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钜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暗夜拾荒
风舞振奋拱手“先生,是依照此图么”
“那张废图裱起来挂在高处,你等休要受了影响。”
“嗨”
李恪又看向辛凌“师姊,可愿助弟一臂之力”
辛凌遗憾摇头,淡淡说道“此事我不宜插手。”
“也罢劳烦师姊为我选出精干墨者三四十,就交予儒统带。诸多事体,我手边需些差使之人。”
“此事可也。”
慎行好奇道“我观你胸有成竹,莫非已有腹案”
李恪对着慎行狡黠一笑“老师,您也有两件任务。”
“为师亦有”
“其一,风舞他们不日便会勘探出渠道首尾,那昭山、阳山中的新生堰池,还请老师代为命名。”
慎行抚须大笑道“此事甚和为师心意。你且说,第二件事又是何事”
“第二件嘛我准备拆了您的宝贝霸下。”
“噫”11
第三一四章 三子的明悟
秦时的沟渠建造大致要经历如下流程。
其一,开沟,也就是驭使民力在河渠线上开凿出沟的粗坯,长、宽、深基本齐备,只是缺乏夯实平整,联通田渠。
这一步大约占据全部工程施工量的二成,开凿而成的粗坯并不具备开渠条件,因为两岸河堤未建,湍急的水流一旦涌入,会冲垮堤岸,形成人为洪灾。
所以工程的第二步便是版筑夯实。
这一步需要把特殊配比的夯土贴合到河堤渠底,贴合一处,夯实一处,建成宽阔平直,不易渗水的成堤。
这一步占据全部工程量的五成,最重要,也最费工费时。此时的成堤已可使用,只是不耐久用。
为了久用,河堤需要进行第三步加固,栽树。
茂密的护堤林会被栽种在堤坝之间,经过几年生长,根须纠缠,取代夯土的固化,成为河堤真正的抓手。
到了这一步,这条河渠才算真正竣工,接下来的开沟连田,引水灌溉之类都是收尾的小事,随时可行,不在规划。
李恪这次的考题涵盖前两步,直到夯土成渠,不需栽树,属于他的工作就完成了。
而这两步,他打算用机械化来完成。
胡陵有完备的金属铸造业,又有大量墨者可为助手,霸下上有完备的锅炉室和汽机室,完全有条件临时组合出一台开渠、夯渠一体的机车来。
只是这件半洋不土的事情从古至今不曾有人做过,李恪脑中缺乏参考,所以整个施工步骤,他还需要好生思量一番。
回城之后,李恪占下官舍,独居正室,精挑细选的八十位赵墨在一个时辰内前来报道,三十人随由养等人开始赶制测距索和量角器,准备用以外出制图,剩余五十统归儒一人指派,等候任命。
李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一会儿就丢出几块牍板,全是标注了尺寸的齿轮、齿杆、曲轴、以及用于构架结构的机关底板。
这些都是标准结构,李恪又按几个档次采用了标准尺寸,儒要以此教授他们制图技巧,还要顺便普及标准化作业的基本常识。
经他们复刻,又通过儒检验的图板会在第一时间送去工坊加工成备件,而成图之人,同时成为那一款备件的具体监理。
旦夕之间,整个赵墨便如巨大的机器般轰隆隆转动起来,三子震惊茫然之余,隐约觉得无论是李恪,还是被他选来作为主管的由养、儒等人对手上的工作都分外明确,似乎早已驾轻就熟。
这种感觉令他们百思不得其解。
同样令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的还有李恪的工作方法。
自从考题开始一来,李恪就变得足不出户,一份份图板流水般从那间封闭的房间倾泻出来,间或还有几块木简,大多写着零部件的材质或工艺要求。
他的背后有一座机关秘院么
根本不需实物参考,每张图竟也能栩栩如生。
更重要的是,钜子一物,自古便以精细闻名,李恪连实物都不曾见,如何能保证这些画上的钜子能紧实地勾连在一处
三子的疑惑持续了四日。
第五日,儒向房中的李恪回报,所有规格备件皆有一批成件出炉,数量各十余枚,李恪在一个时辰后送出第一份结构图,木牍的边角上清晰写着基础传动结构挂板。
儒开始组织人力组装挂板,更多的墨者被聚集起来,官舍依然不敷使用,三子急急跑去县牙借地,空无一人的县狱也成了墨家的装配车间。
又过了一日,第一组传动挂板在儒的指导下组合成型,三子有幸在旁观瞧测试,只见儒制了一个临时的踏板,以单脚踩踏,平躺的挂板尚未封板,一俟有外力传入,联动的齿轮当即便搅动在一起,自前端凸起,将踏板的力传导到后端凸出。
那钜阵的布局是如此的简洁美丽,三子恍惚以为自己看到了密传机关书当中的绝妙构画
那皆是墨子的手笔,古往今来,唯假钜子可在辽东一观,而真正能从中感悟些许,并且融会贯通的更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
三子突然想起来,辛凌曾言,李恪不须去辽东,亦可以胜定假钜子之争
他们第一次正视起辛凌的话。
三人惊疑不定地相互对望,又突然听到儒的喝骂。
“丙七型,庚二型钜子皆有卡顿,所有备件回炉销毁,监理罚抄节用百遍。”他一瘸一拐走到挂板边上,一扬拐,将这件众墨视作珍宝的半成品打飞,打散。他冷声道“尚无任令者,现在便去寻出先生之图,好生琢磨,谁先将图制出来,谁便取代此二监理之位”
众墨瞠着目看着飞散一地的零件,又看着被儒一拐抽至变形的轻薄的挂板底座,有几人当时便红了脸。
“如此精巧之物,你竟尤不满意,我等必要去恪君处告你”
“告我”儒气笑道,“去吧。你等不知先生脾性,若是让他知晓有备件卡顿,且看他会如何处置”
三子站在人群之外,理智地没有就此事发表任何言论。
他们随着状告的墨者们一道去到李恪房前,看着他们在房门外喊了半个时辰,好容易才将睡眼惺忪的李恪喊了出来。
李恪揉了揉眼睛,奇怪地看着被众人拥簇的儒“何事”
“禀先生,基础挂板试行,丙七处百转三次卡顿,庚二处一次卡顿,两次脱齿,我已令将此二处备件回炉销毁。”
“卡顿,脱齿”李恪恼怒地瞪了儒一眼,冷冷说道,“儒,你自獏行起便任主管一职,行事便如此莽撞么”
众墨顿感提气,乱声喧哗“就是百转仅有一二次细微顿挫,对运行全无影响,何来如此莽撞”
谁料李恪根本无视他们期盼的目光,自顾自继续说“你如何能确定是丙七、庚二的问题全部备件统一销毁,包括底座,一切图板重画。我再予你三日,三日不成,我自己去做。”
儒当即单膝跪倒,高声唱喏“三日不成,儒定提头来见”
“去吧,我等着你的头。”说完这句,李恪打了个哈欠,转身又关上房门。
庭院之中一片寂静。
寂静当中,儒恶狠狠起身,狼一样的眼神扫过众墨“你们要寻先生,这便是先生的答案自今日起,晓则起,夜不昧,军令毁于何人之手,我先斩此人,再做了断”
三子在儒森冷的语气中齐齐打了一个冷颤,心中登时升起明悟。
他们上当了
李恪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师兄可以教养出来的
甚至于他根本就不是当今存世的任何一个墨者,能够教养出来的
第三一五章 机关兽蝎
爱人堂中,邢三姑代表三子求见辛凌。
“见过假钜子。”
“坐。”
邢三姑忙依言坐下,抬起头,发现辛凌今日眉目如画,似是少见地点了胭脂。
她微微诧异,轻声说“假钜子既然悠闲,何不去官舍助恪一臂之力”
辛凌冷声摇头“此番师弟行钜子考,若我在旁,你等会如何想”
“原先我等或许会那般想,可现在”邢三姑满脸苦笑,“假钜子可知,如今胡陵是何气象”
“不知。”
“那我便多嘴说与假钜子听。考题,传开了”
考题传开了,整个胡陵都知道赵墨以昭阳大渠为考题,钜子的弟子恪要在一月之内建成大渠,成人所不能成。
一时之间,胡陵振奋
首先被组织起来的是墨者,他们中的半数被李恪所招,随勘探、制件二组日夜作图。
接着是民夫和官吏,搬入官舍两日,李恪发令要民夫于胡陵郊外挖掘大坑,用以调制夯土。
三子连夜拜访县长,县长不及天明便急急报往郡守。郡守大喜,着胡陵县不遗余力,助恪成事。
此后,四百民夫被从急征发,各方官吏奔走于工地。眼下制土的大坑已开始定址挖掘,却谁也不知道,土从何来
与民夫、官吏一道启动的还有商贾。胡陵商贾皆得指派,要求从速采买铜、铁、栋梁、木料,县仓、乡仓齐齐开启,海量物资通过驿、县二道源源不断流向临时搭建的简易仓房。
此外还有工坊。
生产订单流水一样从官舍当中倾泻出来,工坊已经停掉了全部外加工的活计,依旧需要挑灯夜战,才堪堪能满足墨者们提出的订单要求。
数日之期,李恪便调动了整个胡陵
而作为他一切指令的发起工具,三子直到现在也不知道李恪的打算,他们甚至越来越不知道李恪是谁,又会把赵墨带往何方
不久之前,因为一个谁也不会在意的小小纰漏,制件组四日之功一夕覆盘,总领的儒不仅没有显出不满,还毫不犹豫立下军令。
此事闻所未闻
邢三姑像竹筒倒豆子般将这几日的思量和胡陵县的近况和盘托出,说完便眼巴巴看着辛凌,希望辛凌给出真实的答案。
岂料辛凌却疑惑道“三姑究竟何事不明”
“恪打算做什么”
辛凌干脆摇头“我不知。”
“他究竟何人,师从何处”
“他乃雁门人士,嬴姓,李氏,带艺拜入老师门下。拜师之前,师从田展”
“展师兄教不出这般弟子”
辛凌皱了皱眉“孔子师项橐,仲尼曾说,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如今,我等连儒家亦不如么”
“假钜子,你明知我并非此意”邢三姑登时便涨红了脸,“展师兄少年好武,学以墨卫,而非墨者。当年老师令其以隶臣之身入李府,正是因为他的心性于墨义一道难有所成,这才”
“师弟生而知之。”辛凌突然说。
“生而知之”
“师弟前年病过一场,此后灵智顿开。”辛凌抬起头回忆道,“一年成烈山镰、机关犼,又一年成獏行,领千军,逐匈奴,屠虏两万。”
邢三姑难以置信惊呼出声“此事假钜子何不早言”
辛凌冷笑一声“你等拘泥于三墨小利,可愿信么。”
邢三姑不由颓丧“若非亲眼所见,不愿信”
“师弟终归会成为钜子,便是墨家不予他,他亦能另立墨家。老师用心良苦,设计令师弟从墨,更昐着赵墨能与他多些香火情分。可笑你等却百般防备,坎井之蛙,笑巨龟不知天下”
“假钜子”
“闻善而不善,皆以告其上。上之所是,必皆是之,所非,必皆非之。”
“尚同”
“我累了。”辛凌淡淡起身,看也不看邢三姑的脸,“同与不同,你等自去思量。老师曾说,师弟不用墨家,唯墨家离不得师弟。”
第九日,儒捧着组装完成的基础挂板又一次敲开李恪房门。
这次不是从睡梦中被人唤醒,李恪的脾气好了许多,笑嘻嘻接过挂板,放在地上有手推拉几下,观察运行。
推动顺滑,咬合良好,作力亦不需太大,这说明力在传导的过程中耗损不大。
李恪满意点头,把挂板交还给儒“依照这个标准,浇金封板。”
儒振奋应是。
“先生,挂板需制几许”
“备料四十份,另制二十份成板,大概够了。”李恪琢磨了一下,说,“我让你遣人在霸下处搭建龙门吊,做得如何”
“得利于物料足备,三座龙门皆已竣工。”
“万事俱备”李恪返身回屋,不一会儿又捧出一叠木牍,“叫各负责人集中过来,我与你们讲讲开渠机的作法”
不一会儿,众人面前就挂起了连片的牍板,作为核心的概念图在左首第一份,画上是一头狰狞的巨兽。
它有着长长的身躯,身躯上满是繁复的挂件,乍一看,有些像火车头、压路机和挖机的结合体,李恪将它称作外挂式开渠机关,机关兽,蝎。
蝎有两轮,轮长如柱,前大而后小,使整车呈现翘首的倾斜。
厚重的车架上,霸下的锅炉和汽机依序摆置,锅炉动力,第一汽机室带动前轮推进,第二汽机室控制车后的外挂。两个汽机室中间有一处高耸的空室,是整套机关的驾驶舱。
外挂的种类有三,一者巨犁,用于破土,二者挖斗,用以分渠,三者夯捶,用以平整。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