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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先忧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长缨书生

    “汝将以何承担”许久不言的李德裕质问道,接着又听他用低沉而痛苦的声音斥责道:“国仇比家恨,痛彻犹切肤。竖子,何以愚昧至此!”

    “父父亲!”李浑见李德裕这样说,面露惧色,扑通跪地。

    李德裕看着李浑,悲恸地继续说道:“自先祖赵武安君李牧始,吾赵郡李氏,出过多少忠臣良将,自古便是忠义传家。西房一脉,亦有汝祖父两度入相,辅佐宪宗开创元和之治。而今汝行此之举,可曾想过会辱没列祖列宗吾自知后继无人,本就未指望汝来兴旺家族。为汝谋兵部员外郎一职,便是想让汝能安度此生。而汝却心生不满,时常抱怨,汝可曾想过,若汝乃真才实学之辈,吾会不举否如今事已至此,汝罪孽深重,唯有余生长跪宗祠方可自赎。来人”

    “父亲,长兄他”李椅刚准备求情,就被李德裕怒视一眼,给挡住了。

    随后就见那个刘管家进来:“老爷”

    “即刻安排车马,今夜便将大郎送回赞皇老家,投入宗祠,永世不得离开半步。”李德裕吩咐道。

    刘管家迟疑道:“老爷,这”

    “无需多言,照做便是!”李浑泪流满面打断刘管家,接着他对着李德裕磕了三个头后,泣不成声地说道:“父亲孩儿不肖,深知罪重,甘愿领罚。往后往后无法侍奉左右,望望望父亲保重!”

    李德裕听完,不忍看李浑,背过身去站着,从侧后看过去,能看到他微微颤抖的胡须。

    李浑在刘管家和李椅的搀扶下起身,随后就听李浑对李椅说:“三郎,往后收些性子,多在家照看着。你本是我三兄弟中,最聪慧的,可惜你无意功名。父亲这些年刻意冷落你,并非不在意,而是怕你生母的事会重演。你心如明镜,定要体察其意,往后好生侍奉。”

    “大哥,愚弟知错。二哥外放后,这些年家里的事,辛苦你了。请大哥放心,愚弟定不负所托,再不会放浪形骸。”李椅眼含着泪,对李浑承诺道。

    李浑肯定地拍了拍李椅的肩膀,接着又对刘管家吩咐道:“父亲总阅卷至深夜,以往都是贱内侍奉,总备些羊汤之类的,往后你安排一两个下人,如常便是。对了,还有两季交替之时,父亲易感风寒,被褥衣衫,你要及时更换,宜暖不宜寒。其余诸事,往常都有交代,你该知道如何行事的。”

    “世子放心,老奴都记下了”刘管家也含着泪,对李浑回道。

    随后李浑又对着我和萧秀作揖行礼,我们也起身回礼。互相间没有过多言语,李浑此刻脸上除了泪水,还生出了羞愧之色。之后李浑同刘管家一起绕过屏风出门去了,李椅将李浑送到屏风旁,看着李浑离开后才回来。

    “父亲,大哥走了。”李椅对李德裕说道。

    接着就听李德裕感慨道:“汝长兄行此悖逆之举,乃为父之过。本就无辅政之能,何以许其踏入朝堂二郎亦无政才,好在外放象州,不过立山县尉,未涉入过深。汝无心仕途,为父不强求。只是往后这家,怕是真要落败了,为父无能啊”

    “父亲不必伤怀,还有殷衡、延古这些后辈们,这家不会衰落的。我曾路过立山,听二哥说,殷衡颇有志气。我看着,也是极刻苦聪颖,想必将来定能光耀门楣。”李椅安抚李德裕道。

    “但愿如此吧!”李德裕叹道,接着他转过身,用疑惑地眼神看着我和萧秀,问李椅道:“椅儿,那日劝吾守拙自保,可是眼前这二位”

    “正是!当时未告知父亲实情,是怕父亲多忧。”李椅答道。

    李德裕随后问我和萧秀道:“二位相助之恩,老夫感激。不知二位今夜前来,究竟意欲何为二位闲居长安,却插手朝堂,又欲行何事”

    “为世间可为之人,行天下该行之事。”我整襟危坐,正色直言道。

    李德裕皱起眉头,质疑道:“小子不过弱冠之年,如何知天下之事”

    “一叶可知秋,弱冠为何不能知世国公身居宰辅之位,江海何以逆小流”我反问道。

    李德裕又说:“吾非江海,尔亦非小流。尔等所作所为,吾虽未全知,不过推测一二亦能估其深浅。若如小儿所言,尔入长安不过数月,细想来,这段时日发生了不少事。”

    “我也听靖节说了,是发生了不少事,可这些事与尚兄何干尚兄是个德才兼备之人,父亲不可听信小人谗言!”李椅在一旁替我辩解道。

    李德裕却转过脸去,对李椅说道:“椅儿,汝曾言,去游历古南岳是此人的建议。此刻,该谢谢人家,他未邀汝一同回长安,是在刻意庇护汝。若在长安,诸多事,汝难免牵涉其中,或许身陷险境也未可知。”

    “父亲的话,孩儿越发不明白了”李椅疑惑不解地看向李德裕。

    “汝会明白的!”李德裕打断他,随后又继续对我说道:“尚风月呵呵,尔高于他人之处,就是无人会言尔之不是。时至今日,吾方看清,现下长安的时局变动,桩桩件件看似都与尔皆无干系,可哪一件又不是出自尔手”

    “国公虚怀若谷,亦是站在高处看棋盘之人,想必看得清楚,时局的每一处变动,于国于民皆有益处。若非如此,国公大概也不会纵容风月恣意而为这么久。”我回李德裕道。

    李德裕却又笑道:“风月呵呵,是啊,风和月何其常见,却又有谁见过其真容呢若非今日此事,吾仍不知尔便是幕后推手。任何事都摆在明面上,所有人皆认作同路人。如今,吾亦不得不与尔同路而行。此刻,尔得意否”

    “若我不知国公,或许我会得意片刻。可当我体察国公之心,明晰国公之贤,此刻,风月岂敢放肆,唯余‘敬佩’二字。国公肯垂青眼,风月诚为荣幸。”我忙应承道。

    李德裕依旧笑道:“哈哈世人皆言吾独断专权,小子之言,谬矣!”

    “世人不知国公,乃世人之谬。权生于利,集权方能集利,集利方可为大事,获大利。然此举必会占用众人之利,易生不公。不公则众人不满,必生诽语。权分则利分,利分则人人可得利,却难为大事,难获大利,易止步不前,固守私利而沉湎淫逸。想必此乃国公之忧,故宁愿背负世人诽谤,也要集权以振国兴业。”我反驳道。

    “兴业何其难,此生能守业,便知足了”李德裕感慨道,随后又看着我说:“小子有此见识,老夫倍感欣慰。曾听闻,世人皆修七重境界,一重如小儿,万物如一;二重似入世,眼中生恶;三重归于内,心中留善;四重高于俗,常怀悲悯;五重观众生,多生无奈;六重通天地,静如山月;七重忘生死,知生生,随死死,犹初生,好万物,忘外事,乐在其中。老夫不才,知天命之年方入第三重境界。耳顺之后,或能入第四重。不过老夫观小子非常人,不知身在第几重若异位而处,又将何为是集权还是分利”

    “若要权与利和,则需世人达成共识。纵观古今,无论权与利是集是分,每每改变,必将伴随众人认知之变。而世间最不乏的,便是因循守旧之人。因此,欲变,则必会引来抗争和冲突。国公不正是为了避免此等冲突,才会意满于守业么国公殚精竭虑,安邦维宁,挽狂澜于即起,扶大厦于将倾,平四海之涌动,复江山之易色。国公之贤,千古难觅,风月只可敬仰,岂敢比肩。”我给李德裕分析着,之后长舒一口气,无奈地说道:“等等吧,等有一日民智开启,众人皆能理智并冷静地对待思想进步,和权与利的重新分配,便不会再做无用的抗争。唯有那时,才不会再有冲突,自然也就不会再生战事。万世太平,或不再是一句空话。”

    “在此之前,可否改之”李德裕皱眉问道。

    我微微一笑,摇摇头道:“在此之前,世人要摆脱愚昧和兽性,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要走过这段路,绝不可能一蹴而就。人若想更进一步,需不懈努力,一直探索和思考,否则人或在跨过这段路之前,就被万物遗弃。虽然人之结局,必是灭绝,然存世之时,身而为人,便当看得更高,走得更远。如此方能不辱使命,不枉存世一息。”

    “尔见万年,吾观三秋;尔怀万物,吾止域内。二者之差,实乃云泥之别,非朝夕可弭。不知小子此生之志,可愿与老夫一言”李德裕听完我说的,没有笑我,反而面露愧色,认真地问道。

    我见状,也不再保留什么,答道:“此生之志,安邦而已。至于征伐四方,统一万邦,永止刀兵,治化蛮夷,平天下,成大同,虽妄想过,可深知此非一世之功。大同之世,乃史之必然,不可逆转。若言出入之处,无非华夏治化蛮夷,或蛮夷淫灭华夏。而我辈所可为,便是从现下始,为大同之世做万全之备。唯子子孙孙皆传其志,知其命,行其事,方能在大势所趋之时,保华夏屹立不灭。后辈若有拨乱之才面世,或可期天下大同,出于华夏。”

    “听君一席话,老夫可休矣!此刻方知,椅儿所言非虚。”李德裕看了看李椅,又看着我继续说道:“二位放心,老夫知道该如何做。不过有一言,老夫想与风月单独说。”

    听罢,李椅和萧秀、邓属一起行礼离开。之后,我也起身,对李德裕行礼道:“晚生口无遮拦,恭聆训诫。”

    李德裕见状,起身来到我身边,紧紧握住我行礼的手,用和善而期待地眼光看着我,低声说道:“老夫哪有何训诫,不过是想告知,若是不限己身,以汝之材,位极人臣屈矣!此言不可为他人道,故而单独相告。此后,诸事便交之汝手,任重道远,老夫将静观其变。至于大唐,呵呵”

    李德裕摇摇头苦笑,欲言又止,眼神中充满无奈和憔悴。他放开我的手,转过身去,长长地叹了口气。接着他仰起头,闭上眼,我看到他眼角的泪顺着皱纹流入斑白的鬓发。他没有去擦拭,而是伸出手,捋起长须来。

    “大唐仍是大唐,国公放心!神器有命,士不可窥。国公珍重,风月告辞!”我回道,遂对着李德裕的背,再一次深深地鞠躬作揖,之后才转身离去。独自绕过屏风,我站在门口,望了一眼头顶皎洁的寒月,心中明亮又沉重。在院内与李椅道别后,我便同萧秀和邓属一起出门,动身回去。方才说着话,没察觉困顿,在马车内安静下来,我才倍感疲乏。望着透过帘子照进来的月光,半睡半醒间,我无意中吟道:

    皓月当空照赤心,寒风迎面醒浑人。

    不知月下谁独饮,白首功名笑此生。




第一百零九章 顺导
    “老谋未必真深算,顺势何尝不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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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车上睡着后,到万金斋也没有醒,一直睡到第二日晌午。醒来后,马新莹便坐到一旁给我号脉,随后皱眉稍舒,笑着对班心说:“还行,比前几次稳。”

    “药庐早已传来消息,小先生这病,只要按时服药,便无碍。就妹妹你,总神经兮兮的,昨夜见着,跟丢了魂似的,还巴巴守了一夜。这明日就放夜了,你不赶紧补一觉去,明日还有力气一同赏灯吗”班心听完马新莹说的,一边回着,一边往火盆那边走。

    马新莹看了我一眼,随后起身,有些无奈地说:“也不知明日能不能出去”

    “当然能!一年就这一回,错过岂不可惜。”班心拧着火盆上铜洗中的手巾,头也没台便接过话道。

    我坐起身,不忍马新莹失望,便对他许诺道:“今日正月十三了,后天便是上元节,这几日应该都没什么事。等明日放夜了,咱们一起去街上看看热闹。”

    “你看,小先生都答应了。你呀,赶紧去好好睡上一觉。”班心拿着手巾,边走过来,边对马新莹说道。

    马新莹开心地说道:“嘻嘻小先生,你可不许食言!那我睡去了,一会儿吃食端来,小先生多吃点。”

    “好!”我笑着答应马新莹,随后见他开心地离开了,只是面容还是有些憔悴。

    班心走过来,将手巾扔给我,说道:“擦把脸,今日可不会没有事,赶紧起床!”

    “发生何事了”我皱眉问道,接过手巾擦起来。

    班心看着我,冷冷地说:“目前还没事。”

    “那你怎知会有事”我擦完脸,将手巾递给他,继续问道。

    班心接过手巾,转身走去火盆,边走边不耐烦地说:“不知啊,不过二公子和邓领卫一早便出门了,想来会有事吧。别废话,赶紧起身穿衣,一会儿吃食就送来了。”

    “哦”我听完,应承道。班心将手巾扔进铜洗后,端着铜洗出门去了。我看着他背影,虽然他对我并不如其他人那般恭敬,我却并没有觉得与他生分,反而轻松许多。他不在意我,我也不在意他,所以我与他之间,没有尊卑之别和情义之重,不需要在乎礼节和形象。这样,反倒让我自在,不必在他面前拘束自己。

    等仆人将食物送来,我吃完以后,没多久萧秀便回来了。待萧秀落座后,跟我聊起今日朝堂的事情:“尚兄,刚刚得到消息,散朝后,李德裕在延英殿单独见了皇帝。他跟皇帝嘱咐了很多事,似有临别赠言之意。另外,他还以李浑品行不端,自请将李浑从兵部员外郎调至刑部,任比部司员外郎。”

    “他是想逐步将李浑从朝堂撤出,以免被人怀疑。这个卫国公呵呵,真是谨慎。”我笑道,接着问:“那陛下发现什么没有”

    “当时李德裕跟皇帝嘱咐了很多事,这件事是放在最后才说的。皇帝急着去金箓道场找赵归真修行,想也没想就一口答应了。据说皇帝走的时候,李德裕望着皇帝背影,老泪纵横。他独自一人,在延英殿伫立许久,才迟迟吾行。”萧秀跟我形容着当时的情形。

    不知为何,听到此处,我心中突然生出酸楚来。这个世界上,很多时候,并非做错事才会受罚,让我们屈从的,也未必是自己的过错。国是我们的信仰,我们敬之爱之,为了保护它,可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家亦是我们的信仰,我们惜之恋之,为了保护它,可以身当壁瓦,挡风屏息。为国为家,李德裕都委屈了自己,可他并没有做错什么。家国如此,他又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呢他委屈自己,成全了家国,这份隐忍和节义,是值得所有人敬佩的。只是,若异位而处,吞下那些委屈,心中大概会生出万分酸楚来。想到此处,我接过萧秀的话,说道:“但愿世人多些善解体谅,少些郢书燕说。”

    “若李德裕就此隐退,那朝中的事,该交由谁理”萧秀问我道。

    我笑着回道:“不是还有李让夷么他一样是同平章事的宰辅,只不过被卫国公限制了,才没什么话语权。其实,他理政还是不错的,否则卫国公也不会容他这么久。”

    “可他是饶阳公主的人,我是怕他暗中结党。”萧秀说出心中担忧。

    我安抚道:“无妨,饶阳公主蹦跶不了多久了。如果真遇到什么棘手的事,到时候让马元贽出面即可。马元贽可没有鱼弘志那么精明,他有兵马在手,何须跟那些文臣讲理到时候大不了让他出兵威胁一下,李让夷岂敢不从更何况,陛下对李让夷,也不如对卫国公那般信任,我们有很多办法,可以阻止他乱来。目前先由李让夷接手政事,是为了稳定朝局,避免朝堂出现一盘散沙的状况。”

    “好,我也会做另一手准备。稍后我便去信,让千机堂找些李让夷以往的过失。若他真挡在前面不肯退让,可以用那些东西来逼他一下,或者用来弹劾他。”萧秀接过话说道。

    我肯定了萧秀的想法,没过多久,邓属也回来了。他说李德裕在延英殿出来后,去找崔元式说了李浑的事。若李浑拒不到任,李德裕让崔元式以旷官尸禄为由,弹劾李浑。同时李德裕也跟李让夷打了招呼,若李浑被弹劾,须罢其官,不得徇私。

    接下来的一整日都没什么要事,就连饶阳公主和上官柳儿都没有就此事,过来与我说一说。直到第二日,我才明白其中缘由。

    “尚兄,昨夜出事了。”萧秀皱着眉头,一进屋就对我说。

    我正用朝饭,见状,忙放下勺子,问道:“发生了何事”

    “昨夜饶阳公主入宫,拿着杞王与尚恐热交易的契约,还有何俅的口供,一并交到皇帝手中。我已让杨钦义和萧泽查过了,这两样东西,都是伪造的。”萧秀回道。

    我又拿起勺子,在碗中划拉,同时问道:“他也太心急了吧,连上元节休沐都不肯缓一缓!那陛下是何态度难道信了吗”

    “饶阳公主昨夜请求皇帝看在皇家颜面的份上,暗中处置此事。我原以为皇帝不会轻信,然而今日一早,刘贤妃去见了皇帝一面。刘贤妃将饶阳公主请他劝说皇帝的事和盘托出,之后恳请皇帝看在杞王皇长子的身份,免除其罪,并找出诸多理由为杞王开脱。但皇帝见完刘贤妃后,即刻便下密诏,将杞王禁足府中,同时赐死何俅。”萧秀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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