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上眉头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非10
张峦微微一怔,旋即失笑道“这是作何不年不节,行的什么大礼”
宋氏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微微动了动,看向了一旁站着的女儿。
随即看向跪在那里的张秋池,声音平静地道“起来吧,坐着说也是一样的。”
“孩儿有愧于父亲母亲,事情未曾禀明之前,不敢擅自起身。”
“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张峦满心困惑。
他总觉得妻子这般平静好像知道些什么似得,站在一旁的闺女也浑然一幅知晓内情的模样,只他一人满头雾水。
是他错过了什么吗
张秋池将头叩下。
这件事情,他想了许久,还是决定要亲自同父亲母亲言明。
当年之事,父亲是被蒙蔽之人,母亲也因此深受折磨许久,他和姨娘,欠父亲母亲一个交待与真相。
再有,他不想让父亲母亲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从别人口中听到或是察觉到此事,从而无法接受承受。
至于将这件事情说出来之后,父亲母亲会是什么反应与决定……无论是何种结果,他都甘愿承担。
思及此,他缓缓开了口,声音微哑地道“孩儿并非张家子孙、父亲血脉。”
“什么!”
张峦神情巨变,不可置信地看着少年。
他莫非是听岔了不成……池儿竟说自己不是他的血脉!
宋氏亦是震惊之极。
她本只当张秋池要说的许是苗氏还活着的事情,岂料听到的却是这样一句话!
“当年在湘西,姨娘在遇到父亲之前,便已经有了身孕,只是那时她尚不知晓……”张秋池解释着。
“什么!”张峦再次惊声道。
苗氏在遇到他之前已经有了身孕!
相较之下,宋氏还算冷静些,她看着张秋池道“假设这是实情,可她既是彼时尚不知晓自己怀有身孕,因何又能断定你定非老爷的血脉”
这些往事她本不愿重提细想,在这儿细细剖析,但眼下局面不同——
“姨娘擅医毒之道,那晚实则是对父亲下了药。因此,与父亲之间,并未发生任何不该发生的事情。”少年依旧维持着叩首的姿态,久久不肯抬起头。
亲口说出这些话,他愧疚难堪,心如刀绞——却没有逃避的余地。
“什么……”
张峦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只会说这两个字了。
875 恶鬼
若池儿所言为真,那岂不是说,即便是被人下了药的情况下,他也不曾做出过对不起芩娘的荒唐事
与芩娘之间的那桩心结彻底得解沉冤得雪的他是不是该表现的高兴些
可如此一来,池儿的身份
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近年来同他夫妻又逐渐亲近许多,若说心中不难受,那是不可能的。
再有便是苗氏的算计与隐瞒,无疑叫人十分恼火。
一时间,张峦心情复杂之极,又恐露出什么不该露的神情惹了妻子误会,一时间便只维持着震惊的神色,不敢轻易变动。
并向张秋池问道:“池儿这些话,你究竟是从何人口中得知的”
别到头来是受了他人言语挑拨
张秋池声音微绷地道:“是前些时日姨娘亲口所认,不会有假。”
“前些时日”
张峦神情惊诧。
若他没有记错的话,苗氏不是早就死了吗
莫不是托梦不成
然女儿接下来的一句话,推翻了他的猜测:“苗姨娘还活着,当年是女儿瞒着父亲母亲和大哥,将她救了下来。”
张峦闻言蓦地站了起来。
“蓁蓁”
他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与暗示。
即便蓁蓁这话是真的可又怎能选在此时说出来
苗氏一直都是芩娘心中的一根刺,叫芩娘得知她如今还活着,必然是会承受不住的
思及此,张峦忙看向一旁的妻子:“芩娘,此事”
“此事我已经知晓了。”
宋氏打断了他紧张不已的话,平静地道:“苗氏,我也已经见过了。”
“”张峦张了张嘴巴。
芩娘早就知道了
这种一切的人和物都颇为不真实的感觉,他上一次经历,还是在得知既安是太子的时候
“那”
他想问一句芩娘是何时知道的,又下意识地想问苗氏如今人在何处,以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话到嘴边,皆咽回去了。
还是老老实实听着吧,能听多少算什么,不该问的少打听,以免显得他对苗氏的事情太过上心。
不敢多问的张峦忍着满腹疑问,悄悄观察各人神态,利用着七零八落的言语线索,艰难地分析着局面。
“蓁蓁,当真如此吗”
宋氏看向了女儿。
张眉寿微一点头。
宋氏缓缓抿紧了唇,眼底喜怒难测。
蓁蓁点了头的事情,那便必然不会有假了。
看来池儿当真不是张家的血脉
“可知生父是何人吗”宋氏继而问道。
即便这看似不是最紧要的,但她亦要问清楚了才行,以免日后真出了什么事情无法应对。
跪在那里的少年人原本一动不动的身形,此时微微有些颤动。
众人瞧不见的是,他一双眼睛已经红透。
张眉寿见状,代替他轻声说道:“正是当今大国师继晓”
大哥早已同她说定,要将一切与父亲母亲言明。此时大哥难以开口,唯有她来往下说了。
“然当年之事,苗氏也是被迫,是以他担不起生父二字。”
充其量只是个该被抓去治罪的淫犯罢了。
那样的畜生,根本不配被称为她兄长的父亲。
“”
宋氏意外之极。
天呐怎会是大国师
怎么哪儿都有这该死的妖僧
虽说在苏州时已听女儿说过对方意欲谋反之事,可再怎么说,表面也还是个出家人,且是为无数百姓景仰的得道高僧
听闻其自幼归入佛门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国师本就是出身湘西天门山寺那时还尚未被请入京中,想来不无可能。”张峦脸色微沉地说道。
出家人又如何,任何行当任何地方,都有善人也有恶人,披着高尚外衣的禽兽历来也并不少见。
且大国师此人,朝中许多大臣对其都存有隐晦的猜测与戒备在
看似为君为国的人,手上也并非干干净净,至于剥去那一身慈悲济世的僧袍之下,究竟是何等面目,谁又能说得定
只是奈何此人极得皇上看重,又负有得道高僧之名,因此朝中历来也无人肯轻易去触这个霉头便是了。
“你且起来,这不是你的过错。”
宋氏复杂地叹了口气,对张秋池讲道:“余下的话,坐下咱们慢慢说。”
苗氏被人强迫,罪大恶极之人是那继晓;
算计着进了张家门,将真相和危险尽数掩盖,错的人是苗氏。
这笔账怎么算,都算不到一无所知的孩子身上去。
相反
她此时觉得,摊上这么一个身世,池儿才真正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的那一个。
少年依旧没有动作,又似没有勇气抬起头一般。
宋氏瞪了丈夫一眼还能不能有点眼色了
张峦心中大定,上前将张秋池扶起。
“好孩子,你母亲说得对,这非是你的过错,你亦不必替任何人担过。”
男人手臂有力,一如既往温和沉稳的声音里没有半丝迁怒之意,张秋池被扶起的瞬间,视线霎时间变得一片朦胧。
张眉寿也跟着坐了下去,将继晓与南家的恩怨纠葛,都大致说了一遍。
包括那则南家嫡长女将诞下命定之人的卦言
“只不过近来已经查实了,苗氏并非真正的南家嫡长女,南家一早做下了应对有心之人妄加干涉命定之人出世的准备,暗中将南家嫡长女调包了。”她隐去了苍鹿此前身中念蛊这等繁琐细节,只将结果讲明:“真正的南家嫡长女,乃是太子殿下的生母云嫔。”
宋氏一路听下来,此时不禁惊道:“如此说来,这卦言岂不是灵验了”
兜来转去,太子不正是那命定之人
然而想到南家的遭遇,她心中更多的是愤怒。
这哪里是什么得道高僧,肆意滥杀无辜分明是地狱里来的恶鬼
险些害了她阿姐性命,害了南家满门,甚至就连孩子的出世也皆是出于算计
她有心想要痛骂一番,可当着张秋池的面,到底没有多提什么毕竟于孩子而言,这是一道极深的伤口,他愿意将伤口给他们看,他们却不能仗着这份坦言而言辞无所顾忌。
“事情真相大致如此,还请父亲母亲发落。”
张秋池站起身来,向着张峦和宋氏深深施了一礼。
876 不幸与幸运
张峦无奈叹气。
“发落什么方才已经说了,错不在你——”
不将自己摘出来也就罢了,这孩子怎么还净将错处往自己身上揽呢
少年人神情复杂苦涩:“可儿子到底不是张家血脉……”
这便是他最大的错处了。
“怎么,你难道还想着被逐出家门不成”
宋氏看着固执的少年,微微皱眉道:“这等事情,自是没有外传的道理。今日你说了,我们知道了,这便够了——从今以后,记得要将这件事情烂在肚子里,最好是忘个干净。”
听着这听似强硬,实则满是保护之意的话,张秋池再次红了眼眶。
“既有此身世,恐日后会给张家招来祸患……此事事关重大,还望父亲同母亲认真考量。无论父亲母亲是何决定——”
宋氏打断他的话:“又非是什么大事,有什么可考量的”
先前在苏州,她去灵通寺上香,临时决定替几个孩子捐了六千两香油钱图吉利,可是连想都没想上一下呢。
眼下不过是继续养着一个儿子罢了,且这儿子如今已能自力更生,又有什么可考虑的
“再者说,怎么就至于招来祸患了难道那继晓还敢宣扬出去不成他名声不要了咱们张家虽然称不上什么权贵人家,可在京中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他真有什么坏心思,也得先掂量掂量——”宋氏神情坦然,半点惧色也不见。
张峦听得多看了妻子一眼。
呃,他怎么觉得芩娘话里有一种生怕池儿被人抢去的意思
见张秋池似乎还欲言其它,宋氏眉心微蹙,正色问:“还是说,你是自己有心要离开张家若是如此,便当我方才的话没说就是。”
张秋池一惊,忙地解释道:“孩儿绝无此意!”
“你想留,我们又乐意养着,既是你情我愿的事情,还有什么可说的”
“是……”
张秋池到底未再坚持,眼眶湿润地又朝宋氏和张峦施了一礼。
宋氏见状神态这才松缓下来。
张眉寿微微弯了弯嘴角。
看来之前那最坏的预想,确实是她多虑了。
“……再同你说一遍,这件事情你没有半点错。这世间,多得是人无法选择的事情。”宋氏看着张秋池,拿交待的语气说道:“然心中苦闷不适,这是必然的,但不宜闷在心底——若想寻人说话,便来找你父亲,或是去找你二妹,都是使得的。”
至于为何不能来找她——劝人她实在不在行,到时说到可气处,只怕三句话里有两句得是暴骂那妖僧的,还有一句自要留给苗氏。
“是,儿子记下了。”
张秋池眼中的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宋氏见状微叹了口气:“你既喊了我这么多年的母亲,那我便是你堂堂正正的嫡母,你父亲也是你的父亲,弟弟妹妹们这辈子也都要称你一句兄长的,张家,就是你的安身之处。
即便真遇到了什么事情,也是咱们一家子的事。从今往后,见外的话不必说,见外的事情更是做不得。是以,凡事不要想着一个人撑着。”
说罢,便伸手去端了茶。
头一回跟这孩子说这般掏心窝子的话,还真有些不习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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