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钜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暗夜拾荒
“恪君,你的计策是否可行,其中关键是整个里中的劳力都要换上烈山镰,近五百把的数目,两日之中如何筹措”
李恪目视着窗外,轻轻说道:“其实制作烈山镰并不困难,材料只需一镰、一锄,些许板材枝条,普通木工一个时辰可以做四把,而我还有别的方法,可以再提一些速度。”
“那便是……”里典心算良久,“需要十名木工一连做上十二个时辰我上那里寻这许多木工来!”
李恪摆了摆手,说:“不需那么多。现在下市未过,到舂日天便黑了。届时乡里回归,里典从中挑选些略懂木工活计的人,再配以三五木工,三十余人连夜赶工,至明日食时,大抵便足够了。”
“略懂即可”
“里典放心,依我之法材料足备,明日必有五百长镰奉上。”李恪微微一笑,“不过先旨声明,乡里的镰我不收费,但官奴隶八十六人,每把镰刀我要收三十枚半两钱。”
“资材自备,人员我出,你分毫不给,还要收钱”
“那是自然。”李恪理所当然说道,“有道是公私分明,官奴隶自然是官府负责,我不出资材,人却是我训的,收些加工费难道不该”
里典面色一滞:“可是三十枚半两钱……”
“襄翁曾找过我的事,你应该知道吧”李恪说,“他曾说百把镰刀两千钱,我只需帮他训练十人。里典处不限人数,三十钱一把多么”
“确实不多……”里典叹了口气,“此是后话,你之计策亘古未有,我该如何说服乡里们。还有耕作本是田典之事,我又如何说服他”
“里典错了。”李恪先声夺人,“集体耕作乃是先人智慧,亘古便有,如今的经营模式却是废井田之后才逐步兴盛的。我之计策乃是复古,算不得创新。”
他轻轻说:“至于说服乡里……里典只需派三五人守在闾门,将乡里们一一引到家中,共同陈说利害。你想,里中大部分乡里本就无法在两日内收完田亩,如今只需听令便可收完,试问有谁不肯”
“可里中还有郑家,郑家又岂会看我成事”
“所以不可给他们商讨的机会。”李恪伸出手指敲了敲席,“乡里们一下地便将他们聚拢,而你一旦说动乡里们同意,便要选出代表,一同带去田典家中。”
“带去田典家”
“代表中闾左、闾右、少吏、黔首皆不可少,大约一二十户,其中郑姓不少于四家,却决不可有郑家长房。”
“你的意思是……”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待到一切敲定,你再于夜深时拜访襄翁,说其利害。他不过区区一个豪族家老,莫非敢背没整个苦酒里的民意郑家以后,莫非不想在苦酒里住下去了”
里典服听得两眼放光,忍不住拍案叫绝。
只是没一会儿,他的情绪又低下来,苦笑道:“此事还是绕不开田典,我与他不和,他又如何助我”
“为何要他助你”李恪冷笑,“官田四十顷,奴隶八十六,若是冻雨一下,近三十顷颗粒无收……里典,是你的责任重,还是田典的责任更重”
“耕作本就是他的职责,官田更是重中之重,即便遭遇天灾**,若是损失过巨,他也必然会被斥责,说不定还要訾金记过!”
“那你把乡里们组织起来,到底是你在帮他,还是他在帮你”
里典服一下便怔在了那里。
李恪自顾自继续说话:“里典,如今的当务之急
第三十七章 流水作业
演武场上,按照李恪的要求,二十二个门外汉被分成五组,并以组为单位排成队列,席地而坐。
从人数看,各组人数相当,唯析木和钻孔两组格外得多,各有六人。
李恪把两个木工叫到一边,跟他们专门讲解流水线的做法。
“流水线贵在分工,在专而不在全,所以才可以让不通木工的人快速掌握技巧,参与到制镰当中。挖洞一组,我要你教会麾下钻孔,务必按照图中大小,一分不可多,一分不可少,其余之事与他们无关。析木一组也是相同,麾下六人一分为二,一组制扶禾板,一组制横柄,其余一概不教,明白了吗”
两个木工将信将疑道:“做木工活计,刨削斧凿只会一件,岂能将木工做好”
李恪眉头抽了抽,深深吸了一口气:“此法是展叔所授,你等不信”
“展叔……莫非是严氏的隶臣癃展”
“我便是严氏之子,你说展叔是何人”
木工们心悦诚服:“若是癃展所授之法,我等愿试!”
李恪狠狠揉了揉眉心:“那便去吧,一开始慢些,等他们上手后,速度自然会快。”
“唯!”
就这样,苦酒里第一条流水线在李恪和监门厉的监督巡视下开始缓缓运作起来。
拆解的将镰锄拆解,把镰刃和卯榫放在一边,再把长柄送到钻孔手里。另一条线,析木组一分为二,一部做横柄,一部做扶禾板,做完一件便送到打磨处打磨平整,最后所有物件传到组装组,按照图示完成组装。
前两把镰是木工做的,耗时半个多时辰,第三把镰是学徒做的,仅一把就耗时半个时辰。
那之后,速度越来越快,工人们也越来越自信,渐渐地就从一组分成了三组,三把镰刀同时制作。
转眼间舂日已过,牛羊入也过了一半,一个半时辰过去了,李恪终于等到院外热闹了起来。
里典服意气风发大步走入,身后是面色如墨的田典余、笑容可掬的襄翁,再后来是里中诸位少吏和二三十个壮汉,再后面……便是密密麻麻的苦酒乡里,每人手上都拿着锄、镰和所需要的板材。
“恪君,我来也!”里典服远远就高声大喊。
李恪快步迎上去,尚有三五步远便顿步停身,深深一揖几乎触地:“里典心系乡里,今夜劳苦了!”这一句,他是喊出来的。
里典服笑得更加欢畅,摆脱众人疾步趋近,一把扶起李恪,朗声说:“恪君,万事俱备矣!”
“陈情可有送出”李恪在被扶起的当口小声问。
里典服根本没想到李恪会先问陈情的事,这让他对李恪刮目相看,年届四十的人了,一时间居然感到眼圈发热。
“大半个时辰前便送出了,一式两份,一份依例送予田啬(se)夫,另一份直送我往日军侯,楼烦县尉丕,旦骑着马星夜兼程,绝不会出半点纰漏!”
“里典高明!”李恪心悦臣服。
两人站直身子,同时也恢复到正常声量,里典服指着少吏身后二十几人问:“此些便是我寻来制镰之人,木工有六,剩余的也多少都做过些木工,如何安置”
李恪闻言大喜,回身大喊让监门厉赶过来。
监门厉骂骂咧咧走了上来,先是随便对里典服拱了拱手,随后便不满地看着李恪:“叫甚叫,我岂是你指派的!”
李恪的冷汗登时就下来了,赶忙赔笑:“小子告罪!监门,里典将人带来了,足有二十几人。您将他们全数分配到几条生产线上做学徒,等他们跟熟了,就把生产线裂成六至八条,越多越好。”
监门厉皱着个眉:“还是那话,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里典服脸色一黑:“恪君所说便是我所说!时间紧迫,厉君还不速去!”
“你的话我便非要听么”监门厉撇了撇嘴,一拱手,“嗨!”那滚刀肉的做派,看得里典服和李恪哭笑不得。
索性人员安排下去了,里典服带着众官吏饶有兴致
第三十八章 灾前抢收
又是一个不眠的夜。
这么说其实不算准确,因为李恪昨晚偷偷打过几个瞌睡,最长的大概有半个时辰。
监工的好处就在于没有监监工,就像现在,做个镰刀教习的好处便是不用亲自下地割禾。
可是他依旧很累,很困,想睡觉,而且最好一睡不起……
他的面前密密麻麻站满了乡里,排着整齐的队列,每个人都推着板车,板车上是簇新的烈山长镰。
这样的队伍闾门之前总共有十一个,几乎整个里中的乡里都聚集在一起,缺席的屈指可数,譬如说严氏和癃展、小穗儿和林姨,还有襄翁这样走不动道的老朽及田典余那般自度身份的官吏。
值得一提的是,里典服就站在李恪对面,而且是队伍的最前头。
他脱去深衣换上窄袖的裋褐,更摘掉高冠,与乡里一般围上擦汗的黑巾。而作为里典服的左膀右臂,里吏妨和李恪一样独自带队,监门厉则发挥特长,手握皮鞭负责监管那些官奴隶的劳作。
无论此次抢收的最终结果如何,光是始终奋战在第一线这件事本身,已经让里典服和他的属吏们出尽了风头,更让田典余和他的属吏们相形见绌。
食时,统一发饔。
每人餐食皆同,俱是李恪贡献配方,里典服贡献粮食的竹筒饭,不过那些可不是竹筒豆饭,而是精贵的竹筒粟饭。
乡里们就站在队列里吃饭,边吃边称颂里典之德,只有李恪在心里腹诽,没有脱壳的粟米还不如豆饭好吃,他都快被噎死了……
食饔完毕,站在队列头里的里典服大手一挥,整个队伍挪动着,浩浩荡荡出了闾门。
“大兄!大兄!”李恪听到身后有人在叫,他与里典服告罪一声,走出队伍回头去看。
小穗儿背着他特制的长镰快步跑了上来。
“你不在家照顾你媪,过来作甚!”
“大兄!”小穗儿喘了口气,“我听闻大兄要做大事,特意过来帮手!”
“你媪如今这幅样子,你还有闲心帮我速速回去,别让你媪伤心!”
“就是媪叫我来的!”小穗儿大声反驳,“棺已经备好了,媪如今穿了干净衣裳躺在里面,两餐展叔答应照拂。媪说我呆在家中也无事可做,定要我来帮你!”
“你糊涂!”李恪瞪着眼看着小穗儿,小穗儿毫不示弱地回瞪,大眼睛里满是倔强,还有一丝丝哀求。
李恪突然心软了,他一跺脚,转身便走:“跟着我走。今日是集体劳作,每人皆有任务,别在那儿添乱!”
“唯!”
……
风不大,与昨日相比,今日可称和风。只是天气越发阴冷了,每哈一口气都有白烟涌动。
天上是阴云密布,地上是寒风刺人,一丝丝一缕缕,穿过单薄的裋褐,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可是乡里们热情高涨,今天他们要在里典的带领下,手持神镰,以闻所未闻的方式,与天争时!
十一支队伍到达田亩,放过官田直驱民田,然后各自分开,李恪和另外十个教习站在封埒上指导大家使镰的动作。
每段封埒边都站了一个受田的主人,大多老幼,有幸被分配到先行割禾的人家感激涕零,嚎啕大哭。
李恪教得很认真,每个动作每个要领毫不隐瞒,乡里们作出动作,他也根据自己的感受一个个纠正。半个时辰过去,他大手一挥,四十多人跳进旦家的田亩开始疯了似的劳作。
李恪终于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封埒上,累得直喘粗气。
丰是里吏妨留在自家田里的代表,八岁的孩童和小穗儿一样梳着双丫髻,穿着皮裲裆,长得粉雕玉琢,煞是可爱。
同是八岁,可他的心智和小穗儿根本不能比,根根本本就是个小屁孩,成天招猫斗狗正事不干,还喜好仗着机灵到处呛声。比如这会儿,他就抢了小穗儿的烈山镰气势汹汹跑了过来。
“恪!”因为旦这么称呼的关系,他从来也觉得如此称呼是对的,大兄公子一类根本想也别想,“为何翁叫我守在田里看人劳作!是不是你嫌弃我!”
李恪翻了翻白眼,累得只想睡觉,哪有空去搭理一个熊孩子:“小穗儿,打一
第三十九章 明火执镰
阴沉的天,火热的地,这便是牛羊入时,苦酒里田亩的景象。
如龙的火把遍野都是,乡里们两人一组,一人举火照明,一人持镰割禾。他们小心翼翼地护住火,绝不敢让一星半点的火苗溅落到深秋的田野里。
而作为始作俑者,李恪带着小穗儿,和里典服、里吏妨一道围坐在田亩一角的篝火旁边。监门厉闻讯,也把管教官奴隶的皮鞭交给信得过的隶臣,骂骂咧咧凑了过来。
人变多了,里典服便叫人烤了整羊,还依着李恪的要求烤到焦黄,一口咬下去羊油直冒,膻腥冲鼻。
李恪历来不拒膻腥,更何况是能在秦朝吃到不见血的肉!他珍惜得很,切了整整一只羊腿和小穗儿一同分食。
肥羊飘香,美酒管够,大伙儿忙着吃喝,唯有里典服拽紧裋褐靠在火边,缩着脖子发着抖。
“里典,你很冷吗”李恪好奇发问。
天确实凉得很快,但夜里少说也有六七度,更何况身边还有篝火,哪怕有些风,也不至于冷到这种夸张的状态。
“好些年没穿裋褐,不成想深秋穿上,真的很冷。”里典服大着舌头说话,一时间喷酒的咳嗽的,篝火旁乱作一团。
连续相处两个晚上,他在李恪面前已经彻底放下里中第一人的架子。
而剥去外皮的他竟然是个很好相处,也没什么城府的中年人,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官迷。
上官能做到平易近人,难怪里吏妨这样的豪杰和监门厉这种混不吝都愿意为他付出忠诚。
不过他短视,耳根子也软,见小利而忘命,以至于被田典余压得死死的,此前数年都找不到喘息的机会。
李恪轻轻叹了口气:“其实里典参加劳作便已是表率,没必要非像乡里们似的只穿裋褐。您看郑家那几房下地的,哪个不是穿着皮裲裆做活”
“对,大富之家皆以毛皮御寒。”里吏妨切了一大块肥肉,摆在案上递给里典服,“譬如说小穗儿这般。”
小穗儿的脸涨得通红,手忙脚乱扒着裲裆,嘴里慌忙说着:“里吏要怪罪便怪我一人,这裲裆暖和,我给穿忘了,一切与大兄无关。”
里吏妨摆了摆手:“只是取你逗乐而已。这件裲裆既是恪给你的,你便收着,以后它是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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