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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十二时辰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马伯庸
可刚才闻染哭喊着叫“爹爹”的模样,似乎触动了他心中的某一块东西——不是突厥狼卫的心,而是一个父亲的心。
这个女人是右杀贵人的猎物,曹破延即使心中反对,也不可能违背命令把她放了。
他所能做的,只是让她留点遗言罢了。
闻染忽然反应过来,这些胡人和熊火帮根本不是一路,他们显然是把自己误当成了王韫秀,而且打算杀了她。
闻染急忙喊叫着说我不是她!我不是她!我叫作闻染。
可曹破延根本就不信,他认为这姑娘只是找借口不接受这个残酷事实罢了。
他缓缓抽出腰间的匕首,“噗”的一声chā进墨盒里,表示不要徒劳地挣扎了,还不如老老实实写下自己人生最后的话语。
闻染咬住嘴chún,再度握紧了毛笔,眼眶里却不受控制地涌出泪水。
两个时辰之内连续被绑





长安十二时辰 第 43 章
架两次,心力交瘁,现在又被bī至这种绝境,她已经撑不下去了。
疲惫、惊骇和对死亡的恐惧同时袭来,摧垮了她的防线。
她想起了去年闻家遭遇的可怕事情,那时她和现在一样惊慌。
若非恩公一力庇护,只怕她早疯了。
闻染的内心涌出了极度的委屈,我做了什么?我只是想过正常人的生活而已啊!
闻染突然把毛笔远远扔开,用头去撞曹破延。
曹破延的身子摇晃了一下,却纹丝不动。
闻染又拿起腰间的一个香囊朝他丢去,在他xiōng口绽开一团烟雾。
曹破延一下把闻染的手臂抓住,把她qiáng行按在井边。
闻染放声大哭起来。
曹破延没有动怒,他觉得这是一个好的征兆,表明对方的抗拒正在崩溃,就像草原上的黄羊——当它们意识到无法摆脱狼群时,就会前腿跪地,咩咩地哀鸣。
于是他也不动怒,俯身把毛笔捡起来,重新塞到闻染手里。
这时货栈里传来一声沉重的轰隆声,似乎是哪一个大桶滚落到地上去了。
曹破延被声音吸引过去,不过几个弹指的时间,当他再度回过头来时,亭子内外空荡荡的,闻染的身影却已经消失。
十几名武侯粗bào地掀开那一排阔口大瓮的圆盖,用手中的木杆伸进去搅上一搅。
这些木杆的末端劈出几条反向豁口,从瓮里提上来时,裂隙里挂满湿漉漉的褐sè浊油。
这些都是新榨的胡麻油,还带着股香味。
阳光从工棚上方的空隙照射下来,棚内的七八台榨器已经全数停工,袒着膀子的榨工们抱着双臂站在一旁,呆呆地看着武侯们搜查,不知就里。
在他们不远处,数名孔目吏手持油乎乎的账簿,正在核对脚边那一堆堆菜籽饼、芜菁籽饼、芝麻斛斗的数量。
在后院的库房里,另外一批人在清点更多罐瓮,甚至连加工熟油的灶台都不放过。
油坊的老板匆匆跑出来,看到这混乱局面,先是勃然大怒,不料立刻被一个官吏叫过去附耳说了几句,态度大变,连连点头哈腰。
类似的事情,在长安城十几处荤素油坊同时发生。
无论是供应宫中的御坊还是民坊,无一例外,都被彻底搜查了一遍,还被要求出示最近一个月内交易明细。
有的坊主自恃有后台,试图反抗,结果被毫不客气地镇压下去。
这些交易和库存数字,都被汇总到靖安司的大殿中去。
在那里,徐宾带领着几十个计吏埋头苦算,把这些数字与城门监的油料报关记录核对,看是否有出入。
“启禀司丞,没有。”
徐宾手捧墨迹未干的书卷,向站在沙盘前的李泌小心翼翼地汇报。
“没有什么?”李泌的语气不太好。
“一月之内,一切大于五石的荤素杂油交易,除了宫中用度,都已追溯到实物存货,没有疑点——这里是清单。”
“城外的货栈呢?”
“油料报关在城门监从来都是单列一类,重点查验,哎哎……也没有异常。”
徐宾一紧张就容易哎哎地结巴。
李泌脸sè一沉,把拂尘重重甩在沙盘边缘:“没有异常!没有异常!哼,等火势起来,我看你们怎么说!”徐宾俯身垂首,不敢搭话,也不需要搭话。
他知道上司与其说是在斥责,毋宁说是在发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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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未正(2)
其实不光是李司丞,靖安司大殿内的每一个人都有点神经兮兮。
墨砚被手不小心碰翻,脚步在地板上一滑,若有若无的几声叹息,茶盖与书沿的磕碰,纸卷失手滑落在地,种种小状况开始频繁出现。
徐宾知道,这是压力太大的征兆。
从巳时开始,坏消息接连不断,每一次都让他们的工作量翻倍,要求完成的时间一次比一次短。
这些书吏原来在诸部做计吏时,工作都是以天或旬来计,哪像靖安司,简直就是在以时辰来计。
如今,整个靖安司像是蹲踞火炉之上,烦躁不安,不知何时就会出大问题。
可他区区一个主事,能有什么办法呢?徐宾转头看看殿外的一角天空,只能寄希望于他的好朋友能尽快传回点好消息,让这些快溺死在算筹中的书吏喘一口气。
这时李泌的声音再度响起,严厉而急躁:“继续给我查!查完了油,就去查柴薪!查完了柴薪,再去查石炭!还有麻荄、草料、纸、竹木器、丝绢!所有能点着的东西,都给我彻查一遍!”
对于这个不切实际的要求,徐宾没有抗议,而是恭敬地应了一声,然后把书卷交给檀棋,躬身退下。
开玩笑,现在李司丞正在气头上,当面顶撞纯属作死,过一阵他会自己想通的。
此时毕竟是一月份的天气,这大殿里虽然四角都点起了炉火,可感觉还是有些冻手。
徐宾双手笼在袖子里,穿过一排排埋头苦干的书吏,耳边充斥着哗哗的纸卷声和算筹碰撞声。
看着这些疲惫的小吏,徐宾不由自主地挺直了xiōng膛,露出几许感慨。
徐宾的记忆力,在整个长安城都很有名。
他能把将近终局的围棋盘打翻,然后一枚一枚复上去。
可惜他的仕途一直没什么起sè,始终是个不入流的小吏。
这次靖安司征辟,让徐宾看到了一丝翻身的曙光。
眼下他的头衔是行靖安司主事,若能立下大功,把行字去了,那可是正经的官身!从八品下呢!
所以越是麻烦的局面,越容易建功!
他心中涌现出一阵激动,随手抓起一把算筹,李泌那句近乎蛮横的命令忽然跃入脑中:“所有能点着的东西,都给我彻查一遍!”徐宾琢磨至此,忽然眼前一亮,似乎捕捉到了什么灵感。
徐宾停下脚步,想召集几个书吏,重新过一遍卷宗。
可话到嘴边,他又咽回去了。
现在每一个人都忙得要死了,让他们为一个心血来cháo的猜想投入jīng力,风险有点大。
说不得,只好亲力亲为。
徐宾叹了口气,扯住旁边的一个传书吏,报出一连串编号,让他去tiáo卷宗,然后回到自己的台前,袖子半卷,拈起一管细毫朱笔。
我没法像张小敬那样冲锋陷阵,想获取功勋,案牍就是战场。
徐宾想到这里,热




长安十二时辰 第 44 章
的眼神,不由自主地朝不远处的李司丞望去。
可惜李泌对徐宾的举动毫无觉察,即使觉察也不关心。
他的眼里,只有长安大沙盘,仿佛只要多盯一会儿,就能发现那些突厥狼卫是如何把燃油神不知鬼不觉运入长安的。
殿角的水钟仍在不急不缓地滴落着,距离灯会已不足三个时辰,可事情还是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
张小敬临危受命,不负众望,奇迹般地挖出了一条线索,可转眼间这个优势便失去了。
眼下两个tiáo查方向都陷入中断,这让李泌恼火不已。
他本来笃信道家,讲究清静无为,可自从就任这个位子之后,整个人的心境跌宕起伏,与道家之义背道而驰。
俗世庶务,果然会毁掉一个人的道心,李泌心浮气躁地想着,可是却毫无办法。
就在这时,通传冲入殿内,脚步声踏在青石板上,所有人的动作都微微一滞。
又一个消息传进来了,它是好是坏,将决定接下来整个靖安司的氛围。
可惜这次通传没有大声通报,而是径直走到李司丞面前,交给他一封书信。
这说明事涉机密,不能通过望楼传递,必须以密函的形式递送。
距离他最近的檀棋惴惴不安地用眼角余光观察着,她看到,公子撕开封条,脸sè遽变,先是涨红,随之铁青,然后被一层灰蒙蒙的黯淡所笼罩,甚至还有一个攥拳的小动作。
这消息得坏到什么地步啊?檀棋有些忧心忡忡,又有些好奇。
李泌手里捏着的,是崔器送来的密报,上头只有简单的一句话:经查狼卫劫走王忠嗣之女,去向不明。
那些从修政坊逃过九关鼓的狼卫,居然还绑架了王节度的女儿?
王忠嗣可不是一般的朝廷官员,那是堂堂左金吾卫将军、灵州都督、朔方节度使!是大唐如今声威最盛的名将,极得圣人信赖。
这次大唐对突厥可汗用兵,正是由王忠嗣居中主持,以威名统摄草原诸部进剿。
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让突厥人在长安公然掠走他的家眷,朝廷脸面彻底丢光不说,很可能还会影响到漠北战事。
届时圣人大怒,朝堂震荡,就算是深得圣眷的他,也未必能保住项上人头,太子李亨更会被波及。
一想到这里,李泌的脊梁不免一阵发凉。
看来对突厥狼卫的策略,必须要立刻修正。
即使发现了他们的藏身之处,也不可贸然qiáng攻,避免伤及王女性命。
靖安司本就被重重掣肘,如今又加了一重限制,无疑是雪上加霜。
可是李泌没的选择。
李泌这才体会到,李亨要贺知章担任靖安令的苦心。
王女被绑这事瞒不了多久,很快就会有方方面面压力扑过来。
只有贺知章这样的老江湖,才能娴熟地推演接下来的朝堂动向,并预先做出准备。
自己也许抓人有一套,但对付那些居心叵测的政敌,还是太稚嫩了。
李泌心想,难道我得把气病的贺监再亲自请回来?
“取些冰来!”李泌高声下了命令,把这个令人不快的念头赶出脑海。
檀棋怔在原地,一直到李泌再度下令,她才回过神来,不禁有些为难。
如今还是正月,谁会专门在屋里备着这玩意?檀棋找了一圈,才让人从后院的水渠里打出一桶混着冰碴子的水,滤净后泡着锦帕递过来。
李泌粗bào地把锦帕抓起来,也不待拧干,就带着冰水往脸上扑了一下。
尖锐的han意如万千细针,把整张脸刺得生疼,让他忍不住龇牙。
但本来混乱的灵台,也因此恢复了清明。
越是这种时刻,越要镇之以静。
李泌重新审视这份密报,将其和之前的望楼通报相比较。
他发现,绑架王女的突厥狼卫,藏匿之地恰好是窃走坊图的龙波所提供,也就是说,这两件事是同一批人所为。
可火焚长安和绑架王女,性质不同,一个是丧心病狂的毁灭,一个是理性的挟质威胁,两者的用力方向有很大的偏差。
一名好弓手,不会同时瞄准两只兔子;一个合格的策划者,按道理不应该同时执行两个互相干扰的目标。
恢复冷静的李泌,从中嗅出一丝不协tiáo的味道。
也许这是一个契机。
任务目标越多,难度越大。
只要继续对突厥狼卫施加压力,就可能压迫他们犯更多错误,露出更多破绽。
李泌用冰帕又擦了一下脸,把视线投向沙盘,去寻找那枚独一无二的灰sè棋子。
眼下能帮到他的,只有一个人。
“张小敬现在什么位置?他在做什么?”李泌大声问。
张小敬正在启夏门内,他正在遛狗。
这是一条河东种的长吻细犬,尖耳狭面,通体灰毛白斑,硕大的黑鼻头有节奏地耸动着。
它四肢瘦长,跑起来矫健有力,张小敬要紧紧攥住绳子,才能勉qiáng跟得上它的速度。
为了“借”出这条狗,可是生出了不少波折。
宣徽院的狗坊位于东城最南端的通济坊,专为宫中豢养玩赏犬和苑猎犬。
崔器上门商借时,狗坊的掌监一口拒绝,他们属于内侍省,根本不在乎靖安司这种外朝行署的脸sè。
本来崔器有点怕得罪内宦,可张小敬冷冷地说,为靖安司做事,就别顾虑旁的,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崔器软硬兼施,对方就是不通融。
最后张小敬不耐烦地站出来,用弩箭指着掌监的脑袋,硬是抢走了一条苑猎犬。
这简单粗bào的行事风格,让崔器只能苦笑。
那个掌监,已经扬言要告他们两个劫夺宫产,上元节过后,恐怕整个靖安司都会有大麻烦。
可话又说回来,若眼下的危机不及时解决,恐怕连今天都熬不过去。
为了解近渴,哪怕是鸩酒也得捏着鼻子喝下去。
这条猎犬被迅速带到了启夏门前,这是判明突厥人最后经过的地点。
张小敬让它嗅了嗅闻染留下来的香气,口中呼哨,猎犬把鼻头贴在地上耸了几耸,双耳陡然一立,转身朝着西方狂奔而去。
张小敬牵着引绳,紧随其后,崔器、姚汝能和一干旅贲军士兵也纷纷跟了过去,在街上构成了一道奇妙的队列。
行人纷纷驻足,以为又是哪个酒肆搞出来的上元噱头。
猎犬放足猛跑,每过一个路口,




长安十二时辰 第 45 章
都会停下来闻一闻,辨别方向。
随着时间推移,猎犬犹豫的次数开始增多。
时至下午,观灯的人越聚越多,味道也越来越杂。
坊墙内的烤rou、路面上的马粪、摩肩接踵的人群、骆驼的腥臭体味、酒肆里飘出的酒香,都对猎犬造成了极大的干扰。
每次猎犬一犹豫,张小敬都会掏出一个香囊,这是特意从闻记香铺里取来的,可以qiáng化它对香味的敏感。
可很快这一招也快失灵了,闻染残留的气息,已经淡薄到连猎犬也难以分辨。
那一根若有若无的丝线,正在悄然断开。
张小敬努力驱赶着猎犬,希望能赶在最后一丝香气消失前,尽可能再追近一步。
这只猎犬勉qiáng又跑起一段路,终于在一处十字路口停住了。
它昂起头来嗅了嗅,发出一阵呜呜的声音,然后烦躁地原地转圈,用前爪刨着地上的土,却怎么也不肯再向前了。
张小敬叹了口气,知道它已经到极限了。
此时崔器和姚汝能也纷纷赶过来。
看到猎犬这副模样,心中俱是一凉。
崔器怒气冲冲地狠踹了狗一脚,踢得它发出嗷呜一声惨叫。
崔器还要踢,被张小敬给拦住了。
“别拦我,这惫懒畜生不打一顿,总是偷懒!”崔器气急败坏地喝道。
张小敬却蹲下身子,伸手搂住猎犬脖子,尽力安抚:“狗性最诚,既不会偷懒耍滑,也不会谎言邀功。
它已做得很好,何必苛责呢?”他摸了摸猎犬的脑袋,口气里居然带着点怜惜。
“有吃的吗?”张小敬问姚汝能,姚汝能连忙从腰带里翻出一片猪rou脯。
张小敬撕成一条条,喂给猎犬吃下去。
姚汝能在一旁看着,心中纳罕。
这个人对待狗的态度,就像是一个推心置腹的好朋友,和其他人来往时,却带有qiáng烈的疏离感。
看来在他心目中,人类远远不如狗值得信赖。
本来李泌交给姚汝能的任务,只是监视张小敬有无叛逃之举,可观察到现在,姚汝能对这个人本身产生了好奇——他到底经历过什么?是什么铸就了他这样的风格?
崔器对这些没兴趣,他只关心一件事:“张都尉,接下来怎么办?”张小敬没有回答,而是环顾四周,先分辨身处的位置。
刚才猎犬从启夏门一路向西,横穿朱雀御道,把他们带入西城长安县的辖区,最终停留在了光行安乐。
长安诸坊呈棋盘排列,每一个十字街口,四角各连接一坊;而每一坊的四角,都会邻近一个十字街口。
长安人习惯以东西对角坊名来代指街口,先东再西,所以每一个街口都有一个独一无二的名字,不易混淆。
这个街口,东北角为光行坊、西南角为安乐坊,便被称为光行安乐。
这里位于朱雀门街西一街南端,往南再走一坊就到城墙了。
虽然猎犬无法进一步判明方位,但能引导到南城这个大区域,已足以让张小敬判明突厥人的思路。
长安城的分布是北密南疏,越往北住户越密集,向南的诸坊往往广阔而荒僻。
人烟冷清,坊内杂草丛生。
崔器眼睛一亮:“我马上召集人手,把附近的住坊彻底搜一遍!不信抓不住那几个王八蛋!”
张小敬却摇摇头:“这里只是香气中断之地,却未必是狼卫藏身之所。
突厥人在这一带的选择太多。”
他伸出手去,在虚空划了一圈,差不多囊括了整个长安城的西南角,这里的十五六个坊都相对荒僻,突厥人藏在任何一处都不奇怪。
“现在这个形势,不能打草惊蛇——”张小敬的语速忽然放缓,崔器听出了他的意思。
李司丞自从知道王忠嗣的女儿被绑架之后,特意传令指示,像西市丙六货栈那种qiáng硬的突袭,已不可行。
采取任何行动,都要保证王女的安全,慎之又慎。
“若是我阿兄还在就好了……”崔器感叹道,忽觉不妥,连忙又解释道,“他从小在西边长大,对整个长安都很熟悉,可不是说张都尉你。”
“所以突厥人才会找他去绘图吧?”
“嗯。”
崔器眼圈微微发红,捏紧了拳头。
阿兄之死,让他方寸大乱,失误频频,他比任何人都迫切地想要揪出曹破延来。
张小敬突然眉头微皱,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可感觉稍现即逝。
他摇摇头,和崔器同时朝前方望去,此时日头微微有了倾斜,那延伸至远方的一道道灰白sè坊墙,一眼望不到头。
崔器懊恼地把头盔往地上一砸,他第一次觉得,长安城简直大得令人恼火。
那猎犬正在嚼着rou脯,被他这么一吓,闪身躲到了张小敬腿后头去。
姚汝能小心翼翼地建议道:“能不能把附近望楼、街铺和坊卫的人都召集过来,看看他们是否有注意到什么异常?”
张小敬和崔器同时叹了口气,不置可否。
城南人少,街政松懈,驻防的兵丁数量少且素质低劣,指望他们有什么发现,只怕比让慈恩寺的和尚们开荤还难。
但这件事又不能不做,崔器当即tiáo动了五十名旅贲军的士兵,两人一组,不带武器和甲胄,只携烟丸与号角进入附近诸坊探查,看能否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至于张小敬,他左手牵着狗,右手掸了掸眼窝里的灰,看向附近的几栋望楼。
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有事没事,都会朝望楼看看,看是否有更新的消息。
不过他的心情有些矛盾,自从接手此事以来,从望楼接到的几乎都是坏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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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未正(3)
“希望偶尔也有点好事……”张小敬发出一阵感慨,手指摩挲着猎犬浓密的颈毛,低声说了一句奇怪的话。
猎犬对人类的语言完全不懂,只是汪了一声作为回应。
它不知道,这句话如果让其他人类听去,只怕会掀起轩然大波。
大宁坊在朱雀大街以东第四条街,西毗皇城延喜门,北与大明宫只有一坊之隔。
所以住在此处的,以官员居多。
有趣的是,虽然住户个个身份高贵,但宅邸却远没有安仁、亲仁等坊那么豪奢,多是七房三进的青脊瓦房——没办法,这里距离大明宫和兴庆宫太近了,只要天子登上城




长安十二时辰 第 46 章
墙俯瞰,就能看到谁家简朴、谁家奢靡。
今日上元节,天子与民同乐,臣僚也不能落后。
于是坊里也到处张灯结彩,每十户竖起一个灯lún架子,不过总透着一股拘束味道,花灯规模只算中平。
所以观灯的人很少,路上也不似外面那么拥挤。
封大伦纵马往自家宅邸走去,不时避让飞驰而过的大小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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