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大明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虫豸
又等到两天之前,赵俊臣的一封密信送到苏州的南直隶巡抚衙门,黄有容看过密信之后也立刻就向霍正源转达了消息,局势发展就像是他们二人所预料一般——南京官场即将发生剧变,而赵俊臣也是野心勃勃,想要趁机控制南京官场的那几个实权衙门,黄有容与霍正源二人也皆是赵俊臣计划中的关键一环。
可以说,赵俊臣绝大多数的计划安排,都没有超出黄、霍二人的意料之外。
但唯有一件事情,让黄、霍二人皆是没有料到,那就是赵俊臣还另外安排了一位府中幕僚紧急赶来南京、协助他们做事。
这位幕僚,自然就是江正。
与此同时,对于江正这位新晋幕僚,赵俊臣虽是委以重任,但显然并不信任,所以黄有容与霍正源二人的后续任务,除了趁着南京官场变局之际、协助赵俊臣扩张权势之外,还要利用南京城的复杂局势、试探江正此人的真实立场。
收到赵俊臣的吩咐之后,霍正源立刻就转移到赵俊臣所安排的秘密联络据点,但还不等霍正源想好自己应该如何完成赵俊臣所交代的任务,又等到今天早上天色刚亮之际,江正就已经赶到了南京城内、然后也同样现身于秘密联络据点、与霍正源碰面。
见到江正这般迅速就赶到了南京,霍正源自然是深感意外,只觉得这位年轻人做事雷厉风行、不可小觑,但思及赵俊臣所交代的任务之后,自然是摆出一张笑脸、折节下交、与江正刻意拉近关系。
随后,霍正源又想到自己这些天所收集的各方消息——种种迹象皆是表明,在某些阴谋家的暗中推动之下,南京城内即将要发生一场民变,具体时间很可能就是今天七皇子朱和坚率领南京百官前往孝陵祭祖期间。
与此同时,霍正源认为,若是由自己来操纵这场民变的话,那么他必然是要设法鼓动一批年轻气盛的读书人带头闹事。
那些年轻书生,向来都是制造事端的最佳选择,从古至今都是极好用的棋子。
毕竟,这些年轻书生尚未受到太多现实打磨,不仅是自视甚高、年轻气盛,而且还认死理、充满了理想主义,很容易就会受到挑拨。
而且,这些年轻书生的人脉与形象,也皆是上上之选,闹事之际不仅能带动他们的同窗、同乡、同科、乃至于师门长辈参与其中,而且民间百姓也愿意信任他们、追随他们,可以迅速扩大事情的影响力。
尤其是那些身负功名的读书人,更还有见官不拜的特权,官府见到这些读书人带头闹事之后,出手处置之际也会束手束脚,无法迅速镇压、控制影响。
最妙的是,这些饱受儒家经典熏陶的读书人哪怕是出于一时激愤带头闹事,但他们本质上对于朝廷充满了向往、也充满了敬畏。
所以,由这些读书人带头挑事,不仅能在民乱初期迅速扩大影响,事后也容易控制局面——若是事情闹大,或许都不需要等到官府亲自出手,那些满脑子都是三纲五常的读书人就会主动退怯——对于官府而言,招抚读书人从来都是一纸公文的事情。
所以,霍正源认为,一旦是南京城内发生民变,云集了大量书生的江南贡院必然会扮演极为关键的角色,也是霍正源必须要重点观察的目标。
出于这般想法,霍正源与江正交谈片刻后,已是迅速作出决定,邀请江正一同前来秦淮河沿岸游览景色、品尝美食,一边是近距离观察南京民变的具体情况、一边是趁机考验江正的心性与能力。
于是,也就发生了霍正源与江正二人联袂现身于观江楼的一幕。
观江楼的档次只是一般,但这家饭庄的位置却是极佳,向北可以遥望江南贡院,向南隔着两条街就是南京六部衙门,更还是江南贡院与南京礼部衙门之间的必经之处,一旦是江南贡院的书生们带头闹事,霍正源与江正二人坐在观江楼上就可以轻易尽揽全局。
*
此时,看到江南贡院那边的情况依然平静,霍正源觉得自己与江正二人闲着也是闲着,又见到观江楼的掌柜柴源似乎有些见识,还是熟知南京情况的本地人士,索性就“邀请”柴源同坐相谈。
等到柴源小心翼翼的坐在一旁之后,霍正源首先是询问了柴源的姓名、来历、背景,然后就再次问道:“柴掌柜,你刚才说南京城最近百业凋零,详细情况究竟如何?百姓们又是何般反应?可否详细说说?”
听到霍正源的再次追问,柴源却已经后悔自己刚才的多嘴了。
在柴源看来,眼前的霍正源与江正二人显然都有着官府背景,而且身份不低,若是自己这个时候说了官府坏话,说不定就会惹怒他们、又或者是传扬到某些南京高官耳中,到时候必然是自讨苦吃。
所以,柴源很快就变了口风,连连摆手道:“这位客官,鄙人刚才失了智,只是随口胡言,当不得真,您千万别在意,也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一旁,江正显然是看出了柴源的心中顾虑,于是就率先开口道:“对于南京的近况,尤其是南京六部衙门的乱象,晚辈倒是有些耳闻!据说自从半年多前朝廷出手整顿了南京官场之后,新任的几位南京六部尚书或是昏聩无能、或是肆意跋扈,把整个南京官场都搞得乌烟瘴气,整个江南现今已是乱作一团,南京城内的百姓们尤其是深受其苦。”
霍正源也是轻轻点头,附和道:“是啊,我虽然来到南京城内不久,但也听说了许多事情,像是南京刑部的冤假错案,南京工部的胡乱摊派、南京户部的横征暴敛等等……但这些情况皆是只限于官场之内,对于民间百姓的反应却不大了解,我想要向柴掌柜打探的事情,也正是百姓们的想法与反应。”
眼见到霍正源与江正二人率先说了南京官府的坏话,霍正源也是再次开口追问,柴源无法躲避,只好是硬着头皮答道:“唉,百姓们还能有什么反应,能忍则忍、能躲则躲、能挨则挨,除此之外也做不了别的……说到底,百姓们无权无势,就算有什么不满,也没办法影响那些高高在上的贵人们……
嘿!民意、民心、民怨这些东西,若说它们不重要吧,达官们总是挂在嘴上,若说它们重要吧,但假若达官们只是挂在嘴上没有放在心上,那就屁也不算!虽说君者为舟、庶民为水,但在洪水滔天之前,些许民怨在那些操舟者眼中也只不过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波澜罢了。”
霍正源与江正二人相互对视一眼,显然都不满意这几句泛泛之谈。
不过,柴源所讲的最后那一句话,倒是有些见识,却不像是柴源这样的生意人能说出来的。
随后,在霍正源的示意之下,江正又问道:“柴掌柜所言,颇是有些见识,可是柴掌柜自己想出来的?”
柴源老脸微微一红,连连摇头道:“鄙人就是一个开饭庄的,哪里有这般见识……也不瞒两位,前段时间应天书院的才子们经常来我这里聚餐,领头之人乃是那位吕德吕大才子,鄙人当然不敢怠慢、一直是亲自出面伺候,这些话全是鄙人在伺候期间听到那位吕大才子所讲的。”
“吕德……”霍正源若有所思,然后向江正解释道:“据我所知,这位吕德乃是应天书院近年以来最著名的才子之一,唯有那位赵山才可以稍稍压他一头,但如今随着赵山才的英年早逝,他已是公认的江南第一才子!
听说,因为太子太师王保仁的三顾茅庐,这位吕大才子现如今已经成为了王太师的心腹幕僚,可谓是颇受重用!我还听说,自从七皇子殿下抵达南京之后,王太师就把吕德引荐给了七皇子殿下,所以吕德最近这些天一直都跟在七皇子殿下身边做事,也同样受到了七皇子殿下的看重,可谓是前途无量。”
江正在霍正源面前虽是表现谦逊,但实际上也是一位自视甚高的骄傲年轻人,这个时候听到另一位同样出色的年轻才子,不由是心中暗暗留意。
更何况,依照柴源的说法,吕德前段时间频频邀请应天书院的同窗们相聚共餐,宴席期间又是频频讲出“载舟覆舟”之类的言论,显然是想要鼓动众位同窗出面闹事。
在此之前,霍正源已经向江正介绍了南京城内的目前局势,江正也认同霍正源的判断,认为南京城内即将要发生一场民乱,而这场民乱必然是由江南贡院的读书人带头。
而现在来看,吕德此人显然就是重要的幕后推手之一。
想到这里,江正目光微微一闪,又问道:“我虽是初来江南,但对于这位吕大才子的名声也有耳闻,却不知那些应天书院的士子们听到吕大才子的这些高见之后,又都是怎样的反应?”
见江正不再是执着于追问南京官场的乱象、以及南京百姓的反应,反而是把注意力转移到那位吕德吕大才子身上,柴源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但他答话之际的表情反倒是愈发忐忑,道:“自从赵山才病逝之后,吕大才子已是江南境内年轻一代读书人的领袖人物,再加上他本身也是家世不凡,平时说话自然是一呼百应,但……但这一次,对于吕大才子的这些说法,应天书院的才子们却是反应截然不同,有许多人大声赞同,也有许多人极力反对,甚至还引发了许多争吵。”
“这是为何?”江正又问道。
柴源叹息道:“近半年以来,南京礼部与南京国子监的许多做法,引发了颇多争议,应天书院在招收贡生之际,越来越偏袒于那些富贵豪族子弟,只要是家资充裕、愿意给衙门塞银子,那些豪族子弟哪怕是学问一般,也很轻易就可以进入应天书院成为贡生,但若是家境一般、没银子塞给南京礼部与南京国子监,就算是才华横溢,也很难像是从前一般凭借自身学问进入应天书院成为贡生……
这样一来,应天书院的学子们根据他们的家境不同,已经分裂为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前者是那些家境一般、凭借真实学问进入应天书院的贡生,后者是那些学问一般、凭借家世财力进入应天书院的贡生,两边可谓是相互敌视、彼此鄙夷,时不时就会发生冲突。
而吕大才子虽然家世不凡,但他一直都站在前者那一边,自然是引起了后者那些贡生的强烈不满,所以那些凭借家世财力进入应天书院的贡生,也就认为吕大才子的诸般言论是在讥讽他们,当然是极力反对驳斥。”
听到柴源的这些说法,江正与霍正源再次对视一眼,皆是若有所思。
在他们二人看来,吕德的种种做法,不仅是在暗中鼓动一部分应天书院的学子带头闹事,而且还在设法激化应天书院的内部矛盾,让不同出身的士子愈发敌视彼此,可谓是兴风作浪、火上浇油、唯恐天下不乱。
而就在江正与霍正源二人若有所思之际,一旁的柴源虽然明知道观江楼的二楼除了他们三人之外并没有别的客人,却依然是表情紧张的转头看了一眼周围,然后说道:“鄙人刚才也曾说过,我这里的主要客源之一,就是应天书院的读书人,这段时间以来随着这些读书人愈发是彼此敌视,鄙人在招待他们之际也愈发是小心翼翼,生怕他们又会在我这里发生争执!
所以啊,像是刚才那些话,若是今天有应天书院的学子在场的话,鄙人是绝对不敢讲出来的,否则十有八九又会引起一场冲突,但今天也是奇怪了,明明已是开张营业一个多时辰了,但竟然没有一个客人是来自于应天书院的书生,难不成那些应天书院的书生们全都跑去孝陵看热闹了不成?……不应该呀!”
说到这里,柴源表情间不仅是充满了疑惑,也暗藏着一丝紧张。
经过与霍正源、江正二人的谈话,柴源已是隐隐觉得,今天的情况有些不寻常。
霍正源自然是能猜到为何今天观江楼内没有见到来自于应天书院的客人——若是霍正源没有猜错的话,那些应天书院的年轻读书人皆是正在摩拳擦掌,打算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情,自然是顾不上前来观江楼购买早食。
但他显然不打算向柴源解释真相,只是笑着点头道:“原以为这里只是看戏的好位置,没想到遇到了见多识广的柴掌柜,竟然还有意外收获……这位吕德吕大才子,今后若是有机会的话,倒是要设法接触一下。”
江正也是点头道:“确实如此,若是不出意外的话,这位吕德吕大才子,绝对是这场南京变局之中的关键人物,确实要设法接触一下。”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随着霍正源与江正的话声落下,就听到楼梯处响起急促脚步声。
随后,一位观江楼的伙计匆匆跑到柴源面前,小心翼翼的看了霍正源与江正二人一眼之后,就压低声音向柴源禀报道:“掌柜的,吕德吕大才子来咱们店里了!而且吕大才子还说,他今天要包下咱们观江楼的二楼,希望掌柜的您能清退二楼的所有客人。”
听到这位伙计的禀报,霍正源与江正二人皆是忍不住心中一愣,柴源更是大吃一惊。
任谁也没想到,他们刚刚还在谈论吕德此人,这位江南第一才子就突然现身于观江楼内,还打算要把霍正源与江正二人从观江楼二楼驱走。
柴源吃惊之余,又忍不住看了霍正源与江正二人一眼之后,不由是觉得左右为难。
吕德身为江南豪族子弟、现如今的江南第一才子、更还是太子太师王保仁与七皇子朱和坚的眼前红人,对于柴源而言可谓是高不可攀的大人物,这样一位大人物要包下观江楼的二楼,柴源不仅不会拒绝,更还会视为荣幸。
但偏偏,观江楼的二楼目前正在招待霍正源与江正二人,对于霍正源与江正这两人,柴源虽然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但通过他们的言谈举止之间也能看出这两人同样是身份贵不可言、绝不能轻易得罪,所以柴源也不敢为了吕德就把霍正源与江正二人“请离”。
所以,柴源这个时候自然是难以决定。
与此同时,霍正源经过最初的惊异之后,很快就再次笑了起来,然后就向江正检讨道:“是我疏忽了,此前只想着这处观江楼乃是看戏的好位置,却忽视了若是今天会有一场大戏的话,想要看戏的人就绝不会只有你我二人,其它想要看戏的人自然也会看中这处位置,所以我们若是选在此处看戏,那么就必然会遇到同类!”
江正问道:“要不要趁机与这位吕德相见?”
霍正源思索片刻后,点了点头,向那位伙计吩咐道:“你去向那位吕大才子说一声,让他亲自来这里与我交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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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大明 第1170章.南京民变(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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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意识里,每个人都会认为自己是特殊的。
对于那些野心家与阴谋家而言,这般情况尤为明显,都会把自己视为鹤蚌相争的渔翁、螳螂捕蝉的黄雀。
从某方面而言,这样的自我定位,也是一名合格野心家与阴谋家所需的必要品质。
正是因为如此,这一天不论是霍正源与江正二人,还是太子太师王保仁的心腹幕僚、七皇子朱和坚的眼前红人吕德,皆是看中了位置极佳、视野良好的观江楼二楼。
所以,今天这场“偶遇”其实并不能算是偶然,反而是一种必然。
此时,见到霍正源丝毫没有畏惧吕德的身份地位,反倒是一脸淡定的邀请吕德亲自现身与自己谈话,柴源也就愈发认定霍正源的身份贵重、或许还在吕德之上,心中也是暗暗庆幸自己刚才有眼力价,没有因为吕德的一句“包场”就要驱赶霍正源与江正二人。
不过,柴源终究只是一个小小的饭庄老板,他同样不敢得罪吕德,听到霍正源的吩咐之后,也担心店内伙计无法传达清楚意思,连忙是告罪一声,然后就亲自匆匆跑下楼去见吕德了。
等到柴源离开之后,江正向霍正源好奇问道:“霍前辈,您就这样与吕德直接见面,岂不是就会让太子太师王保仁还有七皇子殿下他们,发现您秘密前来南京的事情?”
霍正源轻轻摇头,道:“若是大戏开幕,许多事情就必须要放在明面上来谈,我也就没必要继续隐藏行径……更何况,你千万不要小觑那位太子太师王保仁,此人的心机手段在当年也就仅次于周首辅罢了,他在南京境内的势力影响更是根深蒂固,所以我秘密来到南京的事情,原本就没指望能一直瞒着他……所以,与其是被动让王太师发现我的行踪,还不如主动现身,说不定还能占据一些主动。”
顿了顿后,霍正源又补充道:“而且,现在不论是咱们、还是‘周党’那些人,又或者是王太师与七皇子殿下他们,三方势力在目前阶段的利益还是一致的,首先是要彻底拔除南京官场的势力根基,然后则是控制局势、收拾烂摊子,最后才是抢夺好处摘桃子,所以这个时候不妨是表现坦诚一些……当然,仅是目前阶段。”
“原来如此,晚辈受教了!”
江正微微垂头表示受教,依然是一副亦步亦趋、没有任何质疑的谦逊模样,似乎是完全没有自己的主见。
见到江正的这般表现,霍正源不由是心中有些疑惑——根据赵俊臣传来的密信内容,江正明明是一个锋芒毕露的年轻人,从来都不屑于隐藏自己的想法。
于是,霍正源就像是随口打趣一般,问道:“我收到赵阁臣的密信之后,原本还有些担心你我二人的相处问题,因为根据赵阁臣的说法,江正你不仅是锋芒毕露的性格,而且心中极有主见,就算是在赵阁臣面前也是据理力争、寸步不让,没想到……你远要比我想象之中更为谦逊随和,但也不似预想之中那般愿意表达主见。”
江正微微一愣,没想到霍正源竟是突然谈及自己的表现,但他很快就坦然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道:“霍前辈您也知道,晚辈的恩师乃是杨大儒,恩师他乃是律学大家,晚辈追随恩师学习多年,言行想法也皆是遵循律学之道,而律学的本质就是用儒家经典解释朝廷法令,核心不外乎就是‘规则’二字。
‘规则’只有两个字,但实际上最是复杂,随着环境与情况的不同,看似一成不变的规则往往也会出现截然不同的变化!所以,晚辈每到一处新环境,首要之务都是了解情况、掌握规则,而不是急于表现自己!现如今晚辈初来南京,南京局势又是这般复杂,晚辈并不熟悉情况,若是急于表达异议,就只会添乱惹人嘲笑罢了!”
说到这里,江正突然话锋一转,却也终于是稍稍展现了自身锋芒,又补充道:“不过,赵阁臣的看法并无错误,晚辈确实是不善于遮掩自身锋芒,无论是在恩师面前、还是赵阁臣面前,一向都是有话直说,所以等到晚辈不久后熟悉了南京情况,若是心中想法与霍前辈有所不同,恐怕也会与霍前辈据理力争,若是晚辈到时候言行有失礼之处,霍前辈您也无需顾虑,同样可以有话直说。”
这一番话,颇是有些不客气,但偏偏江正依然是满脸的谦逊表情,让霍正源不由一愣。
霍正源久经官场,也算是识人无数,但像是江正这样的秉直性格,却还是近年来第一次遇到。
又或者说,像是江正这样的性格,很难在官场上混出头,所以霍正源平日里自然是接触不到。
想到这里,霍正源不由是稍稍沉默片刻,表情似乎是真心赞赏、又似乎是不以为然,然后就轻笑摇头道:“原来如此,我原本还有些奇怪,以你的师承与身份,为何没有直接进入官场经营仕途,也没有留在你恩师杨大儒的身边继续协助,反而是主动投入赵阁臣的府中成为一名幕僚……
现在看来,以你的这般性子,确实不适合进入官场,在杨大儒重返官场执掌大理寺之后,你若是继续留在杨大儒身边也不再是一件好事了,只适合辅佐像是赵阁臣这样的人物。”
霍正源的言下之意很明显,像是江正这样的性格一旦进入官场,就只会受到孤立与排挤,绝对成不了大气候;
与此同时,又因为江正与他的恩师杨洵皆是不善妥协的性格,若是杨洵依然还只是留在民间做学问也就罢了,两人就算是有不同意见,也只是学问上的争论、还可以求同存异,但当杨洵重返官场再次成为大理寺卿之后,这师徒二人一旦是再次出现了不同意见,那就必然是要陷入无尽争执之中,说不定还会伤及师徒感情。
毕竟,从某方面而言,理想主义者的死敌从来都不是现实主义者,而是那些想法不同的理想主义者。
所以,像是江正这样的性格,若是想要有所作为,也只适合辅佐赵俊臣这样的人物,因为赵俊臣这样的人物不仅拥有极为灵活的道德底线、也拥有异常坚定的利益追求。
所以,赵俊臣很清楚自己应该在什么时候重用江正,也知道自己应该在什么时候敷衍江正、却又不会撕破脸皮。
江正轻轻一叹,道:“霍前辈当真睿智,一眼就看透了晚辈的根底……恩师与晚辈就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恩师他重返官场之后,才会把晚辈推荐到赵阁臣的门下,晚辈也是自知己短,所以也乐意辅佐赵阁臣。”
江正显然也明白,赵俊臣这次把他安排来到南京,就是为了趁机考验他的立场与忠心,而霍正源就是他的考官,所以他的这一番话也有证明自身立场的意思。
霍正源笑着轻轻点头,似乎很满意江正的这一番话,但他心中却隐隐有种感觉,认为自己与江正的今后共处期间,只怕是会发生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这是因为,霍正源与江正的做事风格明显有着不同,霍正源缺少了江正的那种锋芒与坚持,和光同尘才是霍正源的最终追求,这是霍正源的最大优点,也是他的最大缺陷。
而就在霍正源与江正二人一番深谈、相互了解之际,只听到楼梯那边再次响起了脚步声,随后就见到观江楼掌柜柴源引着一位年轻儒生来到了二楼。
这位年轻儒生自然就是传说中的江南第一才子吕德了。
吕德的相貌形象皆是不凡,但他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地方,却还是他那令人琢磨不透的气质,似乎是寡淡无争,又似乎是精于算计,给人一种很矛盾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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