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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钜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暗夜拾荒

    “学期几年”

    葛婴知道李恪在担心什么,赶忙说“此事我与中陵君、茅太守皆议过,除苍居外,亦是三年。且酌加仓颉篇、爰历篇、博学篇三篇课目,一应考核、学籍入削,皆同秦律。”

    “中陵君与茅太守亦知苍居了”

    “不知。”

    李恪这才松了口气“此事甚善,以后也当照此,我等只要庇住苍居便算守稳了三家道统,余者,顺其自然。”

    “唯”

    “这是学室,还有呢”

    葛婴兴奋地张了张手“还有杂墨。”

    “杂墨”

    “钜子,墨家衰败多年仍守着显学之名,除了墨家从未断过机关师的传承,其实还有一点,便是杂墨。”葛婴喘了口气,“我以前亦不知天下杂墨有如此多,自您开了入门考,许杂墨入墨,一年中已有千人过了两脉考核,得入墨家,另有三千余过了一脉之试,墨家大兴啊”

    “哦”李恪也有些兴奋。

    杂墨与少年营不同,多年就学,多有所长。他们是现成可用的人才,长期来说或许不如少年营培养的精干,但短期内,却能有效缓解墨家人手不足的问题。

    墨家原有墨者七百,墨卫千五,三期少年营毕业七十来人,再加上一千入门和三千预备入门的杂墨,葛婴手中人手不是少了,其实是多了。

    这也难怪李恪几乎抽尽人力精英,墨家的发展却没放缓,一直稳步前行着。

    李恪长舒了口气“婴,少年营,杂墨试,有此二者,你足可留名墨子了”

    葛婴谦虚了一番,又说“钜子,墨家之兴不仅在人,还在势”

    “势何解”

    葛婴叹了口气,感慨道“长平之后,墨家虽声威不堕,然长年不见惊艳才绝的人物,也是被人诟病的地方。此次归秦,墨门名声大彰,世人称我们一圣,一子,八师,再无人敢笑我墨家无人了”

    李恪苦笑了一声“庸人之论,理他作甚。”

    “众口铄金,如何能不理会”葛婴大吸了一口气“一圣者,有墨氏,一子者,墨慎子,八师者,何仲道,何玦父子,憨夫、儒、由养、风舞,赵墨四士,还有才入墨家,名却显要的泰与,墨家有整整八人,已有了机关师之名”

    “”其他人全不在李恪意料外,唯有

    葛婴不由哈哈大笑“钜子居然不知此人乃钜子高徒,零陵县令,主掌南征大军后勤及大渠要事,闽中,史”

    一声鸣炮,总指竣工,那是在九月二十,距离预定时间提早了整整十日。

    城围竣工之后,墨者们一日不歇,开始有序地拆解和养护机关,民夫们则马不停蹄,喊着号子入城建房,第一步就是工棚的内移和扩建工作。

    这声鸣炮就像是某种特殊的信号,未入夜,上郡将军王离、校尉江隅便领着北军军侯七人,精兵一万行抵,直接入驻军城,从无到有,起立军寨。

    二十一日,砀郡民夫至,人数三千七。

    二十二日,治粟寺太仓令秦浩领治粟、少府出身的官吏共五十六人,卫尉营三千将士押金七十万金,携手南来。

    二十三至二十五日,颍川,陈郡,东郡,薛郡民夫共二万三千余先后到达。

    二十六日,新任的廷尉丞黄冲领廷尉寺官吏、属员百十七人至,浩浩荡荡,俱是年轻精干之辈。

    二十八日,御史丞何仕爵领御史府属官七十二人至,外四处属员全数到齐。

    二十九日,也就是始皇帝御制截止的最后一日,南阳郡民夫八千人抵,直道所需,尽数在位。

    李恪没有出面去迎任何一人,便是王离这样的显贵要员,见到的也只有总指主章憨夫,主营张迁和两个仪表不凡的刀笔小吏。

    如此行径自然于礼不合,但庞大、坚固的总指城就立在那儿,八十日成,又震慑得他们得不出空去寻李恪的不是。

    南北聚合的官吏将佐们每日流连在空空荡荡的城内,身边都有陪同的墨者,憨夫甚至组织了一场力士凿城的公开验收,利斧凿墙,重锤击地,十数击而不坏,众人由此对机关土建再无怀疑。

    二十九日夜,始终不见响动的李恪突然发出召令。

    令九月三十晨,直道所属官、将、主事于军城主帐点卯授令,凡三通鼓毕不至者,即返此令,始皇帝三十三年,直道祭酒,恪。




第四九三章 三通鼓
    九月三十,平旦。

    天色尚在明寐之间,李恪带着墨家一干人等齐入军城,在正中大帐外,见到了久违了的王离。

    王离者,频阳王室出身,嫡脉嫡长,胡亥岳丈。自王贲病逝,他做了王氏族长,同时承袭王氏彻侯的爵位,封武成侯。

    论身份,他是大秦一等一的豪贵,远高于蒙恬,便是宗室当中也少有人能与他匹敌。

    可始皇帝却让他做蒙恬的副手。

    而蒙恬看似重信于他,委他以上郡将军之责,统十万强兵,看顾大帐,却在攻伐匈奴之时把他留在了安平的后方,这其中的关节,说到底还是朝堂的太子之争。

    于是乎,在量化军功,军神如云的大秦军方,王离成了个不折不扣,又不可言说的异数。

    一方面,他是两世武侯的军方第一家族频阳王氏的掌舵人,王翦、王贲,两世豪勇,王离尽得他们真传,治军之能,当世无双。

    另一方面,他年届四十,自入军旅起居然一次前线也没上过,自始至终都在后方统兵、练兵。

    他给王翦练过兵,给王贲训过将,做过蒙骜、李信和腾的校尉,现在又是蒙毅的裨将。

    大秦连番大战,他除了屠睢南征百越不曾参与,别的战事一场没落,可论其究竟,却唯有在王贲伐齐那次,才真正上过战场。

    那次他是王贲的亲军校尉,第一次身处在战场方圆十里之内,眼见战车隆隆,耳听战鼓震震,威武的秦军摆开架势,他连番请战,终于夺下了先锋首战的军令

    然后齐王健降了。

    不战而降

    世人说武成侯长于治军,可这褒奖的背后,何尝不是因为他戎马一生,一场仗也不曾打过,一个首也不曾枭过

    日头初升,晨曦洒落。

    世人称颂的武成侯就在大帐前头站着,威风凛凛,仪表堂堂。

    他的身后两杆帅旗黑白相交,左右相列,其右尊玄,上书上郡王,左主皂,上书直道李,就如二人现在的身份和定位。

    王离的身份无疑尊贵,但直道之事与他全无干系。他之所以会来到这里,只因为领受了蒙恬之命,要在开工之时为李恪支撑场面。

    这座帅帐的主人是李恪,这座雄伟军城的主人也是李恪。

    宾主有别,王离的身份再是尊贵,也只能乖乖等在帐外,绝不能先于主家,不告而入。

    李恪微微一笑,甩开众人,迈步深揖“雁门李恪,见过君侯。”

    王离凤眼微微眯起来,深深地打量了眼前这个初出茅庐,却早已声名显赫的儒雅青年一眼,也笑起来“钜子,久闻大名。”

    两人默契地没有互称官职,李恪以爵敬王离,王离以学还敬李恪,不约而同,都把自己摆在低低的位置。

    于是乎,宾主尽欢。

    李恪正身,几步近前“闻君侯威名久矣,相见之前,小子心中甚是忐忑,还道君侯威隆,不好相与。”

    “哦”王离故作好奇道,“钜子因何由此顾虑啊”

    李恪似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前些日不是履职阳周么,县尉王风颇有贵人气象。不怕君侯笑话,小子在他面前颇为形秽,总觉得低人一等,连话都说不利索。后来一扫听,方知风君竟是君侯门客,听闻还颇受重用。仆显主威,主必隆盛,君侯以为然否”

    “原来风竟这般不懂事么”王离亲热地拍了拍李恪的臂膀,“钜子,我在此,便替风陪个不是。”

    王离说着就要下揖,李恪却抢在前头又是一记深揖,牢牢占住了两人间小小的空挡。

    “是小子少不更事,实与县尉无干,请君侯明察”

    王离的脸拉了下来。

    李恪的意思很明白,王离若不调走王风,李恪就准备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此子貌似恭谨,实则倨傲啊

    王离心思电转,一双手却全无耽搁。他扶起李恪,突然调转话头“今日天凉,老夫在外头站得乏了,钜子,我等入帐可好”

    “长者有命,不敢推辞。”李恪神色肃然道,“君侯,请。”

    “钜子先请。”

    二人把臂入得帐内,以王离右尊,李恪左席,共入于主座。他们身后仅有陈平、陆衍二人陪着,余者诸墨皆候帐外,束手静待。

    不多时,时至日出。

    李恪对陈平点了点头,陈平拱手一揖,掀帐而出。

    “时至,擂鼓”

    咚咚咚咚咚咚咚

    前击七,后击八,中间十八徐徐发,更兼临后击三声,一通鼓毕,三十六响

    早已候在军城之外的各处官吏迈步入城,踩着鼓点缓行到大帐之前,两通鼓毕。

    第三通鼓击打起来。

    秩千二百石的太仓令秦浩领着财务官吏当先入帐,居左首。然后是秩一千石的校尉江隅,再后是八百石廷尉丞黄冲、御史丞何仕爵,各领麾下官吏入帐,入左席。

    官吏入尽,墨者相随,却是非墨者的总指主营令张迁领头,其后是三位总章,憨夫、何玦、儒,再后以三处依序而列。

    张迁入帐却不落座,而是袖手站到李恪身边,憨夫右首,何玦右次,儒居第三,其余人等皆入右席,正襟危坐。

    三通鼓毕,百单八声,只听梆子一声脆响,张迁高声宣唱“鼓毕,点卯”

    在座众人齐齐起身,侧向正席,拱手为揖“请祭酒示下”

    李恪向着王离点头致歉,王离回礼,李恪这才从几上取过名册,抖手打开。

    “业务处,何钰、田横、应曜。”

    “嗨”

    “工程总章令,憨夫、何玦、邹儒。”

    “嗨”

    “总指挥部总营令,张迁。”

    “嗨”

    “采购处程郑,将作处邢三姑,公输岚。”

    “嗨”

    “保卫处江隅,财务处秦浩。”

    “嗨”

    “监察处何仕爵,执法处黄冲。”

    “嗨”

    每点一人,其主使,其从随俱大声应卯,旋即落座,待到名册点完,堂上堂下就只剩张迁一人站着,就连陈平、陆衍都在角落里坐下,摊开简簿,提笔备录。

    张迁看李恪把名册卷起,重置于案,这才深吸一口气“直道总领十四人,各级主事六十二,皆至跽祭酒训言”

    说完,他在李恪下首一张小几入席落座,跽坐平视。

    李恪的目光扫过堂下,脸上看不出喜怒,也没有少年得志应有的倨傲骄纵,叫人看不出深浅。

    “今天是九月三十,三十三年最后一日,总指城落成第十日。”他轻声开口,“现在这城里面空空荡荡,又满满当当。五里之郭,两里军城,聚了三万五千民夫,驻着一万兵卒,还有奔马、战车、你们见都没见过的各色机关,粮秣、石碳堆积如山,光金就摆了十万镒,全埋在这座大帐往后不足三百步远的地窖里。”

    “明天,也就是始皇帝三十四年岁首,我们就要用这些人和东西,在两年内,筑起三千里长的直道”

    一声高音,堂下私语,王离面色正肃,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私语顿止。

    李恪一脸的讪笑“我知道,咸阳有不少人等着我请援的奏报,也有贵人估算过总账,说直道浩大,便是动用民夫三十万,耗时五年也不见得能成,更别说还要跨过大河,直通九原,此等工程,人力不可及也”

    何玦不由冷哼出声。他就是大河的总章令,唯一的任务就是建造世界上第一座横跨黄河的大桥,这个流言几乎是指着鼻子说他注定一事无成,这让心高气傲,从小就被当做神童来看的他如何能忍

    若不是李恪一早就给他们下了禁言令,他刚才就要跳起来立军令状了。

    李恪脸上的嗤笑更浓,就连声音也带上了笑意“听到玦的冷哼了么看到墨者们脸上的冷笑了么墨家以机关之道立世,行的就是人力不可为之事,做的,就是前人不尽之功”

    “你们脚下这座城,我本让师哥依着县城的标准去建,可他却硬生生建成了关城,城高三丈,五车并骋而这些,他仅仅用了三千人力,八十日工期,你等扪心自问,此事人力可为否”

    堂下终于响起了粗重的呼吸声。

    总指城人力可为否直道人力可为否莫非,他们真能凭着眼下的人力物力,筑起当世第一的军资大道

    李恪的声音恰到好处响了起来,幽幽沉沉,越渐高亢。

    “在座大多不是墨家的人,在此之前也从未见过机关行事,所以我予你们的训令很简单。”他顿住声,自信地扬起脸,“不管你身在何位,身居何职,三个月内熟悉机关,别像个蠢人似在那儿大呼小叫,平白惹天下有识耻笑你等,明白了么”

    坐席众人登时起身,俯首恭谨,齐声唱诺“嗨”



第四九四章 王离走得很安祥
    立威立威,以威可以立威,以势可以立威,摆事实,讲道理同样可以立威。

    就像李恪现在做的。

    在墨家的大计当中,直道工程本属于自己跟自己玩系列,等玩成了,把修好的直道往始皇帝面前一亮,始皇帝倒吸一口凉气,高呼一声恐怖若斯,这件事就算是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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