,程序之中所涉及的审核、监督、与制衡,也变成了推诿、扯皮、与不作为!
若是偶尔出现这种情况,自然可以无视;若是经常出现这种情况,那就需要改革;若是一直出现这种情况……那就需要采取更为激烈的手段了。
然而,何时可以无视?何时需要改革?又何时需要采用激烈手段?这种事情就不是理想主义者所提出的善恶二元论能解决的事情了。
许多时候,并没有正确与否、善恶二元,只有合适不合适。
譬如说,赵俊臣很不喜欢厂卫,但若是让赵俊臣决定要不要废掉厂卫,那么在新机构出现之前,赵俊臣是绝对不同意的。
因为明朝的疆土广阔、情况复杂,极为需要中央集权,任何一个事物只要能加强中央集权,那就是利大于弊,若是削弱了中央集权,那就是弊大于利。
而杨洵的观念也是如此,它是百年以后的真理,但并不适合于此时此地,因为这种观念削弱了中央集权。
但关于这一点,赵俊臣无论如何也不会明说出来的,因为他一旦是说出了这个想法,就真的要彻底得罪杨洵了。
杨洵或许可以接受自己的理念存在漏洞、需要完善,但他未必能接受自己的理念不合时宜、弊大于利。
*
不必再谈赵俊臣的心中想法。
却说,因为赵俊臣的连续提问,杨洵不由是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与思索。
见到杨洵的这般模样,赵俊臣也不催促或者多说,只是默默低头、继续翻阅起了杨洵的文章,摆出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与此同时,杨洵的两位弟子、赵俊臣的诸位幕僚,也纷纷因为赵俊臣的观点而陷入了思索之中。
一时间,赵府正堂之中落针可闻,所有人都是默不作声。
就这样,持续了大约一炷香时间之后,杨洵突然笑了起来,笑容也是极为畅快。
“赵阁臣的观点很有趣……而且,赵阁臣你似乎特别习惯于举例子来佐证自己的观点。”说话间,杨洵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表情恢复了严肃,缓缓道:“也正是因为赵阁臣所举的这些例子,让老夫受到了误导,险些被带到沟里去!”
顿了顿后,在众人瞩目之下,杨洵继续说道:“赵阁臣反复举出一些例子来佐证自己的观点、加强自己的说服力,在老夫看来只是一种心虚表现!
在这个世界上,真正的至理真言,完全没必要使用大量例子来佐证正确,而赵阁臣反复举例佐证,反而是说明了这些例子皆只是少数情况下的特别情况!
嘿!赵阁臣能举出一些例子佐证观点,但老夫也能举出更多十倍的例子来反驳赵阁臣的观点,然而特例并不能代表普世之原则,只因为少数的特例,就否认了普遍状况,岂不是因噎废食了?
难道说,就因为这个世界上存在少数不肖子孙,我们就没必要养儿防老了?朝廷法令或许永远都会存在漏洞与滞后,但我们要做的事情是及时补充、努力完善,而不是否认它在绝大多数情况下的正确性!”
杨洵同样拿例子反驳了赵俊臣的观点之后,表情间显出一丝得意。
另一边,听到杨洵这一番话,房间内的众人也纷纷是面现恍然之色,皆是连连点头表示杨洵所言有理。
在此之前,他们就都觉得赵俊臣的说法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如今听到杨洵的反驳之后,也皆是发现了赵俊臣观点之中的漏洞。
然而,赵俊臣却依然是坚持己见,再次摇头道:“晚辈当然也知道,特例的存在并不能代表普遍现象!
但晚辈列举这些例子,并不是出于心虚,但晚辈作为一名朝廷大臣,一直都认为朝廷与官府的存在与职责,并不是为了干涉世人的日常活动,而正是为了及时处理这些特殊案例,晚辈所列举的那几项特殊例子,也都与朝廷的实际执行有关系!
这些存在漏洞的特例,刚开始必然只是少数,但在朝廷法令进一步完善之前,若是不能及时修正,就必然会迅速泛滥,引发的恶劣后果也会越来越严重!
简而言之,晚辈就是认为,朝廷法令不应该干涉朝廷与官府在处理特例之际发挥作用,若是朝廷与官府无权处理这些特例,那也就彻底失去作用了。”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杨洵顿时是眼睛一亮,却是追问道:“赵阁臣刚才说,你认为朝廷的存在与职责,只是为了处理特殊情况,而不是干涉世人的日常活动,那世人的日常活动又应该要如何约束?”
赵俊臣则是直接说道:“关于这一点,晚辈则是完全认可杨大儒您的观点,那就是制定详细且又全面的法令、来规范所有官民的日常行动,而且是法无禁止皆可行!除非是发现了影响恶劣的特例,否则朝廷也不能随意干涉,存在感越低越好!”
说到这里,赵俊臣笑了笑,继续道:“从这方面而言,晚辈与杨大儒您的观念,却还是相同之处更多,只是一些执行方面的细节上存有分歧。”
听及此处,杨洵也就愈发认清了赵俊臣的真实想法,也愈发明白了两人的分歧所在。
也就是说,赵俊臣同样是认可法令律文的重要性,也认为法律总是不断趋于完善的,曾经的漏洞总会解决,但在这些漏洞解决之前,这些法律漏洞所带来的伤害与恶劣影响,究竟要不要朝廷出手处理?又应该是如何处理、处理到何般程度?
简而言之,赵俊臣对于杨洵理论的质疑,主要是集中于“行政力量与司法力量的相互关系”这一点,杨洵认为司法可以干涉行政、但行政不应该干涉司法,而赵俊臣则是认为行政力量在特殊情况下应该干涉司法。
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杨洵也认为两人的观点相近之处要远远大于不同之处。
至少,赵俊臣没有像是那些当世大儒一般,认为儒家的三纲五常应该置于朝廷的法令律文之前,甚至赵俊臣至始至终都没有提到过三纲五常,仅看这一点,杨洵就可以把赵俊臣视为知己与同盟了!
然而,就像是赵俊臣在坚持己见一样,杨洵也同样不会被赵俊臣轻易说服——他认为自己的理论确实需要完善,但并不觉得自己的理论错误。
于是,这两人随后又再次展开了激烈且又有序的辩论,但最终也是谁也说服不了谁。
等到这两人反应了过来,才发现天色已经晚了,终于是意犹未尽的结束了这场辩论。
别看两人的争论极为激烈,但对于赵俊臣与杨洵而言,对方已是他们近年来所遇到的共同观念最多的人。
在不知不觉间,杨洵对待赵俊臣的态度,已经不再是以长辈与先驱自居,反而是把赵俊臣看作是一位平辈知交。
赵俊臣的那些论点,或许只是歪理,但也让杨洵受益匪浅,更还让杨洵寻到了未来的研究方向,所以杨洵也就完全认可了赵俊臣的智慧与眼光。
对于杨洵这样的理想主义学者而言,一个人的身份与权势并不能让他高看一眼,唯有赵俊臣这样有能力与他讨论学术、帮助他完善理论的人,才会真正的另眼相待。
从这方面而言,赵俊臣想要通过一场辩论来赢取杨洵好感的计划,已是彻底成功了。
*
却说,这场争论结束之后,赵俊臣就邀请杨洵留下来吃晚宴,杨洵也是欣然答应,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这般做法落在旁人眼中会产生何种后果。
在晚宴上,赵俊臣与杨洵二人不再是争论理念,只是谈一些朝野趣事,杨洵说了些云贵当地的近况,赵俊臣则是讲了些朝廷中枢的事情,却也算是相处愉快、相谈甚欢。
当晚宴即将结束之后,赵俊臣终于是开口试探杨洵的拜访之意,而杨洵却是避而不答,只是表示他与赵俊臣相见,只是因为游历之际对赵俊臣感到好奇而已。
到了最后,赵俊臣又邀请杨洵在京城之中多留一些日子,甚至是重新返回庙堂担任官职,理由是杨洵的理论终究是需要利用实践来进一步完善。
对于赵俊臣的建议,杨洵似乎是有些心动,但也有些犹豫,只是表示自己要认真考虑一些。
最终,当杨洵告辞离开之际,赵俊臣也亲自把他送到府外。
目送着杨洵的马车渐渐离去,赵俊臣终于是收敛了自己此前刻意展现的学者风范,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与城府,暗暗想道:“说起来,太子朱和堉应该就快要返回京城了……希望杨洵能够听从我的建议、重返庙堂为官,再不济也要多留在京城之中一段时间,让太子朱和堉有机会与他接触一番……”
在赵俊臣看来,杨洵的理念虽然不符合这个时代,但对于自己还是有作用的。
譬如说……可以让杨洵的观念去影响太子朱和堉。
太子朱和堉对于杨洵这种白璧无瑕的高人,一向是缺乏抵抗力。
目前的朱和堉,应该正处于理想与现实发生冲突的迷茫期……这般情况下,杨洵的理念或许就会成为太子朱和堉的未来指路明灯!
这个世界上,无论古今中外,所谓“历史”其实就是现实主义者对理想主义者的胜利史,理想主义者若是想要抗衡现实主义者,唯一的办法就是抱团取暖、团结一致。
杨洵显然是一位理想主义者,太子朱和堉这个时候也应该还残留着一些理想主义者的特性,所以赵俊臣也乐意见到这两人相互接触。
或许,会发生很有趣的化学反应。
*
而就在赵俊臣暗暗构思着杨洵的未来用处之际,杨洵坐在马车之中,也正在与两位弟子谈论赵俊臣。
他首先是观察了两位弟子一眼,只见到江淳、江正二人如今皆还是满脸沉思,显然都还在回味杨洵与赵俊臣的此前辩论。
然后,杨洵敏锐察觉到,这两位弟子的态度皆是有些动摇,因为他们不得不承认赵俊臣的理论虽然与杨洵有些不同,但确实是有些道理。
见到这般情况,杨洵轻轻一叹,然后说道:“你们二人,切不要随意被赵俊臣引导了思路……当然,也无需完全遵从老夫的观点,你们在这件事情上要学习赵俊臣,一定要有自己的观察与总结!
但老夫必须要说,赵俊臣的观点绝对是存在偏颇之处,他总是说朝廷法令一旦是干涉官府在处理特殊案例之际所能发挥的作用之后,那官府的作用也就不复存在了,但老夫则是坚持认为,一旦是官府在部分情况下可以无视朝廷法令,那朝廷法令的作用也就形同虚设了……
我们二人谁也说服不了谁,最终只怕还是要像赵俊臣所言那般……一切要从实践之中见真章了!”
听到杨洵的这般说法,江淳、江正两位弟子皆是点头。
随后,江淳忍不住评价道:“原以为这个赵俊臣只是一个有能力的贪官,却没想到他的见识眼光也是这般惊人……弟子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与老师这般争论!老师您这几年虽然是经常与那些大儒辩经,但几乎是鸡同鸭讲、对牛弹琴,那些大儒甚至都完全无法理解老师的真正理念,但这个赵俊臣不仅能顺利理解老师的理念,还能提出自己的一套东西,当真是了不起……弟子跟在老师身边学习律学多年,却还远远不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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