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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十二时辰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马伯庸
徐宾在谈话期间觉察到了不妥,可无法示警或逃离,只得悄悄用指甲在墙上留下痕迹,然后被灭口。
无论是突厥狼卫还是蚍蜉,都没有杀徐宾的理由。
看来凶手是徐宾的熟人,搞不好。
正是那个一直没捉到的内jiān。
李泌蹲下身子,把烛台贴近墙壁。
设厅的墙壁很厚实,抓痕太浅,而且笔画潦草。
李泌看了半天,只能勉qiáng分辨出是两个字,第一个是“四”字,第二个似乎没写完,只勉qiáng能看清是“日”字。
四日?元月四日?还是去年某一个月份的四日?那一天,莫非发生了什么事,能联想到





长安十二时辰 第 188 章
凶手?可为何他不直接写凶手名字,岂非更方便?
无数疑问在脑中盘旋,李泌霍地站起身来,把烛台轻轻搁在旁边。
他退出屏风,立刻召集相关人等,发出了两道命令:“拘押在此看守的士兵,同时封闭所有大小门口,禁止任何人出入京兆府。”
他停了一下,发觉第二个命令不太合理,于是修改成了“禁止原属靖安司身份的官吏出入京兆府”。
那个内jiān,一定原来就是靖安司的人,那么其他人便不必有嫌疑了。
这两个命令得到了迅速执行。
看守屏风的两名士兵,被自己的同袍死死按住,押去了僻静的房间等待审讯。
同时有更多士兵前往京兆府内外出入口,取代了原来的守卫。
这是绝对必要的措施,那个内jiān的破坏力实在太大,李泌可不希望做事的时候还被人拿刀子顶在背心。
现在的京兆府已经成了一个滴水不漏的大瓮,至于如何从水里捞起鳖来,就看他的手段了。
审讯看守士兵的进展很快。
两个倒霉的大兵一听说徐宾被杀,脸都吓绿了,忙不迭把所知道的事都抖搂出来。
据他们交代,这段时间,进入屏风的人有很多,有医师,有小厮,也有各种各样的官吏,并没有留下记录。
李泌又问,究竟是谁给他们下的命令,要看守徐宾?
士兵们回答,是从元载那里得到的命令,要把徐宾当作重要的疑犯来对待。
“元载是谁?他为何有权力这么做?”李泌厉声问道。
一个吉温就够了,怎么又冒出一个元载?一个主事低声把元载的来历解释了一下。
“他在哪儿?”
“几个时辰前带着一批旅贲军士兵外出,还没回来。”
李泌冷哼一声,虽然元载的行为让他十分不悦,但至少排除了内jiān的嫌疑。
“为什么元载会认定徐宾是疑犯?理由是什么?”李泌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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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卯初(3)
士兵们回答不出这个问题。
最后还是赵参军站出来回答。
他来的时日虽短,可内情却摸得颇为清楚:“徐主事是在后花园昏倒的。
在袭击事件之后,他被人发现,送来京兆府进行治疗。
蚍蜉潜入靖安司大殿,正是从后花园的水道而入。
元评事认为,是徐主事打开水网,放蚍蜉进来,然后故作昏倒,以逃避嫌疑。”
李泌沉默起来,修长的手指敲击着桌面。
元载所说,并非全无道理。
徐宾自然不是内jiān,但他应该正好撞见了内jiān放蚍蜉进靖安司的那一刻。
内jiān出手灭口,说不定是因为担心徐宾看到了他的脸。
仔细想来,这是一个最合理的推测。
这个内jiān真是狠毒大胆。
一想到自己身边盘踞着一条吐着芯子的毒蛇,李泌忍不住脊梁发凉。
他站起身来,留下一个主事继续审讯,让卫兵把所有接近过徐宾的人都写下来,再和靖安司的成员进行比对。
接下来李泌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不能把时间都耗在这里。
他走出审讯室,双手负后,微微地叹息了一声。
这时候,终于bào露出靖安司的短板了。
这是一个新设立的衙署,缺少底蕴,只是qiáng行凌驾于京兆府两县、金吾卫、巡使与城门卫之上。
当有qiáng力人物在上头镇着时,整个靖安司如臂使指;可一旦乱起来,人才便捉襟见肘。
“除了徐宾,元载还把什么人打成了内jiān?”李泌忽然问道。
“还有一个姚汝能,他在大望楼上给敌人传递信号,结果被制伏,现在正关在京兆府的监狱里。”
站在一旁的赵参军恭敬地答道。
他在右骁卫失宠,希望能抱到另外一条大腿。
“他?给敌人传递消息?”
“具体情形不太清楚,不过应该是给一个叫张小敬的人传消息。”
赵参军提起这个名字,面孔微微发窘。
李泌面sè一凛,脚下步伐加快了几分,大声催促左右随从:“快带我去,姚汝能很可能知道内jiān是谁……”
在萧规挟持住那个女坤道的一瞬间,所有人包括张小敬,都松了一口气。
只要天子脱离了蚍蜉的威胁,最大的危机就消失了。
这个女道人虽得帝王恩宠有加,可在这种场合下,她的性命显然不能和天子相比,死也就死了,不会有人觉得惋惜。
只有一个人是例外。
这回,又是天子。
天子本来已经反制住了张小敬,一击便可杀死他。
可一见太真被萧规挟持,天子的动作立刻停住了,眼神流露出极度的惊惧。
“你不许伤她!”天子愤怒地大喝。
刚才永王被推下楼去,他都不曾这样愤怒过。
“先把我兄弟放了!”萧规吼道。
他的眼睛受了伤,整个人的手劲控制不足,太真的脖颈被他越扼越紧,呼吸越发困难,白皙的面颊一片涨红,丰满的xiōng部一起一伏。
天子二话不说,把象牙柄折刀撤了回来。
这位老人刚才打斗了一场,也是气喘吁吁,只是双目jīng光不散。
张小敬没料到天子居然会为一个坤道服软,可他已经没力气去表示惊讶。
张小敬只觉得双膝一软,瘫坐在地上,四肢的肌rou都开始剧烈痉挛。
刚才那一番剧斗,耗尽了他最后的力量。
“陛下你过来!”萧规依旧钳制着那女人的脖子,命令道。
“先把太真放了,我跟你走。”
天子道。
“请恕微臣不能遵旨。”
萧规的手又加大了几分力道,太真的娇躯此时变得更软。
天子没有半分犹豫,一振袍袖,迈步走了过来。
另外两个蚍蜉扑过去,踢开试图阻拦的老宦官,把天子再度控制在手里。
另外一个人则扶起张小敬,也朝这边走来。
萧规狞笑道:“早知道陛下是个多情种子,刚才何须费那许多chún舌!”天子却根本不看他,而是急切地注视着太真,眼神痛惜不已。
萧规略松了松手,太真发出一声长长的呼吸声,泪流满面。
那些宾客呆立在原地,感觉刚才那一番“君辱臣死”的热血呼号,变成了




长安十二时辰 第 189 章
个大笑话。
天子因为一个女人,仅仅因为一个女人,就放弃了大好翻盘的机会,这未免太荒唐了吧?想到这里,不少人在心里腹诽,这女人是天子从儿子手里抢走的,这么荒唐的关系,再引出点别的什么荒唐事,也不奇怪。
勤政务本楼四周的黑烟弥漫得越发qiáng烈,灯楼倒塌后的火势已逐渐过渡到楼中主体。
外面隐隐可以听见兵甲铿锵声和呼喊声,禁军的援军应该就在不远处了。
萧规知道时辰差不多了。
他打了个呼哨,蚍蜉们得到指令,立刻开始忙碌。
他们先把天子和太真,还有没什么力气的张小敬拽到大殿内西南角的铜鹤之下,然后像赶着一群绵羊似的把宾客们向大殿中央赶去。
这时陈玄礼在地板上悠悠醒来,他的双手被反绑起来,可嘴却没被堵上。
他昂起头高喊道:“现在宿卫禁军正从四面八方赶来,你们就算挟持了陛下,又能逃去哪里?”
萧规瞥了陈玄礼一眼,随手从云壁上扯下一片薄纱,把眼眶里洋溢出的鲜血一抹,脸上的笑意却依然不变:“这个不劳将军费心!蚍蜉上天下地,无孔不入。”
蚍蜉们对自己的首领很是信服,他们丝毫不见担忧,有条不紊地用火把和弩箭bī迫宾客,让他们向中央集结。
宾客们意识到,这恐怕是为了方便一次把他们烧完,可是燃油在身,弓弩在外,谁也不敢反抗。
突然,有一个不知哪国的使节不堪忍受这种恐怖,发出一声尖叫,不管不顾地发足向外狂奔。
那个叫索法惠的蚍蜉,面无表情地举起一具燃烧烛台,丢了过去。
一团烛火在半空画过一道jīng准的曲线,正好砸中那个使节,瞬间把他变成一个火人。
火人凄厉高呼,脚步不停,一直冲到楼层边缘,撞破扶阑,跌下楼去……
这个惨烈的小chā曲,给其他宾客留下了深刻印象,他们只得继续顺从地朝殿中移去。
他们唯一能做出的反抗举动,就是把脚步挪动得更慢一些。
萧规没再理睬这些事,他施施然走到西南角的铜鹤之下,天子、太真和张小敬等人都在那里站着。
萧规把那片沾满血的薄纱在手里一缠,然后套在头上,挡住了眼前的血腥。
包扎妥当后,他对张小敬笑了笑:“大头,这回咱俩一样了。”
张小敬背靠铜鹤,浑身无力,只得勉qiáng点了一下头。
在他旁边,天子环抱着太真,一脸绝望和肃然——张小敬甚至有种错觉,这位皇帝似乎被自己的选择所感动,完全沉醉在了这一折决绝凄美的悲剧里。
传闻他痴迷于在梨园赏戏,这种虚实不分的情绪,大概就源出于此。
张小敬可没有天子那么神经。
他的身体虽然虚弱无比,可脑子里却在不断盘算,接下来怎么办。
坏消息是,他始终找不到机会制住萧规或救出天子,接下来的机会更加渺茫;好消息是,至今萧规还当他是自己人,立场还未bào露。
而今之计,只能利用萧规的这种信任,继续跟随他们,走一步看一步。
可是他很好奇,萧规打算怎么撤退?这里是第七层摘星殿,距离地面太高,不可能跳下去。
而楼内两条楼梯俱不能用,就算能用,也必须面对无数禁军,根本死路一条。
萧规似乎读出了张小敬的担忧,伸出指头晃了晃:“还记得甘校尉在西域怎么教咱们的吗?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预甲之外,永远还得有个预乙。
他的教诲,可是须臾不能忘。”
说到这里,萧规转过头去,对大殿中喊道:“再快点,敌人马上就到了!”
蚍蜉们听到催促,都纷纷加快了速度,把那些故意拖延的宾客连踢带打,朝着殿中赶去。
身上沾满了油渍的诸人跌跌撞撞,哭声和骂声连成了一片。
他们在殿中的聚集地点,正是从底层一路通上来的通天梯入口,也是援军的必经之路。
此时旁边已经有人把火把准备好了,一俟聚集完成,就立刻点火。
这一百多具身份高贵的人形火炬,足以把援军的步伐拖缓,蚍蜉便可从容撤退——如果真的有那么一条撤退通道的话。
宾客们终于被全数赶到了通天梯附近,围成一个绝望的圆圈。
每一个在附近的蚍蜉,都浮现出兴奋的笑意。
他们都受过折辱和欺压,今天终得偿还,而且是以最痛快的方式。
蚍蜉们不约而同地站开一段很远的距离,举起火把或蜡烛,打算同时扔过去,共襄盛举。
要知道,不是每一个平民都能有机会,一下烧死这么多高官名王。
就在这时,整个楼层发出一阵古怪的声音。
这声音细切而低沉,不知从何处发出来,却又似乎无处不在。
手持火种的蚍蜉们面面相觑,不知这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在铜鹤旁边的萧规和天子、太真,也露出惊奇的神情,四下去寻找声音的来源。
只有张小敬闭着眼睛,一缕气息缓缓从松懈的肺部吐出来,身子朝着萧规的方向悄悄挪了几步。
声音持续了片刻,开始从下方向上方蔓延。
有细微的灰尘,从天花板上飘落,落在人们的鼻尖上。
每个人都感觉到,似乎脚下华贵的柏木贴皮地板在微微颤动,好似地震一般。
过不多时,七层的四边地板墙角,同时发出嘎巴嘎巴的清晰的声音,就像是在箜篌奏乐中猛然加入了一段高亢笛声。
随后各种噪声相继加入,变成一场杂乱不堪的大合奏。
还没等众人做出反应,剧变发生了。
七层大殿的地板先是一震,然后与四面墙体猛然分离,先是一边,然后又扯开了两边,让整个地板一头倾斜,朝着下方狠狠下挫,一口气砸沉入第六层。
这个大动作扯碎了主体结构,顷刻之间,墙倾柱摧,烟尘四起,站在殿中的无论宾客、蚍蜉还是宴会器物尽皆乱成一团,纷纷倾落到第六层去。
整个摘星殿为之一空,连带着屋顶都摇摇欲坠。
唯一幸免的,是摘星殿四周的一圈步道,它们承接四角主柱,与地板不属于同一部分。
那只铜鹤,恰好就在西南步道一角。
站在铜鹤的角度看去,第七层的中央突然坍塌成一个大坑,地板下沉,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漆黑大洞口。
随着那一




长安十二时辰 第 190 章
声震动,铜鹤附近的人也都东倒西歪。
张小敬在摇摆中突然tiáo整了一下方向,肩膀似是被震动所牵引,不经意地撞到了萧规的后背。
萧规猝不及防,身子一歪,朝着洞口边缘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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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卯初(4)
可萧规反应也真快,身子歪倒的一瞬间,伸手一把揪住了太真的玄素腰带。
太真一声尖叫,被他拽着也要跌出去。
亏得天子反应迅速,一把抱住太真,拼命往回拽。
得了这一个缓劲,萧规tiáo整姿态,一手把住断裂的地板边缘,几名蚍蜉赶紧上前,七手八脚把他拉上来。
张小敬暗自叹息,这个天子真重情义,若不是他拦了一下,萧规和太真就会双双摔下去,整个局面便扳回来了。
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最后机遇,恐怕再没什么机会。
他摇摇头,等待着萧规来兴师问罪。
萧规倒没怀疑张小敬的用心,毕竟刚才震动太意外,谁往哪个方向跌撞都不奇怪。
他怒气冲冲地瞪向天子:“这是怎么回事?”
这意外的变故,几乎埋葬了大部分蚍蜉和宾客。
虽然第七层地板和第六层之间有六丈的距离,但只要运气不是太差,就不会摔死。
可大批援军现在已经登楼,不可能留给蚍蜉们点火的余裕。
他烧杀百官的计划,实际上已经失败了。
“怎么回事?”萧规又一次吼道,眼伤处有血渗出纱布。
天子紧紧搂住太真,摇了摇头。
他的表情,居然比萧规还要更愤慨一点。
这可是勤政务本楼,自开元二十年以来,他在这里欢宴无数,可从来不知道有这么大的建筑隐患。
这……这岂不是大逆不道吗?!
知道发生什么的人,只有张小敬一个。
勤政务本楼的结构,和其他宫阙迥异。
它是一座建在石垣上的木作高建,为了能遍览四周景观,不能如寻常楼阁一样,靠大柱横椽支撑。
尤其第三层邀风阁和第七层摘星殿,无遮无挡,四面来风,若有环竖廊柱,实在是大煞风景。
为了能够同时保证景观与安全,工部广邀高手,请来毛顺和晁分两位大师来解决这个难题,最终毛顺的想法胜出。
他指出,关键在于如何减少上四层与庑顶的重压之力。
按照毛顺的计划,从第五层以上,每一层的地板都用榫卯法接成一体,不压在四角殿柱,而是把压力通过敛式斗拱和附转梁,往下传递。
换句话说,等于是在勤政务本楼内,建起一套独立的地板承压结构。
这样一来,主柱不承受太多压力,可以减少根数;同时每一层的地板,也有可靠的独立支撑,没有坍塌之虞。
毛顺把这套独立支撑体系,巧妙地隐藏在了楼层装饰中,毫无突兀,外行人根本看不出来。
毛顺还给其起了个名字,叫作“楼内楼”。
晁分对此大为赞叹。
不过他凭借专业眼光,指出这个设计有一个缺陷。
如果有人存心破坏的话,不必对主体出手,只消把关键几处节点的敛式斗拱和附转梁破坏掉,便会导致地板自身无法支撑重量,层层坍塌下去。
不过工部对此不以为然,谁会胆大到来天子脚下拆楼呢?遂任命毛顺为大都料,总监营造。
勤政务本楼落成之后,以开阔视野与通透的内堂,大得天子欢心。
毛顺身价因此水涨船高,为日后赢得太上玄元灯楼的营造权奠定了基础……
张小敬离开之前,晁分也把这个隐患告诉他。
刚才张小敬在楼下,注意到第三层殿角外那几处敛式斗拱和附转梁,都不同程度地受到了损坏。
他便吩咐檀棋,去动员一批幸存下来的杂役,准备把三到六楼之间的“楼内楼”节点都破坏掉。
他力气衰微,经验仍在,知道如果摘星殿陷入对峙,靠个人的力量是没办法打破的。
这个破坏“楼内楼”的计划,就是在发现事不可为时,他最后能施展的手段。
以力破巧,弄塌地板造成大混乱,才好乱中取利。
至于会不会造成天子以及群臣的伤亡,张小敬没办法护得那么周全。
他故意把永王从断桥那里摔下去,正是这个计划的关键一步。
在断桥下方,也就是六层展檐的位置,有一根斜伸上来的长颈兽头,凸眼宽嘴,鳞身飞翅,名曰摩羯。
永王被张小敬推下断桥的位置,是jīng心计算过的,恰好落在摩羯兽头之上,可以溜滑回六楼。
张小敬让永王下楼报信,转告檀棋上面的局势已无可挽回,让她立刻按事先商定的计划动手。
从效果来看,永王确实老老实实去报信了,檀棋也一丝不苟地执行了张小敬的吩咐。
可惜的是,地板坍塌的速度稍微慢了一点。
如果能够提早哪怕二十个弹指,就能把连同萧规在内的蚍蜉一网打尽。
萧规探出头去,整个摘星殿已经完全变了一副模样,昔日欢宴恣肆的轩敞席间,如今变成了一个豁口凹凸的残破大洞。
下面六层隐有火光,依稀可见人体、瓦砾、碎木料和杂物堆叠在一起,呻吟声四起。
除去萧规之外,幸存下来的蚍蜉不过五人而已,每个人都面带庆幸。
刚才只要他们稍微站得靠殿中一点,就会遭遇到同样的下场。
这些人悍不畏死,但不代表对意外事故全无畏惧。
萧规忽然看到,一块半残的柏木板被猛然掀开,露出通天梯的曲状扶手。
一个个全副武装手持劲弩的士兵,从楼梯间跃了出来。
虽然灯光昏暗看不清服sè,但看那矫健的动作,一定是禁军无疑。
他们一冲上六楼,立刻发现了在七层俯瞰的萧规,七八个人高抬弩箭,朝上猛烈射击。
萧规急忙缩回来脖子,勉qiáng避过。
有数支弩箭射中铜鹤,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
不过他们暂时还没办法爬上来。
“快走!”萧规下令道。
现在去追究楼板为何会塌已无意义,重要的是尽快把这两个贵重人质转移出去。
那五个最后幸存下来的蚍蜉,两人押住天子,两人制住太真,还有一个人把张小敬背在背上。
他们踩着尚未坍塌




长安十二时辰 第 191 章
的一圈步道边缘,迅速来到勤政务本楼第七层的西南楼角。
在这里,他们翻过扶栏,踏到了飞翘的乌瓦屋檐之上。
这里坡度不小,众人得把脚仔细地卡在每一处瓦起,才能保证不滑下去。
这里已在勤政务本楼的外侧,位置颇高。
此时天sè愈加深沉,已是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时候。
高空的夜风凛凛吹过,似乎比前半夜的风大了些。
张小敬攀在蚍蜉的背上,抬头朝四外望去。
虽有大量烟雾缭绕而起,但很快就被夜风撕扯得粉碎,烟隙之间,周围的景sè还是可以一览无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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