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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钜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暗夜拾荒

    慎行看着远方逐渐骚动的人群,意气风发“恪,待此地事了,你尽管试”

    “如此,弟子谢过老师”

    众人谈笑之间,霸下又向前行出四五里路,这下就连身处驾驶舱中的儒和由养也能清楚看到迎候的人群。

    霸下的速度缓了下来,四柱足肢依序而动,自抬起,到砸落,齿轮恒速的搅动使其动作平滑顺服,不再见那种劈山列海般的凶戾,却彰显出威临八方的尊贵圣仪

    恭候的人群爆发出惊呼

    共工触不周,倾倒天河水

    想当年禹皇降服霸下,牵缰疏洞天下浚流时,驾乘的便是这等神兽么

    墨子出恒山,游走谏诸侯

    想当年墨者助弱伐罪,令天下无不义之战时,驾乘的便是这等神兽么

    三脉临长平,菁英赴死难

    想当年先辈们以血肉拦阻在人屠的秦弩面前,驾乘的,便是这等神兽么

    四十载往事如云烟,墨家盛极而衰,天下归于一统,就在人人都谨守着往昔的荣耀,自囚于方寸胡陵之时,霸下回来了

    其威若斯,其灵若斯

    这就是霸下啊

    钜子所乘的不再是墨家千疮百孔的残败过往,那是墨子之于世时的无上荣光

    五里之外,众墨稽首

    他们以cnbài帝王的至高礼节面相霸下,迎候的不是钜子慎行,是往昔的峥嵘,是未来的昌盛

    墨家,当兴

    此情此景,终于让灵姬想透了李恪方才的喊话,她急匆匆攀下核心舱,用最快的速度跑向锅炉房,聚齐全身的力气砸门。

    “沧海君,汽笛汽笛”

    满身烟尘的沧海君打开门,抹了一把满头热汗,在脸上印出乌黑的爪印“灵姬妹子,你说甚”

    灵姬大口吸气,费尽全力推开巨大的沧海,一闪身挤进锅炉室。

    霸下的汽笛响了起来

    悠远,绵长的汽笛,声震四野,鸟兽皆惊

    儒和由养对视一笑,齐齐压下手边推杆,霸下的前足拉直抬起,巨大的龟首倾斜仰天

    “aaaaaaaaa”

    巨大的玄龟缓缓在人前驻步,碑楼两侧的烟囱冒出大股浓烟,轰鸣的引擎转入怠速。

    霸下伏低身子,自龟尾处打开小门,吊梯落地。

    慎行在李恪和辛凌的搀扶下缓步下来,抬起脸,扫过满地恭顺的墨袍。

    “皆起吧。”他轻声说道。

    他苍老的声音传出极远,排在阵首的三位墨者当先起身,接着是风舞所在的第二列,第三列

    全体墨者一起起身,垂着手,挺着腰,齐声高呼“恭迎钜子游归胡陵恭贺钜子重得霸下”

    “区区一座代步的机关而已,当不得你等抛下公事,此事不可有再”

    “我等,遵钜子令”

    阵首三墨正中那位大步而上,一拱手,正声问道“钜子,远行劳苦”

    “婴君镇在胡陵才是劳苦,老夫远行访友,乐在其中尔。”

    那人笑着摇了摇头,说“有师弟师妹在,我也不是整日守在胡陵。这几年于中原布道,倒是遇上过些许英雄。”

    慎行惊奇道“婴君眼界甚高,能叫你视为英雄的当非凡人,可否与老夫说说,看老夫可是识得”

    “阳城英雄姓陈名涉,阳夏英雄姓吴名广,皆高志爱人之辈。我与二人畅谈十论,二人皆推崇有佳其中陈涉好尚同,吴广喜兼爱,俱有高论”

    李恪诧异地看了这位婴君一眼。

    陈涉,吴广在后世倒是大名鼎鼎,只是他却不曾想过,竟能在一个墨者嘴里听到这两人的名字,而且还是一道听见的。

    难道这人和陈吴还有什么渊源不成

    他不说话,静静听着慎行和此人絮叨。

    慎行微微一笑“略通墨义便是英雄,婴君此言,老夫倒是不曾听闻。”

    那人叹了口气,说“墨子诶墨家避世久矣,两代人不闻墨义,这世上还有几多人能得墨家真谛”

    慎行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突然回头“恪,你觉得如何”

    李恪心神一正,拱手作揖“禀老师,谈辨者布道,使不知知之。正如这胡陵之势,人人知墨,人人尚墨,此方为墨家大道。弟子心思,若以胡陵之法扬墨,又何愁天下英雄不知墨”

    那人面色一红,登时大怒“小子面相颇为生疏,不知何时入的墨家”

    “时至今日,四月有余。”

    “百二十日便夸夸其谈,心性如何,可见一斑”

    慎行笑着在旁打圆场“婴君妄怒了。恪入学虽短,习墨却不浅,此番他以心声答我,不失为金玉之言。”

    那人冷冷瞥了李恪一眼,犹自气愤“钜子,此子或不明时世,你我亦不知耶天下墨卫横行,名声早已显过墨者,世人如今以为墨者便是墨卫,除却三墨根基,墨者何处可去”

    李恪在旁接口道“公此言多有偏颇,旁的不说,雁门如今对墨家可是交口称赞”

    “雁门乃是仰外人之功”

    李恪无辜地看了慎行一眼“老师,您难道不曾与胡陵这边说,那外人被你收作门徒,如今已是内人了”

    慎行失声笑道“为师年岁大了,倒是不记得这许多”

    不等他说完,对手那人面色大变,惊声大喊“莫非你便是那个雁门恪君”




第三零九章 赵墨三子
    半个多时辰之后,众墨被呼喝着散去,霸下向工棚停泊,李恪随着慎行一道,与辛凌和阵首三墨一道去往胡陵县城。

    阵首三墨便是赵墨三子,分别是葛婴,程郑,邢三姑。他们是胡陵赵墨的实际掌舵人,师出一门,平日就以师兄弟相称。

    这其中,葛婴是三人之首,程郑与邢三姑又是夫妻,李恪还听闻程郑主持着整个胡陵的冶铸生意,富可敌国,还是赵墨和苍居最主要的资金支持。

    工业的研究和发展需要大量的资金,一听说钱口袋就攥在三子手里,李恪心中不由凌然。

    可一想到这三位情比金坚的关系,他又觉得分外头疼,一时也没有收服之法,只能且行且走,先看看慎行的准备。

    一行六人坐着风舞新鲜出炉的三轮车沿道入城,一路上程郑和邢三姑闭着眼不发一言,李恪和辛凌也三缄其口,唯有葛婴一直寻着慎行说话,漫天漫地,无边无际。

    “钜子,风舞昨日驾机关兽木牛入城,一时全城轰动。此物似以人力,又不以人力,他在城中演练,一人拉动千斤重物尤不疲累,设计之妙,当真是巧夺天工。”

    慎行无所谓地掸了掸袖子“木牛小伎尔,霸下远行需时时补充炭木,恪在博浪沙略提一嘴,剩下的皆是风舞、由养、儒与灵姬自行琢磨,连凌儿都不曾帮手。”

    “噫木牛竟不是钜子高徒所做”

    “恪素来看不上这等小玩物,凌儿心傲,亦不喜与人合力,憨夫如今在苍居苦研霸下,便是有心,也是无力。”

    “看来钜子在苍居四年,已为赵墨养出精英无数”

    “婴君何必笑我。”慎行淡淡瞥过眼去,脸上却笑意不减,“老儿一生无所立学,有何能耐教养机关之术”

    “那风舞等人莫非自学”

    “也不算是自学。”慎行拍了拍李恪的大腿,说,“恪生性惫懒,常言授人以鱼,不若授人以渔。”

    话到此处,程郑和邢三姑二人猛地开口,一脸惊疑望向李恪。葛婴皱着眉,意味莫名地问话“听来恪倒是擅长机关之术,不知何人所授,可是家学”

    “我媪学儒,家学乃兵。”

    “学儒”葛婴的声音陡然严厉。

    李恪不为所动道“老师言,儒墨同源,墨子便是学儒出身,我少时学过些儒,学起墨来也比常人快些,公何以惊讶”

    “墨子之时”

    “非儒便是墨子提出来的。”辛凌突然出声打断。

    一时间,李恪看到了极有趣的一幕。

    三子在慎行面前尚且倨傲,可在辛凌面前却像是平白弱了三分。辛凌毫无征兆的插话定然无礼,可便是葛婴也只是红了红脸,程郑和邢三姑更是毫无反应,仿佛分所应当。

    难道在三子心中,辛凌的假钜子反而比钜子位重又或是辛凌高爵之女,皇子正妃的身份在其作用呢

    众人在沉默中穿过城门,进入城内。

    胡陵的格局与李恪往日所见的城池完全不同,她的核心之地居然不是牙市,而是一片巨大的工坊。

    工坊成圆形矗立于城池中央,一侧皆铸坊,另一侧皆木坊,形似县牙的黑瓦建筑群位于入门左手靠墙之地,右手又是一片列肆,放眼所见,俱是售卖铜铁器的大型铸肆。

    冶炼、加工、售卖,虽说此地仍未脱离这个时代最标准的手工业小作坊模式,但胡陵已经有了明确的生产与售卖区分,称其为大秦的工业城市,毫不为过。

    李恪甚至在工业区中看到了十余架小型的兕蛛,以轮盘固定在地面,转动着将沉重的物料以机械力从地面提至车厢,再由人力拉送到相关的工坊。

    他不由好奇“师姊,你不是说大秦仅有兕蛛十余,为何苍居,胡陵皆有所见”

    辛凌用明知故问的眼神白了李恪一眼,冷声说“兕蛛便兕蛛,阴阳为本,八轮可行,此物虽借鉴兕蛛设计,却并非兕蛛,称为兕角更合适。”

    李恪的汗差点流下来。

    感情能挪的吊车才是兕蛛,不能挪的吊机就不算

    邢三姑第一次开口,似是要为辛凌做些补充“机关兽者,如兽自动,又借助机关之力,方可称之。”

    李恪这才恍然大悟,细细想来,当时制造獏行的时候,墨者们几乎想抢走所有的命名权,唯有龙门吊的命名无人问津,想来就是因为它不会“动”的关系

    迂腐啊,没想到,墨者居然也有这么迂腐的一面。

    李恪忍不住摇头叹气。

    慎行在旁轻声问“恪,又想到何事”

    “墨家过于看重机关兽,却忽略了机关,此事舍本逐末。”

    慎行微微点了点头“任重,道远。”

    师徒二人的对话皆是耳语,其他人虽看他们窃窃私语,却不知他们在谈什么,辛凌的位置倒是能听到,不过她习惯了喜怒不行于色,看起来跟没听到也没什么两样。

    木牛绕过一堆吊机,顺着行道缓缓驶入工业区。

    工业区中建有一片大宅,瓦房连片,进出皆是满眼的黑衣墨者,这里便是赵墨的总部,门外张匾,书有爱人堂三字。

    三子在赵墨当中声威振振,三轮车的车厢又没来得及装上外棚,木牛一路所过,无人阻拦,很快便来到宅院中唯一的二层建筑尚同厅。

    众人先后下了车驾。

    李恪拿眼瞥了瞥慎行,正打算看看他有何等应对,谁知他被风舞搀扶着下车,当即便说“婴君,老夫年老体衰,被霸下一路颠簸耗干了气力。你等有何事,只管询问凌儿与恪,老夫歇息去也。”

    说完,他也不等众人回应,抬脚便走,李恪尴尬地立在那儿,进不得,退不得,只能眼巴巴看着三子,骤自苦笑。

    “钜子的身体怕是熬不住几年了”葛婴感慨说道。

    程郑在旁劝慰说“师哥,钜子年过六十,已到了知天命之时,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师哥莫要太过挂怀。”

    “并非挂怀,只是钜子过后,赵墨”葛婴摇了摇头,对邢三姑说,“师妹,钜子前几日遣人送来的名册,可在官府询问”

    邢三姑点了点头“墨卫二百零四人,皆失手被擒,囚在咸阳,也不知钜子使了何等手段,官府愿意放人。”

    “钜子交友之广,你我皆不可测也。”葛婴轻声嘟囔一嘴,抬起头,向着辛凌郑重一礼,“假钜子,钜子如今不在此处,我等不知可否知个真切,钜子所来,究竟何为”

    李恪诧异地看向辛凌。

    这话听着,怎么辛凌和三子反倒像是一路的

    不过辛凌并没有让他疑惑太久,她理了理衣襟,正色说道“老师不想来胡陵。”

    “不想”

    “老师携师弟游学,是我强求,才转道胡陵之地。”

    三子更是不解,张口结舌“这”

    “三子,我欲卸去假钜子之位,你等可另寻高明。”



第三一零章 墨家的推举制度
    “你你欲”

    “去假钜子位。八八读书,o”

    “你欲去假钜子位”

    “我意已决。”

    “你意已决”

    一问,一答,辛凌的声音平静而坚定,配合着一成不变的淡然表情,就像是在说一件寻常不过的小事。

    但这件事明明一点也不平常,无论是基本的常识还是三子脸上惊骇绝伦的样子都在不断地告诉李恪,这一点也不平常。

    更何况这与李恪原本所想的计划全然不符。

    他本想着,慎行会借助自己的权威在赵墨当中推广他,为他创造机会,展露才华,待到水到渠成,辛凌才会提出退让之事。

    谁知道,辛凌直截了当地抛出了本该留到最后的zhàd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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