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禅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唐酒卿
黎嵘不防,猛退数丈。他翻枪欲撑地,岂料背后寒风凛冽,咽泉剑青芒斜划。黎嵘俯身躲避,长发瞬间被削断一缕。他跟着回首,唤着:“净霖……”
净霖剑掠罡风,击得黎嵘仓促应战。他旋身“砰”地和咽泉剑撞在一起,背部又陷入苍霁龙爪之下,一时间进退维谷,不敢分神。
净霖压剑质问:“大魔是谁?”
黎嵘错愕相对:“你在说什么?”
后边苍霁欺身而近,黎嵘凌枪抵挡,苍霁一把握住破狰枪身,说:“九天境如此执着这个孩子,怕不仅仅是因为宗音僭律。承天君将你送到山月身旁,未尝没有监视之意——到底什么缘故!”
黎嵘飞脚踹抵住咽泉剑脊,却不答话,而是望着净霖:“我知你们必会重逢,那佛珠、那逆鳞!净霖,我虽杀了他,却不曾对不住你!兄弟情义,今天你要杀我吗!”
净霖剑身顿错,他说:“我忘记了什么?”
黎嵘欲回话,肩头却霎时一沉,他不及回击,整个半身已被苍霁掼入雪间,破狰枪“哗啦”地倾斜。
苍霁凶性毕露,他说:“不要跟内子讲话。”
脚下雪花随即腾旋荡开,苍霁拖着人狠摔于后。他活动着肩臂挡住了黎嵘看净霖的视线,舌尖缓缓抵住了尖牙,不急不躁地笑说:“兄弟情义,我们也有啊。一千四百年前的剐鳞之仇,我心心念念。你既然这般喜欢与人讲情义,今夜就与我好好论说一番。内子如今金贵,杀人这种粗鄙之事,我说得才算。”
黎嵘骤然撞在雪中,他挥开雪屑,说:“我受君命杀你不假!今夜你若能行,便杀回来就是。不过我见帝君尚未渡劫,锦鲤之身恐怕难挡破狰。”
苍霁闪首避刺,抬手抓住破狰枪,说:“我见你也修为不稳,今夜你我半斤八两,何必许这个狂言。”
破狰枪仿佛被钉在了岩石中,竟然动作不能。
苍霁倏而凑近,悄声说:“我怎么会杀了你?我素来是嚼碎了化进灵海的。”
说罢陡然拽近枪身,双眸寒煞。
“这把枪我惦记着它,不知是它硬,还是我更硬!”
破狰枪嗡声长鸣,风雪顿盛。他俩人在bào雪间“砰”声乍响,跟着见天空浓云飞转,旋出擎天云柱。异象泛红,似如血海之sè。
数面铜镜“砰砰砰”地接连坠下,围绕着净霖环出一圈。净霖负剑仰首,见众僧踏云盘坐,颂经之声犹如大雨瓢泼。
“东海之滨诞邪祟。”老僧睁眼看着净霖,“邪祟催生大魔现。临松君五百年前杀父弑君已坠魔道,今夜又阻碍天地律法施行公事,此君已是天地大祸。大魔在此,拿住他!”
音落颂声大振,数道金光法印腾云而现,层层叠加成梵坛巨掌,轰然压向净霖。净霖袖袍翻飞,咽泉剑顿爆出巨剑青芒,气势磅礴地横荡而去。
金光青芒一线闪爆,接着数面镜中破水踏出数个“净霖”,各个都手握咽泉剑,齐身扑向净霖。
苍霁一爪击开黎嵘,回身追过去。黎嵘却枪法骤变,变得异常难缠。
净霖一剑架挡住数把咽泉剑,青芒从包围中闪烁不定。净霖剑法凌厉,“净霖”们的剑法便更加凌厉。
“我持君上手令。”僧间走出一人,青帽黄衫,打扮古怪。他说,“捉拿大魔归天!颐宁,你还待什么?动手!”
净霖悍然杀出路来,他见对方不是别人,正是如今与东君剩列君神的菩蛮君。对方话音一落,龙啸已破风而出。
“谁敢碰他!”苍霁拳砸黎嵘,砸得地面龟裂,山都颤巍巍起来。他半身化鳞,龙啸之下风也扭转逆冲而去。
颐宁笔走龙蛇,一条苍龙自纸间跟着怒吼冲出云间。苍霁与龙共撞一处,颐宁本就临摹着他当年之姿画的,如今遽然而相,苍霁竟隐约不敌。
龙爪将苍霁震砸于地面,掼着他背部,巨身轰然碾压在上,不为打得过,只为拦得住。
苍霁拼力扛身,竟隐隐抬起龙身几寸。他喘息急促,探掌爬向青芒,嘶声道:“净霖!”
净霖凌踹开假货,已然自血水里向境间空隙伸出了手。
他俩人指尖相距咫尺。
苍霁想拽住他,拖住他,将他纳进怀里!
岂料下一刻金界瞬隔,金笼拔地而伸。净霖指尖轻轻擦过苍霁的指腹,跟着金笼被倒拔而起,他俩人骤然间就相隔数里。
电光火石间墨迹迸溅,苍霁竟然生生掏了龙的腹部。龙立刻消融,墨汁溅洒了苍霁一身。他已经爬地而起,腾跃而上,双掌“砰”地扒住了金笼边沿,被带着直冲向云端。
“还给我!”苍霁怒声响彻云霄,拳砸于金笼栏杆,轰然撞得栏杆里凹。
菩蛮君掀帽掷下,那帽陡然变大,化作荆棘长鞭,狠抽在苍霁背部。苍霁紧紧拽着金笼,已然是bào怒之态。鞭子倏地缠住苍霁,猛地拽着他撒手。
苍霁不管不顾,背后却凌风扑来,黎嵘长|枪已迫近后心。笼中的净霖忽然一掌拍在苍霁身侧,借风以肉掌牢牢地握住了破狰枪锋。
掌间血水迸溅,净霖不松手。他盯着黎嵘,赫然翻掌,将破狰枪“啪”地掷在黎嵘脚边。
苍霁捉了空,被三人齐力拖了下去。他倒坠时眼睁睁见着金笼速消云间,那淋血的长指亦够了个空,然后消失不见。
菩蛮君沉喝一声,把苍霁扔向海面。苍霁顿坠水中,荆棘鞭纠缠捆身,带着他疯沉向下。
“净……”
千道封印齐落而下,海面惊涛骇浪,跟着恢复平静,形成镜面一般的界,将苍霁封了个彻彻底底。
阿乙抱着孩子,数次俯面贴声,却不见他喘息。他冷汗直冒,跪在地上揽着孩子念着:“你是我爷爷!爷爷醒醒!醒醒!”
浮梨翻身抹血,拽住宗音的胳臂,费力地说:“把阿月也放在阿乙身边!”
宗音跪倒在阿乙身侧,山月依着阿乙,便能喘息。宗音撑身,已然体力不支。
“杀戈君……”宗音咬牙,“竟然是杀戈君!”
“怎么不行?”阿乙给孩子呵着热气,他小心翼翼地捏住孩子的手,发现这小小的掌心里竟烫着一朵莲花纹。阿乙不及细想,接着连声央求,“阿姐!没用啊!”
浮梨怔然地说:“若连你也不行……”
宗音忽然挺身回首,说:“你今夜放他们母子一条生路,我的命给你!”
黎嵘提|枪跨步,说:“我只要这个孩子。”
“那你跟人生啊!”阿乙已经快被这一连串的动静bī疯了,他恨得失控,“你他妈想要,你们自个生去啊!夺人子算什么好汉!呸!我看不起你!”
黎嵘说:“你看得起我如何,你看不起我又如何?我不过奉命行事。”
他走近,阿乙颓然地说:“阿姐!不成,已经活不了了……”
地面倏然一沉,罡风呼啸扑下。降魔杖单单挑了破狰枪,黎嵘被迫止步侧身,后边的醉山僧当即一棍。
黎嵘掀袍使力,隔空震退醉山僧。醉山僧的斗笠“嗖”地破开,他单膝跪滑撑住了身,支起了降魔杖。
“天下大义究竟是什么。”醉山僧抬首,露出原本的面容,他望着黎嵘,“我曾以为君上只是输在一个‘迫不得已’。”
黎嵘回首,破狰枪一杵,他说:“我没有输过。”
醉山僧抬臂扔开斗笠,正sè道:“我有一桩心事未结。我等了一千四百年,今夜还请君上给我一个痛快。”
黎嵘可惜道:“你天资过人,本有无上前途。所谓大义自在心中,时机一到,你便是不可估量的变数。然而你多年郁结于心,不肯破除心魔,从此就只能做个‘醉山僧’而已。”
醉山僧在落雪中闭眸,浮现而出的仍然是琳琅临终前的回眸。
那一眼成了他此生的魔障。
他过不去,因为这是他的求不得。
醉山僧提杖而起,他说:“在下阿朔,北地九尾琳琅座下嫡传。一千四百年前君上于北地一战误了我师父,今夜,我要讨那一战之仇。”
风雪愈急,阿乙已经心灰意冷。他臂中的孩子渐沉向膝间,就在此时,他忽然见雪中冒出一朵迎春花。阿乙心以为自己花了眼,他定睛再看,从他脚下突地冒出一串迎春花。
阿乙惊了一跳,抬起了脚。
雪间掉落的花砸得众人皆抬首,那风间迎春飞舞乱窜,扑得漫山遍野到处都是。
黎嵘眸中一凛,他说:“你也要这般背弃天规吗?”
山河扇“啪”地轻合,东君步踏飞雪,潇洒地落在阿乙身前。他挠了挠鼻尖,不欲作答。
黎嵘喝道:“你也要这般背弃天规吗!”
东君冒雪大笑,接着翻过折扇,对黎嵘肃容而相,掷地有声。
“我为东君,不沦苟且。”
他话音一落,阿乙便觉得臂间一热,那本已绝气的孩子“咕嘟”地吐出气,细声哭起来。
南禅 120.承天
金链射|向八方,衔接住高台各角, 将金笼腾吊在九天台中央。梵文浮现, 环绕着金笼旋成屏障。
怒云滚涛, 诵声雷鸣。
承天君云生明珠垂面, 沿阶而上。他站在金笼之前,拨开明珠, 探身来看笼中的净霖。
“此乃何人。”云生掌心里把玩着yīn阳珠,“我竟不认得了。”
净霖握住栏杆, 半肩已融于血sè。
云生目光逡巡,似是叹息般的说:“东海诞邪祟, 不想竟引出了你。净霖,你竟然也会赧颜苟活。当年临松君何等孤高, 如今落魄至此, 若是父亲泉下有知, 不知该作何感想。”
净霖说:“言不由衷。”
“这是世间常态。”云生说,“你便敢坚称自己心口如一, 从无二思吗?”
“我杀人见血。”净霖从栏杆的缝隙里看着人,“你们杀人无形。”
“为剑者当如此。”云生说,“我非剑, 自当另寻蹊跷。只是你杀孽太多,已然不被天地所容。我替天行道,还能在这九天台全你一个贤名。”
“成全。”净霖微嘲, “你成全过那么多的人, 便没有想过自己?”
云生笑了几声, 他说:“你明白‘君父’的含义吗?这么些年,你从来不曾真正地进入过九天门,你根本不明白‘君父’意味着什么。一旦坐在这个位置,便是天下共主。君父是成全别人的人,而我如今就是君父。我说成全你,这是天赐恩惠。父亲当年称你为剑,全天下皆以为是无上夸赞,其实我们心知肚明,这只不过是嘲弄罢了,你在他心中,连做人的资格也没有。”
净霖抵笼不语。
云生迈出几步,他华袍金奢,拖在身后迤逦而行。他围着这笼子,犹如观赏着一头奇珍异兽。
“上天将你生成了这个模样,我便知晓有一日必遇情劫。我屡次劝父亲未雨绸缪,他却笃定你翻不出浪涛。人若久居高处,便会疏于防备。他刚愎自用不听劝诫,果真在你手中断了性命。你杀父弑君,罪恶滔天,可就我之见,这又何尝不是在替天行道?父亲已经老了,他天资受限,大成之境对于他而言譬如水月镜花。他哪能够得着。他不过是借着‘君父’之名杀了一批又一批的无辜稚儿填补修为。你直到今天也不明白自己的用途,你与血海一般无二,皆是父亲的踏脚石。乱世多杀生,血水渡城墙。你的名越正,他的名便越正。你不是九天门的剑,你只不过是他一个人的剑。你所求的道义也不是天下正道,你只不过是个为虎作伥的伪道。净霖,你杀他,他杀你,你们俩人这般才算的上是真父子!”
净霖突然说:“他要杀人填灵,寻找稚儿须得有个心腹之人去做,我曾得证词说此人乃是个‘手携折扇’的人。”
“东君出身血海。”云生说,“父亲叫他杀人,这是意料之中。”
“他无心。”净霖眸中漆深,“若要做恶,必定做得滴水不漏,一个都不会放过。他又深知自己身份特殊,一言一行必会遭人揣摩,所以行事谨慎,绝不会堂而皇之地杀人。”
“你心里自有人选。”云生掌中yīn阳珠磕碰着发出声音。
“你好修饰,本相为镜,擅仿人形。”净霖说道。
“你无凭无据。”云生笑看他,“这般急着死?”
“你屡次劝诫父亲防患于未然,他并非不听,而是交给你来做。断情绝欲的咒术生长在我躯体之内,它藏得这般隐蔽,皆是因为它与我朝夕不离。”净霖冷静自若。
“唯有咽泉剑与你朝夕不离。”云生说,“咽泉剑鞘却是澜海所造。”
“是了。”净霖说道。
“所以你怀疑澜海。”云生迅速接道。
“无凭无据。”净霖不急不慢,“你这般着急做什么?剑鞘是澜海所造确实不假,剑穗却是你送的阿物儿。”
云生踱步,说:“我送出去的玩意那般多,若是出了事,各个都要怪在我头上吗?”
“你掌管门内事务,替父亲做了丹药。那丹药呈给我们吃,不过是掩人耳目,其初衷是喂给清遥。清遥藏身门中,每日所需血肉供应不够,为了不叫她露出原形,便日日喂着那丹药。东君从来不要,恐怕便是从其中窥出些端倪。澜海久在院中,又与清遥为伴,你做不干净,他察觉了。”净霖停顿片刻,说,“你杀了他。”
“他有雷霆天锤,我怎打得过他呢?”云生转动着yīn阳珠,“到了此刻你也舍不得猜父亲,父子情深至此,我好生感动。”
“你杀了他。”净霖重复着说道。
云生竖指噤声,说:“不要这般说我,净霖,我素来不会真刀真枪上场的,杀他的人是父亲。”
“是你啊。”净霖微微前倾,眸中越渐深若寒潭,“你慌张畏惧——你是不是还曾经跪在他面前哀声求过他,要他放你一马。可是他不从,他要问明白,你是父亲的狗,你最怕的就是坦白,因为你胆敢说出父亲,死的人便是你。”
云生温润之下终露獠牙,他喉间滚动一下,对着笼说:“是他跪在我面前……”
“父亲不将我当作人看。”净霖说,“他便把你当作人了吗?”
云生霍然甩袖,他扶住了栏杆,切齿道:“你住口!”
“你知道的这般多。”净霖步步紧bī,“父亲怎么能容你活?大局当定,君位一稳,首当其冲的就是你。他不肯杀我,这是你的功劳。我出关时你便该害怕,刀口下碾过了那么多兄弟的人头,你替他做了那样多的恶事,该lún到你了,所以他要用他最快的刃。”
“是啊。”云生紧紧攥着栏杆,挤出笑来,“净霖,他要用你来杀我!可笑他养了八个儿子,每一个人都有用途。他根本谁也没想留下,他就是要所有人都在他脚底下。他上去了,我们便都没有用了。他掐断了你的情,你忘了吧?是黎嵘做的啊!他们将那条龙剐鳞抽筋,就在你日夜哀嚎的时候。你完了,我也完了,黎嵘又能活多久?菩蛮和东君又能活多久?你们把他当作恶人,唯独我将他视为亲父。我把他当作父亲!我竭尽全力拥戴他,我费尽心思替他杀人。”云生眼中生冷,“他登上九天之后便将我tiáo离身边,他拿捏着黎嵘,那是他的盾。他已经起了杀机,不过是却一把剑而已。”
“你下了毒。”净霖说道。
云生笑道:“不是我,是我们。”
净霖指尖的血已经凉透了,他看着云生,却已然记不清少年时的模样。他们生长一处,却像是罐里的虫。他们起初以为父亲要的是个蛊,最终明白父亲自己才是那个蛊。
一群儿子杀了父亲。
“我们皆是凶手。”云生抬身,已经收敛了情绪,儒雅自持地说,“黎嵘有多干净?他欲杀父亲已久。东君又有多干净?清遥之后他一直忍而不发。菩蛮更是下作,他既恨你,又怨父亲偏爱。一成药,一种毒,如何杀得了父亲?是千百种啊!一层一层,无孔不入地渗进去,父亲早已四面楚歌,他还一心觉得我们皆是他掌中物。我们万事俱备——只缺把刀而已。”
净霖似是难以忍受。
云生快意道:“兄弟不是兄弟,父子不父子,我们是天底下最残酷的一群人。可这又如何?共逐罢了!你把兄弟们当作傻子,可你自己呢,净霖,你才是最傻的呆子!九天门号令群雄已成趋势,为何要多此一举再开鸣金台?因为苍龙必会闻声而来。这条龙是父亲难以逾越的墙。龙生逆鳞于喉下,父亲曾以数年来琢磨他,却见他喉下乌黑一片,根本没有所谓的逆鳞。想要击破他,便先给予他。当他喉下鳞化月白时,便是时机已到。你是把剑,你击破了他。杀掉他的人不是别人,是你自己。”
净霖垂首,露出的后颈白皙沾血,仿佛脆弱得不堪一击。
“搅弄乾坤不过如此。”云生笑起来,“此后天地共主只有一个,众生匍匐于我的脚下,我是承天君,我也是君父!”
诵经声早已停歇,周围阒无人声。
净霖忽地抬首盯着云生,少顷,勾了勾chún线,说:“你心以为这些年皆在你运筹帷幄之中吗?”
云生抬臂,华服尽显,明冠摇曳。他说:“兄弟八人,杀出重围,稳坐于此的人只有我。你不入lún回,我便猜得你会活着。你一路到此,还期待着谁来解救?父亲已死,我将你捉拿于此,便是要重召三界会审。黎嵘当年同你那般亲近,你杀父亲,他岂会不知?是你们筹谋篡位,若非真佛明鉴,那日九天台上,死的便不仅仅是父亲。你如今已沦魔道,黎嵘便是助纣为虐。你们俩人皆该死。我不是目无律法的人,我要你们死得理所应当。”
净霖说:“澜海因你而死,却也在你的掌心里写下我的名字。你不明白是为什么吗?”
云生说:“他不过是病入膏肓,意图透个风声给你。”
“不是。”净霖斩钉截铁地说,“他写下我的名字,不仅是要告诉我兄弟中有叛徒,还是在告诉你,除你之外,还藏着一个他也不知道确切面目的人。”
云生骤然冷下面容,说:“你意乱我!”
“陶弟死在血海中,是谁助他化魔,是谁放他下界。”净霖语速渐快,“当年临行时,又是谁对我提及剑穗一事。”
云生猛地退后,却已经来不及了。他听那阶上渐起脚步,黎嵘身着绛红大袍缓步而上。
净霖轻轻道。
“你所言不假,人若久居高处,便会疏于防备。今日是你死,还是他死?云生,黄雀来了。”
南禅 121.破茧
黎嵘立于最后一阶, 缓跪下膝,说:“君上。”
云生遥遥地揣摩着黎嵘的神sè,被净霖三言两语挑拨了心弦, 却不肯轻易露出畏惧之sè。他珠帘的摇晃逐渐平息, 将变幻莫测的神sè都隐藏在其后, 说:“邪祟已除?”
黎嵘说:“正在殿中, 待君上处置。”
“你为何不杀了他。”云生步沿着金笼而动,把净霖隔在了两人之间, “他若不除,必生灾祸。”
“正因如此。”黎嵘说,“方须君上亲自处置。”
云生心中已生间隙, 断然不肯靠近黎嵘。他笑:“算什么大事,兄长还不能做主?”
“君臣有别。”黎嵘抬眸,扫了净霖一眼, “前车之鉴正在此处,此子不可小觑。”
“我欲放净霖一条生路。”云生忽然话锋一转,搭着金笼说, “东海诞大魔, 净霖虽曾有坠魔时, 可如今看来不似传闻中的那般。兄弟一场,难免会动些恻隐之心。”
黎嵘撑膝不语。
云生说:“你杀他之心已到了这个地步吗?”
“我不曾对他动过杀心。”黎嵘并不看净霖, 他说, “只是隐患不除, 人心惶惶。君上已召三界会审, 净霖恶名昭彰,恐怕逃不过去了。”
“我今为主上。”云生说,“杀不杀他不过是一句话而已。”
黎嵘长叹一声,说:“事到如今,君上却欲妇人之仁。你若不曾下令捉拿他,兴许还有迂回之策。可眼下君上要面对的不是一把咽泉剑,而是前途莫测的双剑。那孩子跟净霖如出一辙,杀父弑君之事已有一lún回,你此刻不杀他们,他们来日便能再行凶事。君上,且要三思。”
净霖回首,并不明白“如出一辙”的含义。
云生的yīn阳珠丢在地上,形成黑白太极。他步踏白sè,说:“净霖在这里,大魔又是谁?”
“不论是谁。”黎嵘镇定地说,“只要严守东海,待会审之后,自见分晓。”
云生忽然问:“东君何在?”
东君冒水而出,狼狈地爬出去。大雪狂舞,他山河扇甩也甩不开,墨迹wū了一团。
“失策!”东君嘀咕着,脱了鞋,抖掉里边的小鱼,“没料得他那般厉害。”
东君踩着雪,一脚深一脚浅地进了山。小院已废,他从雪里扒出醉山僧的脚,将人拖出来,见醉山僧降魔杖已断,不由地哆嗦几下,拍了拍醉山僧的脸。
醉山僧闭息不动。
东君就解了醉山僧的酒葫芦,打开紧着几口喝。那酒香一冲,醉山僧当即就睁开了眼。
“你还没死啊。”东君丢了葫芦。
醉山僧嘶声滚动,他背部已然要断了,横在雪里说:“他抱走了孩子!宗音的手臂怕也废了,浮梨和阿乙带着女人逃了——给我一点酒。”
东君盘坐在雪中,他也不顾浑身湿透,甩开扇子呼扇两下,扑了自己一脸墨。他说:“我绝不会算错,黎嵘不是净霖,五百年而已,他不该这么强,他必定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我打不过他。”醉山僧闭眼,说,“再给我五百年,我也打不过他。我观他修为稳定,已经不可同往日而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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