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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哈和他的白猫师尊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肉包不吃肉
追上他,说一句。
“对不起,是我恨错了你。”
墨燃在黑夜里毫无章序地跑着,跑着……可哪里都有楚晚宁破碎的身影。善恶台,教他识字,练剑。奈何桥,与他举伞,同行。青天殿,受尽杖责,独自行远。
他在夜里越来越凄惶,越来越无助。
骤然之间,跑至一开朗处,忽觉云开雾霁,明月高悬。
墨燃喘息着停下脚步。
通天塔……
他前世死去的地方,他与楚晚宁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他心如擂鼓,眼里马乱兵荒,他被cháo水般的往事追得招架不能,躲闪不得,最后bī至这里。
月白风清处,与君初见时。
墨燃终不再跑了,他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可能逃出生天,他这辈子,都注定是要欠了楚晚宁。
他缓缓走上台阶,走到那株兀自风流的海棠花树下。伸出手,抚过干枯的树疖,硬邦邦像心头的茧。
此时距楚晚宁身死,已近过了三天。
墨燃仰头,忽看到花树温柔,依稀如旧。直到这时候,才陡然涌起一阵无尽悲伤,他将额头贴在树干上,终是失声痛哭,泪如雨下。
“师尊,师尊……”他哽咽着喃喃,口中反复的,是初见楚晚宁时的那句话,“你理理我,好不好……你理理我……”
可是物是人非,通天塔前,唯剩下他一个人,谁都没有理他,谁都不再会来。
重生之后的墨燃虽是少年身形,壳子里载着的却是三十二岁踏仙君的魂灵,他看过了太多生死,尝遍了人间酸甜,是以复活以来,他心中的喜怒哀乐表露的并不那么真挚鲜明,总像是有一层假面覆着。
可这一刻,他脸上忽然流露出这样的迷茫与痛楚,赤/裸的、稚嫩的、纯粹的、青涩的。
只有在这一刻,他才真正像个失去了师尊的平凡少年,像一个被抛弃了的孩子,像一个失去了家,再也找不回归途的孤犬。
他说,你理理我。
你理理我……
但,回应他的,终究只有那婆娑枝叶,繁茂花影。
而当年海棠之下眉眼英挺的人,却是再不会、也再不能抬起头,去看他,哪怕最后一眼了。





二哈和他的白猫师尊 99.师尊的第三把武器
这天晚上, 墨燃是倚着海棠树睡着的。
死生之巅有许多地方,都有楚晚宁生活过的痕迹,若要凭吊, 去红莲水榭再好不过,但他却唯有靠着这棵花树, 心才不那么疼,才能感知到一点点人间的气息。
曾经他以为, 拜楚晚宁为师,是自己莫大的不幸, 这一拜, 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可是到了今天他才明白, 不幸的人不是他墨微雨,而是站在繁花荼蘼里,低头兀自沉思的楚晚宁。
“仙君, 仙君,你理理我。”
他依稀记得自己与师尊说的第一句话,好像是这样子的,或许有些许字句偏差, 时间太久了,他记得不再那样清楚。
但他却能清晰地回想起楚晚宁抬起睫毛时,那一张茫然和微愕的脸庞。
眉眼间,瞧上去很温柔。
如今墨燃躺在花树下, 他想, 如果时光能够倒回到择师的那一天, 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该再缠着楚晚宁,让他收自己为徒。
因为那瞬间的抬眸,要送上的代价,是之后无穷无尽的纠葛,是楚晚宁的性命。
两辈子了。
他都毁在自己手里。
两辈子了……
他喉头攒动,哽咽着闭上眼睛,他在万蚁噬心的痛楚里,过了很久很久,才浅浅睡去。
然后,重生以来他从不敢轻易触碰的那段回忆,在睡梦中挣开枷锁,举着刀子,挖去了他的心。
那时的自己已经登顶人极,楚晚宁也早已被废了灵核,软禁深宫不得自由。
可接连遭受了几次暗杀,最后一次暗杀甚至是薛蒙和梅含雪二人联手的,墨燃虽因法力qiáng悍,没有命殒当场,但也受了重伤,在宫闱里养了足足一月有余,这才恢复了jīng力。
蜀中多雨,那段时日,更是淅淅沥沥终日不停。
墨燃披着厚重的锦袍,玉sè五指捏着袍襟,站在廊庑下看着外头天sè晦暗,脸上的神情有些痛快又有些癫狂,他不吭声,但谁都能感到他身上扭曲的人性,他明明长了一张极英俊的脸,但他眼底的光往往是yīn沉bào虐的,没有半点温情。
他在高位上坐得越久,这种yīn沉就越明显。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没有回头,只说:“来了?”
“你要去灭昆仑踏雪宫?”楚晚宁的声音在大殿内幽幽响起。
墨燃说:“是又如何。”
“……你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你说过不会再去伤及薛蒙性命。”
墨燃心平气和道:“师尊前来,也不问问我伤势如何,站在这里吹着风冷不冷,就只关心我杀谁不杀谁吗?”
“墨微雨,我来是为告诉你,莫要再做令自己后悔的事。”
“呵,后悔?该后悔的人是师尊你吧,当年我屠儒风门,你与我生死一战,灵核粉碎,如今我要屠踏雪宫,你已与凡人无异,连和我对决的能力都不再有,你后不后悔自己当年的多管闲事?”
墨燃说完,侧过脸,回头看,嘴角带着一丝残忍的笑意,眼底闪动着jīng光;“楚晚宁,你如今废人一个,还能拿什么来阻止我?”
或许是因为真的一无所有了,楚晚宁良久都说不出话来。
轰然一声惊雷炸响,大雨滂沱,顺着屋瓦房梁漏下。
楚晚宁最终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轻声说了一句话:“别去。”
黑袍翻飞,墨燃转过身来。
他的身后是铅灰sè的天,是凄风楚雨,他看着殿内的楚晚宁,然后说:“为什么不去?我给过薛蒙机会,那一年你为了他甘愿在我身下雌伏,我守了承诺,要了你的人,放了他性命——如今是他要杀我,你倒说说,我凭什么不去?”
“……”
“怎么?说不出话来了?”墨燃冷笑一声,“训斥我啊,辱骂我啊,楚晚宁,你不是很能耐吗?我知道,薛蒙是你的心头肉,是你最得意的门徒,你觉得他是赤子之心,我就是他鞋底的一块烂泥。”
“够了。”楚晚宁脸sè苍白,眉心紧蹙,似在极力按捺着什么。
“不够!怎么够?”墨燃见状,心中残忍的快意愈胜,bào怒、狂喜、仇恨、嫉妒,诸般激烈的情感如同烈火烹油,煎熬着他的内心。
他眼睛极亮,透着jīng光,他来回踱步。
“没有第二次机会了,楚晚宁,他没有第二次机会了。我要杀了他,把他的皮剥下来踩在脚下,拿他的头骨载酒喝!我要掏去他的肝肠,剁碎了他的血肉去炖汤!你拦不住我!——楚晚宁,你拦不住我!”
他眼睛熏着红,越说越痛快,几乎是丧心病狂。
忽然一只手揪住他的衣襟,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
“疯够了吗!”
楚晚宁的脸离得那么近,他看到对方的睫毛在颤抖,眼底有泪光。
“墨燃……你醒醒吧,你醒醒……”
“我醒着!”脸颊火辣辣的疼痛却令他越发痴狂,他瞪着楚晚宁的面容,忽然怒焰滔天,“我醒着呢!睡的人是你!你是瞎吗?”
他一把推开对方,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下面洇着血sè的纱布。
“你是瞎吗楚晚宁!”他怒吼着,戳着自己的xiōng襟,又觉得不够,竟发了狠一把将那纱布撕扯下来,掀起一片模糊血肉……
“这是谁做的?你的好徒弟!薛蒙!他的龙城再偏一点我就死了!你告诉我,我凭什么放过他!”
“在你眼里只有他的命是命,我的就不是,对不对?!”恨生之下,墨燃猛地抓起楚晚宁的手,往自己鲜血淋漓的伤口上贴,“你不是要阻止我吗?好,我给你机会,把我的心掏出来啊!——楚晚宁,你他妈的有本事把我的心脏掏出来啊!!”
“……”楚晚宁的指尖在颤抖,那么冰,那么冷。
墨燃盯着他,狂怒的,bào戾的,脖颈的青筋都在不住颤抖。
他嘶哑道:“你掏啊。”
外面大雨瓢泼,敲在瓦上檐间,忐忐忑忑如痴如狂。
死寂。
谁都没有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墨燃终于松开了楚晚宁的手,低低地喘着气,沉声道:“薛子明和梅含雪的性命,我要定了。”
“……”
“你恨我吧,师尊。”墨燃说道,“反正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我们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我们都回不了头,那就黑灯瞎火地走下去吧。黄泉路上,我多拖些故人作伴。”
那天,楚晚宁看着他远去的黑sè背影,最后说了一句话。
他说:“墨燃,若是你毁去踏雪宫,杀了薛蒙,我便也会死在你跟前,我没什么可以跟你交换的了,但我至少可以选择死。”
墨燃听了,顿了顿,然后侧过半张英俊的脸,在昏沉风雨里,展颜一笑。
“有本座在,你死不了。”
“……”
“你鲜血流尽我都能把你从阎罗殿里捞回来,你这辈子就算再恶心我,也得和我过下去。”墨燃的癫狂释放之后,脸上渐渐恢复了平素沉冷杀伐的从容,他说,“我的好师尊,你就乖乖待在死生之巅,待我捉了薛蒙回来,我让他好好看看,他日夜牵挂的天神,如今在我身下是什么yín·荡模样。好歹同门一场,我总该让他死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可是,墨燃怎么也没有想到,楚宗师终究还是楚宗师。
一个月后,墨燃兑现了自己说过的豪言,他傲立于昆仑山巅,天池湖前。梅含雪和薛蒙已被他擒住,束之冰柱上,而后以珍珑棋局控去踏雪宫千人神智,让他们在梅、薛二人眼前自相屠戮残杀。
洁白巍峨的雪山霎时间染作霞红,血染红了天池,浸透了山峦。
墨燃好整以暇地坐在踏雪宫的宫门前,一边吃着仆从递上的葡萄,一边笑吟吟地看着眼前景象。
他问目光近乎失焦的薛蒙,他说:“萌萌,好不好看?”
“……”薛蒙没有什么反应,好像已丧失了听觉。
墨燃对此很满意,便笑得愈发亲昵,他又问:“堂哥给你瞧的表演,你喜不喜欢?”
“……你放过踏雪宫。”
忽然听得这样微弱的呢喃,墨燃眨眨眼,问道,“什么?”
“你放过踏雪宫。”薛蒙一向灼灼的双目再也没有了光亮,“放过他们,放过梅含雪……那次暗杀,要你命的人是我,你杀了我吧,别诛连他人。”
墨燃失笑:“你在与我谈条件吗?”
“不是。”薛蒙空洞地睁着双目,他说,“我是在求你。”
天之骄子说,我是在求你。
心中的恶魔被猛地取悦了,墨燃眼中发着光彩,似是来了兴趣,他捏住薛蒙的下巴,迫使对方仰头看着自己,正欲说些什么,忽见得天边亮起一从碧sè光华。
“怎么回事?”
他带来的随扈还没来得及作答,就瞧见崔嵬雪峰上方,一道华光四溢的法阵绵延数千里,将整个昆仑山都覆盖在其中。
法阵上方,楚晚宁白衣如雪,衣袂飘飞,立于云端。
他面前悬着一把形状奇异的古琴,通体乌黑,琴尾上扬翻卷,散开繁茂枝叶,上头海棠泣露,光华流散。
——楚晚宁的第三把神武,“九歌”。




二哈和他的白猫师尊 103.师尊,我来寻你了
竟是……如此……
徒儿……
墨燃怎么都没有想到, 眼前这个人鬼难分的高僧竟会是楚晚宁的授业恩师,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反倒是师昧反应快,他立时行了庄严大礼, 肃然道:“不曾想大师竟与先师有此溯源。晚辈见过怀罪师祖。”
怀罪大师却说:“师祖不必称,楚晚宁早已被贫僧逐出师门。”
“啊!”师昧微微睁大眼眸, 更是吃惊,“这……”他生性谨慎, 虽感诧异,但见怀罪大师神情间有薄薄怅然, 便知人家不想多提, 于是就没有再没问下去。
但墨燃的心思却不在此处, 他心如火烹,急着道:“大师,你方才说你是为了师尊前来, 那你……你可是有法子,让师尊回魂?!”
“阿燃……”
“你是不是有法子让他回魂!你莫要诳我!你是不是……是不是……”他心血激荡,加之连日疲乏,一时间竟是头晕目眩, 半句话哽在喉头,竟是再也说不出来,眼眶却已红了。
怀罪大师叹了口气:“墨施主珍重自己要紧,是, 老僧确是为此而来。”
墨燃的脸sè本已苍白如纸, 闻言忽地泛上一层血sè, 他直勾勾地看着怀罪大师,嘴chún青白,抖动了片刻,才道:“你……你可……当真……”
“老僧深夜造访,总不会是为了捉弄两位施主。”
墨燃还想再说什么,喉结攒动,却唯有沙哑哽咽。
静默良久,怀罪大师才道:“重生之术,逆天改命,极为困苦,若非老僧实在欠了楚宗师良多,也不会贸然行之。造访死生之巅,也是这些天思量许多才做的抉择。”
“逆天改命……?”墨燃喃喃着,把这四个字在chún齿间咀嚼,然后惨然道,“逆天改命……像我这般恶人,都有逆天改命的机会,他那样的好人,又怎么可以没有?”
他此时已近半癫狂,因此竟说了自己“逆天改命”这件事,所幸言辞模糊,倒也没有人听出他言语间有“自己也是重生的”这个意思。
师昧道:“师祖,既然是逆天改命,且重生之术又是禁术,想必施展起来十分困难,也……未必就能成功……对吗?”
“不错。”怀罪道,“此一术,所涉之人不仅是施术者和死者,还必须有个人,去找全死者魂魄。重生途中处处是难,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魂飞魄散。”
师昧:“……”
“因此老僧来此地,旁人也不需叨扰,只问楚宗师的三位弟子,若是你们不愿为他赴汤蹈火,受此风险,那么纵使老僧开启重生法门,楚晚宁,亦是回不来的。”
其实怀罪还没有讲这番话前,墨燃就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
三大禁术之所以为禁术,总需要祭上一些寻常法术所不需要的东西,冒一些寻常法术所不需要冒的风险。
他心中早有明断,前世他为了师昧可以不要自己的性命,这辈子为了报楚晚宁恩情,他亦不会犹豫。
墨燃是有心的,只不过上辈子,他从来不肯把心分出来,给楚晚宁一点点。
烛火下,他看着怀罪大师的脸,说道:“大师不必再问薛蒙了,师尊本就因我而死,此事不必累及他人,若施术有任何险阻,墨燃愿一力承受。”
“阿燃……”师昧喃喃,而后扭头问怀罪,“师祖言重,不知所谓劫难,会是怎样的?”
怀罪道:“虽说墨施主愿一力承担,不过这术法的第一步,却是越多人愿意献身,就越容易成功。还是等薛施主来了,老僧再与你们讲个清楚吧,老僧在上山的时候,已经着人去请他了。”
他顿了顿,又对师昧笑了一下。
“另外,切记莫要再称老僧为师祖了,方才就已说过,老僧已不再忝居楚宗师师尊之位。”
墨燃此刻总算稍稍冷静下来,便问:“大师当年……为何要逐我师尊出门?”
师昧无语道:“阿燃……”
“无妨,非是不可言说之事。”怀罪叹息,“贫僧年少时,曾受恩人照拂。然而恩人命短,于一次大劫中为护他人性命而魂飞魄散。百年过去,贫僧每思及此,依旧惴惴不安。因此我门下素有戒律。其中最重一条,便是弟子须潜心修行,未得正果前,断不可妄涉红尘中事,chā手凡俗,以免殃及自身性命。”
墨燃涩然思忖半晌,说道:“师尊做不到的。”
“是啊。”怀罪苦笑,“我那小徒,和我的恩公一个性子。他于寺院中长至年少,涉世未深且天资极高,本可安然修至飞升。只是弱冠那年,他去山下采集矿石,正巧撞见了避难的流民……”
师昧叹气道:“若是这样,师尊定不会袖手旁观。”
怀罪点了点头:“非但没有旁观,还在安顿了那些流民之后,擅自离山,去下修界查看。”
“……”
那时候死生之巅才刚刚开山,下修界远比此刻更乱,楚晚宁能看到什么自是不必多说。
“回来后,他告诉我,想要暂且结束清修,去红尘中扶伤救死。”
师昧问:“那您答应了吗?”
“没有。”
“……”
“他那时只有十五岁,秉性纯然,性子又烈,极是易让人骗了去。我又怎会答应他擅自出山。更何况他修为虽高,体质却弱,世间险恶重重,高手如云,贫僧身为他的师父,实是放心不下。”
墨燃道:“可他最后还是没有听你的话。”
“不错,他听了之后,与我大吵一架。说是凡世疾苦就在眼前,师尊何以终日高坐,闭目升天。”
“啊!”师昧一惊。
这话就算是其他人对怀罪讲来,也是极为刻薄的,何况楚晚宁当初是他的关门弟子,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怀罪神情淡淡的,眉目间却有些凄凉,“贫僧当年心境亦非空非静,一怒之下,便对小徒说道,你尚不能度己,又怎能度人?”
“那师尊又是怎么说的?”师昧问道。
“不知度人,何以度己。”
此言一出,大殿骤静。
因为这八个字,并非出自怀罪之口,而是墨燃轻声道出的。听他突然说出楚晚宁当年说过的句子,怀罪大师目光灼灼,默然望着面前的这个青年,半晌才长叹一声。
“他还是这么教你们?他……唉,他当真是……分毫未改,九死不悔。”
怀罪心下复杂,墨燃却也不比他宁静多少。
须知他曾一直对楚晚宁这八个字嗤之以鼻,觉得是假道义,大空话。可眼下再说出口,却觉心如火焚,饱受煎熬。
良久后,怀罪空幽的嗓音才重新在丹心殿内响起。
“说来惭愧,当日,我也是被气到了,就对他说,若他固执己见,踏出寺门,我便与他师徒缘尽,恩断义绝。”他顿了顿,似乎被那段过往给鲠住了咽喉,想细讲,又不想细讲,几番犹豫后,他还是摇了摇头。
“如今你们也清楚了,楚晚宁最后断义离师。多年过去,我与他所谋不同,虽共处这滚滚红尘中,却是再也不曾相见。”
师昧道:“这也不是师……这也不是大师的过错。”
怀罪道:“孰对孰错,是耶非耶,本就不是轻易能教人参透的事情。但楚晚宁与我师徒一场,贫僧闻他于前夕血战中身死,想起当年事,竟日夜不能寐。所以才会想要来这里,尽我所能,一试运气,看能不能救回宗师一命——”
“咣当。”
朱漆雕门被猛力推开。
薛蒙立在外头,不知是何时来的,但显已把最重要的几句话听了个彻底,他原本只听说怀罪大师来了,并不知道这老和尚要来干什么,因此也只恹恹地抱着一缸中药,边喝边慢慢地走过来。
此时,他听见了怀罪的话,手中捧着的器皿已砸了个粉碎,热汤汁溅了满身。
凤凰儿却也不觉得烫,失声道:“救回来?救回来?师尊还能——还能回来吗?!”
他踉跄着奔进屋内,一把拽住怀罪。
“秃驴,你说什么?你可是在开玩笑?”
师昧忙道:“少主,他是……”
“不对……是我失态,是我失态。”薛蒙虽不知眼前人便是楚晚宁的恩师,但想到此人是来救师尊性命的,便慌忙松了手,“大师,只要您能让师尊回来。往后如有所需,薛蒙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只求您……只求您不要诳我。”
怀罪道:“薛施主不必如此,贫僧深夜造访,便是专程为你师尊而来。”
他侧过脸,瞧了瞧窗外月sè:“时辰差不多了。既然三位小施主都已来齐,那就由贫僧,与你们细说一遍重生之法,还有难行之处吧。”
师昧道:“恳切大师言明。”
薛蒙却急着道:“还有什么好讲的!救人啊!先救人啊!”
怀罪道:“薛施主性急,但需知道,若是其中出了差池,非但施主要丧命,恐怕楚晚宁的魂灵也要溢散,到时候六道lún回都进不去,你可忍心?”
“我……”薛蒙霎时间涨红了脸,捏紧了衣袖,半晌才慢慢松开,说道,“好,我听大师说就是了……”
怀罪便从储物囊中拿出了三个素白绸灯,那绸灯融着金丝细线,中央以十三彩丝绣出繁冗咒纹,深深浅浅一绕三折,像是蜘蛛的网,要捕住谁离去的魂。
“这是引魂灯。”怀罪大师把三个绸袋分给三个青年,“拿好这个,贫僧接下来的话,诸位都要记清了。”
墨燃将灯笼接了,捧在手里。
“人有三魂七魄,三魂分别为地魂、识魂、人魂。死后三魂碧落黄泉,各自离分。这个你们都清楚,但是人死后,每个魂魄去往哪里,我猜你们并不知晓。”
师昧道:“还请大师言明。”
“地魂、人魂入地府,识魂残留尸身内。凡间所说头七回魂,其实能到阳间和识魂重聚的,也只有人魂而已。人魂回来,往往是有心愿未了,待它心愿了却,它就会和尸身内残留的识魂合二为一,再归地府,重聚魂胎,等待转世。许多人一知半解,寻求重生之法,但最后招回的只有半缕残魂,自然很快就会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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