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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首辅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一袖乾坤
陆渊宦海沉浮多年,早已看清这其中的关节,自然也不想把自己搭进去。至于两家小辈之间的婚约只能就此了断。即便他陆渊的脊梁骨被人在背后猛戳,他也绝不能拿自己家族的命运开玩笑。
锦衣卫北镇抚司乔总旗离开陆家老宅后,陆渊也想了很久。究竟为何锦衣卫的人会盯着他不放。最后太才明白,锦衣卫的人也是看中了他和刘德的私交。以他这个刘德密友的身份站出来检举刘德的劣迹,肯定更有说服力。
官场之上,从来就是尔虞我诈,陆渊此刻已经被锦衣卫的人裹挟,自然也没有旁的选择。
站在他面前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跟着亲家刘德去死,一个是检举刘德偷生。
只要是正常的人,都会选择后者。同样,陆渊并不为自己的这个选择感到羞愧。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陆渊又何尝不想做一个单纯的人,但在大明朝的官场中,这样的人是没有前程可言的。
陆渊便是不为他自己着想,也得为他的孩子们着想,也得为陆家这一百年家族着想。
人有的时候就是这么的无奈,但这个选择必须得作......
从绍兴走水路到杭州十分顺畅,进入运河后船道便繁忙了起来。
大运河自从隋炀帝杨广下令开凿修筑以来,已经近千年,几经改道修筑,但主体仍然得以保留。
进入到运河后,陆渊便不能再下令封锁河道了。不然若是误了漕运,这个罪名他可担当不起。
御史台的那些老匹夫,可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的任务就是参奏官员,让他们抓到了把柄那还了得。
何况现在正是非常时期,陆渊本身就要参奏刘德,若是被御史台的人抓住个人私德一通评说,这大事也得跟着黄了。
文人对付文人有无数种方法,但归根结底其实就是一条,那就是把你的名声搞臭。
只要把名声搞臭,再想炮制出罪名便容易的多了。
深谙其中规则的陆渊自然要小心谨慎行事,用如履薄冰,如临深渊来形容都不为过。
“世伯此次回杭州府,可是为了公干?”
见陆渊面色凝重,王守仁主动打破了沉静的氛围。
“恩,老夫休沐数日,也是时候回按察司衙门处理公务了。”
王守仁也知道老按察使乞骸骨卸任后,陆渊便是zj按察司的实际掌权者,便点了点头道:“如此,小侄有一件事相求,还请世伯一定成全。”
听到这里,谢慎心中一沉。
终于到了关键时刻了,此次他与王守仁能否成功营救出王守仁的叔父王宿就看此举了。
他们能够运营的人脉并不多,陆渊毫不疑问是最容易接洽的。如果连陆渊都拒绝出手相助,王宿可就真的相当于被判处死刑了。
最重要的是,谢慎曾亲眼见到锦衣卫北镇抚司的乔总旗前往陆府和陆渊密谈。至于二人密谈的内容,他当然不得而知。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锦衣卫来绍兴查案,绕不开陆渊!
如果陆渊能够在王守仁和锦衣卫之间牵线搭桥,王宿再能提供出有用的证据,救他出囹圄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不过有的话王守仁可以说,他却不能说。王守仁说是真性情,因为王家和陆家是世交。可是同样的话若是换做谢慎去说,效果就完全不同了,那就是竖子不知进退!
虽然谢慎通过自己的努力已经在诸多大员心中留下了好印象,但他也十分清楚以自己现在寒门出身的地位,根本不可能被这些大员彻底信任。
陆渊待他态度是很好,但那也不过是一种故作谦和的假象罢了。
只不过王守仁还是急切了一点,这个话不是不能问,但等到了杭州府再问明显会更合适一些。
......
......





寒门首辅 第八十九章 沧浪之水浊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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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渊沉默了片刻,放下手中茶杯,朝窗外点了点道:“贤侄看这运河中景象可繁盛否?”
陆渊突然开口问了这么一个问题,非但是王守仁,就连谢慎都跟着懵了。
这个陆大人还真是懂得和稀泥,王守仁不过是问了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他就想着用别的话题遮掩过去。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还没等到王守仁作答,陆渊便当先跟了一句。
这句话一出,谢慎心中就已经有了底子。
这个陆渊看来已经深陷此案中,拿运河繁盛景象作比在发牢骚呢。
王守仁也似乎听出了陆渊话中深意,只是他还不知该怎么回答。
“运河繁盛与否并不重要。”
王守仁最终选择了一个最为稳妥的回答。
他稍顿了顿,冲陆渊拱手道:“在小侄看来,只要这运河可以养活沿岸数以千户、万户的百姓,就是大功德。”
陆渊原本黯淡的面容生出光彩来,他频频点头道:“贤侄说的不错,昔日隋炀帝修筑运河为的也是荫及后世子孙,为千秋大业记,不过他是太急功近利了些。”
陆渊对王守仁的回答很满意,他提起笔来在书案上写了一个墨字交给王守仁。
谢慎瞥了一眼,只见一个硕大的“何”字居于纸张正中,分外显眼。
王守仁思忖了片刻,提笔在这个“何”字下写下“盐运”二字。
谢慎一直在观察陆渊的表情,发现一向处变不惊的陆大人竟然眼眸中闪过一丝惊慌。
只不过这惊慌很快就被陆渊自己掩饰了起来,若不细心观察,自然无法发现。
看来谢慎之前的推断没有问题,陆渊果然是此案中的关键人物,甚至可能左右最后局势的发展。
“你把事情详情细细说来罢。”
陆渊能够给王守仁陈说的机会已经很难得了,王守仁自然也不敢托大,便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的经过讲给了陆渊听。
陆渊是何等精明的人物,听了王守仁的陈说后并没有立刻作答复,而是起身背负着双手,在船舱之内踱起步来。
有时候没有结果就是最好的结果。因为没有结果至少还不会让人失望。
约莫过了盏茶的工夫,陆渊方是转过身来,冲谢慎淡淡道:“这件事情,老夫会帮你,不过贤侄也需要按照老夫说的去做。”
王守仁本已经心灰意冷,此刻听闻陆渊愿意出手相助,哪里还顾得思考良多,当即冲陆渊行了一记大礼道:“多谢世伯,世伯有什么要求尽管对小侄吩咐,小侄一定尽力而为。”
陆渊摇了摇头,叹声道:“不是尽力而为,贤侄你需要全力而为。这件事情老夫能够使上的气力也有限,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但若是贤侄你不能给老夫提供足够的支持,恐怕你叔父营救起来难于登天。老夫不妨告诉你,这件事能否办妥并不在于老夫,当然也不在于锦衣卫和东厂。你叔父能否成功获救,全凭的是陛下一句话。”
陆渊毫不避讳的把其中关节尽数说与王守仁听,也是心中笃定王守仁不会再去找旁人相助。
只是在谢慎看来,这么一来他们就有些被动了。
“还请陆伯父明示。”
陆渊攥紧拳头,苦笑道:“你可知江南盐运漕运是最肥的两个差事,多少人挤破了头上下打点想要谋得这两个差事,可最终结果都是无功而返。”
对陆渊的这句话,谢慎自然是深有感触。他前世研究明史时,一个重要的研究方向就是明代的漕运盐运。
便拿盐运来说,不但有盐运使这样朝廷官员监督,其模式更像是一种官督民营的模式。不说别的,光是盐引就卡死了所有局外人挤进来的可能。换句话说没有盐引想要插足盐运就是找死。
“盐运使卢仲景固然有罪,但罪不至死。”
稍顿了顿,陆渊继续说道:“你叔父王宿是副职,自然罪名就更轻了。只要能够拿出证据来撇清和本案的关系,自然可以营救其出狱。”
陆渊之所以答应帮王守仁斡旋自然不是因为顾念世交,而是因为锦衣卫北镇抚司乔震乔总旗的一番话。
乔震曾明确表示寿宁伯张鹤龄和皇后娘娘对刘德的审理结果很不满,要求重新审理此案。
刘德秉公处理,参奏盐运使卢仲景十七条大罪,这折子一送到京中便掀起了轩然大波。
卢仲景是张鹤龄的人,刘德这么参奏就是拂了张鹤龄的脸面。卢仲景固然有罪,这一点张鹤龄肯定很清楚。但是卢仲景在盐运使这个位置上这么多年,给张鹤龄的好处无数,张鹤龄肯定要设法保他一条性命。偏偏这个刘德如此不识趣,上奏陛下的奏疏里列数了卢仲景十七条大罪,且句句诛心。
无论如何,事情闹到现在这般田地,卢仲景盐运使的位置是保不住了。张鹤龄肯定不希望这么重要的一个位置落在对手手中,故而他需要物色一个人选。
这个意思乔震虽然没有对陆渊明说,但陆渊是何等精明的人物,他早已参悟。
王宿是卢仲景的副官,手中肯定有第一手的证据。如果王宿能够把这些证据交出,不但可以撇清自己,甚至可以立下功劳。
当然,寿宁伯最希望看到的自然是一石三鸟,既救下卢仲景的性命,又把盐运使的人选继续攥在自己手中,还能够往zj巡抚刘德身上泼些脏水,营造出刘德是因为私怨上书参奏卢仲景的假象。
其实陆渊的内心是有过纠结的。如果只是参奏刘德,他自然可以接受,但若是往刘德身上泼脏水,将本不是他的罪过说成罪过,陆渊便有些难以接受了。
但这么做对于陆渊带来的收益肯定远远大于直言上疏,陆渊在zj按察副使这个位置上已经坐了多年,如今他好不容易有机会升迁,自然也不想轻易的放过。
......
......




寒门首辅 第九十章 风华绝代杭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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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守仁的叔父王宿对他来说就是一颗极为有用的棋子,怎么用如何用,不仅仅影响卢仲景、刘德、王宿等人的命运,就连陆渊本人的命运都会跟着受到很大的影响。
陆渊的话虽然说得并不直白,王守仁也没有多想。
他冲陆渊拱了拱手道:“等到了杭州府,我一定好好劝说叔父,叫他把手中证据悉数托出。”
“这便好。”
陆渊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捋了捋胡须道:“这件事你尽快去办,老夫会和按察司中的吏员提前打好招呼。”
王守仁听后心中大喜,有了陆渊这位按察副使打招呼,他进入按察司衙门就不再是问题,剩下的就只是说服叔父王宿了。
正事议定,不管是王守仁还是谢慎都觉得轻松了不少。二人与陆渊一同欣赏运河上的风景,时间过的倒也算快。
从晨光熹微到日暮时分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绍兴到杭州一百余里,一整日便也到了。但实际上从绍兴到杭州府如果走水路大多选用夜航船。
明代江南行船的风俗,大抵可以在苏州分界,有南北之说。
苏州以北大多只有日行船。而苏州以南,如绍兴、杭州、湖州、嘉兴、龙湖则是兼有夜航船、日航船。
夜航船一般都是定点航行,有点像定期班船,江南各地乘坐客船一般都是夜航船,因为这样睡一觉就到了目的地。
谢慎和王守仁之所以白日包船是因为急着赶路,价钱自然要比夜航船高上不少。
至于陆渊乘坐的“站船”因为是官船,有点像驿站的感觉,白日里也可以随意征用。
谢慎望着不远处的杭州府水门,难以抑制住内心的激动。
这便是大明朝zj布政司杭州府吗?
他前世虽然也曾到过杭州,西子湖上泛过舟,灵隐寺里拜过佛,但如今他眼前的可是大明朝的杭州府,是那个未经任何商业开发,原汁原味的江南水都。
作为大明zj布政司省城,杭州府的地位自然不言而喻。
从那高大的水门和高耸的城墙便可见一斑。
陆渊乘坐的这艘船是官船,船上打出的旗帜清晰的表明了官家身份。城墙之上的军官见到旗帜后甚至都没有例行询问便下令打开了水门。
官船通过水门缓缓向城内而去,在这一瞬,谢慎有些恍惚。
此时的杭州府四十里之围,有户九万,人口约二十万,是当之无愧的zj第一城。
二十万的人口在弘治朝任何一座城池已经算多了,但谢慎毕竟是个科班出身的研究生,免不了犯起了考据癖。他清楚的知道就是眼下的这座二十万人口的杭州城,在万历年间的人口已经增长到了百万之巨。这个记载来源于万历杭州府志,也许其中有夸大的成分,不过如果算上了流动人口,还是有很大可能性的。
至少眼下,杭州府肯定是有二十万人,已经是相当繁华了。
杭州共有十扇城门。其中东城五门,西城三门,南城一门,北城一门,城周五千五百丈。
作为曾经的六大古都,体量和规模自然没有问题。虽然在大明朝杭州已经变成一府,降格了不少,但从一砖一瓦中仍然能够看到当年作为皇都的风采。
此时谢慎又想起了宋代林升那首著名的《题临安邸》。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当汴州。
大宋万千风华都汇聚的地方,自然是有过人之处。
谢慎原本是想着乡试之时再来一睹杭州府芳容,却不曾想竟然因为王家的事情意外提前了。
杭州府在大明的城市定位很明确,就是一座工商业城市。杭州濒临钱塘江入海处,又与大运河相连,地理位置可谓得天独厚。这样的城市,如果不发展工商业,简直是暴殄天物。
杭州的棉麻制品极为丰富,既有寻常的棉布、麻布,也有葛布、黄草布、兼丝布等。除此之外,丝织品更是闻名全国,绫罗绸绢纱,都是全省乃至全国的翘楚。
这些棉麻丝织品出产来源于两个方面。其一是小手工作坊,其二是富商巨贾开办的大作坊。这些大作坊有的甚至和朝廷的织造局合作,成为了皇商。
皇商的无非是为了薄利多销,跟天子是没有道理可讲的,总不能到京师皇城外面向天子哭诉,陛下您老人家再让几分利给我们吧。
谢慎对织造业有浓厚的兴趣,问过几家余姚的小作坊,都说如果要合作和杭州府的大商贾合作才是正途。
这次陪着王守仁来杭州府解救王宿,倒是可以顺便考察一下市场行情。
除了织造业,杭州府的另一支柱产业就是印书刻书了。杭州刻印书籍的名声在宋代就已经传出,到了大明也继承了宋时的美名。
苏州、福州、杭州是此时大明朝三大刻书中心,足以看出刻书印书业在杭州的重要地位。
谢慎可是有无数诗词名作的,光在余姚绍兴刻印成书未免有些浪费了,若是能够在杭州府也打开商路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他早有心让自己的兄长开一家书坊,肥水不流外人田,这样获得的利益自然更多。当然,仅仅是书坊赚取的银钱还是有限,谢慎希望将来时机成熟开一家钱庄,由兄长全权代理一应事宜。
除此之外,酿酒业也很发达,只不过谢慎不感兴趣罢了。
当然这些都是副业,谢慎的主业自然是科举。
谢慎是寒门出身,能够深切体会到没有钱的难处,所以只要有机会他就要多赚些银钱,也好为将来谋划。
大明官场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干净,其中有不少潜规则。谢慎自然不想去做贪官,所以就需要有自己的产业。
在大明官场钱不是万能的,但是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在大明来钱最快的就是漕运、盐运。但这两块没有官家背景很难运作。除此之外,似乎钱庄是最赚钱的营生,这次来杭州府除了刻印、织造,这块也可以顺带考察一番......
谢慎为赚钱操碎了心,王守仁却似乎没有这份思想觉悟,正和陆渊聊着儒家经义。
谢慎心中暗道一声暮气。守仁兄啊守仁兄,既然正事已经谈完,就不能放松放松吟吟诗词,谈谈风月吗?
......
......




寒门首辅 第九十一章 东厂的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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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渊一行人乘着官船进入杭州府,等到上岸时王守仁苦笑道:“这不过坐了一整日的船,便觉得头晕目眩。若是在船上一连待上数日,真不知道下船时会不会两腿打软。
谢慎惊讶道:“怎么,守仁兄前往京城赴试会试,不是乘船吗?”
王守仁颇有些尴尬的苦笑道:“愚兄有些晕船,短距离还可以,余姚距离京师何止千里,坐船是不行的,万万不行的。”
谢慎这下心中可乐了,想不到一代心学大师王阳明竟然晕船。这个在史书中可没有记载,若不是这次偶然的机会,他也无从知晓。
陆渊轻咳一声道:“你二人要随老夫回按察司衙门吗?还是找个客店先住下?”
王守仁刚想拱手应下,谢慎及时的拉了拉他的衣角,王守仁这才反应过来道:“按察司衙门是世伯办公之地,我二人若是留宿多有不便,还是找个客店住下的好。”
陆渊面色不起一丝波澜,点头道:“也好。这个是按察司的令牌,贤侄若是要去按察司大牢见王宿,拿着这个令牌去即可,见令牌如见老夫!”
王守仁感激的从陆渊手中接过令牌,答谢道:“多谢世伯。”
陆渊满意的点了点头,便在一众随从的簇拥下朝城中而去。
杭州府不但有知府衙门,布政使衙门,按察司衙门,都指挥使衙门,还有巡抚衙门。可以说一众衙门挤在了城中。各个大员抬头不见低头见,虚与委蛇也罢,明争暗斗也罢,总归面上还要过得去。
这其中巡抚刘德的地位最高,办公的巡抚衙门自然也最为阔气。zj巡抚衙门最先是设在元代凤凰寺旧址,后来改到了南宋重华故宫旧地。相较而下,按察司衙门就要寒酸了不少。不过再怎么寒酸,那也是衙舍建筑,远不是寻常民居宅邸可比的。
陆渊回到按察司衙门后堂廨舍,刚想坐下喝杯茶,便有随从上前禀报道:“老爷,巡按御史裴常求见。”
陆渊眉头皱起,疑声道:“他来作甚?这老头子莫不是派人一直盯着老夫,老夫前脚刚进杭州城,他后脚便赶了过来。”
话虽然如是说,人他却是不能不见的。
巡按御史可以直言向天子觐见,别说是陆渊这个按察副使,便是巡抚刘德都得忌惮其几分。
正所谓阎王易惹,小鬼难缠。若是这巡按御史不分青红皂白参上你一本,别管最后结果如何,也是够恶心人的。
“有请裴大人!”
陆渊几乎是带着怒气说的这话。这个裴老儿登门造访也太不会挑时候了。
那随从领命而去,不多时的工夫zj巡按御史裴常便迈着四方步走到了廨舍书房来。
这裴常五短身材,鼻梁矮塌。若不是一双丹凤眼,一并卧蚕眉将将拉回了几分,这样的容貌放到大街上也算平常。
“叔德,好久不见啊。”
甫一进门,裴常便面上堆笑,嘘寒问暖了起来。
陆渊听得一阵恶心,他与裴常并不相熟,既不是同乡也不是同年,自然不可能有什么深厚的交情。二人不过是一起为官了几年,这裴常就一副多年好友的姿态......
“庸和兄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陆渊也面上浮笑,起身相迎。
大明官场上,逢场作戏是最基本的素质。陆渊和裴常都是混迹多年的老人了,自然十分擅长。
“叔德离开杭州告假回绍兴,可知今日发生了一件大事?”
这裴常倒也是个直肠子,并没有和裴渊过多客套,直接点名了来意。
陆渊苦笑道:“这几个月来zj的风波就没有平息过,多一件不多,少一件不少。庸和兄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东厂的人前几日来到杭州,今早更是闯到了按察司衙门,直接提走了王宿,这件事叔德可知晓?”
陆渊脑子翁的一炸,险些背过气去。
沉默了良久,陆渊这才鼓足气力问道:“庸和兄所说的这个王宿可是王副使?”
裴常叹息一声道:“不是他还能是谁,卢仲景的案子想必叔德心中也有数,无外乎背后是寿宁伯和东厂在角力。李广那厮可是一直觊觎zj盐运使这个差事,不把卢仲景扳倒,他怎么把自己的人安插进来?”
“只是王宿不过官居副使,是卢仲景副官耳,东厂的人便真想一举剪除寿宁伯在zj的势力,也应该拿卢仲景开刀,为何会盯上一个区区副使呢?”
裴常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叔德是真的不明白,还是在装糊涂呢?归根到底这件事就要看陛下的意思,卢仲景能不能活命不在于盐务。盐务上的窟窿再大,只要寿宁伯和皇后娘娘想保他,卢仲景一样可以活命。可是叔德不要忘了,卢仲景可是兼着都察院的盐课御史,宫廷大小采办他也经手。如果宫廷采办上的数额明细对不上,卢仲景便是有十条命也是必死无疑!”
嘶!
裴常一语点醒梦中人,陆渊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盐运使总掌zj一省盐务,故而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到了这点上。但几乎所有人都忽视了盐运使还有一个重要职责就是采办贵重物品,送到宫中。
说白了,就是给陛下物色稀奇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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