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禅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唐酒卿
“若是相熟,”净霖道,“乐言伴他一年,怎会不识?”
“兴许是这一年中两人不曾有过书信来往。”苍霁起身按照左清昼的排序开始寻找,“按你所说,他俩人皆在追查这些案子,其中又涉及京中高官,如被盯上,为保平安断开消息方是良策。”
“那么最佳时机就是赴考之日。”净霖说,“各地书生荟萃京都,楚纶来了也不会惹人探究。又兼此时正是同窗、同乡的应酬之时,他二人如果恰巧同坐一桌,也不会招人怀疑。”
苍霁侧身,有点遗憾道:“在我看来,楚纶已经被怀疑了。笔妖说他原本会病死孤舟,若是病死,笔妖再渡他几口灵气也能活几日,可是笔妖却定要去黄泉。”
“他不是病死的。”净霖说。
原本命谱中的“楚纶之死”恐怕与对方脱不开干系。乐言深知如此,故而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去修改命谱。
“有意思。”苍霁耐人寻味地说,“这种幕后主使只手遮天的桥段,我怎觉得熟悉非常?”
净霖轻声:“似如重走一遭。”
“嗯?”
“……没事。”
南禅 47.寓意
苍霁沿时序查看,在第四格的顶层摸到只匣子。他拿下来, 在掌间翻看, 发现它挂着小铁锁。他侧耳轻晃, 道:“此处都是文书卷宗,怎么还有只匣子?”
“听得出是何物吗?”净霖问道。
“纸。”苍霁说, “他将一沓纸收在了其中。”
“是信。”净霖笃定道, “唯有信才需他这般纳藏。”
苍霁坐回去,双指轻而易举地断开小铁锁,打开了匣子。净霖所料不差, 果然见得匣中累着整齐的信笺,从新到旧, 连时候都批注详细。净霖拾起最上一层, 入目“曦景”二字。
“左清昼。”净霖说, “字曦景。”
“慎之。”苍霁捻过页尾瞧了,道, “这是楚纶给他的信。”
天嘉十年,楚纶自东乡寄给左清昼最后一封信。
【曦景亲启】
【蒙兄照拂, 已得差事, 生计不愁。弟于春时沿江南下, 所经之处皆闻此案。兄所言不假, 此案已深积多年, 涉者过百, 由东到西具有耳目, 深究骇然, 不可轻举妄动。】
【弟往南行,经兄指点,已与顾兄谋面。顾兄深谙复杂,请tiáo西途,愿随牙行踪迹追查向北。只是这些年朝中放纵此物,如今使其庞然交错,累积成兽,盘踞中渡难以彻剿。弟思来想去,刘大人一事,望兄能多多思量,此事艰巨,非积众力不可摧毁。】
【知兄意不可改,仍劝兄缓慢行事。朝中诡变,此案涉及非常,不仅你我二人性命攸关,更是举家备棺,全族相系。若是棋差一招,便是满盘皆输。】
“依楚纶信中的意思,两年前左清昼便欲动手。”苍霁说,“两年前他二人皆是布衣,纵然左清昼朝中有人,也不能撼动背后主使。他怎敢动手?”
“不至于动手,充其量是敲打。”净霖原信折回,指间细细地摩挲,思绪飞转,他道,“楚纶的信中虽未正面提及,但已可知他们果然查到了要害,即便没有查到背后主使,也已迫近。正因为如此,两人才断了信。左清昼必然已觉察自己被盯住了,故而没有回信。”
“他二人定还有其他渠道能够互通消息。”苍霁说道。
“嗯?”净霖颇为意外,“何以见得。”
“楚纶拖病赴考,连笔妖都劝不得。你可还记得笔妖陈诉中,楚纶临行前夜他说的话。”苍霁说,“他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可见楚纶已知自己赴京多半是死路一条。他能有所觉悟,必是已得了确切的消息。他冒死前来,或许是渠道已不可再用,专程来知会左清昼什么关键消息。按照时间,左清昼才死,楚纶已在京中待了几日。他俩人在这几日中竟没能见面,可见事已迫切,对方已经查到他二人的关联。”
“对方不早不晚,偏在此刻动手。”净霖思索着,“科考这几日他们必做了什么激怒对方,叫对方不能再等,必须杀了左清昼。”
“那须先知道左清昼是怎么死的。”苍霁说,“那个手持长鞭的男人怎么说的?他道狐妖害死了左清昼。”
“左清昼既能成为千钰的‘苦’,足见千钰对他用情至深。况且依照适才的情形而看,他二人不仅两情相悦,还甚为亲昵,恐怕已结情缘。”净霖想起千钰的哭声,只道,“不会是他。”
“为什么不会。”苍霁突然探指在净霖脖颈前虚划一道,说,“即便是你我之间,也有杀机,更何论他们。情|爱做了什么手脚,连妖也能臣服其下?它当真这么厉害,我不信这个邪。”
“如有机会,你大可自去试一试。”净霖回答道。
“你与我。”苍霁说,“想必你也不懂,这不正好。”
净霖说:“你怎知我不懂。”
“你若是懂,便不会碰一下就红。适才虽有千钰遮掩,却也见你生涩之处。”苍霁回味道,“你根本没同人做过此事。”
“说得你似如行家。”净霖轻点了点信面,这是个非常细微的动作,显示着他有些不服。
“不过即便换位思量。”苍霁放回手,“我也不懂千钰为何就不会杀左清昼,因为在我看来,我若是他,你但凡敢与人示好,我吃掉你就成了顺理成章。”
净霖微叹气:“千钰不会吃左清昼。”
“喜欢的便该吞进肚子里。”苍霁说,“否则定会被人抢走。”
“你来日若有心爱之人。”净霖说,“我猜必是个三界能人。”
“多谢夸奖,来日若是当真有了,我必替你捎过此话。”苍霁见他合起匣子,便道,“不看了么?”
净霖抱着匣子起身:“去院中看看,左清昼定还留了线索。”
“你有没有察觉。”苍霁却道,“此地的时辰似乎没变过。”
待下了梯来,净霖便知苍霁说得没错。他醒时天正小雨,时已近午,而他们二人在窄间待了几个时辰,出了见天sè依然如故。
“这铜铃与从前不同了,它从前尚需借人梦境,你我只能旁观,不能共情,察觉不对依旧能走。可如今休说轻易离开,就是神思也被困在别人的躯壳里。”苍霁无法tiáo转灵气,便说,“它还想说什么?”
净霖亦不知晓。
他二人从廊下穿行,足足在左家庭院转了一圈,见雨珠滴答不停,天sè却迟迟不暗。等到第三圈时,苍霁才觉察不对之处。
“适才你我经过,我摘了此处的海棠。”苍霁目光凝聚,“不过转一圈,它便又自行长回来了。”净霖正欲开口,苍霁便绕开几步,问净霖:“怎么将耳朵放了出来?”
净霖一愣,果然发现自己的绒耳露了出来。他皱眉,说:“我不曾……”
话音未断,便见苍霁倏地变大,四下皆长了起来。净霖转念一想,尾巴便“啪”的也变了出来。他几乎是瞬间变回了狐狸,掌中匣子骨碌滚地。眼前的苍霁也猛地消失,净霖心知不妙,眼前就骤然一黑。
雨水点鼻尖。
净霖再次霎时而醒,晕眩依旧。他又抖了抖绒耳,钻进长廊,开始向书阁走去。经香四溢,净霖冷眼看着自己又对着戏本笑到打滚,书阁阶前响起脚步,苍霁与上一回的台词分毫不差,拎起他又撸了毛。
净霖一边不能自持地舒展脚爪,一边暗自挣扎,却赫然察觉,这一次神思如铐枷锁,重得他根本抢夺不回身体。苍霁已经抱起他上梯,净霖xiōng口直跳,适才才演示过的情形已经bī近眼前!
铜铃到底想说什么?
净霖在冷汗中迅速搜寻。
左清昼?左清昼在这段时间中还藏了什么他没有察觉到?还是说必须要他与苍霁按照左清昼和千钰的曾经做到最终?
净霖指尖再次划到了苍霁后腰,重复的吻迎面而来。净霖这一次甚至能够感觉到大腿触及到的劲道,苍霁狼腰猿臂,那炽热的温度抵过布料烫得净霖微微发抖。
左清昼的……
净霖被掼摁在书架,他呼吸急促,冷静已经要被苍霁的手揉碎了。他觉得自己似如受了风寒一般意识模糊,竟然有一刹那分不清是他自己还是千钰。苍霁抵在身后,净霖被他掐|痛了手臂。吻像是进食一般的迫切,净霖在断续地喘息中甚至出了汗。
好热。
不对不是热!
是左清昼,左清昼什么?左清昼在此陈列了他所有的筹码,他已然有了对方的线索,他会死在什么理由上?什么理……
净霖肩头一凉,他脆弱的后颈被激起阵阵酥|感。他觉察到苍霁的腿已经顶到了哪里。
净霖出了许多汗,苍霁也在出汗。苍霁的汗甚至更多,顺着他的边鬓淌在净霖颈窝,烫得净霖低声抽气。
左……
“公子!”
梯下突然传来侍从的唤声。
净霖如梦惊醒,苍霁停下了动作。他们重叠着身体和气息,汗融于紧贴的肌肤间,变得异常黏|稠暧昧。 “左清昼”俯首抵蹭在“千钰”的颊边,两人再次触了个满含湿热的吻。随后苍霁拉上净霖的衣,问道。
“何事?”
净霖有前车之鉴,不敢就此松气,生怕铜铃再来一遍。幸而铜铃不响不现,底下的侍从道:“刘大人来了,正待前厅等候。”
苍霁整衣,净霖的身体转靠在书架,眼看这两人又要难分难舍,幸亏侍从及时chā|声:“老爷催得急。”
净霖才舒气,气还没暗自舒通,便陡然被抱了起来。他暗自惊悚,这左清昼和千钰到底有完没完,不过小别片刻也要依依不舍。
苍霁手指顺着净霖的发,像是顺毛一般的划动。净霖面无表情——指尖却勾着苍霁的一缕发,不叫他走。
“晚些一道用饭。”苍霁爱怜地拨开银发,那目光让净霖背上发麻。
苍霁自己做得也背上发麻。
两个一起发麻的人同时在躯体里不忍直视对方,却仍要继续含情脉脉地对望。
净霖发觉自己xiōng口跳动微急,应是“千钰”的感觉。狐狸满心爱慕着左清昼,与凡人沉浸在彼此的柔情中难以自拔。净霖即便没经历过,却也在此刻颇能理解千钰——他是这般的爱左清昼。
他们原是可以厮守的,即便律法不容,他们也能在这狭隘的书阁窄间里耳鬓厮磨,互诉情肠。
苍霁已经侧身下梯,净霖撑坐在毯间望着他。见他忽然又爬上一阶,对净霖僵硬地招了招手。净霖亦以为他有话要说,便侧耳过去,岂料他顺着耳廓轻吻一下,随后贴耳小声说。
“这是我的。”
净霖微愣,见苍霁忽然眉间微挑,顺着楼梯下去了。
净霖于原地足足呆了半晌,才明白这个“我”是谁。他倏地抬手挡面,竟已经与“千钰”混淆了一般。
南禅 48.沉没
苍霁下梯, 绕出书架,见得侍从待命立于阶下, 便抬臂由人换衣。他下阶穿过花圃, 往前厅去, 一扫方才的柔情,变作沉稳的模样。
“刘大人何时来的?”
“回公子, 半个时辰前。”侍从疾步跟随, “老爷收了名帖,便请刘大人厅中一会,直至刚才才差人过来。”
刘大人?
苍霁在躯壳下想起适才看过的信,天嘉十年楚纶给左清昼最后一封信中, 也曾提到“刘大人”,莫非是同一个人?他欲探探口风, 奈何“左清昼”一路沉默,自有思量。
苍霁出园穿廊,再跨桥下阶,通过一道洞门,方才入了他父亲的院子。廊下候着的丫鬟见他进来,便挑帘迎他入内。
苍霁跨入门, 厅中寒暄正歇, 两个年纪相仿的男人从主客位上一齐望来。苍霁透过“左清昼”的眼端详着他们, “左清昼”已妥帖行礼。
“让老师久候了。”
客位上的男人蓄着山羊胡, 搁了茶, 对苍霁道:“曦景无须多礼。”
苍霁在他开口一瞬, 听见铜铃“叮”的一声开始剧烈摇动,眼前景物甚至在刹那间变得朦胧模糊,扭曲的四周突然发出欲碎的“咔”声。苍霁因此重获身体,然而这种诡异的感觉仅仅顿了片刻,苍霁便觉得神识再次被重摁进躯壳下,归为“左清昼”。
苍霁牢牢地盯住了对方。
净霖还是“千钰”,他重新摸到了匣子,却没能打开,因为千钰兴致缺缺。净霖站起身,从书架间抽出书,翻一翻便会放回去。他对这些皆无兴趣,却轻拿轻放,为“左清昼”保持着原状。
净霖靠在书架,在“千钰”发呆的时候,余光急迅地瞟动,寻找着留在这里的原因。但令人遗憾,“千钰”只是捂颊痴笑,倒回毯间想着左清昼。
净霖随着“千钰”而动作,他切身的感受着“千钰”的雀跃和愉悦,不知为何,今日他觉得自己分外耐心。也许是因为已看到了结局,所以心生怜悯。“千钰”越沉浸,他便越沉下心去。
若左清昼的死是如他所料,那么千钰该如何面对?这只天真的狐狸痛失爱侣,他蜷缩的爪必定会为此怒张。这样炽热的情,在失去左清昼的臂膀维系后,必然会变作最滚烫的恨。他因爱恋生出了“苦”,他的报复从天而降,势必吞没一切。
报复。
净霖默念着这两个字,偏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曾经握剑的痕迹已然隐藏。他缓慢地抬展着食指,在“千钰”的幸福间冷若冰霜,适才苍霁给的温度都逐渐消失殆尽。
“千钰”睡着了,净霖却困在黑暗中清醒着。他枯坐于躯壳下,听着外边雨珠滚沿,滴答进心坎。
千钰睡得沉,他在左清昼的味道笼罩中变得更加甘甜,像是只被左清昼圈|养的蜜桃,变得鲜美多汁,sè泽诱人。即便净霖的颇显雅致的眉眼替代了他的容颜,也难遮“千钰”那种雌雄难辨的动魄诱|惑。这是“情”字赐予的美,由内而发。
不知多久,就在净霖也昏昏欲睡时,才听得苍霁上梯的声音。外边雨声嘈杂,苍霁将净霖抱起来,净霖才得以睁眼。但苍霁显然心情不佳,净霖敏锐地觉察出他的紧张。
紧张?
是左清昼的紧张,还是苍霁的紧张?
“千钰”环住了“左清昼”的脖颈,鼻息cháo热地拱在他颈窝,半睡半醒地依偎,含糊念出的词净霖一句都没听清,却也知晓狐狸在撒娇。“千钰”连地也不肯下,被“左清昼”抱着下去。
外边天sè已暗,苍霁步子踏得稳。他有话想要对净霖说,可是“左清昼”把控着躯体,根本没有留下一丝空余!
苍霁抱着净霖归了院,脱鞋时净霖觉察脚上一重,见苍霁青筋微突,汗流下来,抬头直直盯着他。
苍霁有话要说。
净霖正待他继续,却见他陡然一松,又变成了“左清昼”,便料得苍霁被困了回去。
枕入被间时,“千钰”抱住了“左清昼”的腰,咬着他的耳朵悄声问:“出了何事?”
净霖便感受到苍霁的手掌贴在自己后腰,两个人密不可分。
“事有变故,老师希望我能再等一等。”苍霁手指拨开净霖遮颊的缕发,寻着他的眉眼描摹,“但我心下……总觉得不安。”
不安?
左清昼觉察不安?他去见了谁?
净霖不待多想,就见苍霁的眼近在咫尺,自己凑首,如同猫一般的吻过他的眼。净霖明知不是自己,却还要在苍霁的目光里发热发烫。
左清昼显然不会对千钰提及太多,他依着千钰的吻,觉察千钰钻进他臂弯,分不清是他抱着千钰还是千钰抱着他。他这一夜思虑重重,却始终未置一词。
两人交抱同眠,净霖和苍霁却毫无睡意。苍霁不断地扳回主宰,直到“左清昼”已睡熟时,他猛地轻掐了一把净霖的腰。
“刘……”苍霁xiōng口起伏,紧紧扣着净霖的腰,从齿间费力地挤出字来,“刘……杀……”
刘?
刘大人?刘大人杀谁?
净霖突然冒出汗来,他感觉床榻变得极为沉重,四周浓墨般的黑暗正在无尽铺开。铜铃作妖般的轻晃再次响起,让这两个人瞬间就蹭起jī皮疙瘩。
苍霁迟缓地咬完一句话:“……杀……刘大人杀了左清昼!”
正在下沉的床榻已经倾斜了床脚,闻声倏忽而止。周身的钳制登时一轻,铜铃轻快的“叮当”,像是称赞他两人。
两人同时呼气,立刻从纠缠分开,在揉下去苍霁的背部都要湿透了!
“刘大人,刘大人。”净霖神速回忆,“楚纶提到过此人,他是左清昼的什么人?”
“老师,左清昼叫他老师。”苍霁翻坐起身,见四下陈设已经濒临碎状,他至今都觉得手脚有些迟钝,他道,“铜铃想催促你我做什么?”
净霖仍躺在榻上,他抬手蹭掉额间的汗,道:“刘大人,刘大人,楚纶提过此人。既然是老师,他为何要杀左清昼?他杀了左清昼,他是对方的人。那么他要怎样才能杀掉左清昼。”
苍霁身下床榻顿时一沉,又开始寸寸淹进黑暗。房屋被黑暗挤碎,铜铃yīn魂不散的响。
苍霁提起净霖:“这家伙成jīng了!它想借幻境吞掉你我!”
四周越来越bī仄,苍霁和净霖挤在床头,黑暗已经吞到了脚。
“它不会成jīng。”净霖还念着刘大人,脑袋里被铜铃吵得一团乱麻,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紧张出汗,但他猜测被黑暗吞掉后的情形绝对不会舒服。
“它在改变法子,它已不满你我再做旁观者。可这些事与你我何干?它用这般方式bī迫我们参与其中,它除了这些案子还想告诉我什么?”净霖越说越快,“我忘记了何事……”
苍霁被吞掉的部分如陷泥潭,他索性站在其中,将净霖抬臂举高。他说:“它疯了,它如同嬉戏一般对待你我。你还未察觉吗?它将这些人混入幻境,定要你与我全部猜破才能免于困境。”
“嗯。”净霖双脚够不着地面,脑中还在思考他事,口中迟慢地问:“你抱我做什么?”
“让你快想!”苍霁猛地将他扛上背,“只要你猜出它要的东西,它便不会继续。我已经不想做左清昼了!”
净霖被扛得险些栽进黑暗,他说:“不行,我想不到。”
苍霁已经被吞到了大腿,他冷不防地道:“我已经怀疑它在以公谋私,有意为难我!”
若是陷下去再来一遍,苍霁怀里塞得是净霖,他是吞掉净霖撕掉净霖……还是顺势亲吻净霖。
“你若得罪过它,为何我亦要重头再来。”净霖指尖已经垂进黑暗,他试着抬起,发觉这黑暗像是湿泥沙。
“它到底。”苍霁声音模糊,“想要什么答案……”
“不知道。”净霖就着这个被扛着的姿势与苍霁共沉黑暗,最后一刻还颇为安慰的拍了拍他的后背,说:“左清昼到这个情景还‘活’着,如无错,接下来便是要你我明白他是怎么死的……你……且保重。”
泥沙层积,两个人坠入碎景。铜铃晃声重组,见千钰笑颜一瞬破碎,左清昼的身形化莹融于黑暗。苍霁分明紧紧攥着净霖的手,却于沉陷时逐渐感觉他的手一点点被拉出,直至彻底摸不到。
这要死的铜铃。
苍霁伏地而醒,出乎意料,这一次身体随心而动,不再被“左清昼”取代。他闷声爬身,手才动,便发觉自己被铁链铐在地上。苍霁丝毫未将凡人锁链看在眼中,然而他振臂时四肢乏力,灵海凝固不动。
又他妈的被锁住了。
苍霁泄气松力,抬眸转望。周围昏暗,斑驳灰白的墙壁在油灯投射中能见到手指划痕。臭味从更黑的地方浓郁溢出,地上cháo湿,立着各sè刑架。
苍霁在地上嗅到了血味,那种已然干涩后的苦臭又混杂进新淌的腥咸,让他食欲大减。
苍霁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他虽然没有再变成“左清昼”,却成为了“左清昼”的身体。他翻过卡在枷锁中的手腕,看见上边已经磨得血肉模糊,他似乎瘦了一圈。
苍霁有些眼花,他曲肘撑起半身,察觉左腿无力。他挪着枷锁,在“哗啦”声中移向刑架,撞身靠在底下,翻身拖回了腿。
可是左腿。
苍霁愣住了。
可是他的左腿去哪里了?
南禅 49.死地
门“咔嚓”而动, 狱卒们持灯而入。他们酒饱饭足, 合门前专挑人立在外边放风。苍霁的发被拽起来,狱卒将油灯在他面上照了照。
“今日可想清楚了吗?”
苍霁面容惨白,突兀一笑, 说:“睡了一觉, 忘干净了。”
这些狱卒不是普通人,而是挂着腰牌身着飞鱼服的人。如果净霖在侧, 便能告诉苍霁,这是一群什么人, 他兴许能少吃些苦头。
苍霁音落, 这狱卒便将他头摁地面,撞得“砰”一声响。苍霁喉间嘶声,被撞得额前疼痛。岂料下一刻又被提发拽了起来,一人持灯晃了苍霁的眼, 另一个仍旧蹲着问他。
“左清昼,你想明白了没有?”
苍霁齿间渗血,他舔着血味, 吐出来, 对人说:“大人, 都说忘记了,提点提点?”
额头又撞回地上,苍霁骂声被牙齿磕了回去。狱卒将他的脸抵在湿地面, 另一只手接过热茶饮了一口, 道:“这几日待你客客气气, 你却着实不给面子。我们从府上搜得了你贿赂主考的文书,证据确凿,罪已当诛,你还不承认!”
苍霁心中将前因后果磨成一线,却缺了些许要点。左清昼贿赂了谁?凭他才学,根本无需如此。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