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钜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暗夜拾荒
“怎么了”李恪奇怪问道。
严氏深吸了几口大气,小声问:“此……此是何物”
“媪,此物是我设计的一种机关,展叔才做出来,其名机关兽,犼。”
“犼东海有兽名犼,好食龙脑,一兽可斗三龙二蛟。莫非此兽就是……犼”
人群呼啦啦全跪下了,连里吏和监门这样的豪杰莽汉都不例外,一个个神色慌张,口中还念念有词。
只有严氏努力站着,额淌汗水,身形摇动,克制得异常辛苦:“恪,你……你当真将神兽请下人间了”
李恪只感到哭笑不得,回头一看,发现癃展倚在门边偷笑,这才知道他为什么就是不愿出来。
“媪,我又不是巫医萨满之流,哪可能请什么神兽。我方才说了,这是我设计的机关事物,展叔亲手做的,只是结构颇为复杂,拼接起来后看起来像犼而已,难道展叔没和您说”
“你展叔倒是与我说过这几日忙于制作机关,还有前几日的客人……你们又不对我细说,我哪能想到……”
严氏轻声抱怨,听是癃展亲手做的,终于鼓起一点勇气,小心翼翼走了上来。
她走近定神,直到看见接缝兽纹,这才确定眼前这尊异兽真的是人为拼接出来的机关兽。
其他人也相互搀扶着站起来,大概是看到严氏没有被一口吞了,一个个壮着胆子凑近参观,顺道再发表一下观后感。
尤其是三位里中豪杰,绞尽脑汁只想让别人相信他们刚才不是怕的,他们是出于对机关兽原型的尊敬,这才下跪参拜。
总之李恪是信了,若是不信,他怕自己没命走出这门。
收拾好心情,众人在李恪的指挥下开始拆解粮垛,把禾槁一束束分好堆在旁边。
严氏负责计时,旦负责递槁,田氏和丰看热闹,里吏妨和监门厉负责卖苦力,在一旁继续拆解禾槁。
 
第四十九章 天使将至
午后,艳阳。
就在癃展房中炕席,李恪与癃展对坐,面前各置一碗热汤,至于佐汤的,当然是屋外轰隆隆的犼声和一声接一声的惊呼。
“展叔,您说里典服怎么有如此耐性里吏去了半日,他愣就是熬了半日,也叫我枯等这半日。”
“公子急了”癃展端起汤碗吃一口,微微轻笑。
“急倒是不急,就是觉得虚耗光阴,怪浪费的。”
癃展抚须想了一会儿:“莫非公子还有要事要忙不会是……要向小穗儿显摆这件新得的裲裆吧”
李恪脸上一阵臊气,赶忙摆手:“不谈这个,不谈这个!展叔,以您手上材料,三日内可还做得出犼吗”
“至明日下市,可再制三台。若是还想要,怕是得再请墨家来人,粹理液用尽了。”
李恪大喜过望:“原来您做了备份!”
“恪!”旦的声音从屋外传进来,透着急切,“翁领里典到门外了,严姨要我来问,你欲在何处与里典相见,她好安排!”
李恪对着癃展歉意一笑,抖袖起身:“在哪儿见好呢……不如就看在哪儿撞见如何”
癃展哈哈大笑。
正所谓择人不如撞人。
李恪从后院往前院,悠悠慢,里典服自前院向后院,急急趋。两人在屋角拐弯处相遇,位置恰好能听到犼独特的噪音,偏又看不真切。
“里典,你可叫我一阵好等。”李恪把臂问候,拦住去路。
里典服够着脖子急切想看,奈何有求于人,实在不好挣开李恪的手,而隔着人,他就是把脖子伸到最长,也看不见里吏妨口中的异兽机关。
他努力压制住好奇,小声问道:“恪君,你又故弄什么玄虚不成”
“这次可不是故弄玄虚。”李恪回答,“区区一台隆隆响的机关有甚看头,更何况……今夜它便会在你的屋宅,你又何必急于一时”
“今夜!真的”
李恪并不搭茬,顾左右而言他:“噫!丰又尖叫……这孩童就是烦人,里典,我等寻个清静之处,屋里请。”
“请……”
眼前惊鸿一瞥,耳中欢呼声声。
里典服满怀期许而来,李恪却偏不让他把玩实物,弄得他抓耳挠腮,心痒难耐,就是坐进正堂大内的主座炕席,也觉得臀下长刺,坐卧不安。
李恪只安安静静坐着,不说,不动,闭目养神,好似神游物外。
无声的躁动整整持续了盏茶时间,里典服再也坐不住了,神情狰狞,拍案喝问:“恪君,你是来戏耍我的么!”
李恪故作好奇问道:“明明是里典来寻我,我急趋相迎,甚是恭敬,也不知怎就被你看出戏耍的意味”
“你!”里典服深吸了两口气,强自忍耐,“那日是我不对,未将事情调查明白便说出那话,想来叫你心中不忿……可我毕竟也是善心,恪君,你非要我告罪不成”
李恪深深地瞥了里典服一眼,但也仅止于看,一直看,嘴唇抿得紧紧的,不予置评。
里典服被他看得心里不安,不安伴随恼怒,恼怒纠缠愤恨,愤恨至终化作了隐忍。
他重摆笑脸,朗声说话:“既然恪君真的在意,我便是……”
“我只想你静心。”李恪不等他把话说完,骤自移开视线,一字一顿说道。
里典愣住了,之前有多忍,现在便有多愧,一时间丢盔卸甲,只剩不解和求问萦绕心尖。
“今次一见,我便发现里典心思躁动,浮于高处。须知我乃谋,你乃主,主心不安,试问我何以用谋”
“恪……恪君!”
“里典!区区一台机关事物,便是做得再精巧也只是件死物而己。就如那烈山镰虽好,你若是不将乡里们组织起来,抢收粟禾,只是自出钱财,为每家发下一把,如今可会有多少乡里感你念你”
李恪的声音痛彻,连番追打,叫里典服只觉得自惭形秽。
“不……不会。
第五十章 地龙翻身
里吏妨的正堂大内宽敞而明亮,连排的直棂窗开在南侧,为了方便李恪和里典服叙话,又在刚才卸了全部窗板。
凉风自窗棂之间穿入,只一吹,里典服便觉得寒彻骨髓。
“恪君……可有救我之策”
李恪翻了翻白眼,心说若是没有应对的方法,我说这事干嘛吓你玩吗
可他的沉默却被里典服误以为是无计可施,当下便凄苦自艾:“不想连恪君都有黔驴技穷的一日,早知如此,当日……”
“我说过无策了吗”李恪抖了抖袖子,声音毫不客气,“我有上中下三策,请里典自度。”
里典服噌一下支起了腰,整个人焕发新生,一双眼闪闪放光:“恪君请说!”
李恪被吓得咳了好几声。
他好一会儿才止住咳,压着嗓子,缓声说道:“下策,天使一到你便在闾门外拦截,奉重金,请其过里不入,直驱田亩。”
“这……且不说我这点家业能否被天使放在眼里,光是通钱这一项,若是稍有差池便是杀头的罪啊!此计不妥。”
李恪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下策不行便中策。里典应当知道天使何时来吧”
“既是为了查勘里中抢收之事,大抵会在纳租之后,上计之前。”
“十余日……”李恪算了一番,开口就说,“里典可聚齐乡中士伍青壮,臣妾奴隶也不要放过,只需严令他们在十日内将房屋完成,天使也看不出端倪。”
里典服苦笑:“本次雹灾,里中房屋十损二三,多是臣妾平房、溷厕庖厨,家中正屋坍塌仅三五间而已……其中就有恪君家,看着狼籍,却不见得紧要。如今纳租在即,各家皆有禾槁不曾脱粒……”
李恪大咧咧打断:“噫!黔首纳租哪有里典迎天使重要!”
“这……”里典服脸色一阵臊红,“事有轻重,纳租事关各家生死,迎奉天使却止我一人之事,哪怕乡里们如今对我甚是尊敬,怕也是不肯应召的。”
李恪终于笑了起来,轻声说:“里典之意,若是有人为其脱粒,中策便成了上策”
“百余倾禾槁足有数百万斤,何人能……”里典服的眼睛突就瞪得溜圆,看着李恪满是难以置信,“妨君曾言,犼……犼……”
“犼能脱粒,速度五十倍于今。”李恪用手指敲着桌案,声音带着某种韵律,一击一击直入人心,“今早首次脱粒,时六分得脱千斤禾槁,其后机关不停,据说是已经提升至时五分了。”
“也就是说……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一个时辰脱粒四千斤,若是日夜不停,二十一日便可脱粒百万斤。”
“果真如此”
“里典,我可有何事诓骗过你”李恪站起身,绕过案行走到里典服的身后,“至后日食时,如犼这般的机关兽我可献出三台,里典需多备油膏,每台犼兽还需两名木工照拂,如此方可久用。”
“三台……为何不是三十台”里典服嘶声问道。
李恪轻叹一声:“此物世上只有三台,个中缘由,里典只需前往一观便知。”
……
片刻之后,里典服见到了久违的机关兽犼,跪得干脆利落,那眼神直勾勾,就像看着一场大功正摆在那儿,贪婪……而虔诚。
神威凛凛的犼立在后院,左侧是稀疏的粮垛,右侧是如山的秸秆,背后则是沙丘似从上向下流淌的粟粒,几乎遮挡住癃展居住的小屋。
如今距离食时已经过去整整三个时辰,田氏、监门厉和旦交替合作,把旦家的禾槁脱得七七八八,剩下未拆的也不过区区两垛。
里典服是知道旦家有多少禾槁的,这些禾槁若是用连枷古法,或许要两个劳力辛苦脱上半个多月才能成功,而如今才仅仅三个时辰……
李恪在里典服耳边轻声说:“里典,如今你可是信我了”
“神兽精巧自然远过烈山镰那样的圣人造物,但以癃展的功力……”
“传欧冶子铸剑,每成一剑必呕血招灵,故一生只成七剑。”李恪信口开河,脸上没有半点异样,“制造犼兽,赋以神异,展叔同样也要呕血,若不是为了助臂里典,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叫展叔如此操劳的……”
里典服又感动了:“恪君以诚待我!只是三兽之后,癃展需修养多久”
果然狗改不了吃屎……
李恪很有些无语道:“快则一月,慢则半年,里典若是不信,大可叫亲信木匠前来,反正总要教他们照拂之法,若是能仿,我也省却
第五十一章 出殡进山
三尊犼,九十金,这个价格看起来高到离谱。
但考虑到在当前的时代背景下,兼具精细和坚韧的木质齿轮加工不易,脱粒机的制作被技术限定在手工制品的顶峰,即同时具备难以仿制和无法普及两大特点,如此价格也就没有那么离谱了。
李恪心里很清楚,高科技产品天生自带极高的附加值,其定价与它的成本关系不大,这一点古今皆通。
而在秦朝,脱粒机是毫无疑问的高科技产品,更别说癃展还把它造得那么漂亮结实……
想到这儿,李恪突然瞪大眼睛。
他发现自己忘了确认一件很重要的事,就是那些精贵的齿轮到底有多结实
齿轮毕竟是磨损件,一整天的试运行只能证明它们在机械结构上没有问题,却不能证明它们的寿命到底有多长。
这些小家伙是木制的,就算粹理液真的神奇,能不能做到不眠不休,坚持百二十个时辰
趁着里典服召来木工检查机关的当口,李恪赶紧向癃展提出求证。
癃展抚须轻笑:“奴没想到,公子竟真能精于此道。”
“展叔,现在不是夸我的时候,那钜子到底……”
“公子且放宽心,照着以往经验,若有油膏润滑,经过淬理液加固的钜子足可不眠不休运作八个昼夜。”
“只有八日夜”李恪苦着脸问。
“每尊犼兽,奴皆有一套钜子后备。”
“展叔英明!”李恪大喜过望,只是喜了一会,他又皱起脸来,“若是有残次品或是发生什么意外……”
“奴的手艺公子还是可以放心的。”癃展不以为意道,“残次之事不会有,若是发生意外,奴也有时日多制几套未浸液的,虽不及浸液耐用,二十余个时辰总不至于毁损。”
“也就是说,咱可以提供保修”
“保修”癃展念念叨叨品味了半天,这才舒展眉头,“公子说得没错,犼兽有损只管叫他们送来奴处,奴以往日声名作保,必将其修缮得妥妥帖帖。”
李恪的心放回肚子,里典服唤来的木工也做完了研究,一个个摇头晃脑,垂头丧气。
李恪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动过拆开犼兽细瞧的心思,不过这机关的做工精细如斯,又兼价格高企,便连数量都有限,每一尊都有大用,想来那些学艺不精的木工,也没那胆量去做破坏性的实验。
李恪趾高气昂走过去,问:“里典,可曾想好”
“确如恪君所说,巧夺天工……”里典服讪笑一声,“不过这价格……工本是否太高了”
李恪叹了口气:“里典诶,莫非你打算长此以往都将这三台犼兽摆在自家”
里典服一愣:“不摆在自家摆在何处”
“海可枯,石亦可烂,区区木制的机关……里典,展叔愿保其在岁首之前一切无碍。”
里典服愣住了:“莫非……神兽也会坏”
李恪投过去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看得里典服心里发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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