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大宋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安化军
杜循在一边道:“嗯,再过几日,选个良辰吉日与月娘完了婚,便一起回乡。不说扬眉吐气,现如今大郎有了官身,也当告慰祖宗。我们家沦落数代,今日始得翻身。”
这便是时代的不同,这个时候儿女婚事虽然长辈会问本人的意见,但一切还是家里操办,由不得自己作主。好在杜中宵与月娘相识已久,情根深种,并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自州衙回来,杜中宵本想换上常服,却被父母拦住。儿子扬眉吐气,就是要给所有人看,怎么还能跟百姓一样呢。这身官服得来不易,当然是能多穿就多穿。到了晚上家宴,都不让杜中宵更换。
直到夜已深,杜中宵才告别父母,回到了自己房里,只觉疲惫不堪。风光是有代价的,今天他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对人行了多少礼,头晕脑胀。
此后连续数天,杜中宵被各种人家,以各种名目请去饮酒,一时许州城里,没有请过这位新科进士的便不算体面人物。直到五六天后,才慢慢安静下来。
“醉仙居”的后院,杜中宵洗了一把脸,舒舒服服地坐在交椅上喝茶。不远处月娘拿了一方手帕在那里刺绣,神态安祥。
看着阳光照在月娘的头上,乌丝描上了金边,耳朵好似透明一般,杜中宵心中一动。道:“回来许多日子了,都没时间跟姐姐说话。我在京城的日子,姐姐过得好么”
月娘笑道:“自从家里开始蒸酒卖,又不用我做活,又不用我卖酒,不知过得多惬意。”
杜中宵叹口气:“我却记得姐姐在脚店里当垆卖酒的日子,煞是好看。现在每每回想起来,都觉得如同做梦一般。那时我们日子过得苦,却却时时见面,心里是快活的。”、
月娘啐了一口:“你去了一趟京城,中了个进士,怎么嘴也贫起来了。”
“怎么嘴贫过些日子,我们就要结为夫妻了,当然要说些体己话。若是无话可说,成亲之后,两人坐在屋里,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岂不是无趣。”
月娘只是捂着嘴笑,低声道:“那你在那里只管说,我听着就是。”
杜中宵怔了一下,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两人相识已久,相互知根知底,又都是内敛的性子,单独相处少了活泼的气氛。或许在韩月娘心里,嫁给一个自己早已中意的人,又是年轻的新科进士,自己不知道多少世修来的福气。然而她只是感到快乐,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却没有什么想法。
想到这里,杜中宵暗暗笑自己胡思乱想。这个年代女性普遍内敛,自己又能要求什么呢难道像自己前世一样,年轻男女花前月下谈恋爱
或许这就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生活,一切平平淡淡。
六月的一个良辰吉日,新科进士杜中宵与韩月娘成亲,满城道贺。
有三州蒸酒之权,独擅其利,“醉仙楼”生意越做越大,杜家已是许州城里数得着的员外,而且一直坚持施粥,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杜中宵又是新科进士,满城人都来道贺。
杜家和韩家都是小门小户,礼仪规矩不太讲究,只是大摆宴席,凡是来道贺的,都一醉方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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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平安是福
陈州在蔡河岸边,是开封府南边的门户,水陆交通便捷,繁华无比。
八月中旬,杜中宵与韩绛、苏颂自许州至陈州,略作停留,便与苏颂一起,告别韩绛,前往亳州。
这一带是中原腹地,广阔的平原一望无垠,几乎看不到高山。不过晚唐五代战乱,这里是受灾最重的地方,加之地势低洼,多有涝灾,直到此时依然没有恢复。
一行人晓行夜宿,出了陈州,便就进了亳州境,不是到了鹿邑县城。在驿馆歇息一夜,第二日一早便就早行,到了淝水渡口。
这里正是淝水上游,河并不宽,因为来得早,只有一艘渡船飘在那里,并无人影。
杜中宵转身看城门外有一个早点铺子,对苏颂道:“太阳还未升起,我们县那铺子里吃碗粥。过了渡口,今日不知能不能到卫真县城,怕路上茶饭不济。”
苏颂自无异议,人行人又返回来,到了城外的早点铺子。
杜中宵到了铺子前,高声道:“主人家,来几碗粥裹腹。有点心也来一些,车上有女眷。”
主人应好,一个小厮飞快地跑过来收拾桌子,让杜中宵和苏颂坐下。
不大一会,上来两碗肉粥放到桌上。杜中宵尝了一口,粥的里面加了胡椒,一股香辣味,对苏颂道:“早上天已经凉了,这粥里加些辛辣料,倒是正好。”
两人吃罢了粥,坐在那里歇息,看出城的路上,依然没有什么行人。
太阳已经升起,杜中宵不由焦躁,问铺子里忙的掌柜道:“主人家,这里是东西大道,已经太阳高升,怎么不见几个行人那边渡口只有渡船在那里,也不见撑船的人家。”
掌柜道:“官人且等吧,总要再过一个时辰的样子,撑船的程千六才会出城。现如今道上有些不太平,来往的客人都要等天色大亮,结伴而行,程老儿早出城也没有用处。”
杜中宵吃一惊,急忙问道:“这一带州县并不曾听闻有什么盗贼,怎么会不太平。”
掌柜连连摇头:“没有大股盗贼,小贼却是不少。近日听闻京城有什么大盗,盗了一个员外数千贯的金银,因为被追得紧,逃到这里来了。附近的蟊贼听闻,纷纷作案,可不就乱了么。”
杜中宵与苏颂对视一眼,不由都有些紧张。他们因为贪图行得快,没有要求州县派员护送,想不到地方上竟然出了盗贼。虽然经常以州县指地方,实际上州和县大大不同。州城里官吏众多,禁军、厢军加上各种公人力量充足,一般都治安良好。一出了州城十里之外,便就是另一种画风。杜中宵一直把这个时代的县比作他前世的乡镇,实际上大多数小县连乡镇都比不上。县里没有什么正经公人,大多都是没有俸禄的差役之流,加上数目不等的弓手。治安主力的弓手小县十人,大县不足百,面对一个稍微大一些的乡间地主就心虚,怎么可能管得好地方治安。
宋朝留给后世最著名的故事梁山好汉们,其实历史上不过数十人,加上裹挟的手下,最多也就是几百人而已。这样一支力量,就足以在内地横行数州,如入无人之境,可见地方力量之薄弱。
回头看了看停在路边的牛车,里面是韩月娘和她的贴身女使,杜中宵不由有些担心。路上的小贼敢白日劫官员的没有听说,但一旦惊扰了自己家眷,可就不好。
想了一会,杜中宵对苏颂道:“这一带河流纵横,地旷人稀,谁知乡野间有什么人物。我们路上还是小心些,与大队客人同行,免出意外。”
苏颂点头同意。他是孤身上任,等到了宿州之后,再想办法接家人过来,自然以杜中宵为主。
第2章 城狐社鼠
知道路途险恶,杜中宵再不敢大意。由曲都头护着到了卫真,换了人员,一路到了亳州。
到亳州已是天黑,杜中宵与苏颂在驿馆歇了,第二日换了官服,入城直到官衙来。杜中宵是经韩绛推荐,韩艺辟来的,是他的自己人,早在后衙排下了筵席,为杜中宵接风。
亳州城里,除了知州韩亿,杜中宵的上司还有通判刘几,签判赵抃,其余诸曹参军,算是同僚。
接风宴直到日中方散,韩亿对杜中宵道:“州里最近并无紧急公务,你且歇息些日子,官衙附近找处院子居住。这处州衙多年未修,后衙委实无处居住,只好委屈你。赁屋的租钱,库里拨付就是。等到安顿下来了,到永城县去走一遭。那里正临汴渠,漕运繁忙,不可有丝毫差池。其余随从等等,自有签判安排,你不需操心。”
杜中宵拱手称是,与苏颂一起辞别众官,出了州衙。
签判赵抃安排了一个军将柴信,带了五个排军,作为杜中宵的长随,一起去驿馆搬运行礼。
城门处的一处茶铺,三个汉子围着一张桌子喝茶,看见杜中宵一行直往驿馆去了,为首的汉子低声道:“看见了没有,那个我们前几日见的年轻官人,果然是本州新来的不知什么人物。此番没有了都头弓手在身边,却多了一个节级几个排军,如何能够惹得”
另外两人也直咂舌。一个道:“我听蔡三郎说,本州有一个新来的推官,是新科进士,莫不就是这位年轻官人此人看起来如此年少,却做了如许大的官!”
为首的汉子道:“进士们多是少年郎,在本朝最是重用,稀奇什么!州城眼线众多,我们切不可闹事,被抓到官里去便一切皆休。吃了茶,寻个相熟的人家歇息一夜,明早去寻宋四公是正经。”
三人吃了一会茶,看太阳西移,便算了茶钱,一起向城门而来。
到了城门处,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蹲在城墙边,衣衫褴褛,一双黑亮的眼睛扫视着进城的人。
为首的汉子低声道:“以我见识,这个乞儿必不是正经人物,只怕是个偷儿。这种人物对地方格外熟悉,我们去找他探探消息。”
说完,走到少年面前,弯腰道:“城里有个黄大官人,你可知道”
少年抬头看了一眼,目光满是警惕,道:“什么黄大官人,闲汉黄六郎就听说过。”
“不错,正是黄六郎。你带我们去他家里,我给你两文钱买个烧饼吃。”
少年站起身来,看着汉子道:“你是什么人若是与黄六郎有仇,我带你去他家里,将来岂不是说不清楚再者,只肯拿两文钱出来,太也小气。”
汉子笑道:“我是鹿邑贩羊的沈大郎,那两个是我的兄弟,一个名李细,一个名孙崧,都与黄六郎熟识。以前在外地相会,说好到黄六郎家里喝酒耍子。好吧,你带我们去,给你五文钱。”
少年看了看另外两人,伸出手来:“先给我钱,我自带你们去。”
沈大郎从身上摸出五枚铜钱,放到少年手里,连连道:“依你,好,好,快去!”
少年收了钱,带着三人入了城门,走不多远,拐入一条小巷。走到尽头,却是一个荒废的菜园,少年指着道:“便是这里了。黄六郎日常在这里招人聚赌,不定什么时候就捉进官里去,我却不敢进他的园子。好了,到了地方,你们自进去。”
跟在后面的李细听了这话,上前一把捉住少年,恶声道:“这小泼皮如此可恶,不过两三步路,就要五文钱,还不带我们进去。拿回钱来,快滚!”
说完,从少年手里抢
第3章 新家
亳州城东,离着涡河不远的一处院子里,黄六郎带着沈大郎向柿子树下坐着的人作揖:“节级,这是鹿邑贩羊的沈大郎,甚是有手段。前几个月,我到那里与他们做过买卖,虽然没得钱财,甚是得他们关照。这几人在乡里混不下去,欲随着四公做些生意。”
柴节级斜眼看了几人一眼,漫不经心地道:“看你们倒是孔武有力,想来也是好手。只是,四公要做的买卖不是能打就行,最重要的是脑子灵活,你们行吗”
沈大郎急忙作揖:“节公放心,四公放心,我们行走多年,并不曾失风过。”
柴节级看了看坐在对面的一个干瘦老头,点了点头道:“如此最好,四公这里也需要人手。且在城里住向天吧,过些日子,四公要到永城县去,那里才能做买卖。”
说完,又吩咐道:“州城不比乡下,你们切记不要闹出事来。这几日永城有公文解来,到时你们随着来的人一起去。秋天了,汴渠上的生意做不了多少日子,便要放冬,都警醒着些。”
沈大郎听了大喜,心中猜测坐着的老实就是宋四公,心中奇怪这样一个老头怎么做下大案。转念一想,人不可貌相,江湖上能人异士大的是,自己岂可因貌取人。
看着黄六郎引着沈大郎几个人出去,柴节级对宋四公道:“京师的公人追得紧,四公还是到永城的乡下去。那里离着州城又远,又临汴渠,四方人物辐凑,既好隐藏行迹,又有生意好做。”
宋四公点头:“我也听说过永城那个地方,虽然只是一县,因守着汴河渡口,甚是繁华。而且船家纤夫不计其数,商贾云集,甚是个好去处。那里有个马大官人,甚是有势力。”
柴节级笑道:“马大官人是永城那里的牙人,钱财无数。四公到那里发财,自然离不了这人。我与他结识多年,四公只管安心去就是,一切都由他安排,管保无数。”
宋四公叹了口气:“我在京城闹出事来,如今被官府追得紧,只好胡乱躲一阵子。节级劳心,等躲过了这场灾祸,日后必有所报。”
柴节级笑道:“我们自家兄弟,说这些做什么来,饮酒!”
第二日,杜中宵带着柴信,寻了牙人,在离州衙不远的街边寻了一个小院,商定每日两贯足,立了文契,指挥排军搬了过去。这个年代的商业往来,牙人几乎是必备的,这跟杜中宵的前世不同,他们不只是介绍的作用,还要文契上具名,兼职保人。
苏颂有官在身,又是在去赴任的路上,在驿馆居住吃住全免,自然依旧住在驿馆里面。
一切收拾停当,杜中宵与苏颂饮了几杯酒,直到午后,才送他回去。
看着苏颂离去,杜中宵转身要回新的住处,一转头,却见不远处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不时向自己这里探头探脑,逡巡不去。这一路上小心翼翼,杜中宵几乎是条件反射,就看出这少年路数不对,对身边的柴信道:“那边的少年鬼头鬼脑,只怕不是什么好人。你带两个人过去问问,是什么来路。”
柴信笑道:“官人安心,这个少年是本城的乞儿,我认得。看着尴尬,其实不曾做过什么歹事。他本是南边蒙城县的人,前些年随着父母做些生意,来到州城。后来生意破败,父亲不知去向,母亲随人跑了,这少年便在州城里游荡。这处房屋原是他家的,生意败了,转手卖给别人。”
杜中宵道:“既是已卖给别人,他在这里转来转去做什么”
柴信叹了口气:“唉,这人唤作陶十七,为人其实甚是精明,只是认死理。因家里破败的时候,他年纪还幼小,不知听了什么人的话,一直说有人害他家。这是他
第4章 随从与属下
第二日一早,杜中宵早早换上公服,准备去州衙画押。韩月娘一直送到门口,小声道:“既然知州相公不让你这些日子处置公事,去画过押后,早早回来。我们初来,好多事情要做。”
杜中宵笑了笑:“我自然理会。只是为人属下,又是新来,这些事情不好怠慢。”
说完,带了柴信和两个排军,也不骑马,向不远处的州衙行去。
进了州衙,径直去长官厅。到了地方,知州韩亿和通判刘几两人都不在,只有几个公吏在那里一边处置公文,一边闲聊。杜中宵画了押,便到都厅来。
州衙办公最重要的三个地方,知州和通判的长官厅,杜中宵等幕职官需每日前来画押,看知通两位长官有没有什么命令。韩亿是以资政殿学士的重臣身份出任知州,基本不理庶务,刘几不单设通判厅,一起在这里办公。另一个就是判官、推官日常处理事务的都厅,也称使院,源流上来自于晚唐五代的节度使属官,是杜中宵日常上班的地方。还有一个录事参军等诸曹官办公的地方,称为州院,顾名思义,源流来自于以前的州郡属官。诸曹官不需至长官厅画押,政务大多是在他们那里处置。
宋朝地方制度源自唐代,设置上明显分为两个部分。一是沿袭自隋朝的州郡诸曹官,再一个是沿袭自晚唐的节度使体制的幕职官,只是幕职官不再管理军政而已。诸曹官是主体,幕职官是补充,地位上幕职官高于诸曹官,有把关、审核的职能。
都厅是州级官员联合办公的地方,日常由签判管理,到了节假日,知州在此当值,因为这里的公文大多都要知州、通判通签。杜中宵的推官属于这个系统,不过他在旁边有自己的办公地点,只要每日过来画押,经常过来走动就可以。所谓诸官会集,其实主要是他们下属的公吏,每天这里不能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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