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色可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青青的悠然
……*……*……
师父用最熟悉的宽容口吻
复述着如是我闻
我却仍疑问
八十一难中
是否包括爱人
悟境泛过温柔波纹
想是故土沙粒遗痕
皈依前竟已发生
可曾见谁斩断慧根
自甘堕入滚滚红尘
千山万水后雨夜期故人(词)
……
许多年后,每一个雨夜,我都会记起蜀中的丛林,记起那乌云下乌江幽幽,水汽弥漫,有女子窈窕身影依江而坐,那叶笛在她唇间震动,化作或者欢快,或者悲伤的歌。
“楚瑜。”
我记得我唤你的名字,你起身向我走来的模样。
那些时光是你唯一一次,在我面前笑得如此毫无戒心,从容自然。
……
绣色可餐 后记 沙悟净 下
那一年,那一月,那一日,所有的孽缘起始之后,纠缠结束之前,我终于明白什么叫——
除却巫山不是云,曾经沧海难为水。
乌江边头发潦草,素颜朝天,一身狼狈的少女,却原来是我见过最美丽的模样,即使她的脸上依然还有着没有完全卸下的苍老易容。
那也是我一生里,唯一能如此光明正大地够唤你一声夫人的机会,而你含笑望我,应一声‘夫君’。
即使一切不过是一场戏,可谁知我也曾对佛许愿——戏如人生。
却又怎知,一切不过是虚妄梦一场。
我原来不过是你唤作人生的那场戏里的一个匆匆过客,而非我所以为的主角。
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蜀中的密林雨寂寂,天色永远都是带着忧郁的苍青,白云浅淡。
仿佛这世间只得你我两个。
不知是否因此,所有的算计心思,前尘旧怨都仿佛被雨幕隔远。
你钓鱼,劈柴,生火,挑水,搭起挡风避雨的小庐,为与你为敌人的我换药,擦身。
我的伤重,换得你真心以待,可你大概并不知道,这一场落难,这一场劫,原本就是我一手策划,将行程透与南秦月知道,她既知道,这路上的狠辣水匪又怎能不知。
我想要的不过是他或者你的性命。
激流之上,暗夜之中,你们潜伏而行,无曜司左右相护,还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么?
你和他,总会有人,顾此失彼。
你若丧命水中,琴笙必定心神大乱。
只是我没有算到的是,连我自己都出了差错,然而,这世上就算是琴笙那样号称算无遗策之人,都一样会漏算了亲信的性命会丧在宫少司的手里。
我也不过拿自己的运气陪你们赌一场。
我赢了,也输了。
算赢了你落水与琴笙失散,他到底顾此失彼。
我自己却也跟着落水受伤,也不知什么缘故,在黑暗的水流里看见你的那一刻,鬼使神差地拉住了你。
却并不知道,那一刻开始,却是输了自己的开始。
风雨漫漫,夜色阑珊。
那些夜晚,我与你仿佛山间的寻常夫妇,缺医少药,缺粮少食,却狼狈到——温馨。
我从不知道你是这般能干的女子,更迷惑于你的身份,为何,仿佛你什么都会,柔软纤细的肩像能撑起一片天,每一次看着你劳作忙碌如采蜜的蜂儿,却只让觉得莫名的温馨,一贯阴冷潮湿的心脏仿佛都被温柔覆盖,连无数次想要回到故国的梦都仿佛在雨水里遥远淡去,只愿可以长长久久的看你为我做一切,便是圆满。
忽然有了不该有的奢望——
独在异乡为异客,却可否有一人,让我忘却所有的前尘,抛下华衣锦服,江山华美,野心浩大,只做平凡山间农夫,为你挑水劈柴,采菜耕种。
从此,埋葬所有的阴谋诡计,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同心同德。
……
可惜,我与你都有自己放不下的记挂,而记挂太深,便成了执念。
却哪里知晓,执念之恨,会让你我失之交臂。
人生何处,无风月。
然而晨曦之光,转瞬即逝。
也许,一切都有预兆,正如我见不得光的出身,从来得不到天照大神的眷顾,潮湿而阴暗的角落里出生的贱子,即使被命名为神圣的伊势宫,却依然触碰不到高天原的光,只能暗中窥伺着隔开遥远山海的故乡与母亲……。
……*……*……
好似曾为谁,披甲踏云上阵
可惜没能叱咤乾坤
丁点成就零星传闻
我也被称作天神。(词)
母亲,这个词对于他而言,从来都像一个温暖而虚幻的存在。
可他依然愿意为了那个幻像,披甲上阵,在另外一个战场为她开疆拓土,只可惜,莫说叱咤风云,连他自己的存在也不过是另外一个幻像。
可他从知道自己身份的那一天,照顾他长大的嬷嬷就一遍遍地告诉他——伊势宫是神宫,你是神之子。
也曾自傲于自己的身份,可是他更多地憧憬着母亲的温柔与眷顾,就像照顾自己的人给他看见的那一幅美丽的宫廷绘里,高高坐在帘后俯视群臣的女皇,飞羽天皇,万世一系的天照大神后裔。
如果大日女尊真的存在,那样美丽的神女,应该是像母亲那样拥有温柔的目光,柔软的指尖,馥郁而温暖的怀抱。
可惜,他离她最近的,却也不过是少年时,忍耐不住思念的苦,悄悄爬上了远去东瀛的船,一路避开追捕,到了伊势神宫,那个给他命名的神圣之所。
他知道母亲每年都会亲自领着皇子公主和群臣前往那里祭拜,然而,乔装化身祭祀的巫女之一,潜伏在那里却没有多久,便被德川的人发现,捂了嘴拖了下去。
他腥红了眼,想喊,告诉所有人他也是皇子,是神圣的伊势宫殿下,想要喊母亲。
却忘了,这里从来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更没有什么伊势宫殿下。
他依然只能茫然地被拖行远去,看着风流的皇子和美丽的皇女们围绕在那高贵的女人身边,欢声笑语,吟唱着和歌,风里有三味线空灵幽寂的曲声,而她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如果,母亲不知道他曾经来过,也许他尚且可以自我安慰。
可惜,在船上,他便接到了唯一一封来自母亲的信——一封措辞极为严厉的申饬信。
申饬了他的不顾大局,冒险疯狂,不配为皇子,甚至不配伊势宫这个称号,若是他再如此言行无状,便没有存在的必要。
他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那两个月海上漂流期,一路被困在船上,没有人与他说话。
他的怨恨,愤怒最后都仿佛被时间磨平,又或者是被颠簸的海和潮湿海上风雨湮灭,最后,他只一遍遍地看着那申饬信,告诉自己,那是母亲望子成龙的期待,一定是他做的不够好,所以才让母亲如此愤怒罢?
如果他实现了母亲的期盼,拿到母亲想要的中原皇位,或许一切都会不同,母亲会以他为傲,会在所有人的面前承认他的存在。
许久之后,他渐渐明白,他想要的不过是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梦。
但,彼年,仍旧是青头少年的他,心情仿佛因为这个答案平静了下来。
自欺欺人这个词像一个温柔乡,能装得下所有的执念。
它像大海里虚幻的灯光,像鲛人的美妙歌声,引诱着旅人向前,向前,最后被海浪吞噬,被鲛人的利爪撕碎,最后血肉横飞,尸骨无存。
……
人,总要往前走,总要有一个目标。
所以,他一往无前,用自己去祭那虚幻的故国,虚幻的亲与情。
最后连自己唯一能见到阳光与晨曦的机会,都亲手放弃。
“哈哈哈……。”听到宫少司的死讯的那日,他于长夜海风里抚额大笑,笑出一手泪光。
笑那少年的傻,笑他自己的痴。
笑那时光,如此残忍。
宫少司痛错于那一日花园里,岁月静好时,放开了她的手。
他又何曾不怨于自己那一夜,带着她走出蜀中的雨夜密林。
原来,他和那自己曾无比厌恶的少年一样,没有区别,都在用自以为的方式去渴求自己想要的温情,去禁锢自己想要的爱欲恨惊心。
可又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将她推得越来越远。
……
英雄百种定格一瞬
尽褪凡俗落地生根
长夜又密雨沙河阻新人
如今突然遭遇修行缘分
才知我那些前尘旧恨
在妖中竟也算乏善可陈
谁都历经苦海浮沉
终于努力学会承担本分
可弟子有惑依旧愚钝
当思念某一片刻的眼神
该诵哪段经文。
他的前尘旧恨,让他的世界一片荒芜,红尘里苦海翻腾,却也知比起那个男人而言,确实‘泛善可陈’。
英雄百种,定格一瞬。
他此生大约和英雄无缘,可他知道那个男人曾经也算是英雄,至少那唤作秋子非的年轻将军,英名亦曾荡三军。
苦海沉浮,也都曾一身风雨,披肝沥胆,换来一世沉寂,血泪都冰封永冻原。
也曾羡慕过那个男人的恣意纵情,也曾嫉妒过被世人传颂的年轻英魂,也怜悯过他的命运,比自己更可悲。
最终依然,是恨的。
你得到的,依然比我多。
即便杀尽天下人,我依然换不来她的笑。
走出密林雨夜,她也是为了你,最终与我背道而驰。
明明,一开始,她明眸里看见的人是我。
那些日夜相伴的里,那个风高雨急,仿佛要将人窒息的雨夜里,唯一的暖意来自她的胸口,我的背心,心脏的跳动,那么近,那么近,几乎可以融化。
可最后,她的温暖与温柔,都给了你。
我的‘哥哥’。
当初走出密林,已是错失了让她自己走向他的机会。
若是拥有中原天下,才能拥有她,那么他更回不了头。
如是,我闻。
上师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发愿之时,便是皈依之日。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可是……
“我回不头了,小女郎。”他在当面的海岛上,抱着在音阵里昏昏沉沉的她,细细地用指尖抚摸过她柔软的脸颊,额边细软的发丝,将唇极尽温柔地印在她的额上。
“在我的故乡,传说中,这世上有一种鸟,它有美丽的羽翼,可以飞得很高,可它从出生开始便没有了脚,只能一往无前地飞,不论日晒还是暴雨,它都没有机会停下来,只能不停的飞,穿风越雨,直到力竭,精血散尽坠空而亡,又或者被风雨淹没。”
“它便类吾,它停不下来,我亦回不了头。”
他的路,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通往至高的位置,或者——黄泉。
他唯一所愿的,只是一路有她。
就算,她看他的眼,再没有了密林雨夜里的温存与同心同德,只有厌恶和冰冷。
他不再期待她会再次对他笑,那就期待着大权在握,让她跪在他膝下,握在他的掌心,不得逃离,一起沉沦罢。
……*……*……
佛祖教化我,应渡千万世人
允我先杀千万世人
犯遍杀戒袈裟加身
怎能不忏悔诚恳
风流人间,我遇见过你,在我此生最美好的时光里,执念成虚妄。
杀戒破得太深,对手是那样心机深沉到可怕,算计信手而来的男人,还有你——我的小女郎,总让人惊讶。
所以,一路败北,穷途末路,也要砥砺相抗。
潮汐之岛,是希望,也是埋葬绝望的地方。
火光盛大里,我想,忏悔已经来不及。
原本无数次想过,若是得不到,便毁掉。
然而,身体比意识诚恳,更先行一步,一如多年前那日雨夜里,护在你身前,用尽保护的姿态。
皮肉被撕裂的那一刻,焦臭的味道弥漫上来。
死亡的痛苦,在看见你怔然墨玉瞳时,忽然都变得无足轻重。
想要问你,太多的问题。
却最终还是只问了那一句无比卑微的——“小女郎,你可曾爱过我?”
卑微到尘埃里,小心翼翼。
并不是求一个答案,只求一个心安。
不过,大概永远,听不到你的答案了。
又或者,我从未想要听到你的答案。
只怕听了,会更绝望。
所以,就这样罢。
若是在那一年的雨夜里,我不再有机会睁开眼,也许还能听见你为我流泪。
我说:“信我,会没事的。”
你含笑带泪:“我信。”
火光里,我只要记得雨夜密林里的雨声淙淙,你笑颜如花。
只要记得,你我的心脏曾在那一刻,如此贴近。
人间安好,红尘宁和。
草木芬芳。
……
恍惚梦回列云甲阵,
转眼跪坐音聆言遵,
当洗尽流沙,才可披金身,
仿佛读懂了……
佛最慈悲眼神。
……
海风瑟瑟,浪声高起。
“阿弥陀佛,孽缘,孽缘,何以不开悟也。”一道灰色素衣的和尚从一处小船上下来,低头看着被炸得残破礁石边的血色淋漓的苍白人影,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弯下腰去。
……
夜,昏黄的破旧小庙里,一盏琉璃灯晃出满室幽冷光影。
“红尘苦海,无以为舟,百般前尘已断尽,施主可还是留恋人间万苦,不愿回头?”有空灵的梵音伴着木鱼声在庙里回响。
靠在破败的灰色枕头上的年轻男子,半张脸孔俊美苍白,半边额头到眼睛却是火吻痕迹,狰狞吓人,胡乱缠绕着白布。
可晦暗的天光下,他神色平静非常,无悲无喜。
许久,天色将明。
他轻轻地双手合十,闭上眼:“上师,弟子,回头,剃度发愿。”
一愿,天下太平。
二愿,心中执念,此生平安顺遂。
三愿,忘尽前尘。
……
“阿弥陀佛。”
……
绣色可餐 后记 爱殇 上
夜色深深,幽幽月光透过天际落在了古朴的房里。
“鱼……。”
风似有温柔,轻轻抚过床上的女子的安静娇俏的睡颜。
又带来谁低柔幽凉的唤声。
“唔……。”
她迷糊间,梭然惊醒,扶床而起,仓促间,抬手无意挥落手边小桌上一只茶盏。
“哐当!”茶盏落地,碎成许多片,清脆的响声在夜色里异常的刺耳。
门口忽响起敲门声和男子清洌的声音:“小鱼?出什么事儿了?”
楚瑜揉了揉眉心,从床上爬了起来,打开门,对着来人,抱歉地嘀咕:“啊,逸哥儿,我没事,只是做了个梦。”
披着袍子,持着一盏油灯站在她房门口的俊逸年轻书生有一双好看的修目,见面前女子揉着眼睛的模样,懒洋洋的不像鱼儿,倒像是……
“你这样儿,倒像是刚做了梦的猫儿,怎么,梦到什么了?”封逸看着楚瑜一笑,抬手轻轻地在她额上敲了一下。
楚瑜捂住额头,忍不住嘀咕:“哎呀,老胡喜欢敲我的头,你也喜欢敲我的头,再敲就变蠢了,就你再聪明,天天带个年老又痴傻的妹儿也不好娶媳妇儿不是?”
封逸闻言,失笑:“好了,别贫嘴,夜深了早点睡,明儿还要早起去看蚕丝收成呢。”
楚瑜点点头,看着他手里跳动的烛火,忽又想起什么:“逸哥儿,你说,我们逃到岭南来也有了七年了罢?”
封逸看着面前沉吟的女子,烛光下,她长发披肩,眉宇慵懒,肌肤愈发显得细腻娇嫩,俏丽的容貌丝毫没有因为时光的流逝而改变,依然仿佛那个初遇时十几岁的少女。
他看着她,慢慢地笑了笑:“是的,我们离开云州已经有七年零八个月,吴爷爷已经去了,老胡和胡家嫂子已经诞下麟儿,如今麟儿都已经三岁,我依然未能娶亲,你依然未嫁人。”
楚瑜一脸无语地看着面前温文尔雅的男人:“我说,我只是问个时间,不是让你给我做现状报告,不必如此仔细。”
封逸顿了顿,握着灯看了眼她的房间:“你想说说话么?”
楚瑜墨玉一般的大眼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让开路:“认识你那么多年,你依然还是一眼就知道我什么心情,你也依然这么守着孔孟迂腐之礼,进来罢。”
封逸持着灯随着她进了门,亦不忘地道:“君子非礼而不视,夜半于女子门前说话已是瓜田李下,我若是真迂腐,亦不会提出进来与你说话了。”
封逸放下灯,熟门熟路地去打开楚瑜房间的壁橱,挽起袖子,取了两个便宜的青瓷杯子并一个茶壶出来,又去炉子上提了热水,再从床头架子上取了一只油纸包裹着的小包出来,打开后,用里头的小夹子取了几片干花放在茶壶里,提水一冲,便有热气蒸腾的花香溢出。
楚瑜看着他熟练的动作,忍不住轻笑了起来:“是是,你是小人,可满意了?可我房间里,你又有什么不知道的?”
说着她径自大喇喇地坐在床边,抬手把自己散落的头发随便拿根筷子一转,随意在头顶挽成一个发髻。
这些年,封逸跟着她,一路也很是照顾她,比爱唠叨的像爹的老胡,逸哥儿更像哥哥,或者说仿佛个极好的管家,一切都替她打理得井井有条。
封逸看着她,随后将手里的花茶推了过去:“夜里不要喝叶茶,免得睡不着,就花茶暖暖身子罢。”
秋日虽然尚且不到寒凉的时候,夜里却已经温度降了下去。
楚瑜接了茶水轻品了一口,眯起眼:“嗯,舒服。”
看着她那模样,封逸也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垂下睫羽:“怎么忽然想起云州来了,可是做梦梦见什么了?”
楚瑜抬手托着腮,靠支在床边的小桌上,目光却落在了被白月光照得一片清幽的窗口上,轻道:“嗯,我梦见了……那个人。”
封逸顿了顿,淡淡地道:“他找不到我们的,何况他也没有理由寻我们。”
楚瑜轻扯了下唇角,有些心不在焉地道:“是,我背上的图都给他送了过去,若是他自己解不开那藏海图的秘密,也与我们无关。”
封逸看着身边的女子,忽然轻道:“你在,怀念过去么?”
楚瑜一顿,神色有些惆怅,随后笑了笑:“不,我只是一时有感而发,毕竟……。”
她顿了顿:“谁会怀念那些惊心动魄,日夜不得安的日子。”
封逸抬起眸子,斯文的眉宇间带着一种异样:“是么?”
楚瑜笑了笑:“是。”
封逸没有再多言,低头,优雅斯文地将青瓷杯里的茶品完。
……
封逸走后,楚瑜却起了身,慢慢地推开了窗,有些神色迷离地托着腮看向天空的那一轮弯月。
是的,不怀念。
那些惊心动魄的日子……
可是午夜梦回,却会偶尔想起一双浅浅的琥珀色眸子,或者清澈如泉水,一眼便能看见底,或者深邃冷酷如暗夜的海。
“小姑姑……。”仿佛依然可以听见那白衣少年温柔带着泣音的唤声,也依稀能看见那人冰冷莫测的眸子,却仿佛能将人深深地装进去,禁锢其中,不能……动弹。
宛如这一轮白月光,不知它是清冷还是温柔。
她依然记得当年,自己从风烟山上逃走时候的心魔……
那一年,风烟山上,大火起,她用计放倒了脑子恢复正常的那人。
她还记得自己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地面上昏迷的睡美人,慢慢地握紧了手里的那只木棍,目光定定地盯着琴笙头上那未消退的疤痕,脑海里那诡异莫名的念头魔怔一般盘旋在脑海间……
如果……醒来的人,是仙仙,会不会一切都回复到原来模样?
有些念头,明知是荒谬,却无法抛弃。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心魔。
……
她出手了一次,换来一线生机,换来一个一心只念她的‘亲人’,免她四面楚歌,流离无依。
那么这一次呢?
若她再出手,是不是就能换她不必被人追杀,不必颠沛流离,不必惶惶不安终日,不必再担忧被人剥皮?
再……得那暖心温柔少年长长久久陪伴左右?
那念头如荒野里的蔓藤疯长,让她眼底慢慢地浮现出一层诡凉的雾气。
她终于几不可控制地梭然抬手,手中的木棒瞬间从最高处划出一个漂亮却狠辣非常的弧度,向躺在地面上的人头上的旧伤狠狠地砸去!
“嘭!”
血色瞬间飞溅上她的脸。
那炽热和血腥气儿灼得她眼前一花,握着木棒再次举高的手僵在半空。
她瞬间一个激灵,整个人清醒过来,有些怔然地看着地面上被她敲得侧过脸去,额上染血的美人。
他苍白却熟悉精致的无双面容瞬间和那个夜晚肩头染血却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少年’模样重合,似睁开了幽幽琥珀眸看着她茫然地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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