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记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白糖酥
果然一大清早,方庆听说今儿不用进府当差后,登时就急吼吼地催着出门了。
方庆今年虽也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却在今年开年就被俞阿婆亲自出面托付给了司房的大管事儿,现如今正在司房里打杂。司房的大管事儿与家里世代交好,对方庆管得十分严,平日里亦是难得松散的。正是贪玩儿的年纪,好容易能出去玩儿,方庆自是欢喜不已。何况还被委以重任,更是走路都带风的。
不过因着花椒一家午后就要坐着车马行的车子回去了,所以只让他领着在最热闹的县前大街上转了转。
其实在花椒看来,这县里的县前大街实则也不比崇塘镇上的南北大街来的繁华,只不过这会子紧缺的吃的喝的却比崇塘多的多。
这一路走来,反正花椒的小肚子已是塞满了。
光是早饭,就吃了乌龟子、小馄饨、鸭浇面、豆腐花,又买了金刚脐、糖炒栗子、米花球拿在手里吃,还沿路看了走绳索、做影戏。只不过这些做百戏的都是比茴香六哥大不了多少的小孩,技艺虽是jīng湛,却叫人看得有些心酸。
为着赶上家去的车马行的牛车,许氏一大清早就在忙活早午饭了,待吃过饭告别俞阿婆诸人上了车,花椒又开始一五一十地分派买来的礼物:“这朵牡丹绒花是给大姐姐的,这个桃木手镯是给姐姐的,这个顶针是给三姐姐的,这包金刚脐是给四姐姐的,这些笔搁、镇纸、水滴是给小叔和哥哥们的,还有这把木刀,是给七哥的。”
花椒看着摊在母亲膝上的这些个jīng挑细选出来的礼物,虽然都是些小东西,不甚值钱,却仍是非常满足的。
这可是她头一遭给兄弟姊妹们买礼物,虽说还不是自己个儿赚的钱,好歹却是自己个儿攒的钱。
说起来还要感谢母亲罗氏,花椒自打出生后,洗三满月百日周岁,以至于之后的年节,但凡是长辈们送给花椒的贺礼与压岁钱,罗氏一文未动都给花椒攒了起来,就存在花椒的小箱笼内。虽说从没细细数过,却绝对已是不老少了。以前是没有这样的机会,这回她总算能说上两句囫囵话了,自是不打算放过的。
秦连豹看着小女儿笑眯了眼睛,一脸的陶醉,就像偷吃了小鱼的小nǎi猫似的,忍不住的就想逗逗她。
捏了她挂在腰间的小小荷包,正sè道:“怎么办?椒椒的荷包可都瘪了!”
花椒就顺着父亲的大手看了看自己腰间的荷包,又提溜起来晃了晃,确是轻了不少,也听不见什么声响了。
罗氏就又好气又好笑地看了秦连豹一眼:“你又逗她做什么,仔细真把她闹哭了!”
茴香看着低着头打量着荷包的妹妹也很担心。
昨儿一早洗漱好后,小丫头就跑去找娘,一本正经地说要给哥哥姐姐们带礼物。娘说好,小丫头却说要自己出钱,娘也答应了,果真在小丫头的箱笼里数了五十个铜子出来给她装进了小荷包里。
当时小丫头那放光的眼神她可瞧见了,这会子五十文钱用了大半,生怕她想起来再着急,赶忙解下自己的荷包道:“椒椒没事儿的,姐姐这还有铜子呢!”六哥也附和道:“哥哥的铜子也全给你。”
他们两个看到妹妹拿了自己的钱要给哥哥姐姐们买礼物,想了想,也求着母亲在自己的箱笼里取了钱出来。却也用了大半了,这会子荷包里装得满满的都是阿婆、舅娘、大舅私底下给的。虽是私底下,可按着母亲的规矩却是要给她一一看过,才能收进各自的小箱笼里的。不过这会子拿出来哄哄妹妹,也不妨事儿的。
花椒就连连摇头,推开了哥哥姐姐的荷包,指着那一小堆礼物脆生生地道:“我也有钱,我的钱变成礼物了,这也是钱。”
秦连豹大笑,一把抱过花椒:“我们椒椒真聪明,这可不是钱么!”
花椒被父亲举过头顶,咯咯直乐。又冲着哥哥姐姐笑:“我不要哥哥姐姐的钱,姐姐的钱买线,哥哥的钱买纸,阿婆舅娘和大舅才高兴。”
ps:才发现已经写了十万多字了,自己也是吓了一大跳,也没想到会得到这么多姐妹的支持,不过我可是打算写过百万的,现在故事还没展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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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家记事 第四十九章 彪货
几人俱是不妨花椒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自是惊讶不已的。
花椒却只是咯咯地笑,又耷拉着小脑袋打起了哈欠来。
秦连豹抱着昏昏欲睡的小女儿,怎么看都看不够,忍不住还要同罗氏道:“你说,她这样小小的人儿,怎么什么都知道?”
不比秦连豹总是早出晚归的,只有夜里归家才能看看几个孩子,同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多。这三个孩子可都是罗氏一手带到这样大的,又因着打小的经历,罗氏最是知道没娘的苦楚,所以对待孩子又尤其宝爱上心,非常关注孩子的一举一动,对他们的性情习惯举动自然都是了然于xiōng的。
虽然也很高兴花椒这样的年纪就能说出这样的话儿来,却也不似丈夫这般大惊小怪的。不过见他这样高兴,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的,不由笑道:“小丫头总喜欢跟着哥哥姐姐们跑,还爱听大人说话,想来又是打哪听来的吧!”
家里头孩子多,虽则麻雀似的叽叽喳喳热闹的紧。可说话走路却好似从不用人教,跟着上头的哥哥姐姐们自然而然的就会了,倒是省了不少事儿的。
“那也很聪明呀!”秦连豹还是很自得:“旁人说了什么,都能记在心上,还知道拿话儿规劝哥哥姐姐,我小时候总是不如她的。”
罗氏听了更觉好笑,却又忍不住提醒道:“椒椒还小,可不能这么夸,仔细被人惦记上了。”说着还敬畏的看了看老天。
秦连豹自是不信这些个的,可涉及到女儿,再加上也不想叫妻子担心,也就不提这茬了。
罗氏看着丈夫儿女,又摸了摸花椒额前的碎发,搂了搂身边大大小小的包袱,突然间就觉着这样颠簸的车程,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
只饶是如此,等他们回到崇塘镇时,也已是暮sè四合了。还隔着老远,六哥就在关门外看到了候在一旁的秦连熊,三个小东西都高兴了起来,大声唤着“二伯”。
秦连熊赶着牛车迎了上来,三个小东西又顾盼四周,却是迭声问着:“祖父去哪了?”
秦连豹同罗氏也有些诧异。
昨儿一早却是说好了的,今儿会在这等着他们一道回家的,难道是活计还未做完?
秦连熊却是帮着秦连豹两口子把随身的大包小包搬上自家的牛车,随口道:“家里出了点事儿,老爷子就没出来。”
三个小东西一听这话,立马就收声了,乖乖上车。秦连豹同罗氏心里就是咯噔一下,不过再见秦连熊面sè如常,又松了一口气。
“出什么事儿了,二哥?”秦连豹出声问道。
“没什么事儿,就是那彪货让人给打了。”秦连熊不以为然道。
花椒愣了一下才知道秦连熊说的是谁,心里当即就松了一口气了,却又好奇起来了。
接着听下去才知道原来还不是被旁人给打的,打他的正是族伯娘袁氏的族兄弟们,甚至袁氏的大哥袁大舅也下了手的。
倒不是为着袁氏。
秦连彪这些日子也在外头打牮,这事儿大家伙都是知道的。只这时节谁有工夫出去找他,用袁氏的话说,他不爱着家,说不得家里还要安顿些的。
却哪里知道他昨儿到了一户人家打牮,论起来还是袁氏没出五服的族兄。其实说起来秦连彪打小也是跟着秦老爹下过苦功的,一手牮活也拿得出手。辛辛苦苦干了一天了,活儿干完了,酒饭也吃了,等到会钞结账了,却出了事儿了。
“这一间屋子一百文整的价格还是爹爹当初定下的,已是好些年没加价了,老百姓约定俗成的就是这个价码。可那彪货倒好,事先半个字儿没提,活儿干完了,竟坐地起价直接就给翻了一个翻儿,一个大子儿都不许少,还容不得人家问一句,人家略问一声他就发火。还说人家‘没有钱就消停些,充什么大尾巴狼啊!’又说什么‘谁都不能叫我做白工,想占老子的便宜,就是亲爹亲爷都不行!’”秦连熊说着嗤笑了一声,又道:“这不是讨打么,人家自然火大。那彪货又实在是个拎不清的,闯进袁家人的老宅了还敢叫嚣。这不,劝架的倒是不少,可两边谁都不肯让,就掐起来了呗!可他就是个流氓假仗义,真到动手可不就瞎了么,哪有还手的本事。后来袁家老大经人报信赶了过去,见那彪货都挨了打了还要嘴硬,新仇旧恨一道涌了上来,哪里还忍得下这口气,也上去揍了他几拳……”
听到这里,秦连豹和罗氏俱是唬了一大跳,秦连豹更是道:“要不要紧?”
秦连熊就道:“没事儿,人家袁家再是不济,也都是崇塘街面上长大的人物,自是知道该朝哪里下手的。看着青紫绿黯的吓人,其实都是硬伤,死不了的。”
秦连豹不禁语塞,却听秦连熊继续道:“这样一来,袁家其他人倒是不好意思再动手了。只袁家老大把那镖货送了回来后,伯娘如何会饶他。寻死觅活的,比捅了马蜂窝还麻烦,昨儿已是闹了一夜了,我早上出门还听到那镖货在叫骂,就不知道这会子消没消停……”
却是消停了。
一路说着话儿,一行人很快就回到了周家湾了。老远的就瞧见秦连彪家的院子里安安顿顿的,没有半点声响。倒是自家门口几个小脑袋探头探脑的,一瞧见他们就欢呼了起来。
小兄弟姊妹们不过一日未见,三秋都说少了,简直就跟八辈子没见过面似的。
四堂哥五堂哥据说两刻钟前就在门外候着了,而车上的三个小东西看到他们更是老远就欢呼了起来,屋里听到动静的几个更是当即就丢下了手里的活计,急吼吼的就往外跑。
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挨个儿的招呼过来,那叫一个热闹。长辈们一旁看着,又是欣慰又是好笑。
花椒也很激动,蹲在牛车上就解开小小的包袱,高声喊着哥哥姐姐分派礼物,当先就把那一包金刚脐塞给了飞跑过来的香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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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家记事 第五十章 退学
香叶这两天少说都念叨了百来遍花椒了,看到她的时候,眼泪都快出来了。还未说上话,就见花椒把一个纸包塞进自己怀里。
一脸不解的打开牛皮纸包,却是“哇”的一声就跳了起来,抱着金刚脐又团团转地找沈氏:“娘,娘,椒椒给我带金刚脐了。”
最后一个字竟还飙出了小小的高音来。
又转过身来看看金刚脐看着花椒,小脸通红却激动的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抱着她的脑袋就在她脸上猛亲了两口,糊了花椒一脸的口水。
花椒摸了一把脸上的口水印,又把文房分给哥哥们。小小子们俱是非常惊讶:“椒椒也给我们带礼物了?”
花椒笑着连连点头:“我给哥哥们挑的。”又站起来找秦连凤:“小叔,小叔,快来!”说着就把一个兔形的水滴塞进了秦连凤手里:“这个小兔子是送给小叔的。”
秦连凤把水滴拿在手里看了会儿,不好意思地抱了花椒:“椒椒自己留着吧,小叔不用这个了。”又笑道:“这可是小兔子呢!”
花椒肖兔,还有同年的秦连凤和莳萝,亦是肖兔的。
花椒忙的一头的汗,也没多想他的话,只是嘻嘻笑着又推给他:“我就是小兔子,我给小叔的,小叔拿着。”说着就从他怀里滑了下来,继续分派礼物。
不过是些个小玩意儿,小兄弟姊妹们其实也不缺这些,却个个欢天喜地,围在牛车旁,你看看我的,我摸摸你的,大说大笑,比过年还热闹。
香叶又在丁香的帮助下把金刚脐分给兄弟姊妹们吃,夜饭早已做得,唤了几次都只闻应声不见其人。最后还是莳萝过来把花椒抱回了屋,一众小东西才肯挪窝。
却是吃饭都没甚心思,俱是匆匆扒了两口饭就跑了,花椒也跟着哥哥姐姐们出去院子里玩儿去了。饭后秦老爹同几个儿子坐在檐下说话,罗氏这才有空把府里的赏赐给秦老娘过目。
早在夜饭之前,家里人就已经知道秦连豹和罗氏这趟进城收获颇丰了。
不但秦连豹由方良领着见到了方家大老爷,在大老爷面前露了个脸,罗氏也拜见了方太夫人。
俱是欢喜不已。
不比俞阿婆方良都是家生子,一大家子都是依附着方家过日子的。方家虽是整个宁江府数一数二的世家望族高门大户,秦老娘和罗氏也是从方家出来的,可对家里的大多数人来说,方家都是又陌生又遥远的。知道是知道,日常也会说起,可也仅此而已。
不过话虽这样说,可若真个说起来,方家却是秦家的依仗。
旁的不说,只说家里的这七十余亩耕地。秦家不过普通农户,或者说就连普通农户都不如,毕竟秦家是外来户,在这崇塘没有半点根基。若不是秦老爹与方良的父亲少年结识,乃至交好友,背后有人打点撑腰。在崇塘这样寸土寸金的富庶地界,如何能买得到田地,更别提能这样安安稳稳的种上这些年了。
县里的衙役镇上的巡检可不是吃素的,那些个弓兵手里的弓箭也不认人的。何况周遭还有那么多大姓氏族呢,这些个盘踞经年的乡间势力又有哪一个是好相与的。
更何况这回花椒能捞回一条小命来,说到底也是方家施的恩。
这会子秦连豹罗氏两口子俱在方家挂了个号,不管以后会怎样,当下来说,却总是好事儿一桩的。
尤其秦老娘,对方家感情非常深厚,听闻更是欢喜异常。只饶是如此,还是没有料到方太夫人竟还有如此丰厚的赏赐。
因着知道秦家的孩子都在进学,方家太夫人对秦家好感更甚,特地赏了罗氏一匣子湖笔、一匣子徽墨、一匣子澄心纸,还有一方端砚,这可都是有钱都没地儿买的好东西。
秦老娘识字虽不多,却是个识货的,摸着这些个匣子欢喜不迭,嘱咐罗氏赶紧收好:“你替小六保管好了,等他大了再给他用。”
罗氏笑着应是,又把尺头点心一一展开给秦老娘看,秦老娘不住的点头:“这缎子也是难得的,你针线好,年下与茴香椒椒做身冬衣过年穿。”
罗氏就指着里头一匹宝蓝sè的衣料:“这个颜sè好,我来给您裁件大袄!”
“不用不用。”秦老娘连连摆手:“我都这样大的年纪了,这样好的衣裳做了也没地儿穿,还是你自己留着吧!这样好的东西,放不坏的。”
罗氏不是个善言的,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可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给婆婆做件大衣裳了。
秦老娘的心思却全然不在这些上头,只是嘱咐罗氏:“太夫人赏的那副长命锁你可得替椒椒看着些,仔细她小人儿不留神磕了碰了,那就不好了。太夫人是个福缘深厚的,我们椒椒沾了太夫人的福气,以后也肯定会无病无灾平安顺遂的。”说着又唏嘘了起来,眼眶都湿润了:“没想到太夫人竟还记得我。”
倒是打开了话匣子,难得长篇大套的同罗氏回忆起了往事来。
等到檐下说话的父子几个将要散去,婆媳二人才从回忆里走出来。罗氏赶忙收拾东西,临走时又在一大盒子的点心茶食里捡了些好克化的出来,要留给秦老娘。
秦老娘却不肯收:“我和你公公都不爱吃这些个,这样的天放不坏的,你拿回去慢慢吃。”
罗氏也不肯收,只是笑道:“这还有呢!”说着又把剩下的一半茶食分作五份,正好每个房头一份,就是秦连凤那也未落下。
不光是茶食,方太夫人赏的四匹衣料,罗氏回屋就裁了三块尺头出来,特意裁得宽余了些,做袄做裙都使得,这是送给三个侄女儿的。文房之中除了那方端砚之外,湖笔徽墨澄心纸都等分成了八份,虽则少了些,可到底是份心意。分送给小叔子和几个侄儿,就连尚未进学的小七亦是有份,只说收着以后再使。
挨个儿送上门去,自是谁都不肯收的。都知道必是好东西,如何好意思的,何况以后想要还情都难的。好一番的推让,实在推却不过又是谢之不迭。只是在罗氏将文房送去正房交给秦连凤的时候,秦连凤却是说什么都不肯收。
罗氏正在纳罕,就见秦连凤涨红了脸,半天才吭出一句:“三嫂,我不,不想念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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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家记事 第五十一章 前程
秦连凤脸sè紫涨。
这句话其实已经在他心里憋了好几天了。
自打那日听说学堂得要大修,起码也得等到明年开年才能复学的时候,几个年纪略大正等着学堂开学好念书的侄儿都颇为失望,他却是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的。
也是从那一刻起,他心里头就隐隐种下了这个念头了。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这个念头也越发成熟。
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实在是说不出口。
荒废了这几个月的学业,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已经念不进书了。也曾bī着自己坐下来静心温书,却发现自己的心思似乎也不在这上头了。
起初自是恐慌的,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
虽则长到这样大,父母兄嫂从未同他多说过什么。不像学堂里的那些同学们,家里头时时刻刻耳提面命,好像他们活着就只有念书功名这么一桩事儿。可他打小也是发过宏愿的,想着自己一定要好好念书,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可这话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何其艰难。
同他一样,当年学堂里的同学们哪一个没有发过这样的宏愿。可渐渐长大,到了现在,学堂里像他这个年纪的同学已然不多了,好些个从蒙学一起念上来的同学大多都已是退学回家了,有的在家务农,有的拜了师傅在学手艺,还有的跟着家人在做买卖。只有极少数人还在坚持着学业,可他们却都是在为着童子试做准备的。
而自己,自家知道自家事儿,他已经十五岁了,已经过了茫然无知的年纪了,心里已经明白,或许在念书一途上,自己确实是没有太大的天赋的。
心里自然不是滋味,失望伤心,或许还有别的。又打心里觉得对不住父母兄嫂,却是叫他们失望了。
可既然已是想明白,在他想来,也就没有这个必要再念下去虚度光yīn浪费钱财了。
以前他还不觉得,可现在仔细想来,虽说姚氏族学对他们这些附学的学子同样非常优待,每年收取的学钱不过七八百文,不过其他学堂的十分之一罢了,也就足够支付先生的束脩而已。可到底贽敬节礼、嚼裹笔墨,还有同学之间的交际应酬,七七八八的加在一块,哪年不要五六七八两银子的。
父兄外出牮屋,早出晚归爬高爬低的那样辛苦,纠偏一间屋子也不过收入一百个大钱。
他开销的可都是父兄的血汗钱。
来回琢磨了好几天,秦连凤主意已定。却只说不出口,好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后来又盘算着是不是缓缓再说,反正年后才会开学,到那时候也来得及。可不知怎得,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这个念头沉甸甸的压在心头,已经渐渐叫他喘不过气儿来了。
把玩着花椒送的兔形的水滴,又恰逢罗氏送来了上好的笔墨,秦连凤突然觉得自己实在不是个东西。
总算说出了口了,不管结果怎么样,或打或骂,他心里总是好受了。
站在当地,秦连凤默默地深呼吸。
一众兄嫂也都没有说话,俱是看着老爷子。
秦老爹没有言语。
对于这个小儿子的前程,秦老爹心里也不是没有打算过的。
以前是没有这样的条件,可这些年来家里日子渐渐好过,小孩子家家的,念书自是第一要务,只要儿孙不是实在顽劣不受教,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在他们成丁之前提出叫他们别再念书的话儿的。
反正家里暂且还不指望着他们赚钱贴补家用,能念书自是要供着他们往上念的,多念几本书总不是坏事儿。否则等到年纪往上,为着生计俗事愈多,记忆力也大不如前,再想念书都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而小儿子的学业进度,他也不是不关心的。知道之前还则罢了,可自打今年开年,开始念《易经》、《礼记》,习作“制艺”之后,或是因着课业艰深的缘故,哪怕每晚自读至三更天四更天,冬夏无间,矢志不懈,可在课业上却难有寸进,已是明显力有不逮了。
各人都有各人的缘法,秦老爹并不失望。不过私底下还是同秦老娘商量过的,他既是想念书,那就再供他念一年。不论结果怎样,这样苦读一年对他以后总是受益无穷的。而等到成丁之后,究竟前程落在何处,却是也要同孩子商量后再做打算的。
秦老娘虽说有些遗憾,却没有不应的。何况她总听丈夫同孩子们说,读书是一辈子的事儿。
如此一来,就算不考科举,又不是就不能念书了。孩子若是真心喜欢念书想要念书,那就勉励他继续念下去好了。就像老三一样,哪怕成家立业,也始终没有放下书本纸笔,不也很好。
不过前几天略略得闲之后,秦老娘就发现自己这个小儿子最近这段日子情绪好像不大对头,问他又不说,告诉了秦老爹,秦老爹正打算找个机会与他说说话,却没想到他自己先说出口了,也没想到却是为了这桩事儿。
自是没有像秦连凤心想的那样生气或是失望,能有自己的打算,也有了担当,这也未尝不是好事儿。
不念就不念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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