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钜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暗夜拾荒
得益于儒家的大动作,法墨两家阴差阳错有了合作,双方关系由此缓和,大利于李恪接下来的计划。
至于说彻底得罪儒家
非儒嘛,这是身为墨者的本份。
迎来送往整整三日,李恪估摸着,该登门的人都来得差不多了,这才整肃衣容,往章台谒见始皇。
这场奏对的内容主要是对直道的安排。
李恪计划明年岁首启动工程,所以发徭,调兵都得在这一个多月内完成。
登李恪对人手的需求,这个期限对秦廷的行政效率而言宽裕得很,始皇帝当场便应下了。
然后是人手的安排。
直道工程将分作三部七组同时施工,四个道路标段和总指共为一部,主章令憨夫,总指主营令张迁,舟桥一部,主章令儒,另设大河专办一部,主章令何玦,主持跨河大桥修建。
李恪希望,总章、总营秩六百石,工程结束后去留自便。
始皇帝知道李恪是不希望墨家精英全数事秦,最终导致他自己无人可用,所以只犹豫了片刻,也答应了。
而在总指挥部的构架上,李恪完全跳出了秦时盛行的一令定决制。
项目总指以李恪为祭酒,总领全局。
麾下业务一处,负责协调监管三部七组和总指主营的一切事务往来,权责相当于李恪的丞,由墨者何钰、田横、应曜三人主持。
采购一处,负责工程原料采买,由墨者程郑主持。
将作二处,负责机关打造,由墨者公输岚、邢三姑主持。
以上三处称内三处,只向李恪负责,皆不设秩级。
此外,设财务一处,分总指、三部、七组,人员由治粟寺指派,负责财务进出、预算和帐目统计。
保卫一处,分总指、七组,人员由匈奴将军莫府指派,负责施工安全和人员管理。
以上两处除了向李恪负责,还要每季向所属上级报备,移交帐目、军令备查。
另设监察一处,分总指、三部、七组,人员由御史府指派,负责对各级主事进行监管。
执法一处,分总指、三部、七组,人员由廷尉寺指派,负责辖下执法、宣判事宜。
这二处与上两处并称外四处,拥有绝对的独立性,行事虽需向李恪报备,但只对所属上级负责。
而且李恪还希望,外四处总指负责的秩级在八百至千两百石,三部负责在四至六百石,七组负责为两百石,保卫一处的要求更高,总指为校尉,各组为军侯,一言以蔽之,李恪只要官阶。
这样的安排让始皇帝诧异不已,因为军方、少府以勋贵和他们的门下为主,御史、廷尉则是法家的自留地,这两边的人进到李恪手下,绝不会盲目地以李恪为尊。
李恪在自降权威
始皇帝的第一个反应是李恪在向勋贵和法家示好,可很快就否定了这个猜想。
因为李恪不是供缺,而是要现成的官员,也就是说,这样做除了让两方插手进直道工程,并不能带给他们直接的好处,因为财权,采购,制造,这最大的三块,李恪从未有撒手的打算。
始皇帝很快便发现了这种结构的好处。
墨、法、勋贵三股势力交织纠缠,则真正掌控工程的根本不是三家中的任意一家,而是朝廷
有史以来第一次,他将像掌控大秦的每一个乡里一样,事无巨细地掌握住一项大工程的全貌,而不是仅凭几封奏报,猜测虚实
始皇帝的眼睛亮了起来“恪卿,这是你予朕的谏言么”
李恪耸了耸肩“陛下,臣是直道祭酒,只管直道之事,甚苦谏死谏,臣不明白。”
“你很好,真的很好。”始皇帝淡淡地笑,大袖一挥,“卿之所请,朕,允了。”
第四九一章 商山有四皓
始皇帝对直道工程做了亲笔御批,且用的不是令,而是仅次于诣的制
这道御制被尚书署抄录多份,连夜散发相关各部,不入夜,厚厚的,加印着玉玺的书简便已经展开在李斯的桌案前。
李斯默不作声已经很久,连带着,就连候在堂下的鲍白令之和周青臣也只能一言不发。
堂中气氛异常沉闷。
李斯皱着眉,一遍一遍重读御制,对比宫中眼线托带出来的奏对信息,只觉得越来越看不懂李恪。
这个人似乎是没有私心的。
长城、骊山、阿房、驰道、大渠这些都是大秦在建的十万乃至数十万人力级别的工程,论规模,论体量,直道工程毫不比上述任何一个工程逊色。
跨越四郡,绵延三千里
李斯至今不相信李恪能够凭借区区三万五千民夫和一万戍卒,就在区区两年内完成这项好大的工程。
他觉得李恪是用了缓兵之计,比如先让工程上马,然后追加人手,追加金钱,追加工期直到满足工程的真实需求。
李斯对这个需求的认识是三十万人,五年时光。
依照这个规模,李恪所需要的官吏团队将是极其庞大的,总数可能会超过两千人。
他本以为李恪会通过各种名目,将这些官印全部笼络在墨家手里,因为那样,墨家就可以一次性增加近两千的基层官吏、上百名中层官僚,一位乃至于数位上卿。
五年时间,直道贯通,这些官吏会通过从缺流向大秦的方方面面,从而构成墨家影响大秦政局的中坚力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仅凭李恪一人的巧嘴搅动天下。
可李恪并没有这么做。
他不仅没有为墨家牟取利益,甚至还有意缩减官吏的规模。
总指七处,仅有内三处由墨家统辖,其中有秩唯有四人,主营令张迁还是齐法出身
外四处的状况更让人在意。
财务和保卫两处仅在职务上受李恪统辖,监察和执法两处甚至不需要对李恪负责
这个人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是墨家人手不足亦或是此人真的公正若斯,全无半点私心
第一次,李斯发现自己完全猜不透李恪的心思。
鲍白令之小心翼翼递上来一枚简“相国,这是下官与青臣拟定的人名,皆忠心耿耿之辈”
“重新拟。”李斯看也没看那枚简,径直就将那份名单打了回去,“上郡监御使冲秩级八百石,可调任总领,剩余人等由你们廷尉寺自行商议,务求刚正不阿,不偏不倚。”
周青臣眉头一皱“相国,黄冲才调任监御使数月,再行调动,会否叫人心生猜忌”
李斯冷冷一笑“青臣,你最大的缺陷便是思虑过甚,以至于轻重不分。黄冲为何超拔至上郡不就是为了李恪如今李恪摆明要对阳周不管不问,黄冲留在上郡,有何用处至于人心猜忌墨家钜子尚且不惧,堂堂法吏,惧流言耶”
凭着一张巧嘴,李恪又一次搅动了大秦的风云。
咸阳御使府,云中匈奴将军莫府,章台宫少府,雁门郡、上郡、薛郡、九江郡、黔中郡、长沙郡半个天下全是喝彩的声音,人人口中皆是少年钜子的事迹,李恪之名,妇孺皆知
赚得盆满钵满的李恪快马回归上郡总指城,随手将新得的官印抛给张迁和憨夫,也不顾张迁喜极而泣的狼狈样子,一头扎进工棚,就此进入了漫长的闭关和等待。
是日也,八月廿五,距离直道誓师开工,还剩下最后三十五天。
九月开初。
遥想始皇帝二十七年的九月,李恪还在为人生当中第一次纳租奔忙,那时,他的对手还是苦酒里一个小小的田典余。
现在是始皇帝三十三年,六年时光,他成了钜子,结了婚,一言一行都有无数人关注揣摩,就连棋盘的对面,也成了李斯、冯去疾这样留名于史的能人俊杰。
每每想起这些,李恪都想用咏叹调唱上一句时光飞逝,日月如梭,转眼便是一九九七年。
他在工棚里窝了整整十天,工地不看,甚事不想,养精蓄锐,终于等来了第一组往来汇合的人群。
接了讯息,李恪整肃衣冠微笑而出,既不显得急迫,也不刻意拖延。
只是来人却委实超出了他的预料。
客厅之中,三人分左右对坐。
右首陪坐的是张迁,从取到官印的那一刻起,他就自觉自愿地做起了李恪和工程的大管家,凡迎来送往,报备登记,都表现得当仁不让,憨夫也由此能全身心扑在总指城的修建上,反馈到工程,效果就是一日千里。
而左边,首座之人李恪不识,长得细眉凤目,青衣薄衫,看起来大约二十五六。他很少说话,脸上的表情恬淡适静,隐约有种超然物外的学者气度。
相比之下,次席之人就显得健谈多了。
那人脸上常有笑意,声音听来温蔼和顺,他有一副分外精致的五官,浓眉大眼,鼻梁挺翘,就是个子似乎稍矮一些,相比他的仪表气度,显得有些泯然人群。
三年不见了啊
李恪脸上展开笑容,站在门口便出声呼喊“曜与我说有佳朋远来,我还道来人是谁,却不想居然会是商山的高徒。平君,许久不见。”
陈平脸上也是由衷的喜意,他与首席之人一道站起来,对着李恪深揖下拜。
“商山道家陆衍、陈平,见过墨家钜子”
一番寒暄,众人落席,只不一会儿,李恪就从陈平口中知道是事情的因果由来。
商山有四贤。
东园公唐秉,擅老子,崇季真,通晓莫为之论,主张道德无为,是陆衍的座上恩师。
夏黄公崔广,一生研接予之学,立义或使,常言天道有志,人为附庸,须得顺应天命方为本分,陈平这几年就是向他求学。
绮里季吴实是庄子的信徒,号清静无为,天人合一,历来只管勘悟,不论其他。
甪里先生周术学的是尸子,专注寻求天地和宇宙的真实大道,这么多年,连学生都不曾收过一个。
四人,四脉,故商山一脉向来有天下道家集大成之说,而在山中,又以莫为一系和或使一系这对冤家的论辩最为激烈。
陆衍是唐秉最优秀的学生,陈平则是崔广最得意的弟子,两人皆已承师衣钵,虽未形成自己的思想,但闭门苦读对他们而言也没有了太大的帮助。
正巧这段时间,李恪闹腾得天下纷纷,两个年轻人一番商议,在征得了恩师同意后,便齐齐下山,来李恪处实践所学,看看莫为与或使,究竟是谁对谁错。
李恪无语地看着这两个脸上云淡风轻,心里争强好胜的道学青年,很有些不明白庄子的思想在他们世界观的塑形过程中怎么就没能起上半点作用
不过骤得两位大贤,李恪暗地里早就乐开了花。
他清了清嗓子,说“二位兄长,小弟现在是大秦的官员,因为墨家的关系,在陛下和各府勋贵面前多少也算说得上话。二位既为仕途而来,我处有三三条路供二位摘选。”
陈平的眼睛闪闪放光“恪君,哪三条路”
“其一,我将二位举荐与陛下和郎中令蒙毅,以而为之才,最差也是大夫、博士、尚书之流,秩六百石。”
陈平缓缓摇头“学无以致用,虽三公不任也。”
“其二,二位可以在阳周、胡陵、寿春三县择一为佐史,若觉得一县之地不足施展,雁门郡、薛郡亦可,想从军也可,我与匈奴将军、百越将军皆说得上话,某个一官半职全无难题。”
陆衍依旧不满意“恪君,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师弟说你对天志亦有见解,我二人可否在你身边寻一去处,也方便得闲交谈求索”
“我的身边啊”李恪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我近期会以直道为主,这个项目的其中一项实践就是精简分化官吏团队,暂时难有空缺。二位兄长若要自我身边开始官途,怕是得从区区刀笔吏做起,这就是我所说的第三条路。”
陆衍与陈平对视一眼,俱笑。
“我等愿为刀笔吏。下吏,拜见祭酒”
第四九二章 群英汇聚
陈平和陆衍的投效让李恪欣喜,不过为了以后交流少些障碍,李恪并没有把他们放在身边,而是当天就交给了憨夫使唤。
对于别家的才子,李恪的态度向来是熟悉机关,且要熟悉到见怪不怪的程度。
总指城的建设场景自然让陈陆二人大呼惊异,但那些丢人巴索的轶事却传不到李恪耳里,他又闭关了,或者说,重又宅了回去。
九月十四,何玦,儒,何钰,公输岚,邢三姑,程郑,柴武,古临等领着近二百墨者联袂而抵,这是最后一批进驻上郡的墨者,其中九十二人发往阳周,剩下的加入直道,使直道工程的墨者达到千数。
身为钜子辅的葛婴也来了,李恪见他,开口就问“直道千士,獏川八百,胡陵、寿春各二百余,就连阳周这次也遣了一百士。婴,你那儿的人手怕是捉襟见肘了吧”
葛婴一脸喜气“钜子,我便是为此事来的。”
李恪古怪地咂了咂嘴“无人可用,你看着倒是挺开心的”
“钜子误会了。”葛婴失笑道,“我喜非是为怠,而是为兴。您下山一年有余,搅动风云,声威赫赫。非法,非儒,每辩必胜,士林之中,墨家如今风头最健”
李恪挑了挑眉。
从归秦后,他一心扑在官场,主持业务与学派争斗,墨家之事基本全甩给了葛婴,所以对墨家的变化其实并不是太掌握。
反正他想要人,葛婴从未说过一个不字就对了。
他本以为葛婴是在咬牙硬撑,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如此。
李恪换了个坐姿,斜倚几上倾向葛婴“如此说来,墨家近日发展顺遂”
葛婴点了点头“先说少年营。墨家亦有学子籍,只是往年名声不显,得悉者寡。如今钜子求学之路尽人皆知,想入墨家求学者,多如过江之鲫。我在獏川,寿春又建两座学子营,择其优、韧送入苍居,三营养学千七百余人,朗朗书声,闻之便令人心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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