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大明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虫豸
随后,赵俊臣深深看了一眼依然是昏迷不醒的许庆彦之后,又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就脚步沉重的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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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大明 第1298章.手腕(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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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俊臣确实是太累了,哪怕是心事重重,也依然是倒头就睡。
当赵俊臣再次醒来之际,时间已是第二天的辰时一刻,竟是一口气就睡了五个多时辰。
事实上,哪怕是一口气睡了五个多时辰,但赵俊臣依然觉得没有睡饱,若不是被人唤醒,他恐怕还要继续沉睡更长时间。
当赵俊臣醒来之后,他反而是觉得身心愈发疲乏,头脑愈发昏沉,腿脚也愈发乏力,好似身体被彻底掏空了。
赵俊臣很熟悉这种感觉,当初他在陕甘三边全歼了蒙古联军之后,也曾经出现过这种现象。
但赵俊臣当时的工作强度远要比现在更大,高强度工作持续时间也更长,却不似现在这般仅是几天时间休息不足就已经深感身体透支。
很显然,赵俊臣从当时到现在,身体元气依然是远未恢复,健康状态也已是远不如从前。
不过,赵俊臣虽然是深切感受到自己的身体状况极差,但他依然是强振精神,迅速进入了平常的工作状态。
而且赵俊臣还有些责怪对方太晚唤醒自己、耽误了时间。
这是因为,赵俊臣是被李传文、牛辅德、姜泉三人唤醒的。
事实上,就在赵俊臣昨晚入睡之后不久,辽东督抚同知方振山与山海关总兵吴世霖二人就已是率着他们的麾下联军抵达了营地附近数里之外,与辽东镇军队再次对峙了起来。
但这一次,因为蓟辽总督吴应熊即将就要率军赶到的缘故,再加上徐郃当时正在全力接管辽东镇的兵权,所以辽东镇上下也就勉强保持了克制,并没有与方、吴二人的联军再次爆发冲突,也没有直接出兵驱赶他们。
随后,跟在方振山与吴世霖身边的李传文、牛辅德、姜泉三人担心赵俊臣的现状,就冒险离开了方、吴二人的联军,与辽东镇进行接触,想要尽快与赵俊臣相见。
李传文、牛辅德皆是赵俊臣的心腹幕僚,姜泉则是依然伪装了样貌,跟在李传文与牛辅德的身边、自称是赵俊臣的府中护卫,而辽东镇得知他们的身份之后,倒也不敢刁难,连忙把他们送到了禁军驻地之中。
与此同时,方振山也想要趁机与赵俊臣相见,但他的这般想法则是被辽东镇给直接拒绝了,而且吴世霖也不愿意让方振山与赵俊臣提前私下接触,所以方振山也只好是留在自己的军中,只是让李传文等人给赵俊臣捎来了一封密信。
只不过,待李传文等人抵达禁军驻地之后,发现赵俊臣并无任何危险,而且刚刚才睡下不久,又得知赵俊臣过去几天一直都没有休息机会,竟是擅作主张、并没有立刻唤醒赵俊臣,想让赵俊臣多睡一段时间,一直等到第二天辰时之后,才终于是一同出面唤醒了赵俊臣。
当赵俊臣睁开睡眼,见到这三人站在自己面前之后,当即就知道辽东局势已经再次发生了变化,顿时就起身下床,一边是用冷水洗脸清醒,一边是听着李传文、牛辅德、姜泉三人向自己禀报消息。
相对而言,姜泉所掌握的消息更为紧要,所以就由他率先向赵俊臣禀报消息,详细描述了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种种经历。
根据姜泉的禀报内容,赵俊臣也就知道了辽东局势的目前变化,以及过往局势的一些细节之处,譬如何匪此前率领辽东镇大军与方振山、吴世霖二人联军作战之际的详细情况;譬如方振山与吴世霖的联军目前已经抵达营外、正在与辽东镇军队再次对峙;譬如蓟辽总督吴应熊最迟一个时辰之后就也会赶到附近,而且吴世霖其实早就知道吴应熊的出现;再譬如方振山与吴世霖二人经过初期的紧密合作之后,如今则已是貌合神离,等等等等。
等到姜泉说完之后,赵俊臣也已经用冷水洗完了脸,用手巾擦拭了面部水迹之后,就把目光转向了李传文与牛辅德二人,示意他们讲一下自己最近这段时间以来的经历。
赵俊臣当初决定要出手敲打辽东镇之际,就立即向京城府中传信,召唤他们二人赶来辽东境内辅左自己做事,根据路程与时间估算,他们早在半个月之前就应该已经抵达辽东境内与自己碰面了,结果这两人竟是足足迟了半个月时间。
若是李传文与牛辅德二人可以按时赶到辽东境内辅左自己,赵俊臣这段时间以来做事之际就可以更为游刃有余,计划执行之际也不必是屡次的亲身涉险,更不至于任何事情都要亲力亲为,让赵俊臣再次是元气损伤。
所以,李传文与牛辅德二人显然是怠慢失职了,所以他们必须要给赵俊臣一个解释、一个交代。
注意到赵俊臣的目光之后,李传文与牛辅德二人显然也清楚赵俊臣的心思,连忙是向赵俊臣请罪致歉。
但他们之所以没能按时赶到辽东境内,也算是情有可原。
只见李传文摇头苦笑之后,无奈解释道:“老夫与牛先生来迟了,显然是耽误了赵阁臣您的大计,还请赵阁臣恕罪!但还望赵阁臣得知,老夫与牛先生二人自从收到您的召唤之后,当天就已是收拾行囊、离开了京城,一路上也是日夜兼程、快马加鞭,并没有耽搁一点时间!
按理说,老夫与牛先生早就应该抵达辽东境内了,谁曾想当我们二人进入兴州境内之后,竟是遇到了一场民变,而且这场民变规模不小,乱民队伍一度是高达千人以上,所以兴州官府就封锁了全境,而老夫与牛先生二人也被困在了兴州驿站足足三天之久!
等到老夫与牛先生二人好不容易联系上了当地官员,在当地守军的护送之下离开了兴州,眼看着就要进入辽东境内,谁曾想辽东镇当时因为赵阁臣与何宇被绑架的事情,也派军封锁了全境,不允许任何人进出,所以老夫与牛先生只好是求助于山海关吴家,也幸好山海关吴家当时已经决定要派兵进入辽东,于是老夫二人就跟着蓟辽总督吴应熊、搭上了山海关吴家的海船,进入辽东境内之后又跟着吴家使者秘密去见了吴世霖,最终又跟着吴世霖抵达了此处,好不容易才见到了赵阁臣。”
随后,牛辅德也是摇头苦笑道:“这一路上,当真是波折不断,学生与李老先生这些天简直就是疲于奔命,一直等到昨天晚上抵达禁军驻地之后才终于有了喘息之际,只希望并没有影响到赵阁臣您的计划。”
听到李传文与牛辅德二人的这般解释之后,他们的姗姗来迟也算是情有可原,再看到这两人面容间的疲态丝毫不逊于自己,尤其是李传文如今已是知天命的年纪,这般折腾下来简直就是要命,能坚持到现在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所以,赵俊臣也不好责备他们,反而是开口劝慰道:“两位先生实在是辛苦了!尤其是李老先生,这般年纪还要为了本阁的事情而不断奔波……也怪本阁做事太急,还没等到两位先生抵达辽东就抢先发动了计划,还望两位先生见谅!”
说完,赵俊臣向着李传文与牛辅德二人躬身一礼,既是感激他们这段时间以来的辛苦,也是致歉自己此前对他们的怨气。
见到赵俊臣的这般态度,李传文与牛辅德也是急忙还礼、连称不敢。
随后,赵俊臣很快就关注到了李传文所讲的一处关键信息,皱眉问道:“你们说兴州爆发了一场民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兴州就位于京城东北方向百里之外,这种地方若是爆发了民乱,很容易就会波及京城,到时候必然是要引发一场轩然大波!”
德庆皇帝一向是自称为明朝中兴之君,在陕甘大捷、收复河套、以及建州称臣之前,他最大的政绩就是在位几十年以来明朝境内从未有爆发过任何一场民乱。
当然,“从未爆发过任何一场民乱”属于是夸张说法,实际上明朝各地小规模民乱从来就没有中断过,但确实是没有发生过大规模民乱,至于京城附近各地更是民心稳固,就连小规模民乱也极少发生。
所以,京城附近的兴州境内竟是突然间爆发了一场规模不小的民乱,这绝对是一件大事,由不得赵俊臣不关注。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李传文与牛辅德二人相互对视一眼,表情间竟是闪过了一丝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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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大明 第1299章.在握(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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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到李传文与牛辅德二人表情间的尴尬之态,赵俊臣心中顿感不妙,再次追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牛辅德犹豫片刻后,小心翼翼的解释道:“这场民变之事……其实是与赵阁臣您的农务改革计划有关系……”
赵俊臣缓缓吸了一口气,隐隐间已经猜到了什么。
李传文则是继续说道:“兴州同知这个人……阁臣您应该很熟悉,他名叫柳子岷,乃是上届殿试的二甲第七名……他的妹妹柳蕊曾经也在赵府之中暂住过一段时间……”
说话间,李传文又小心翼翼的看了赵俊臣一眼。
赵俊臣不耐烦挥手道:“我知道柳子岷是谁,上一届春闱科举期间,本阁与他偶然相识,此人的亡父柳文寀曾经是朝中清流领袖之一,但他自己找死得罪了周尚景,很快就身败名裂了,柳子岷与柳蕊兄妹也受到牵累,生活极为落魄,柳子岷当时急切想要为自己寻一个靠山。
而本阁思及柳家在清流之中还拥有一些影响力与人脉,就想要利用柳子岷为本阁改善声誉,所以就把此人收于门下,顺便让他趁着春闱的机会到处活动、设法为本阁笼络一部分应试举子收为己用。
不得不说,柳子岷当初做的不错,很快就为本阁招纳了许多有潜力的新晋进士,本阁也是投桃报李,并没有亏待他,给他安排了一个兴州同知的实缺……但说实话,本阁并不喜欢此人,他完全没有遗传他父亲的风骨,反而是一心钻营、毫无下限,本阁与他妹妹柳蕊仅仅是见过几次面罢了,但他为了狐假虎威,竟是毫不顾及自己妹妹尚未出阁的清白声誉,到处暗示本阁与柳蕊之间存在不清不楚的关系,本阁早已经忍他很久了。
更何况,本阁现在拥有陕甘大捷、收复河套之丰功伟绩,又迎娶了另一位清流领袖、前阁老崔勉的嫡孙女作为正室夫人,朝野名声已是逐渐扭转,也不必再利用他柳家的人脉影响为自己改善声誉,所以你们不必顾忌任何事情,有事直说就是!”
听到赵俊臣这一番话后,李传文与牛辅德当即是稍稍安心。
他们二人刚才也是受到柳子岷所散播的那些谣言影响,误以为赵俊臣与柳子岷的妹妹柳蕊之间存在暧昧关系,所以才会暗中顾忌、欲言又止。
如今见到赵俊臣对柳子岷并无好感之后,李传文也就再无顾忌,摇头叹息道:“自从赵阁臣您开始推行农务改革之后,朝野各方一直都无法理解您的苦心,也一直是百般阻挠、阳奉阴违,进展并不顺利……
然而,柳子岷则是截然相反,他乃是您的门人,又一心想要讨好于您,对于农务改革之事自然是鼎力支持、格外积极,但他做事之际用力过猛了,所以反而是事与愿违、适得其反。”
牛辅德则是进一步解释道:“赵阁臣您的农务改革之政,其中一项主要内容,就是选择一些贫瘠土地,不再是种植高粱、小麦这类主流粮食,改为种植玉米、番薯这类耐寒且高产的新作物,按理说也是一件好事……
但根据学生与李老先生所打探到的消息,柳子岷为了更多落实这项政策,竟是使用了各种过激手段,他强行命令兴州境内所有农户,不论他们的田地究竟是贫瘠还是富饶,皆是强制要种植玉米、番薯等物,哪怕是许多土地已经种植了小麦、高粱等物,也依然要毁掉禾苗、重新种植……
这样一来,不仅是下层农户们怨气十足,还得罪了当地的乡绅地主,很快就逼反了当地百姓、酿成了一场民乱!一直等到学生与李老先生离开兴州之前,这场民乱依然没有平息迹象,反而是有愈演愈烈之势!”
听到李传文与牛辅德的这一番解释之后,哪怕是赵俊臣一向是城府深沉,这个时候也不由是表情大变,忍不住开始爆粗骂人。
赵俊臣早就知道,自己所组建的“赵党”本质上就是一个贪官利益联合体,自己的朋党门人皆是不堪大用、自私短视之辈,必然会给自己拖后腿、惹麻烦,但见到柳子岷这样的“猪队友”,赵俊臣依然是忍不住破防了。
*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赵俊臣就已经深切意识到,这个时代的头等大事,就是“稳农”二字。
只要可以稳住农业、稳住农民,再大的事情也可以从容化解;若是无法稳住农业、无法稳住农民,再小的事情也可以变成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后世史学家们经常会为明朝后期所出现的资本主义萌芽被摧毁的事情而惋惜不已,认为中华民族因此而错过了进入资本主义的良机,赵俊臣曾经也极为赞同这个观点,来到这个时代之后也曾经想要壮大资本阶级、发展资本主义,然后利用资本主义的力量改造这个时代——就像是绝大多数网文小说所写的那般。
但现在,赵俊臣对于这种观点、这种想法,已经完全是嗤之以鼻了。
赵俊臣越是了解这个时代,就越是明白了一件事情——唯有海权文明才可以诞生出资本主义,而明朝则是一个纯粹的陆权文明,绝无可能诞生出资本主义!
为何这样说?同样是按照教科书的说法,资本主义初期必须要有原始积累,而这种原始积累则主要是利用暴力手段,使得直接生产者与生产资料相分离,让货币财富迅速集中于少数人手中的历史过程。
简而言之,在资本主义初期,绝大多数底层百姓都会受到严苛剥削,生活之悲惨相较于农业时代的贫苦佃户也是远远不如,必然是要奋起反抗。
这般情况下,海权文明可以选择在海外建立殖民地、剥削殖民地百姓,不仅是可以分担本国百姓被剥削的压力,一旦是遇到殖民地百姓奋起反抗之后,他们也可以迅速转移自己在殖民地所剥削的大量财富,让资本主义初期的原始积累不受损失,财富依然是集中于少数人手中。
但陆权文明则不一样,它没有开拓海外殖民地的动力,一旦是要进行资本主义初期的原始积累,就必然是会重点剥削本国百姓,等到本国百姓不堪剥削、奋起反抗之后,因为大家就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剥削者也是无路可逃、也无法转移财富,很快就会受到冲击,他们的财富将会强行再次分配,初期的原始积累也很快就会付诸于流水!
就以赵俊臣曾经所熟知的那个明朝历史为例,明朝末期之所以是诞生出了资本主义萌芽,乃是因为东南各地的商人们普遍逃税,所以就可以迅速积攒财富,但他们这般大规模逃税之后,纳税压力全部转嫁给了西北各地的贫苦泥腿子,而泥腿子们不堪重负、忍无可忍之后,终于是决定要掀桌子反抗,随着李自成喊出了“均田免粮”的口号,大明朝很快就土崩瓦解,东南各地的资本主义萌芽也自然是倾巢之下、绝无完卵。
从这方面而言,明朝末期的资本主义萌芽必然会被掐灭,根本不可能发展起来,这是历史定律,根本没有任何值得惋惜之处。
所以,赵俊臣来到这个时代之后,并没有急着发展资本主义,反而是一直都在暗中压制资本主义萌芽的成长壮大,他的种种做法——不论是商税改制、还是川盐开发、又或者是农务改革,皆是为了“稳农”二字,尽量降低明朝农户压力。
在赵俊臣的计划之中,若是真要发展资本主义,也必须要等到自己的远洋计划初见成效,让中华民族这个纯粹陆权文明逐渐拥有一部分海权属性之后,与此同时明朝底层农户的生存状态也必须要有初步改善,然后才可以徐徐图之,根本急不得。
在赵俊臣看来,这也是唯一的可行之策,也是赵俊臣真正的长远目标。
而现在,在小冰河时期已经来临之下,赵俊臣心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彻底落实农务改革之事,相较于农务改革之事,不论是远洋贸易、还是渗透兵权,重要性皆是要等而次之。
为了推行农务改革之事,赵俊臣甚至愿意主动牺牲一部分自身利益,即使是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乃至于恶化了自身处境,也是在所不惜。
但很显然,赵俊臣的农务改革计划得罪了太多的既得利益势力,执行之际依然是阻力重重,目前正处于僵持阶段。
而柳子岷的这般做法,无疑是给了反对势力一个极佳机会,让他们可以趁机再次阻挠赵俊臣的农务改革计划,让赵俊臣的农务改革计划严重受挫!
想到这里,赵俊臣恨不得立刻寻到柳子岷,亲手扇他几巴掌,甚至是一刀宰了他!
但政治这种事情,有时候就是这般无奈,赵俊臣虽然是对柳子岷恨的牙痒痒,但他也很清楚——自己这个时候不仅不能主动出手惩处柳子岷,反而是必须要强忍着心中怒意,站出来全力庇护柳子岷、想办法给柳子岷擦屁股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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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大明 第1300章.在握(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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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个成熟政客眼中,利益关系与自身喜恶完全是两码事。
与此同时,作为一个政客,也绝对不能使用静止的眼光看待一件事情,要更为重视这件事情所引发的连锁反应。
因为兴州民乱之事,柳子岷现在已经被推上了风口浪尖,柳子岷的愚蠢行径也成为了反对派们阻挠赵俊臣农务改革计划的最佳借口。
有一件很无奈的事情,那就是这个时代的人们总是喜欢“见微知着”、“一叶知秋”,根本不懂得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习惯于把特殊桉例的某些特性扩大化,描述成为所有类似情况的共性。
接下来,反对派们必然是会利用这个机会,把柳子岷的错误与赵俊臣的农务改革计划绑定在一起,借机大肆抨击赵俊臣的农务改革计划,把农务改革计划描述成为劳民伤财的恶政,危言耸听的宣称类似事情还将会不断发生,然后就可以一举推翻农务改革计划。
这般情况下,兴州民乱的事情,已经与柳子岷以及兴州百姓们没有任何关系了,也已经与事实本身的是非对错再无关系,它必然会演变成为一场路线之争!
这个时候,因为柳子岷与赵俊臣的农务改革计划必然会被人们绑定在一起,若是赵俊臣不仅没有出手庇护柳子岷,反而是出手大加惩戒,那就相当于赵俊臣主动承认了反对派们的抨击,也认同自己的农务改革计划确实是存在弊端与缺陷,只会让反对派们愈发有理由推翻赵俊臣的农务改革计划。
实际上,农务改革计划当然是存在缺陷,它在推行初期必然会遭到各种不理解,进而是引发各种动荡,也必然会付出许多代价。
但赵俊臣绝对不能承认这个事实。
这个世界是复杂的,但世人则是单纯的……又或者说,世人们总是故意让自己变得单纯,不愿意正视这个世界的复杂之处。
这个世界的复杂之处,就是任何一项事物皆是有利有弊、存在两面性,既是可以为人们带来好处,也会给人们带来坏处,人们若是愿意接受这项事物所带来的好处,就应该甘愿承受这项事物所引发的坏处,反之若是人们无法接受这项事物所带来的坏处,就应该坚决拒绝这项事物所带来的好处,这里面的坏处只能尽量控制,却绝无可能消除,世人也绝无可能只接受其中好处,却又可以完全逃避它的坏处。
然而,世人的单纯之处在于,他们总是赞扬一切好的东西,厌恶一切坏的东西,极力推崇所有对自己有利的现象,又频频抨击那些对自己不利的情况,但他们所赞扬、所推崇的那些东西,与他们所厌恶、所抨击的那些东西,往往就是一回事。
见到官差出面驱赶街道上的小摊小贩,人们会愤愤于官府欺压百姓、不给活路;转身被小摊小贩堵住了道路无法前行,又开始抱怨官府不管事、官差全是吃闲饭的……世人就是这般单纯。
赵俊臣无法改变世人的单纯,也就绝不可以承认自己的农务改革计划存在弊端,只能把农务改革之事描述成为有百利而无一害的最大善政,否则就会被人抓住弊端不放,有理也变成了没理。
这般情况下,赵俊臣不仅是要出手庇护柳子岷,甚至还要想办法给柳子岷脱罪,保住他的官位与前程;不仅是要保住柳子岷的官位与前程,甚至还要把柳子岷树立成为一个正面典型,让柳子岷受到朝廷嘉奖。
当然,待这件事情的风头过去之后,赵俊臣必然会寻一个机会严惩柳子岷、让柳子岷为自己愚蠢短视付出代价,但绝不是现在,也绝不能公开。
想到这里,赵俊臣无奈摇头,再次向李传文与牛辅德二人问道:“你们认为,兴州官府与兴州守军是否有能力控制这场民乱?”
牛辅德毫无犹豫的答道:“当然有能力!兴州虽然地方不大,但它位于蓟镇的核心之地,驻扎着兴州前屯卫、兴州后屯卫、兴州左屯卫、兴州右屯卫总计四个卫所,守军高达三千余人,只要兴州官府向蓟镇求援,兴州四卫也愿意支援,很快就可以控制局势。”
说到这里,牛辅德则是面现疑惑,又说道:“不过,当学生与李老先生离开兴州之际,兴州民乱竟是有愈演愈烈之势,兴州四卫也完全没有派兵支援、控制局势的意思,情况似乎是有些蹊跷。”
李传文的老脸上闪过了一丝讥讽笑意,摇头道:“哪里有什么蹊跷,不外乎就是有人故意想要扩大这场民变的影响,进而是惊动朝廷中枢、引起陛下震怒,然后就可以趁机攻讦赵阁臣的农务改革计划了。”
李传文的这般猜测,已经是极为接近真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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