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钜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暗夜拾荒
“差不多也是六石吧……”李恪叹了口气,“既然决定要隐瞒碾米机,我们只有暴殄天物……反正我们也不仗着这些米粮度日,等官市一开,再买就是!”
严氏与癃展一齐点头:“善!”
……
万事抵定,憨夫也顺势向李恪提出了辞行。
这次是李恪对不起他。为了隐瞒消息,两位墨者连日不见天光,如今碾米机完成了,他们自然要功成身退,趁着夜色再潜出苦酒里去。
无酒无水,李恪只有用一个几乎触地的深揖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憨夫君与辛阿姊的恩情,恪永生铭记,只盼来日可以报答二位!”
憨夫当即侧身避开大礼,辛凌坦然受了一礼,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
“恪君莫要太过客气。我与师妹虽是为了助你,也是看中恪君之能。恪君算学独步天下,机关一道……便是在墨家也少有能及者,我与师妹受益良多,该是我们谢你才是。”
“恩便是恩,憨夫君对我雪中送炭,至于从中所得是你个人的机缘,与我无关,你当受此礼才是。”
这一次憨夫总算没有再避,宾主尽欢。
憨夫感慨道:“恪君,犼兽之奇世间少有,我从未想过,农事也能借助机关之力。”
“机关的存在本就是为了清减人力。既如此,人力可行之事,机关自然可行。”李恪摇着头,对憨夫的赞美不置可否,“在我看来,犼兽依旧没有脱开人力,算不得好的设计。”
“人力”憨夫奇到,“莫非恪君还想借助水火之力不成”
李恪忽就想到蒸汽机,在运行时同时需要水和火……不过如今是大秦朝,哪可能会有那种东西出现,憨夫说的大概是水力或者热能。
一个古人能想到这些已经很了不起了呀。
第六十一章 神神叨叨
辛凌居然是皇子妃……
目送着憨夫没入夜色,李恪久久没能从震惊的情绪当中回过神来。
大秦的皇长子扶苏是什么人
在李恪看来,扶苏是个名垂青史的倒霉蛋,生平的记载中见不到一件顺心事,后世的史书中却是一面倒的夸赞之辞。
甚至于他身死之后,陈涉吴广还要借着他的名头发起历史上第一次农民起义,阴差阳错般捧红了刘邦和项羽,最终葬送了短命的秦王朝。
令人唏嘘的一生,后始皇帝时代的vip中p!扶苏一生没做任何露脸的事,却绝对是大秦多如繁星的历史名人当中巨星一般的存在。
而这样一个人居然找了个辛凌这么个非主流的皇子妃!
冷脸冷面,极少说话,草履裋褐,发髻高结。她有一手精湛的木工技艺,每日皆豆饭羹藿,少有在一地逗留。
这样的人设想来在大秦贵胄中也不会常见。
更重要的是,她是一个墨者!
在法家当道的大秦,扶苏竟会选择一个墨者来做自己的未婚妻子。这桩姻缘的背后有什么故事是纯粹的两情相悦,还是始皇帝对墨家的求贤若渴,亦或是是墨家想要在咸阳的政治版图中分一杯羹
无论是哪个原因,娶了辛凌,扶苏必将在大秦和墨家之间充当起纽带的作用。
想到这儿,李恪隐隐觉得自己可能撞破了李斯最终倒向胡亥的关键因素。
扶苏和胡亥的秦二世之争,或许根本就不是始皇帝意外身死后引发的阴谋,而是起于法墨两家的学派之争……
一个连天接地的超级大瓜……
李恪觉得呼吸困难,手足冰凉,费了好大的劲才把注意力从历史研究者的角度里拽出来,重归到历史亲历者的角度。
始皇帝如今春秋鼎盛,反而是他自己,如今正过得朝不保夕。这个大瓜和他没有关系,即便有那么一点关系,大小也不会超过其中的一粒瓜子。
比如扶苏在这次的天使团中充当副使!
皇长子屈尊为副,那正使会是什么级别的牛人
咸阳的三公九卿赵高李斯亦或是……始皇帝本人呢
一家人依照计划,紧锣密鼓地忙活开了。
晚上的时候,大伙齐聚西厢,封门堵窗,舂米备粮。白天的时候,大伙则各司其职。
李恪继续游荡里中,吸引视线;严氏和小穗儿四处借粮,受尽白眼;癃展独自一人在家里进进出出,悄没声地用切碎的秸秆替换粟米,又把换出来的粟米丢进炕洞,成把成把烧成炭末。
粟米焦糊的味道飘出屋子,满院里都是某种似米又不似米的奇异香味,风吹不散。每次闻到,都让李恪一阵心惊肉跳。
难熬的日子总有熬完的一天。两日之后,米粮齐备,万事皆成,劳苦功高的机关兽犼惨遭肢解,被癃展面无表情丢进炕洞,化作了熊熊烈焰。
决战的日子,要来了!
……
九月十五,阴风四起。
纳租之期眼见过半,里中有许多家庭已经纳齐了租,回归到正常的生活节奏,而李恪家看起来依旧没有任何动作。
他家今年有两顷田租,理论上共需刍四石,槀六石,粟三十六石,总计近五千五百斤的物料要缴。
哪怕全家齐出,一天能够运足千斤(约后世250公斤),今天也必须要行动起来了。
然而李恪依旧无所事事地在里中游荡。
有心人等不免猜测,他家或是已经决定要放弃一家的田租了。毕竟严氏和小穗儿这几日借到的粮瞒不过人,总计不会超过两斗,于六石的缺口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
大家心中仅剩的怀疑,便是不知严氏打算放弃原有的一家三口,还是放弃小穗儿这个还没来得及过继的外人……
所以今天的李恪格外忙碌。
他在乡里们的指指点点当中,先是一路撞见田吏奉、襄翁和郑氏,三人好言规劝,锋机满篇。
接着又“偶遇”监门厉、里吏妨,里吏妨欲言又止,长吁短叹……监门厉则是阴阳怪气,口口声声严氏如果决定做隶,记得早些通知他。
转道回家时,他不出意料地又碰到守在里巷口子的旦。
 
第六十二章 纳租开始
“媪,我与小穗儿去了!”拉着满载刍槀的板车,李恪和小穗儿并肩站在院外,向严氏挥手告别。
严氏一板一眼地把裹着食水的包袱绑上车辕,又反复检查几遍,这才回答:“去吧,与小穗儿相互照应,跟紧乡里,不可擅离。”
李恪与小穗儿一同抱拳:“唯!”
九月十六那天,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李恪和小穗儿带着从里典服处批来的“传”,正式加入纳租大军。这也意味着他们和田典余的决战,从踏出闾门的那一刻起正式开始。
苦酒里距乡治七十里,来回需要一整天,而需缴纳的物料总计有二十多石,其中精米近十二石,不可能一次拉完。
这一切都注定了李恪不可能一击得胜,这场战斗迁延数日是必然的事。
也正因如此,如何分趟,每日如何,纳租的桩桩件件都需要好好规划一番。
李恪在院里试过多次,确定他可以拉稳两石半精米,小穗儿则是一石半。刍槀比精米轻得多,两人一日五石不成问题。
至于严氏……虽说她也能拉两石的米粮,不过考虑到行程上或许会遇到危险,李恪、小穗儿和癃展都拒绝让她参与其中。
这样一来,十石的刍槀分两天拉完,十二石的精米则要拉上整整三天。一切顺利的话,从十六到二十,五天时间堪堪足够。
而其中最危险的,就是精米在乡仓曝光之后的两天时间。
小穗儿曾提议让旦来帮忙,他力负千斤,差不多七八石的力,大家艰苦一些,一天就能把所有精米拉去乡仓入库。
然而这个提议被李恪否了。
谁也不能保证精米的消息有没有瞒过田典余,拖上旦,就是让旦平白承担风险。
哪怕他们能够安稳到达乡仓,精米曝光的那一刻,里吏一家也等于彻底和田典余交了恶。
李恪之前有意和里吏一家划清界限,为的就是让他们在这次事件中能够置身事外,要是这会儿再把他们拖进来,此前种种还有什么意义
激烈争论,反复检讨,最终定计就如现在这般,五日纳租,听天由命。
算尽了机关,最后却还是逃不开博这一场,李恪很是无奈,也更坚定了要早日改善生活环境的想法。
如眼下这般无能为力的状态,他是决计不想再来一次了。
收拾心情,抬脚迈步踏上征程!
李恪和小穗儿混在纳租的队伍里,一左一右走向闾门,远远就看到田典余候在那里。
“恪君是要去纳租”田典余明知故问道。
李恪拱手回答:“秉田典,小子与弟正是要去乡治纳租。”
“车上何物”
“刍槀。”
“没有粟米”
李恪微微一笑道:“媪在家中抓紧置备,准备过两日与我一道将粟拉过去。”
田典余惊讶一声,恰到好处地表达出欣喜的意思:“哦这么说来,粟米齐备了”
“怎么可能齐备……”李恪满脸的苦意,“最后两日,凑得齐便两家一起纳,凑不齐也保下小穗儿,这是媪的意思。”
“严氏……心善呐!”田典余皮笑肉不笑地赞叹了一句,转身就让开出路,“去吧,恪君一切小心。我听闻这几日流寇不少,路上可不太平。”
“请田典放心,流寇再贪也看不上我兄弟二人这副穷酸样子的。”
“那可不见得。”田典余缓缓说道,“流寇舍命求财,你兄弟这般年少体弱,我倒是觉得……抢夺易也。”
说完,他轻笑三声,转身走了。
小穗儿满脸愤恨,对着田典余的背影啐了一口:“大兄,他威胁我们呢!”
“瞎说什么大实话。”李恪学着田典余的口气缓缓说道,“他可是真心在为我等前路担忧啊!”
两人就此上路,食饔喝水,走走停停。
这一路上农人往来,眼见荒草凄凄,耳听兽啼鸟鸣,倒是不会感到荒凉。
李恪总觉得有人跟在后头,几次三番回头去看,但路上行人太多,总是三五成群,他最终也没找到值得注意的目标。
就这样直走了近三个时辰,兄弟俩终于拖着车走到了乡治。
句注乡的乡治就叫句注,也是个与苦酒里一般无二的里,只是看上去稍稍大些,除了晒场,还多了片锥形的乡仓。
李恪和小穗儿排着队通过闾门,盏茶过后,便看到了句注里的监门。
那健壮的汉子站在门边,一声高喝:“来者可有验传”
两人赶紧从衽中取出传递过
第六十三章 田啬夫囿
因为卸了负重,回程自然要比去的时候快些,但句注到苦酒的路程摆在那儿,足足七十里地。
二人就是紧赶慢赶,也费了将近两个时辰。
与大部队行成一路,李恪和小穗儿归里的时候已到牛羊入时,夜色深沉,朗月星稀。
叫李恪没想到的是,他又在闾门处碰到了田典余,一见他就招手,他只得打起精神过去应对。
“倍道纳租,来回百四十里,恪君这一日着实辛苦啊!”
李恪卸掉板车躬身作揖:“田典才是辛苦,莫不是在闾门处守了一日”
田典余呵呵一笑:“哪有一日,乡里出闾一个时辰,归来一个时辰,我主管租赋,晨送暮迎也是应有之举。”
“那也辛苦。”
田典余摆了摆手以示谦虚:“说起来,恪君今日竟是为自家纳刍槀,这与你早先所说,似是不符啊”
李恪背上的冷汗登时就冒了出来,垂着眼睑,难掩惊惧。
明明是晌午才纳的租,不过短短时间,田典余已经知道得这么清楚
那精米一出,岂不是连回程都不安全
李恪一时间心神动摇,再也没有说话的心思。
反倒是片刻之后,田典余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补充道:“每年租期,我都派隶臣策马来回,将纳租情况告知于我,我也好提前知晓乡里们虚足如何,早做准备。这可不是专为恪君一人所为……”
李恪勉强露出一点笑意,恭维说:“田典克勤,一直是小子心中典范。”
“是吗不想你我二人竟还有些心心相惜。”田典余畅快大笑,“恪君还未告诉我,今日……为何纳的是你家刍槀小穗儿甘愿吗”
“秉田典,今日纳的我家,明日便是小穗儿家。刍槀之物家中齐备,媪的意思是能纳便纳,反正家中也不养畜生,就是留给小穗儿也填不了腹。再者说,或许隔上两日,那租粟便凑齐了呢”
“言之有理。”田典余微微点头,算是暂且放过李恪,他说,“入夜了,早归早歇,莫要让严氏担心。”
“唯!”
李恪与小穗儿落荒而逃。
二人走远,田吏奉从夜色中浮现出来,凑近到田典余身边:“上典,此子说话不尽不实,我看不如今夜便带着人去严氏家中查问,看看是否真有猫腻!”
“你若闯入,事态便不好控制了。”田典余目光阴冷,望着闾门边空无一人的门房,缓缓说道,“监门厉、里吏妨皆任侠爽朗之人。如今我与恪君皆有克制,他们才不好插手。可若是我等持强,你以为里典服还压得住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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