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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钜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暗夜拾荒

    慎行回应“无方,不来”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这两个老小子呦

    李恪头疼地揉了揉眉心,生硬地插话进去“徐师,我此来,其实另有所求”

    徐夫人好奇道“你还有何事”

    “仍是钢材之事。”李恪从怀中取出两块牍板,“板中之物,一为耐热钢,二为轻钢,不知徐师可有把握”

    徐夫人疑惑地接过牍板,扫了一眼“合金之法,考工之外此二钢有何用处”

    “耐热钢可铸阴阳炉,轻钢则用以碑楼。”

    “原来如此。”徐夫人点点头,“此二钢正可为钢炉热炉之用,予我半年之期。”

    李恪拱手长揖“小子谢过。”

    徐夫人摆了摆手“你为机关,我为刀剑。此二钢亦是铸兵良方,特质各有千秋,不必称谢。”

    “若无徐师,我空有思绪,亦难得良钢,该谢还是要谢的。”

    徐夫人不置可否。

    李恪提出的两种钢材是霸下改建的一环。

    所谓耐热钢就是后世廉价的珠光体钢,本相是十二铬二钼的高碳钢,具有硬度大,耐热强,不易变形等特点,而且制作简单。

    铬钼取材本就不难,比如红铅还原法等,李恪一股脑都列在牍里,徐夫人没问,说明他对这些也知之甚详。

    至于轻钢其实就是铝铁合金,质地轻,韧性和强度也不错,用在碑楼上恰如其分,可以大幅度拓展碑楼的强度和设计思路。

    来名剑谷前,李恪曾让博学的慎行先看过两种钢材的置备之法,秦人虽不解其意,但类似的土法其实早就开始使用,在工艺上,并不存在接收障碍的问题。

    待到和欧冶家交接完,师徒三人离开名剑谷,重回内谷授课学习。

    李恪的生活也就此重回正轨

    一个半月转瞬即逝,霸下始成,秋收当季。

    秋收在哪儿都是大事,对如今人丁兴旺的苍居来说更是如此,墨家与欧冶家门徒齐出,助谷民收粟打谷。

    李恪的烈山镰和机关兽犼又一次在秋收中大放异彩,苍居之中首尝便利,一时间人人称颂,皆言李恪是墨家等候了百年的新圣。

    李恪全然没料到二次推广的旧器会受到这般推崇,若不是吕雉特别享受被众人拥簇的感觉,他几乎要躲进内谷,不见世人。

    索性热情总有消退的时候,又半月,沐休。

    今日九月初三,无课,李恪在家中安坐自弈,正在举旗不定之时,蛤蜊忽报有客来访。

    李恪诧异不已。

    苍居是恒山深处秘藏之地,谷中除却谷民,便是墨家和欧冶家门徒,虽常有走动,却算不得客。蛤蜊说有客来,也就是说,此人是谷外来客

    什么人寻人竟能寻来苍居

    李恪带着疑惑迎出门外,在院中看到了许久未见的熟悉身影。

    “泰”

    “先生,御使监遇上难题,不得已,遣我来您处求助”

    霸下的轰鸣在沉寂两月之后再次响彻苍居谷地,李恪站在谷口,牵着吕雉的小手依依惜别。

    “雉儿,此去楚墨当会经过沛县,机会难得,碑楼中又有空房,你当真不一道去”

    吕雉轻轻摇了摇头“女嫁从夫,我虽未嫁,却也当自己是李家之媳,岂有君郎游学,我却探亲的道理我意趁此回趟苦酒,垂首侍奉家姑坐卧,请君成全。”

    李恪无奈地耸了耸肩,又问“那你可有话要我带给岳丈”

    “翁那儿君如今名扬天下,翁必知晓我活得快意,不需那些儿女私话的。”

    “那你总有事要嘱咐我吧”李恪自夸张地转了个圈,“我如今这等打扮,或会招蜂引蝶的”

    “君不会的。”吕雉轻笑一声,认真说道“倒是有关侍女之事,君既不愿我去奴市选买,便当自行多加留意,遇可心的,便收下来。此乃公子随身,怠慢不得”

    李恪听得冷汗直冒,结结巴巴道“这世上公子多了,我也不曾见扶苏随身有过什么侍女”

    “扶苏公子与辛阿姊的婚约世人皆知,自可以不配侍女,然君却不同。君美甚,身边若只有侍卫,不免有流言蜚语,言你同船钓章总之,此番便听妾的,可好”

    “这又何必呢”

    吕雉咬着嘴唇,倔强说道“我的君郎注定是天下景仰的完人,妾不愿有一丝流言,污君清白”

    这就是没得商量了呀

    李恪叹了口气,点头应答“明白了,我会留意。”

    “如此,一言为定”

    告别吕雉,李恪墨色深衣,银带环玉,他手掌着龙渊登上霸下,一擎剑,便来到新设的指挥室。

    这一次时间紧迫,诸材不备,霸下的改建没有妄动核心舱的结构,改变的核心在碑楼。

    新的碑楼全木结构,雕栏画栋,黑瓦叠嶂。

    上下共三层,除二层正中的指挥室外,容人一十有三,以慎行为首,左右李恪、辛凌,其下葛婴、由养、儒、风舞,再下灵姬、泰、沧海、蛤蜊,尚有两房空置,以备不时之需。

    如今众人皆在岗位,李恪扶手立于铜管正前。

    他取出小锤轻轻敲了敲铜管,清清嗓子,朗声说道“葛婴,谷中杂事安顿了吗”

    管中当即回应“假钜子,谷中已无胡陵苍居之分,皆是我赵墨精英,有憨夫总领”

    李恪满意地点了点头“诸位,此番行楚墨,先往洞庭,再下九江,自彭城归返,愿此行顺遂,万事得昌。”

    铜管中登时响起一片回应。

    “锅炉房听得。”

    “汽机室听得。”

    “驾驶室听得。”

    “整备室听得。”

    这才有点高科技的样子啊

    李恪朗声一笑,抬起头与慎行对视。

    慎行一脸欣慰,缓缓点头。

    李恪沉吸一口气,沉声道“霸下启行,目标,楚墨”




第三二五章 魏人好脸面
    游学之事,目的是一回事,沿途又是一回事。

    作为南行赴楚的第一站,霸下穿太原、邯郸、东郡,一路南下,行到砀郡以西,在名城大梁的远郊熄炉补给。

    大梁曾有天下文华之称,百年前即为魏之国都,此后连番兴扩,在很长的时间里都是中原都会的颠峰。

    世传大梁鼎盛之时,夜如昼,城无眠,聚民十万,比肩继踵。高墙之内楼阁密布,飞檐层叠遮蔽天空,有小儿长至少年,仍不知秋雁南往,日从东升。

    只是这段传说的真假对李恪这个年纪来说已经无从去判。

    七年之前,王贲攻魏,掘大河大沟水淹大梁,汹涌的河水冲垮城墙,毁弃楼宇,将大梁的繁华彻底淹没在眼前这片残垣断壁当中。

    现在的大梁只是一座小小的,破败的三里之郭,视野尽头尚能见到腐朽的梁木高耸向天,上头早已爬满草藤,一眼望去,与将死的林木无异。

    趁着查证验传的当口,慎行指着远处一个单薄的小山包对李恪说“恪,那处曾是大梁的城墙,高五丈,宽四丈,上万大军不足以塞,魏人号称固若金汤。”

    李恪耸了耸肩“金汤最终却输给黄汤。我猜王贲当时或是在想,没有什么城墙是大河冲不垮的,如果有,那便再掘开大沟”

    慎行被逗得哭笑不得“此言可莫在大梁城中说。”

    李恪奇道“王贲做得,我却说不得”

    “魏人好脸面”

    “虚妄的脸面罢了。”李恪撇了撇嘴,“老师,我听闻砀郡郡治落户睢阳,大梁旧民却不离故土,莫非就是这脸面之故”

    “城虽破,故土不可离。”

    “皆在一郡之地,左右不过数百里,算不得背井离乡吧”

    慎行摇了摇头“睢阳再好,也没有往昔云烟。”

    “还真是脸面”李恪翻了个白眼,看到蛤蜊收回验传,缴了城税,就让沧海蹲下来,重把慎行扶上背榻,“老师,您还未与我说,我们来这破城作甚”

    “此番你以真名履世,为师有意带你寻访名士,否则锦衣于身,无人知晓,岂不枉费了为师心意”

    李恪兴奋道“这大梁城中有名士”

    慎行寻了个舒服的坐姿,笑着点头“张耳,陈馀,此二人儒学精深,贤名当世,有伯牙子期之美誉。不过眼下张耳不在,城中唯有陈馀。”

    “儒生”李恪的脸色古怪之极。

    墨家非儒,慎行带他来拜访儒家,不会是想踢人馆子吧

    大梁城,成安里,里中有处占据六宅的广阔茅舍,匾挂乘府。

    慎行令蛤蜊拜门递谒,自己则下了背榻,领着李恪在门旁束手。

    不一会儿,递送拜谒的蛤蜊被从人请了出来,半开的大门顺势闭合,从后传出栓门的声音。

    李恪觉得这一套好似有些眼熟

    慎行清了清嗓子“主家可在否”

    屋中无人应答。

    慎行等了一会儿,凝声又问“主家可在否”

    屋中隐隐传来回应“敢问先生,欲寻何人”

    “陇西慎行,听闻乘公婿贤,特请拜会”

    “竟是墨家钜子亲来稍待稍待”

    那应和由远及近,不一会儿,大门便被人从中大开,从内迎出个宽袖儒袍的白面汉子,衣饰端正,发髻不乱,以一对光足踩地,迈着小步趋出门槛。

    只见他风雅卓绝地抖搂一下裙摆,有意无意,恰好亮出那对脏兮兮的脚丫,持续足两个呼吸,这才摆平裳服,躬身长揖。

    “先前不知钜子亲至,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慎行笑着回以长揖“老儿无名,何劳贤君倒履。”

    “佳宾盈门,鼓乐不及,鄙履碍事,弃之何惜”

    “贤君盛情,实令老儿羞煞”

    “钜子无愧,钜子当得”

    两位影帝就这么你来我往地恭维了半日,李恪强忍着笑,总算等到慎行和那人一同起身。

    “敢问钜子同行”

    “此子乃劣徒李恪。恪,还不过来见过贤君”

    李恪不情不愿地迈前半步,学着慎行的样子一记长揖“雁门学子恪,见过陈”

    “无名之辈,不足以提”

    李恪的招呼被毫无征兆地打断,只好躬身站在那儿,撇了撇嘴,余光偷瞧。

    陈馀正在打量李恪,由下至上,又由上至下,其目光在七星龙渊上停留片刻,最终却落在深衣右畔的李家玉牒上。

    “佩高洁,承勇烈,武安之血,果不一般”

    陈馀赞叹一声,抬手虚扶将李恪扶起,也不回礼,只是侧身摆手,含笑迎客。

    “屋外风大,钜子,屋内请”

    “贤君先请。”

    “钜子先请”

    “贤君先请。”

    “钜子先请”

    “不若我等一道”

    “把臂而行,甚善”

    李恪满心疲惫地看着慎行迈步,当先踏入大门,陈馀随后,又几步前趋与慎行把臂。

    李恪终于叹了口气,对一脸傻样的蛤蜊和沧海挥了挥手。

    沧海一张问号脸靠上来“方才,可是黑话”

    李恪恨恨瞪了他一眼,轻声说“你懂甚,这叫虚礼。”

    沧海还是不明白,小声嘟囔道“蛤蜊明明连拜谒都递了,他怎的也不看上一眼”

    李恪不屑一笑“待会儿记得跟紧我身后,入门厅后四下瞧瞧,若我所料不差,隐蔽处当有一双步履,一处泥塘。”

    沧海瞪大眼睛“你说他”

    李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朗声笑道“进门吧,谒而独行,非礼也。”

    众人跨入乘府大门,细致的蛤蜊果然在门厅侧后找到一处小小的湿泥塘,塘边有桶,有井,还有一双干净步履,鞋帮如雪洁白,滚绣簇新。

    沧海又准备大呼小叫,被李恪一眼瞪住,三人追上前行的慎行和陈馀,放缓步子,老实跟随。

    乘府有六宅,长四而横三,看上去就像个奇怪的t字,而且院落前后不设隔断,随处可见都是木房茅舍。

    这些屋舍虽破,院中人气却高,沿着长长的前院一路行至,两侧都是连片的矮房,短短的檐廊下皆是人影,老弱壮汉,一应俱全。

    这些人有的习武,有的诵读,怪诞的正练杂耍,风雅的抚琴弈棋。

    慎行与陈馀边走边聊,轻声夸赞道“贤君蓄士,有孟尝之风。”

    陈馀自傲一笑,假谦回应“可惜我无才无德,投奔之人多擅鸡鸣狗盗,莫说甘罗卫鞅之辈,便是毛遂之流,舍中亦难寻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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