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大宋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安化军
第71章 错位
不知不觉就到了冬天,一日冷似一日。
在杜中宵和苏颂的全力帮助下,韩绛家里新制了一台蒸汽机,放在他读书的小院,不时赏玩。
这一日初雪,几人聚在韩绛的小院里,围着火炉饮酒,谈些闲话。
自发解试后,在苏颂和韩绛的帮助下,杜中宵文章进步极快,人也开朗了许多。最后他总算是想明白了,自己对这个年代的理论不熟悉,并不需要真地去把这一套搞懂。就是这个年代的大臣,对那一套一清二楚的本就不多,真心相信的更少。他只需要跟前世考政治一样,把那套理论中的一些要点总结出来条缕清楚,而后安排到文章的合适位置便就可以了。无非是天、地,皇帝、大臣、民心,这几者的关系按照历史上的圣贤之士的理论,进行排列组合,扣住题目就可以。
这种事情说起来难,但有苏颂和韩绛这种人物帮忙,便也不难。就跟前世考政治一样,如果真想把那一套理论研究清楚,有几个学生能够做到但选出最重要的要点来,按照给出的题目,一些基本原理镶到合适的位置,便就能得高分了。这个年代进士考试,其实有异曲同工之妙。
饮了一杯酒,看着周围一片洁白,杜中宵道:“俗语有云,瑞雪兆丰年。今年入冬不久,便就有这样一场雪下来,来年必然好收成。常说天人相应,岂不是政通人和之意”
这是杜中宵这些日子想学问着魔,随口而说。实际现在西北战事不利,境内灾难众多,哪里有什么政通人和的迹象。他只想着天人感应,怎么能够自圆其说,把这些全忘记了。
韩绛连连摇头:“不说西北战事不利,就是去年大旱,百姓流离失所,诸般灾祸,岂能由一场雪看出天意。顺德者昌,背德者亡,动人以行不以言,应天以实不以文,古人诚不欺我。杜兄,你这些日子潜心学问,虽是好事,但死读书要不得。不然,终受其害。”
杜中宵猛然惊醒:“多谢韩兄赐教。顺德者昌,我曾买过一本时文拟作,里面就有这题目,委实有好多文章可作。对了,动人以行不以言,记得是出自《晋书》这一句话,也好作科考题目。”
众人听了大笑。苏颂道:“杜兄对于科考过于执了,似你这般如何使得历朝经典史书,不知道有多少,能取出做题目便如恒河沙数,数不胜数。好了,快不要想这些了。”
杜中宵自己也笑,只是把刚才韩绛说的句子记下,回去当作题目练习。
喝了一会酒,几人到韩家制好的蒸汽机那里看,顺便就着烧水的炉子烤火。这蒸汽机按照韩绛的意思,后边不带叶片,而是换了个大转轮,在那里呼呼转着。把这转轮安到轮船上,就是简易轮船了。不过这小蒸汽机的功率太低,人用手就能扳住不动,并没有什么实际用途。
韩绛指着机器道:“你们说,把这物事做得大一些,能不能放到船上,带动船行”
杜中宵摇头:“不行的。此物过于沉重,力气太小,带不动的。此物可用一数来定其能用否,就是机器重多少斤,出来的力气有多少斤,两者一除,便就一目了然。韩兄家里的这机器,虽然比我们在国子监制的那一台精巧许多,但这比数大致不变,还是同样的东西。”
苏颂叹了口气:“此物我想了许久,要想增大这比数,却是千难万难。”
杜中宵心情好了,一时兴起,说起了自己前世学的理论知识:“要想增大比数,我以为,要害在这么几个地方。一是缸里的蒸汽密度,也就是施给塞子的压力,越大比数也就越好看。再一个,便就是里面的蒸汽越热越好,出来的时候则越冷越好。当然,凡是有蒸汽过的地方,一定要闭得严实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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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不务虚名
杜中宵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二十出头,一身半新不旧的青袍,不甚讲究。这个人是王安石,杜中宵前世对这个时代印象最深的人之一。
王益多是在地方为官,在京城的日子很少,跟京城的官员也并不熟识。王安石此次入京,只是礼貌性地拜访一下从前认识的旧人,打声招呼就要离开。同样是官宦之后,王安石比不了苏颂和韩绛兄弟,王益生前只是中级官员,而且已经病故,王安石现在要挑起家庭重担,专心准备省试。
双方寒暄毕,王安石拱手:“以前在下随父在京的日子,承蒙韩兄看顾,铭记在心。此次侥幸自江宁得解,入京赶考,特意来府上拜访。”
韩绛连道不敢,对王安石道:“我这里今日刚好有客,都是这一届的举子。介甫远来不易,不如留下小酌几杯,大家结识一番。”
王安石犹豫再三,不好推辞,只好答应。他初来京城,除了韩家,还有几家要去拜访,其实并不想在这里耽搁。不过见有数人在此,不好离去罢了。
见到王安石,知道他此次发解,杜中宵才知道他原来是这一届的进士。至于王安石落第,杜中宵根本就没想过。自己也要考进士,自然知道,对有些人来说中进士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看看将近中午,韩绛吩咐下人准备酒菜,就在自己小院摆下,招待几人。
闲来无事,韩绛和韩缜带着王安石在小院里转了转。
见到院子中的蒸汽机,王安石看着奇怪,问道:“这物事用来干什么烧着柴火,又不似灶。”
韩绛道:“此物名为蒸汽机,是那边杜兄和苏兄制出来,我看着有些用处,一样制了一台。”
说完,拉着王安石向他介绍,这东西是什么构造,什么原理,用来干什么。
韩绛是对这东西真地感兴趣,碰到了人便就介绍一番。王安石跟他并不熟悉,被他拉着这样一通狂讲,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礼貌似地问些问题。杜中宵在一边看见,叹了口气。看起来王安石并不是一个容易交往的人,不知道韩绛为什么有些自来熟。
其实不能怪韩绛,两人以前性情相投,此次当成老友重逢。却不知两人相差十岁,数年之间,韩绛没有什么改变,王安石却改变很多。特别是父亲故去,王安石人变得沉稳,不似从前了。
这是读书人的毛病,哪怕只见过一两面,只要说得来,便就认为是知己,却不知并不是人人如此。
此时的王安石,经过了家庭变故,性情变得沉稳,学问大增,以稷、契自期,早不是上次来京的少年了。不过出于礼貌,王安石没有表现出冷淡。
杜中宵在一边看着,叹了口气。历史上的王安石变法最终失败,原因多种多样,过于注重于财富分配和生产关系改变,生产力发展跟不上是一个重要原因。眼前的这个小机器,可以生产力进步的关键。可惜现在的王安石,并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做什么,也不会对这个小机器感兴趣。
备好酒席,韩绛请几人落座,道:“天气寒冷,现在京城中流行饮烈酒,能祛寒气。介甫远来,尝一尝味道如何这酒有力气,小酌即可,不可剧饮。”
王安石拱手谢过,与众人饮了一杯。
杜中宵见王安石为人拘谨,话不多,不是个活泼性子。前世印象中的这个人,为人执拗,听不得别人意见,做事固执,当好接触。心中有了成
第73章 旧人
年关将近,天下的发解举子齐聚京城,热闹非凡。这是京城商户数年一次的大狂欢,虽然是天寒地冻的季节,却总有生意彻夜不休。
杜中宵一个人躺在客栈里,看着家信。离家时说好到京城游学几个月就回家,没想到就这么待了下来。好在顺利从国子监发解,算是跨过了科考的第一步。
家里的生意越做越大,与韩家一起搬到了许州,雇了几个主管照看各处生意。此次来信,父亲说与韩家已经商定,等此次杜中宵回家,便与韩月娘成亲。如果侥幸中了进士,便小两口一起出去当官,如果不中,回家接着读书。现在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家了,供得起杜中宵一个闲人。
把信放下,杜中宵枕着手看着屋顶出神,面前浮现出韩月娘的脸庞。其实人生不就是这样吗,一个家庭,一段生命的旅途,相知相携一起走到路程的终点。自己对于中进士做官过于执着了,一年来患得患失,反而失去了生命的乐趣。其实,自己年不足二十,哪怕此次不中,有了这一次的经验,下一次科考必然会容易许多。扪心自问,真地有必要如此焦虑吗
叹了口气,杜中宵也不知道答案。潜意识当中,杜中宵感觉此次是最好的机会。特别是前些天见到了王安石,杜中宵就更加觉得如此。这个人的出现是一个标志件,一个新时代即将到来了,自己要赶在最合适的时机上车。这是时代的列车,倒并不一定是王安石的列车。
一时无事,杜中宵努力回想前世学过的王安石变法的经过和内容,分析其中的利弊,选择自己最合适的道路。王安石的车不好上,这毫无疑问,只想一想他身后自己党派的样子,就得仔细掂量。同样反对派的车也不能搭,他们斗倒王安石的办法就是熬,杜中宵哪里能花一辈子这样跟人耗。
想到这里,杜中宵只觉得嘴里发苦。仔细回想历史书上的内容,便就知道这是一个属于王安石的时代,他有足够的才华,也有足够的毅力,坚定地做自己的事,走自己的路。其他的人要么赞同他,要么反对他,能够站在中间挺立不倒的,都非常人。
想起前些日子见的那个沉默寡言、目光坚定的年轻人,杜中宵便就知道,自己要想在这个时代有所作为,避不开他。杜中宵也清楚地知道,哪怕记得历史书上讲的王安石变法的内容,照着那些变法内容自己去施政,也未必能够吸引王安石的支持。那些变法内容从来不是全部,只是王安石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所采取的措施。他换一个位置,换一个视角,不知道会产生什么想法。
这是一个有理想的人,清楚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要付出什么,目标坚定。而且不管是他的私德还是做事的能力,都无可指摘,除了结党,很难斗倒他。
微微摇了摇头,杜中宵决定不再想这些。最关键的是王安石是个有理想的人,上以圣贤自期,下想治国安民,并不是为了政治利益而结党,这就足够了。至于最后谁上谁的车,谁做司机谁做乘客,现在想这些还为时过早。最关键的,杜中宵还要想方设法考上进士。
正在这时,房外传来声音:“杜兄在吗在下曹居成,你家里有些物事托我带来。”
杜中宵翻身起床,略收拾一下打开房门,看着曹居成站在门外。
曹居成满脸堆笑,上前拱手:“杜兄在就好。此次在下侥幸从本州发解,来京的时候,你家里备了些衣物,让我带给杜兄。——哦,天色不早,我们出去饮两杯如何”
杜中宵看着曹居成,沉默了一会,才点了点头:“好。”
此次再见曹居成,
第74章 风波
几乎转眼之间,春节就到了,历史按照自己的节奏,走到了庆历二年的春天。
正月初七,省试,杜中宵发挥正常。考完出来,回到客栈大睡三天,没有跟任何人庆祝。数日之后揭榜,杜中宵以二百一十八名过关,在过省试的五百七十七人中排名比较靠前。不过,此时殿试依然会黜落,录取率大约在七八成之间。二百多名依然有危险,而且排名靠后,落到后向等,仕途大受影响。
进入二月,正在过了省试的举子紧张备考的时候,新任知制诰富弼突然上奏,请求取消殿试,以省试成绩决定进士的去留和名次,一时舆论大哗。
这一日杜中宵正在客栈内读书,住在不远的曹居成急匆匆地赶来,行礼毕,道:“杜兄,可否听闻朝廷新政,欲不行殿试,而以省试定举子去留”
杜中宵吃了一惊:“殿试朝廷故事,怎么可能会改!现在省试已过,在京的举子无不在悉心准备殿试,突然一改,岂不是让众人无所适从再者说了,省试奏名五六百人,哪里会有这么多进士。”
曹居成叹了口气:“正是如此。可千真万确的消息,富舍人突然上疏,什么省试殿试三短三长,要废了殿试,以省试成绩取士。圣上觉得有理,诏书都已经下来了!”
说完,曹居成不住地拍大腿。他省试排名四百余名,直接用省试成绩,可能就此刷掉了。
杜中宵仔细回忆一番,自己前世学的历史,清楚记得从宋朝之后殿试便是不可或缺的一环,还有什么皇帝集权的重要意义,印象里不曾改过。突然之间富弼来这么一下,让人摸不着头脑。
一边叹着气,曹居成在桌边坐下,牢骚不断:“我听人说,富舍人自己是制科出身,对进士出身的同僚多有不满,才想了这个法子,欲从此之后让进士出身的人在制科之下。唉,他们争来争去,只是可惜了我们这些人。我千辛万苦,费了无数心力,才侥幸过了省试。如此就此落第,如何能够心平!”
杜中宵不语,直觉认为此事不可能。但曹居成说得千真万确,诏书都已经下来了,那还有假的曹居成可能落第,自己倒是不但心,但二百多名的成绩,很可能是赐进士出身,而不是及第,这对以后的仕途影响可就大了。
想来想去,杜中宵对曹居成道:“事情突然,谁也不知朝廷是个什么意思。不如这样,我去寻几个朋友问一问,你且等在客栈里。”
曹居成在京城就杜中宵一个熟人,急忙答应了,眼巴巴地看着他出去。杜中宵对曹居成态度比较冷淡,以前的芥蒂并未消除。但终究是半个同乡,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
苏绅由于与王素起冲突,前些日子离京外任,改知扬州了。离了父亲的渠道,这种朝廷大事想来苏颂也不清楚。想了想,杜中宵还是到了韩家来。
随着下人到了韩绛的小院,却见苏颂和王安石都在这里,围着那台蒸汽机讨论得热火朝天。
上前行礼毕,杜中宵看着众人,苦笑道:“听闻朝廷有旨意,此番不行殿试,以省试定去留。你们消息比我灵通一些,不知是否真有此事”
韩绛混不在意地道:“不错。富舍人上奏,论省试三长,殿试三短。不以殿试取士,以往也有大臣提起,此次再提,圣上便就准了。——其实没有什么,左右还是我们这些人,难道再考一次,还会考出什么不一样的来行不行殿试,并无大碍。不过于朝廷来说,以省试取士,则决之于诸司,而背离了恩归于上,终是不妥。不过我们现在是举子,于这等事却不能插嘴。”
苏颂道:“每科进士必取三四百人,以省试取,
第75章 全部押中
一如杜中宵的猜测,三天之后,朝廷收回成命,殿试依然按计划举行。
经过了这一个插曲,此次科举更加引人注目。此时西北新败,全国都处在一种压抑的气氛中,议和的声音完全占据了上风,朝廷也需要一次完美的殿试吸引目光。
三月中旬,杜中宵走出客栈,看着夜色朦胧中一片翠绿的汴河两岸,目光坚定。殿试的日期终于到了,自己用功两年多,今天到了决定命运的时刻。
东华门个人声鼎沸,熙熙攘攘,比杜中宵前世的高考还要热闹。数百年正奏名举子在这里检验身份,领取号牌,准备入宫考试。
杜中宵带了笔等必要的物品,静静地站在宫门外,看着举子们在宫门前争先恐后,目光沉静。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抢在前面没有任何意义,反而会让心情杂乱,不如一切顺其自然。
崇政殿内早已布置妥当,一切都与省试相差不多,只是周围的防护、监查更加严密。不但有许多监考的官员,还有宫中卫士,衣甲鲜明,庄重肃穆。
到写有自己名号的几案前坐定,杜中宵深吸了一口气,闭目养神。到了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心情要平定,精神要集中,争取发挥出自己最好的水平。
一切如仪,等到卷子发下来,杜中宵展开一看,只觉得脑子嗡的一下。
诗:吹律听凤鸣;赋:应天以实不以文;论:顺德者昌论。
最不重要的诗是杜中宵没接触的,典故倒是知道,伶伦听凤鸣而制十二律。应制诗五言六韵,与律绝不同,只要不离题,合格律即可,是读书人的基本功。
而最重要的赋和论,全被杜中宵押中。顺德者昌论来自他从大相国寺买的一本不知名拟作,应天以实不以文来自与韩绛的一句玩笑话,杜中宵以此为题回去练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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