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先忧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长缨书生
我遂嘱托道:“事后,给些补偿,若受刑了,弄些好药给他。”
“诺!”邓属应道。
我又问:“这些,往日萧兄都会安排妥当的吧”
“这点小事,还无需二公子操心,府里自有相应的规制。不过他若知道先生这般挂怀,定会更加感激涕零。”邓属答道。
我尴尬地摇摇头,语重心长道:“我也做不了什么,牵连他们本就于心不忍,何来让他们感激一说。现下我也没有什么可答谢他们的,只能劳烦邓领卫用心一些了。”
“先生嘿嘿,我会用心的!”邓属憨笑道,有些不好意思。
我抬起头看向他,微微一笑,心里怀着感激。到地方后,我在邓属的引领下,从后楼进去,又进入一间小室。邓属关上门,在狭小的空间,我正纳闷时,突然感觉小室的整体动了一下,没过一会儿,又能感觉到整体震了一下。再打开门,邓属引着我出来后,邓属又拉上了小室的门。绕过伪装的墙,映入眼帘的是天香楼雅阁的陈设。
我来到案几旁,边坐下边问邓属:“方才那个是”
“哦,登云室,可快速上下楼,还不占地方。至于是如何运行的,我就不得而知了。”邓属答道。
我好奇地问:“这也是千机堂的杰作”
“嗯,是班离捣鼓出来的。”邓属回道,答完接着说:“先生,我下去看看韦澳到了没有。”
我冲他点点头,随后他出门去了。我见案几上的茶壶冒着热气,知道是备好的,就一个人倒着喝起来。没过多久,邓属回来说韦澳已经到了。大概又过了半个时辰,仆人才告知马元贽来了。我与邓属起身,迎向门口。
“是你!”马元贽走到门口,有些惊讶。随后他示意手下在门外,自己进到门内。马元贽进来后,邓属出门,顺带着关上了门。
我躬身行礼道:“马中尉见谅,贸然相邀,唐突了。”
“行了,有何事,快些说,莫要被人察觉了。”马元贽不耐烦又警觉地说道。
我遂接过话道:“今日见马中尉是想告知,泾州长史裴识手中握着鱼弘志与尚恐热勾结,意图谋反的证据。他过几日就会去找中尉与他一起参鱼弘志。”
“你是如何知道此事的”马元贽眯着睡眼,疑惑地看着我问道。
我邪魅一笑,回道:“马中尉不该问问此事真假和应对策略么我怎么知道的,有什么要紧”
“那就说说吧!”马元贽瞪着我回道。
我遂背过手去,跟他说道:“我已查实,裴识手中的证据是伪造的。”
“什么他这不是找死吗”马元贽皱着眉头说道。
我忙笑道:“呵呵,他是找死,还是别的目的,马中尉不该想想吗”
“难道是想拉着我,与他同罪好狠地心,我何时曾得罪过他!”马元贽愤愤不平地说道。
我回他道:“中尉莫急,他手中的虽是伪证,但一般人察觉不出,除非是作伪的绝顶高手。因此,就算这证据公之于众,他也未必会获罪。”
“那他目的为何难不成妄想用这些就可以扳倒他背后到底是谁”马元贽不解地问我道。
我笑着说:“中尉终于想到他身后之人了,呵呵阁下想想朝局,还有谁惯用此等手段,其目的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李不,饶阳公主!他是想借咱家之手”马元贽脸上的肉微微颤抖着,没有把话说完。
我接过话道:“嗯,正是借中尉之手除掉鱼弘志。不过最厉害的,并不是这个,而是在除掉鱼弘志之后,他可查出证据的真伪,再借此为难中尉。”
“这个蛇蝎妇人”马元贽咬牙切齿地说着,我在一旁看着他,心中偷偷乐着。正在我乐着时,马元贽转身向我说道:“咱家不会上他当的,谢阁下坦诚相告!”
马元贽说着就打算出门,我忙冲他说道:“他这般算计中尉,难道中尉只是恬退隐忍吗”
“阁下以为,该如何应对”马元贽站住脚步,背对着我,幽幽地问道。
我遂答道:“当然是将计就计,反治其身。”
“如何将计就计”马元贽转过身,眯着眼问我道。
“我已决定,刺杀鱼弘志!”我走上前与他对视,回他道。接着收回眼神,在屋内踱步说道:“既然裴识打算来找中尉,中尉不妨以查证为由,先将他扣下。等到时机到了,再将他推出来,逼他供出饶阳公主,在朝堂上占得先机。”
“何谓时机到了”马元贽又问。
我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边走边说:“待我的人,刺杀鱼弘志得手以后。中尉可将裴识带到陛下面前,得知鱼弘志意欲勾结外邦谋反的阴谋后,中尉还怕没人对鱼弘志落井下石吗过后,再将那些证据中的作伪之处告知鱼弘志手底下人。等那些东西被捅到陛下面前,中尉可再审问裴识,让他招认是饶阳公主在背后策划的此事。之后只要中尉将鱼弘志厚葬,并诉说是受到裴识蒙骗,右军的人自然会效忠中尉,并与中尉一起去对付饶阳公主。”
“厚葬”马元贽疑惑地问。
我停下脚步,看着马元贽,邪魅地说道:“哼能亲手了结鱼弘志,对我来说就足够了。至于那些虚浮的东西,让他得了,又何妨人都死了,他还能享用不成为中尉计,再讲究那些就是我不识大体了!”
“那你打算如何刺杀”马元贽打消疑虑,继续问道。
我遂又迈开步,边走边答道:“我会布局,让鱼弘志落单,然后刺杀他。当然,还需要阁下的配合才行。”
“要咱家如何配合”马元贽又问。
我答道:“刺杀之事,无需阁下助力。不过在刺杀之前,需阁下先将西郊大营中效命中尉的将士,调至城外埋伏着。”
“你想作何”马元贽有些担忧地问。
我笑道:“呵呵,中尉无需激动,这么做不过是以防万一。你我都知道饶阳公主是何种人,若是在朝堂上吃了亏,难保他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要知道,饶阳公主手中还握有青衣卫,虽说人不多,可战力却不弱。再说,鱼弘志死后,若是他手底下的人不安分,发生哗变,岂不是很麻烦”
“理是这个理”马元贽嘴里嘟囔着,自己思索片刻后,又问我道:“只是,咱家为何要信你万一,你一击不中,咱家擅自调兵,岂不是自寻死路”
“中尉的兵只是埋伏在城外,有何要紧的我也无需中尉信我,若我刺杀成了之后,中尉再放兵士进城;若我一击不中,中尉可暗中将城外埋伏的兵士带回西郊大营,对外只说是练兵。当然,中尉也可不埋伏兵士于城外。只不过,在我刺杀鱼弘志以后,城中若发生什么变故,中尉将束手无策。我想中尉,不会愿意看到人为刀俎的情况发生吧”我对鱼弘志一面劝说,一面恐吓道。
“你的意思我知晓了,打算何时动手”马元贽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问道。
我看着他,本想告知他的,不过转念一想,还是留一手吧。遂笑着对他回道:“中尉莫急,时候到了,我自会派人去联系中尉的。”
马元贽听完,睁开眼,看了我一下,之后转身打开门。我对着他背影,行礼道:“中尉慢走!”
随后邓属进来,我与他又循着来时的线路,返回万金斋。在离万金斋三巷之地,邓属出到车外,吹了一阵长短相间的口哨。
待邓属回来后,我问他道:“邓领卫,这是”
“哦,就是让咱们的人,将那些盯了一晚上的眼睛赶出去。”邓属笑着跟我解释道。
我遂笑着冲他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等回到万金斋的住处,萧秀和简从正在下棋,两个姑娘也还在。在我进屋后,简从跟我行礼告别,之后就跟着邓属出门了。没等我坐下,马新莹就起身出去了。
萧秀问我道:“尚兄,一切可还顺利”
“嗯,马元贽本想退缩的,被我逼住了,只得与我们同行。”我接过珠玑递给我的茶水,回萧秀道。
“来,吃些东西,暖暖身子。”马新莹端着个托盘进来,边走边说。
马新莹将托盘摆到我跟前的案几上,里面有几张灰黑的饼,还有一碗羊汤。我拿起饼,不解地问:“这饼为何是黑的”
“荞麦做的,色泽自然会暗些。”马新莹抢着答道。
我没特别在意,也确实饿了,点点头,就咬了一大口。立刻就能感觉到,嘴里被苦味填满了。在我准备吐出来的时候,马新莹命令般地说道:“不许吐!”
我被他一吓,囫囵吞了下去。然后皱着眉,对马新莹喊道:“苦的”
“苦荞麦当然是苦的!这个能安神、活气血,可是极好的东西。”马新莹跟我介绍道,接着得意地坏笑着跟我说:“嘻嘻,怎么样,好吃吧这些可都要吃完呀,小先生!”
我眉头皱地更紧了,委屈地看向萧秀和珠玑。只见萧秀的表情,好像在说让你曾笑我,现在知道苦了吧。珠玑则是在一旁掩面偷笑着,完全没打算为我开脱。我喝了口羊汤,接着在马新莹不怀好意的注视下,不情愿地又咬了一口饼。
嚼着嚼着,我却嚼出了甜味来,嘴里习惯了那个味道,倒是觉得有些喜欢上了,瞥了一眼萧秀与简从下的棋盘,遂自顾自地叹道:。
娇颜喜色侍归寒,静夜强逼食苦麦。
棋行官子不可乱,苦到尽头始觉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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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淫谋
“夏水襄陵沿溯阻,轻舟偏驾万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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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嘀咕啥呢”马新莹一边喝着茶水,一边看着我说。
珠玑抿着嘴,笑着搭话道:“先生是尝到甜头了吧”
“是啊,这饼虽初尝起来觉得苦涩,可多嚼几下,尝尽了苦味,却涌出甘甜来。就像这世间的事,开头总是难的,只有跨过了道道难关,才能走上平坦大道。”我拿着饼,仰起头,对他们说着心得体会。
萧秀也接过话道:“很多人就因为吃不了起初的苦,所以尝不到后来的甜。那些吃不了苦的人总羡慕别人的甜。也只能是羡慕羡慕而已,因为他们连嫉妒的资格都没有。”
“可吃了苦,也未必能尝到甜的。”珠玑在一旁低声说。
萧秀看向他,又说:“那是因为一些人只知道吃苦,却不知道如何将苦变成甜。就像这苦荞饼,若是咬一口就咽下去,就算再吃一碟,也只能吃到苦味,是尝不到甜的。只有忍住苦,不怕苦,让饼在口中多嚼几次,才能慢慢找到甜在哪里。如果不懂追寻甜的方向,就只能一直苦下去,最后放弃或者麻木。”
“佛说众生皆苦,又作何解呢”珠玑问道。
我接过话,回道:“佛悲悯世间众人,认为人人皆苦,可他为何不觉得自己苦呢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佛非我焉知我之苦苦在其中,苦也不苦;苦于表面,不苦也苦。念苦则苦,知乐则乐。佛不知人世之乐,如何知众生之苦。不入众人之中,又如何说众人皆苦呢若入众人之中,该追寻众人之乐,又何必抱怨众人之苦呢所谓众生皆苦,不过是佛在说谎而已,更是佛教徒借着佛的身份,在诓骗世人向往他们口中的极乐世界。若把自己的世界打点好,我们所处的地方,为何就不能是极乐世界呢若连自己所在的地方,都没想方设法去建成乐土,又能指望何人能凭空给我们一个极乐之地呢就算有那样的极乐之地,那里的人们能容得下我们吗他们容纳我们这些连自己所处之地都建不好的人去,容纳地越多,原本极乐之地就会毁掉的越快。前后细想想,就知其中荒谬。所以,那些佛教徒的虚妄之言,姑娘不必理睬,所谓众生皆苦,只不过是他们作壁上观的自欺欺人之言罢了。”
萧秀似乎想到什么,却欲言又止,过来拿起一块苦荞饼,也嚼了起来。珠玑边听边若有所思,只有马新莹鼓着嘴,瞪着大大的眼睛,有些不以为然地怒视我。我心里偷笑着,跟其他人继续聊着别的事,没敢再惹他。进完食,又跟他们坐着聊了会儿,就各自睡去了。
夜间我躺在榻上,却不再容易入眠了,觉得身体忽冷忽热,内心十分烦躁。看来是体内的毒性更强了,马新莹调制的安眠香确实起不了作用,与在哪里睡觉无关。脑袋昏昏沉沉的,没睡两个时辰就睡不着了。天刚亮的时候,听到开门声,我眯着眼在榻上假寐。从眼缝中,看到马新莹的脑袋探出屏风,看了我一眼,就退出去,关上门。他走后,我起身来到火盆旁,倚着凭几,独自坐着胡思乱想,打盹。
又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珠玑才推开门进来。他见我在独自坐着,就让仆人将铜洗和早膳拿进来。我眯着眼手托着脸装睡,珠玑见我没醒,就一个人拿起掸子,轻轻扫着火盆周边的炭灰,小心翼翼地,生怕发出大的声响。
我手一滑,假装惊醒。遂睁开眼,看向珠玑道:“姑娘这么早!”
“先生醒啦!”珠玑见我醒了,将掸子放到一旁,起身去将火盆上的铜洗边沿的手巾,放入铜洗中湿水。珠玑边拧着水,边继续说道:“不早了,先生昨夜睡得如何”
我接过珠玑递来的手巾,笑着回道:“很好。”
“很好还一大早坐在这里”珠玑反问道。我将手巾递回,正准备辩解,只见珠玑冲我笑着说:“先生放心,我不会告诉妹妹的。我知道那香恐是压制不住毒性了,不过好在今日就服药,先生能舒坦些。对了,先生,一会儿需去丽景门拿药,有要嘱咐的吗”
珠玑将早膳端到我跟前的案几上,我拿起勺子想了想,回他道:“饶阳公主此刻最关心的,应该是几部尚书的空缺。若他问起,你便告诉他,千万不可再轻举妄动了,需缓一缓。户部的话,若能争取到韦琮,那便还是在饶阳公主手中把控着,不必太担忧。至于刑部和吏部,无需逼得太紧,反正现在陛下也没有合适人选,不妨先等等。这两部本就不在公主手中,我想他也不会急着要收入囊中的。”
“嗯,诗岚知道了。”珠玑应道。
随后我闷头吃起来,珠玑去门口唤仆人进来将铜洗端出去。那仆人端起铜洗没走两步,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水泼了一地,头还磕到了铜洗上。我忙放下手中的勺子,走到那仆人身旁去搀扶他。
那仆人收回我搀着的手臂,慌忙地对我跪着,头紧紧贴着手,手死死按在满是水的地上。
我见他不肯让我搀,便没有再伸手,只是问道:“有没有摔坏头疼不疼去让新莹姑娘看看,弄点药擦一擦。换身衣裳,别冻着了。”
那仆人浑身颤抖着,一动不敢动。我无奈地看向珠玑,珠玑手中拿着手巾,接过话对那仆人说道:“是啊,去换身衣裳吧。这里有我,一会儿叫他们进来将明水擦干,这屋内有火盆,还不至于结冰。再说今日太阳很暖,过会儿将这边上的侧门打开,晒一晒就能干了。你去吧,别让先生担心。”
那仆人抬起头,竟然泪流满面,点点头就跑了出去。珠玑也跟着出门,叫了几个人,拿着粗麻布进来,开始擦地上的水。我吃完,换好衣裳,珠玑就让我出门走走。
我们来到院内,边走边闲聊起来:“方才他一定是摔痛了,我看他都摔哭了。”
珠玑笑了笑,接着又露出悲悯地神态来,回我道:“也或许,他是因为先生的关切感动的呢”
“不至于吧”我不解地看着珠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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