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钜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暗夜拾荒
儒带着工人们正在另一头加紧置备渠板,木质的渠板呈凹型,表面需要刷胶扫土,与苦酒里置备隔板的方法一般无二,儒眼下人手足备,五六日赶工足够制出四十余里,足够第一阶段使用,而铺设第一阶段的过程中,剩余的渠板也该制完了。
李恪与众人一道回了官舍,看了看紧要之人皆在,便去到房内,又取出一幅渠的局部设计图。
图板在众人手中一番传阅,最后落在葛婴的手里。
他好奇问“恪,此又是何物”
“渠首。”李恪干脆利落回答,“因为地质的问题,大渠取向三折,如此一来,水势就有缓急之别,容易积淤,堵塞,所以我考虑,在渠首设立栅型水闸,依照泗水水流大小开放闸道,必要时,也可趁着枯水期封闭河渠,方便清理。”
众人对李恪的设计早已心悦诚服,当即称善,不过李恪手中已无可用之人,这部分闸阀铸造便交到程郑手中,由其指派手下铸匠尽快完成。
至此,与河渠有关的事项全部尘埃落定,众人开始商议何时为李恪行假钜子礼,李恪好多天没有睡足,听着听着,径自就睡了过去。
待到众人发现李恪的憨相,日头早已西沉。
葛婴的脸上满是复杂,轻声说“假钜子,你说恪不须墨家,唯墨家离不得恪,此事诚然。”
慎行上前轻轻把李恪放倒,缓缓说“你等勿需妄自菲薄。恪虽有才再建一个墨家,然墨家之势却远非一两代可成。他为钜子乃双赢之事,墨家不欠他,他也不愿墨家欠他。”
葛婴振奋道“钜子,此话可是当真”
“恪的志向远大,远非你能想象。跟从他,追随他,如此,墨家当兴”
第三一九章 叙离愁
众人的心情平复得很快。
虽说假钜子考遇上了这等思量不得的倒霉事,但好在那日天公作美,整个渠首仅有墨家之人,就连其后的运输,也因为大雾的关系不虞有好事的眼睛发觉。
离开胡陵之后,其实他们所要做的,不过就是把龙纹赤鼎寻个地方重新藏起来罢了。
而论到藏,整个苍居数百顷地,秘洞暗道不计其数,莫非还藏不下一个小小的鼎么
复盘一想,整件事就如冥冥之中,自有天助。有墨家兴衰存亡为之要挟,赵墨精英七十余才得以在葛婴的带领下毫无嫌隙地并入苍居,恰到好处,解了李恪眼下最大的难题。
一行人晓行夜宿,避过城池,只走荒僻,马车、辎重渐次丢弃,待到穿越恒山,回抵苍居,已是足足十五日后。
晨曦,微澜,七月孟秋,粟麦初穗。
伴着隆隆的振声,霸下雄伟的身姿骤然出现在苍居的谷口。
田间地头的农人惊喜地抬起头,在田坎间嬉闹的孩子欢叫着飞奔向村落,不一会儿,又换出群半大的小子,拥簇着一个鹅黄秋裳的美貌女子来到道旁,红着眼,翘首以盼。
霸下在女子身边停下来,俯下身,龟尾处打开斜板,李恪带着沧海君笑意盈盈走了出来。
吕雉盈盈下拜“良人恪一路风尘,有劳了。”
李恪笑着回礼“雉儿苦守在家,见瘦了。”
吕雉的眼圈更红了,抬起脸泪眼汪汪,像是随时会有断了线的珠子滚下来。
李恪吓得手足无措,刚要安慰,身后乍然就响起粗声粗气地问安“主母,这小子与他师姐不清不楚,你可得防备着点”
李恪在苍居的小屋还是如几月前那般素雅,茅舍土房,不见修饰。只是院外门牌正式换成了恪,院内也多了几只鸡,一圈羊,咩咩咯咯,平添几分吵闹。
但这样的吵闹并不惹人心慌,反会叫人心静,所谓闹中取静,曲径通幽,大抵都是这样的意境。
李恪很是喜欢。
方才慎行特许他今日先与吕雉叙别,他便带着沧海君随吕雉回家,径自往屋檐下一坐,像个甩手大掌柜那样看着贤惠的女人忙进忙出。
这贤惠二字可不是托词,数月功夫,家中早已外简内华,那套酸梨木的家什一股脑被挪来苍居,蛤蜊和家眷也一道搬了过来。
这会儿蛤蜊正在旁为李恪烹茶,烹的还是辽东的参茶,最能滋气补虚,提神醒脑。
蛤蜊的婆姨也随着吕雉在庖厨忙活。
家中甚都有,发酵的米粉,熏过的腌肉,不一会儿便置备出一屉窝头,一鼎鱼汤,满盆蒸肉,大份烤羊。
吕雉变戏法似地端出一小坛子美酒,说沧海君魁梧雄壮,定是无酒不欢的世间英雄,喜得沧海君抓耳挠腮,先前调笑似的主母,竟喊出几分真心的意味。
酒菜齐备,众人入席。李恪与吕雉并肩于主,蛤蜊一家齐齐在右,沧海君一人独占左席,面前摆着肥羊美酒,与他人皆不相同。
李恪笑嘻嘻端起面前的参茶,举碗齐眉,轻声说“雉儿在家辛苦,还为我备下接风盛宴,请容我以茶代酒,敬你一碗。”
吕雉柔顺颔首,应了声唯,也端起碗,与李恪轻轻一碰。
“恪,你尚未与我介绍这位壮士”
“他呀”李恪放下碗,歪着脑袋想了想,“他是我在路上捡来的憨货,因为恐惧墨家节用,就决定认我为主,我没反对,这事儿大概就这么定下了。”
“就这么定下了”吕雉一脸古怪,“那随行在霸下后的百余人莫非也是”
李恪哑然失笑“我平白收这许多家臣作甚,他们是赵墨。”
“赵墨”吕雉好奇道,“我看他们衣着纷乱褴褛,还以为是恒山中的cáng流寇,是你在半道动了恻隐,这才将他们收回苍居”
“他们是赵墨。”李恪重复了一嘴,“各种缘由一时说不清楚,总之我等翻山而回,他们的墨褐毁了大半,不得已才换上随行购入的衣物。”
“原来如此。”
吕雉很聪明,随行购衣意味没有行囊,没有行囊意味仓促起行,仓促起行则意味着难言之隐。
她没有继续深问,拾起碗向众人敬酒,这一场清早的饮宴宾主尽欢,沧海君更是喝得烂醉如泥,直到被蛤蜊抬去偏房,犹自高唱劝酒之歌。
一番忙碌,李恪换上轻薄的家居,独坐于堂下诵读所染,这是他下阶段的主攻课本,结合兼爱、尚贤、非儒,体现的是墨家核心的择友和育人观,慎行已经给他讲了一路。
“子墨子言见染丝者而叹,曰染于苍则苍,染于黄则黄,所入者变,其色亦变。五入必而已则为五色矣。故染不可不慎也”
蛤蜊揉着胳膊走出来,轻声问“公子,这便是墨子么”
“墨子所染,子墨子以染丝为喻,说天子、诸侯、大夫、士必须正确选择自己的亲信和朋友,以取得良好的熏陶和积极的影响,择友不可不慎,不慎则家国败亡。”
蛤蜊感慨道“墨子之思,发人深省。”
李恪放下书简,看着蛤蜊“我倒是觉得墨子太过偏颇。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世有君子如莲,岂能全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庸碌。”
“公子,臣听不懂”蛤蜊吭哧了半晌,红着脸小声说。
李恪不由大笑“也罢也罢,你亦如莲,医术古方一望便知,师子经纶苦读不明。”
“臣无用”
“何来无用天生有才者偏而不全,盖因全神贯注,不愿分心。找个机会,我当为你寻个名师,你如今甚都够了,就缺一个老师为你查漏补缺,使你精益求精。”
蛤蜊大喜道“臣先行谢过公子”
两人笑着论了会儿苦酒里的近日之事。
武姬怀上了,显怀多数是个小子。小穗儿又晋爵了,这一点李恪在始皇帝那儿就有听闻。苦酒里越发兴旺,备下的宅基已经填满,汜囿有意借苦酒之兴旺再起一城,与马邑、楼烦共成犄角,而上报的名字似乎就是獏川
建一座城啊
李恪摸着下巴“建城是好事,以苦酒之兴旺,聚周边之民力,如此一来,苦酒乡里必诸多便利。你为何不留在家中,却带着家眷迁来苍居,又做那将阳cáng”
“是主母令我过来的。”蛤蜊恭敬回答,“追随公子不过数月,我自一介赘婿升作庶民,又爵晋簪枭。我与夫人商议,都觉得随着公子对娃儿更佳。公子不会一直留在苍居,我等亦有重回人世之日。”
“你倒是老实”李恪摇头笑了笑,说,“这样,你家小子先随雉儿学文。待小有所成,我便为你引荐,叫师兄收他为徒,入墨家学艺,可好”
蛤蜊当即喜不自胜,俯身下拜道“臣,谢过公子大恩”
第三二零章 累世分歧
第二日,李恪一身新衣,直入内谷。八八读书
内谷之中人声鼎沸,赵墨众人换回墨褐,正随葛婴齐诵墨经。
而另一侧,憨夫也带着苍居墨者正做着同样的事。
李恪只见双方各据深潭一角,东扬西不抑,可错不可顿。其诵读声之朗朗,几乎压过奔腾的瀑布。
这让李恪不由汗颜。
同为赵墨,双方间尚能有这么大的嫌隙,一统三墨任重道远,李恪甚至觉得,这愿景有些像是天方夜谭。
慎行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笑盈盈道“恪,可感到墨家之兴盛”
李恪以为慎行在反讽,回身一看,却从那张老脸上看到欣慰和满意。
他忍不住问“老师,这些八明明是在别苗头,您究竟从哪儿看出兴旺”
“别苗头,此言倒是别致。”慎行哈哈大笑,摇头晃脑,“相里勤之弟子,五侯之徒,南方之墨者苦获、已齿、邓陵子之属,俱诵墨经而倍谲不同,相谓别墨,以坚白同异之辩相訾,以觭偶不仵之辞相应。”
“庄子天下”
“正是天下。”慎行抚须说道,“墨家从不虞口舌之争墨子在世时,便鼓励弟子为墨义相争,他说理越辩越明,不辩则死,故墨家相争,分所应当。”
“只是他却不曾想过,辩到最后,其弟子皆以钜子为圣人,皆愿为之尸,冀得为其后世,至今不决吧”
慎行怔了一怔,指着李恪负气道“以人言诘人,非礼也”
李恪寸步不让“断章取义,非智也。八八读书,23o”
慎行不忿道“那你说,如何既令理明,又令志同”
李恪冷笑一声“自然是不辩经纶,辩科学”
双方谁也说服不了谁,索性就把两边的墨者召集到一处。
慎行气势汹汹对着众人号令“假钜子有事予你等,静听”
众人当即鞠礼。
李恪愣了愣,看着面前蔓延躬直的后背,只能硬着头皮开动脑筋“这样,霸下初次远行,需检修、改建、重建碑楼,此三事也。你等从一至三报数,各自分作三组,两两合作,不得有违。”
憨夫和葛婴齐齐一呆“师弟,凡是交给我等便可,要他们何用”
说完,二人对望,火花四溅。
李恪挠了挠头,小心翼翼斟酌起字句“事有三件,你等就两拨,怎么分都难显公平。田忌赛马听过吧你等便以此为题,战上三场。”
葛婴眼前一亮“何为博彩”
“博彩谷外有墨家茅舍七八十间,皆是有主之物。赵墨后来,未及有居。我等便以此为博,若赵墨胜,苍居之墨退出房舍,由赵墨为其另起新居。若苍居胜,则苍居之墨为赵墨新起居舍,可否”
“为何是我等为他们建造”憨夫和葛婴齐声不满,说完,又恶狠狠对视一眼。
李恪的头更大了。
“叫你等为对方起房,自然是建房之权在你等手中,你等自然可以掌控大小方位,如此方显胜者尊荣,可对”
双方同时大喜,仿佛看到自己住进别墅,又亲手在一旁盖起不遮风不挡雨的鸽子笼,看着对方在窗户底下瑟瑟发抖的盛况。
事情总算摆平了
三组既分,憨夫领检修组,因为他本来就正带着墨者们研究霸下的构造。葛婴领了改建组,因为李恪答应做改组指导,免得改建出来的成品不合心意。剩下一组碑楼以辛凌总领,风舞为辅,因为辛凌公正,风舞专业,这是双方都能接受的人选。
看着大伙斗鸡似分散开去,李恪偷偷抹了把冷汗。
“不想你倒是有些急智。”慎行在旁阴测测道。
李恪撇了撇嘴“我身上有几分本事,老师不是最清楚不过么”
“也是”
李恪扭了扭脖子,抻了抻腰“老师,为何不见徐师和欧冶家门徒,莫非他们早被您气跑了”
“大丈夫一言九鼎,你道都如你一般敷衍”慎行哼了一声,说,“此次欧冶家来者众多,除夫人兄外,另有铸匠五六十,弟子门人百二三十,各家家眷五六百人。”
“这般多欧冶家难道倾巢而出了”
“便是没有十足,也有七八。”慎行低声说,“他们月前便来了苍居,家眷皆安置在外谷,至于内谷夫人兄重开了名剑谷,欧冶之人皆去了那处。”
“名剑谷是何地”李恪奇道。
“此事先前倒是未跟你提过。”慎行摇了摇头,展开回忆,“墨子当年发现苍居,并在此处建造霸下,可你却不知,苍居其实远不止这眼前一处。”
“莫非还有名剑谷”
“苍居有三谷,中谷最大,为墨家与公输共享,名迷城谷。左右二谷略小,为另两家分用,名唤神仙、名剑谷。”
“仙家和欧冶家”
“正是。”慎行傲然道,“当年四家皆鼎盛之时,以墨家为首共建霸下。四家虽共享苍居,然苍居却依旧是墨家的苍居”
李恪耸了耸肩“我便说,您与徐师提及的钢炉为何我不曾见过,原来是藏在那名剑谷中。”
“钢炉藏于名剑谷,另一尊墨炉藏于神仙谷,盖因二地地势不同,物料存于其间,不易损毁。”
“那龙纹赤鼎藏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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