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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钜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暗夜拾荒

    “郑国之间疲秦,韩非之间坏根。他虽身死,然大秦法士以李斯为首,或尊韩非,或尊卫鞅。秦律之苛乃法家之苛,天下之民不归乃法家用权,意在弱民也。”

    “老师”

    “在你之前,墨子之机关扬名,墨家之机关强国。民无所用,则法墨想得,扶秦强盛。”

    “而在你之后烈山、兽犼、獏行、兽蝎,你以机关代生民劳苦,使苦酒骤成天府,胡陵不发苦徭。岁、食、美、好、志、行,你之机关,六虱独占其五,试问法士该如何容你”

    李恪张了张嘴。

    扶苏曾说,李斯乍闻兽犼,曾想要取他性命,那时他只以为是兽犼乱律。

    可仔细想来,秦律每年皆有修订,修订程序一点不难,兽犼不过是小小机关,何来乱律之说

    慎行说的不错李斯想杀的,不是兽犼,是李恪

    他的经历,他的天赋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法家治国理论的危害

    李恪深吸了一口气“老师是何时看透这点的”

    “博浪沙,李斯激赵高。”

    姜还是老的辣啊

    “老师可曾后悔招我”

    慎行笑意满面,轻声问“何以见得”

    “您一生志在领墨家归秦,如今李斯正得圣眷,偏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墨家归秦徒生变数,还平白多了法家这个强大的敌人”

    慎行并没有让李恪把话说完。他摆着手,慢条斯理问“你可记得,墨行被安放在何处”

    “天坛。”

    “那獏行可曾废除”

    “不曾”

    慎行大笑三声,立身而起。

    “大秦乃赵氏之秦,非李氏之秦。墨家想要重现盛景,法家本就是绕不开的沟堑。墨法之间,总有一争恪,墨子在儒学昌盛之时非儒,如今法家盛极,你可有非法之胆魄”

    非法吗

    李恪胸中一股热血猛然上涌。他斩钉截铁回答道“法家乱国,不合其时为天下生民计,非法何妨”

    慎行满意地从怀中掏出一面令牌,青灰底色,红字书钜,它的顶端刻着半枚齿轮,棱角分明,齿痕深重。

    李恪诧异问道“这是钜子令”

    “钜子令铁质,假钜子令木质,钜子令半钜齿八,假钜子令齿六。此为赵墨之假钜子令。”

    说着话,慎行郑重地把这枚沉甸甸的假钜子令递到李恪手上。

    “自明日起,摘去龙渊剑套。自明日起,长佩李氏玉佩。自明日起,明示假钜子令你既有宏图,便该堂堂正正地,令天下人都知晓你的身份”

    “你,乃欧冶信重,诚信君子”

    “你,乃武安之孙,李氏遗孤”

    “你,乃赵墨假钜,天下才绝”

    “有墨家在,谤言伤不得你,暗刃刺不得你世人当知,你不是甚小有才情的苦酒之恪”

    “你,乃是伯益之后,墨翟传承,嬴姓,李恪”




第三二三章 尚需要一个侍女
    吕雉认真地把李恪打散的长发束拢,盘成髻,再套上素洁的白玉发环,插上同质的竹型发簪。

    忙完这些,她转过身,双手时揖,齐眉平举起案盘。

    案上是华贵夺目的七星龙渊,是青白底色的李家玉牒,是青灰古朴的假钜法令。

    李恪郑重接过来,取剑系于腰左,玉牒法令共悬于右,再整平衣上褶皱,双手平推,时揖还礼。

    双方就这样沉默着完成了更衣的礼节。

    礼毕起身,吕雉柔顺地靠上来,为李恪重整衣物。

    “我的君郎本就不凡,如今再配上伍侯之剑,武安之牒,怕是徐公再世,也不及君美。”

    李恪轻笑一声“我倒觉得自己就像只开了屏的孔雀,今日往后,怕是再不得安生。”

    “若求安生,当如何扬名”

    “也是”

    吕雉整完衣服,后退几步细细打量“自今日起,凡出苍居,蛤蜊、沧海皆要随行左右。此二人善武、善医,如此妾才能有片刻心安。”

    李恪装模做样道“遵夫人令”

    吕雉脸上泛起红晕,微微颔首“便是这样,好似还是少了些甚”

    李恪左右一看,嘀嘀咕咕说“不缺了,够骚了。”

    “君说的甚傻话妾是说,还少一个抱琴的侍女。”

    李恪瞪大眼睛“侍女”

    “是。美貌、才情、婀娜、动人,善琴善舞,焚香研墨,此人以郑女最佳,实在不得,越女亦可。”

    李恪越听越觉得古怪,忍不住问“雉儿,你癔症了”

    “浊浊公子,焉能无侍”吕雉气哼哼地皱了皱鼻翼,“奈何我不曾学过这些娱人之术我妹倒是学了,然她模样虽俊,心性却不定,配不上君郎。否则我直言向翁去要,翁也不会推脱”

    “你妹”

    吕雉的样子一点不像玩笑。

    她遗憾叹气,轻轻摇头“我妹不成的。要不我去趟句注军市,为君挑拣一个”

    李恪听得汗毛都竖起来了,慌忙而逃,边逃边说“老师还在内谷等我,不好叫他久等”

    “但君还不曾说,喜欢郑女还是越女”

    “从长计议此事,从长计议”

    李恪落荒而逃,蛤蜊的婆姨笑呵呵走进来,一边收拾地上事物,一边对吕雉说“公子年岁尚轻,未开悟呢,主母这也忒急了。”

    吕雉素手一捋发丝,摇头说“你不懂的”

    由我寻来,那人便一世都是为妾的命。可若是等君郎自己遇见,倒时谁先入门,却不好说了

    穿戴一新的李恪沿着山径,一路打着招呼,趋行内谷,不多时便见到了候在谷外的慎行和辛凌。

    慎行对李恪的装束格外满意,转来转去看了半天,这才领着他入洞,于第五道岔口折向,来到欧冶家所在的名剑谷。

    名剑谷内铸炉成林,烟柱冲天,到处可见骑着木牛运送物料的学徒工匠。

    显然早在木牛定稿之时,其设计就已经传回苍居,正式进入到内谷的运输流通环节,到了今日,早已被这些匠人们用熟了。

    这才是新技术该有的待遇啊

    李恪感慨想着,在一排铸庐正中找到了忙于锻铁的徐夫人。

    多日未见,这位领袖欧冶家的铸剑大师重变得意气风发,赤膊,犊鼻,发髻散乱,满身油汗。

    他古铜色的身躯上肌肉隆起,左臂持夹,右臂掌锤,一呼一吸,银锤绽花

    铛铛铛铛

    慎行带着李辛站定,在庐外高声大喊“名剑谷山水养人,夫人兄志气重现,可喜可贺”

    然而毫无回应

    徐夫人根本没搭理慎行,闷着声只是锻铁。一连十锤下去,他放下银锤,夹起铁块,郑重丢进一旁的淬火桶中。

    浓重的蒸汽呲一声冒了起来。

    庐内庐外一片摒息。

    徐夫人等了片刻,直到蒸汽散尽,这才取出淬完火的铁块丢到毡上。

    一群铸匠围拢上来,翻来覆去仔细查验,还不时取出刀剑在上头砍凿。

    其中一位铸匠遗憾道“老师,硬度不均啊”

    另一位接口说“我观徐师锤煅,均匀细密,当世难寻。硬度不均当不是落锤的问题,而是淬火液难以匹配工艺所需。”

    “这已经是名剑谷最好的泉了,软硬适中,便是用来锻造神兵也够,我看还是叠煅之法有问题。”

    “叠煅没问题”场中有人反驳出声,“叠层细密,分而又合,此铁不过矮炉烧制,能有如此强度,已经是叠煅之功了”

    质疑叠煅的铸匠不服气道“铸法若是没问题,铁块为何会软硬不均”

    “我先前便说了,淬火之泉”

    “我等该去何处寻灵水淬火会稽”

    徐夫人抹了抹汗珠,瓮声瓮气叫停争吵“名剑谷之泉水灵性不下会稽山,若此水无用,会稽之水一样无用。”

    “那我等”

    “需将失传的粹锋液找回来”他斩钉截铁说,“若无粹锋之液,百炼难成”

    铸匠群中惊呼片片,纷纷问道“粹锋液失传三代,眼下还能去何处寻”

    被晾了许久的慎行总算找到了插嘴的机会。

    老头顾不得摆架子,忙不迭开口道“仙家周贞宝”

    “周子”

    徐夫人冷冷转身,眯着眼,扫过三人。待看到李恪腰上那柄璀璨的龙渊长剑,眼神这才和善了些。

    他问慎行“你们何时来的”

    “前日”

    “你们前日便在此处”

    “前日入谷”

    “那你等来我名剑谷中何事”

    老头脸上尴尬之色尽显,却依旧故作爽朗“夫人兄,老友远来,便不请我进去坐坐”

    “庐中无处可坐,若要坐,庐外席地”

    慎行出离愤怒了。

    “徐夫人老儿献计有失,心意却是好的你如此做,当真要与我陌路”

    徐夫人也不装了。

    他一步步踏过来,身上肌肉滚滚而动,看得李恪胆战心惊。

    “四年修缮铜剑四十七,制镰九十六,锄十四,斧三,除此之外,别无他物慎行,你若是我,可能心平”

    慎行哑口无言。

    李恪慌忙拦到这两只老斗鸡中间,也不顾自己说的是什么,只忙着急声劝慰。

    “徐师,正事要紧,老师可寻到周贞宝,欧冶家便可寻到粹锋液,此事有益双方,便是忍,也不可妄动”

    徐夫人狞笑一声,振声问道“你也觉得老儿该打”

    “天、地、君、亲、师,此事”

    “该。”

    脆生生一声回应乍起,庐中众人皆是一愣。

    辛凌面无表情,亭亭玉立,看到众人都在看她,便又重复了一遍“该。”

    “凌儿”慎行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

    可是辛凌不为所动,还是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该,然不能。”

    “为何”

    “年老,体衰。”

    “留力泄愤如何”

    “不足以泄愤。”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众人皆无言以对。

    徐夫人颓丧地塌下肩,一身气势荡然无存“算你老儿命好有儿徒守于前,女徒护于后,若非如此,定要你饱尝拳脚”

    慎行大概是不担心挨揍了,当即冷哼,不服气地拍了拍腰间装饰用的墨剑。

    “想我剑艺承自名师,少年时学的也是孟胜之术。你若敢来,必当血溅五步”

    “你还拔得动剑”

    “你真挥得出拳”

    两人异口同言,凝神对望良久。

    “哼”



第三二四章 目标,楚墨!
    李恪已经彻底放弃去调和慎行和徐夫人之间的矛盾了,反正两人公私分明,私怨再深,也不影响欧冶家和墨家的关系。

    庐外草亭,众人环坐。

    徐夫人随意披了一件大氅,目光灼灼看着李恪腰间环佩。

    “你当上假钜子了”

    “是。”

    “赵墨的假钜子”

    “是。”

    “你还是赵武安君牧的嫡孙”

    “是。”

    他深吸一口气“英雄之后,圣人之嗣,难怪当得七星龙渊之主”

    李恪暗暗撇了撇嘴,对欧冶家一切言剑的迷信相当不以为然。

    他轻声问“徐师方才便是在锻百炼钢”

    “钢炉封闭百年,尚在修缮,眼下不过验证煅法,真要炼出合适的软硬两钢,或要明年。”

    “那粹锋液”

    “志在必得”

    李恪偷偷看了眼慎行,慎行臭着一张老脸,恨恨说“周贞宝行踪不定,但总归逃不出楚地。月后我去往游历,定将他挖出来,要来粹锋之方。”

    徐夫人没有半点要感谢的意思,理所当然说“有方,有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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